到手了!到手了!
笑逐顏開的卜攸郁,一下公車就蹦蹦跳跳往家里跑,她右手揮舞熱騰騰、剛到手的潛水執照,沿自強新村老舊的扶桑籬笆小巷大叫大笑。
哎!心情開朗,連太陽光都覺得燦爛許多。天知道她肖想這個執照多久了!
從十歲開始立志學游泳,直到今年整二十歲,才考到這張紙,整整十年的青春哪,可真辛苦。
他們一家五口,上至父母,下至小弟,都是頂尖的游泳教練、潛水高手。她老爸有多熱愛水底生活,听三個孩子的名字就知道。長男叫卜大鯨,說是希望孩子像海底的鯨魚一樣有智慧,次子叫卜小鮫,說是希望這個老麼像鯊魚那麼凌厲聰敏。不過叫唯一的女兒卜攸郁,是因為想取個女性一點的名字,並希望永遠不會憂郁,快快樂樂的。
但卜攸郁自己覺得這名字很難听,太搞笑了,一點也不像女孩。而她對水底的適應力,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在卜家優良的水性傳統里被隔開來。她天生對水底活動缺了那麼幾根神經,五歲溺水,恐水癥到九歲還沒辦法治好,單學個水母漂,就要漂上兩年。他們卜姓一族,被街坊親友稱為水族世家,唯獨學不會游泳的她,好像家族里的怪胎,老是被人笑「你是卜家的小孩嗎?確定嗎?應該是卜媽抱來養的吧?」。這讓她很不服氣。
不過,潛水執照都考到了,只要再加把勁把救生執照一弄到手,她就不怕在家中地位低落,老是被那些惡鄰居、壞親友奚落調侃了。
「踫!」
卜攸郁一腳踏入老巷道上年久失修的水坑,重心不穩,跌了個標準趴趴熊姿勢,手中薄薄一張的執照順勢飛出。卜攸郁可心疼了,趕緊連爬帶站去抓執照,生怕好不容易到手的執照拿不到半天就失蹤。走了兩步,執照就在眼前,突然一只攪局的腳竟然站在執照上,卜攸郁頓時傻眼!沿著特大號的球鞋往上看,她一雙彎彎濃密的眉頭高高聳起。惡鄰居出現了!
「哼!潛水執照?走路都有問題的人,還要到海里去制造交通混亂嗎?」大腳的主人有一張輪廓分明、性格強硬的臉孔,雖然看起來不賴,卻不容易親近的樣子。他撿起腳底下踩上鞋印的執照,滿不屑的甩了甩,順手放進運動褲的口袋里。
「臭瘟疫!還給我。」竟然就這樣想離開?卜攸郁趕忙攔住他的去路,十分不高興。
「你叫我什麼?」他把執照掏出來,作勢要撕掉。
「溫先生,撿到別人的東西要交給警察,不然就是物歸原主,幼稚園老師沒教過你嗎?」卜攸郁哼了一聲。到底是什麼日子呀!好不容易有件喜事,偏偏遇上這尊瘟神!
「看在多年鄰居的分上,我幫你保管一下這張執照,免得你闖禍闖到海龍王的老家去。」他又把執照收回褲袋里。
「溫——煜——明——我警告你,快點把我的執照還給我,不然我給你好看!」卜攸郁抓住他鋼梁一樣的手臂,想奪回執照,可惜這只手像鉗子一樣,插進褲袋後就定位了,她連扳都扳不動。
「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出門亂晃?」溫煜明一點也不把她那螞蟻般微小得毫不足道的行動放在眼里,左手把隨身攜帶的籃球用食指頂住,轉了起來。
「不要轉移注意力。」她才不上當。
「我大姊跟你小弟的事曝光了,現在戰場轉移到你家了。」
卜攸郁放手,呆呆望著他。「你……說的是真的?別想誆我喔!」這家伙心眼多、嘴巴又壞,不太能信任。
「騙你有好處嗎?你這麼蠢。騙你一點樂趣都沒有。」溫煜明彎起食指敲敲她頭。「小鯊魚平常對你不錯,我老姊也很疼你,趕快回去護盤吧!」
「那你呢?」
「哼!」他冷冷一笑。
這麼緊急的事,他怎麼在她頭頂上方耍耍球,跨過她就走人了?
溫煜明像想到了什麼,又回過頭來。「告訴我媽,打完球我會回去吃飯,吵完了架別忘了煮飯。」
「你這個體溫只有冰點的冷血動物。」卜攸郁氣得跳起來大喊。這家伙真是一點人味都沒有,好歹一個是他親姊姊,一個是他的兒時玩伴,竟然一點都不關心。
「謝謝啦!」溫煜明似乎挺滿意她的批評,背著她舉起手來招一招。
卜攸郁瞪著他,直到轉過巷底的屋角,匆匆忙忙跑回家,不過跑了兩步,還是被水坑絆了下,趴在地上。
唉!卜攸郁看著天空,覺得剛剛還是大太陽的藍天,好像突然變得烏陰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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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家跟溫家從爺爺那一代起就是鄰居了,三代以來,私交甚篤。兩家唯一的20:232005-1-2代卜爸與溫爸,更是情同兄弟,結婚以後,兩家人就如同一個大家族,甚至各自出產的孩子也相親相愛,幾乎沒有過太大的爭執。不過如此親密的相處,兩家孩子又年齡相仿,難免迸出一些令人意料之外的火花。
真的是超乎想像的火花!
卜攸郁忐忑不安的打開家門,一開門就有一股涼颼颼的冷風對面吹來,卜攸郁一腳踏進門檻,猶豫著要不要收回時,已經來不及。
「回來啦!」卜媽方韻眼尖反應快,趕在女兒溜走前攔下人。「過來坐啊!」一邊騰出身邊首席座位,拍拍隔壁椅墊。
卜攸郁戰戰兢兢坐在母親身邊。坐在她對面的,一個是她年方十八歲、越級考上大學,因此跟她同年級,但風流名聲四處聞的老弟卜小鮫;一個是隔壁姊姊,年已三十,事業有成,但氣質依然閑雅,容貌彷如十八少女,柔女敕鮮妍,彷佛比她老弟還年輕的溫亭。兩人相差十二歲,以三歲一代溝來算,應該差了有四個年齡界線這麼多。不過兩人此刻旁若無人的相依相偎,言笑淺淺,橫看、側看、倒著看,都是一對情侶的模樣。
「怎麼這麼早回來?你終于考到啦?」卜小鮫看見感情不錯的姊姊,當然得招呼招呼。
卜攸郁面有難色的笑笑。
現在什麼時候了?還跟她嘻皮笑臉的打招呼、打屁哈啦。她對小弟使眼色,要他莊重一點。
「小郁臉色不好看呢!不是中暑了?」溫亭還溫柔婉約的幫卜攸郁倒了杯茶,克盡關懷之情。「多喝點水,看看會不會好點。」
拜托!在場除了他們兩個,有誰的臉色是好看的?卜攸郁很想翻白眼。
卜媽突然夸張的哭了起來,把隔壁的卜攸郁嚇得跳起來。
「淑芳,都是我教子無方,都怪我。你罵我好了。都是我生出這種畜生,連累了你家的女兒。」卜媽抱住縴細瘦小的溫媽哭得相當慘烈。
「阿韻,別這麼說,小亭都這麼大了,竟然還這麼不懂事,我才是該感到慚愧的那一個。」溫媽雖然不至于嚎啕大哭,表情也甚是哀淒。
卜攸郁悄悄往前傾,低著喉嚨問老弟。
「你們怎麼會被發現呢?」
「捉奸在床,躲都躲不掉。」卜小鮫悠哉地說,一邊還跟女友打情罵俏,偷偷翻起女友掌心親了下,害溫亭一張俏臉嫣紅如霞。他看來老神在在,一點也不緊張。
「嗯哼!」頭臉方正,長得圓滾滾的卜爸非常不滿意兒子的用語。太粗鄙了!
「小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們兩個在一起的事?」
卜攸郁左右看看,很為難。怎麼說才不會搞砸呢?「老爸,愛情是不分年齡,不分男女,不分國界的。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女大男小,也不是很稀奇的事,你們……看開一點吧。」
「他女乃女乃的,老子還不夠開明嗎?」溫爸悶得很,人高手大,一拳捶得桌上茶杯都跳起來。「這兩個孩子,該做的都做盡了,老子也不反對,現在讓他們結婚,說什麼也不肯,鬧別扭。好像我們這些做父母的逼他們吃毒藥一樣。真他女乃女乃的!」
「結婚?」咦!怎麼跟她想的差很多?不過,小弟才十八歲呀!「會不會……太早了?」
「是呀!」卜小鮫跟溫亭異口同聲。
「你也知道早?」卜爸K了兒子的頭一拳。「知道自己還小竟然還亂來,你現在不用對人家負責任嗎?」
「老爹啊,我跟亭亭現在是談戀愛,還沒談到結婚的事。我們的安全措施做得很好,不會有問題的。」卜小鮫模著頭,搞不懂怎麼這些大人這麼保守。
「安全措施?」卜媽驚訝失聲,眼淚更加無法抑制,一股怨氣找老公發泄。「老頭子,你兒子怎麼會說出這麼隨便又不負責任的話?他還這麼小,是不是你給他看了太多A書、,導致他有這麼不好的性觀念?以為男人女人就是……做完就算了,一拍兩散。」
「末有,末有。」卜爸被栽贓的有點冤,更悶。
「卜媽媽,小鯊魚的觀念是很正確的。千萬不要責怪他,男女交往時,防護措施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在兩性關系里頭。」溫亭以溫柔清雅的聲音勸解。
但勸解無效。當然是火上加油。
「亭亭!你說啥?你給你老爹說清楚。你跟小鯊魚在一起,是不是愛這條小魚?還是只為了貪圖享受?」溫爸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溫柔清婉的女兒,竟然有如此前衛的觀念。
「亭亭,如果你不愛小鯊魚,就不可以勾引他。你是個成熟女人,都三十歲了,他只是個孩子。」溫媽也很為難,她不曉得女兒是從什麼時候發展出這種觀念的。怎麼會這樣呢?這個女兒一向都很乖,很溫順的。
「我們很相愛,但是沒必要就這樣結婚嘛!」卜小鮫很傷腦筋,怎麼這些大人腦筋這麼硬呢?簡直像腦血管阻塞硬化,都講了這麼久了,還是听不懂。
「既然相愛,那干脆結婚不是很好嗎?什麼問題都沒有。如果你們不想搬出去,也可以住家里呀!反正本來就是一家人,爸媽還是會照顧你們的。」卜媽苦口婆、心。
「煩死了。」卜小鮫受不了這種完全沒有交集的溝通,拉著嬌小可人的女友站起來。「就是不想結婚嘛!別再逼我們了。我想,我們還是搬出去住好了。大家眼不見為淨。」卜小鮫撂下狠話,行動如風,挾帶女友離開。
「他威脅我們?」卜爸已經不是普通的生氣,雙臂撐在桌上,臉紅脖子粗,似乎隨時準備要翻桌。「這渾小子拐走人家的女兒還威脅我們?」
「亭亭一定是被公司里那些混蛋教壞了,老太婆,咱們別讓亭亭去上什麼鬼班了。做廣告的人,都怪里怪氣,鬼模鬼樣,難怪亭亭變壞。」
「你們會不會太大驚小怪了,不想結婚很正常嘛!不要太大驚小怪,順其自然也許比較好。」卜攸郁覺得兩家的大人太心急了。這年頭不會有人想這麼早結婚的。
「小郁!難道你也跟你溫姐姐一樣,有這種性與愛分開來做的想法?」溫林淑芳捂住心口,擔心兩家中僅存的、唯一的、最純潔的小女孩也被污染了。
「溫媽!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幫你們分析溫姐與小弟的想法,跟我本人沒有關系。」喔!千萬不要扯到她頭上來。她悄悄移座,遠離媽媽。她很了解這對大人有多麼喜歡沒事找事做。
「小郁乖寶寶,來。」卜媽親昵的一把攬住心愛的小女兒在懷里,慈愛的微笑。「告訴媽媽,有沒有特別欣賞的男孩子呀?」
「沒有。」她老媽想干嘛啊?媽媽慈祥的微笑令卜攸郁感到毛骨悚然。
「二十歲了還沒談戀愛啊!」溫林淑芳蹙起眉頭。「是不是有點太晚呢?」
「現在沒空。我……我很忙的,要學好游泳,要上課,要做作業。還有籃球社的社團工作要做。談戀愛太浪費時間了。」
「小郁對戀愛好像有點排斥啊!會不會是因為對戀愛產生恐懼呢?」溫敬忠開始漫天猜測。猜得卜攸郁心驚肉跳。
「溫伯伯,我沒有什麼恐懼戀愛的問題,只是不想談戀愛。」
「听听這些年輕人說的,都一個樣。」卜正京用力一拍,一臉恍然大悟。「咱們小郁一定是被我兩個不成材的兒子給污染了。兩個臭小子,大的一天到晚換女朋友,小的好不容易對一個女人定下來,卻不負責任。死小子!」
「唉!我看我們家的煜明才是罪魁禍首。五個孩子里,年紀不是最大,談戀愛卻最早,換過的女朋友也最多,現在都二十八歲了,還沒定下來。真是一個壞榜樣,連自己的姊姊都帶壞了。」溫林淑芳深深感嘆。
那倒是。卜攸郁這回滿心認同,還微微點了頭。
瘟疫的濫情、多情是街坊親友公認的,早在她上小學一年級,就听過關于瘟疫與眾多小女友們的傳奇情史,直到現在大二了,傳言依舊紛紛。身為一個女性同胞,她為瘟疫的女友們感到傷心,也感到不值。當然瘟疫習慣欺壓她也是令她感嘆的一個原因啦!不過既然瘟疫無法只愛一個女人,大家又為何像中邪一樣的前僕後繼撲向他的懷抱呢?老師教的「飛蛾撲火」、「自投羅網」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大家應該清醒清醒。
「怪只怪咱們沒把他教好。沒關系,過去的讓他過去,但是我們現在要做好補救。」溫敬忠往掌心一擊。「小郁,你放心,溫爸一定會給你找到一個好男人,五個孩子里,總要有一個是規規矩矩,有個幸福的歸宿。」
「我?」卜攸郁下巴差點掉下來。為什麼會扯到她頭上?
「說的好。」卜正京甚感心有戚戚焉。「小郁是我們兩家最乖的寶貝,一定不能讓她受委屈,要找個好男人疼她。」
「爸?你不是開玩笑吧?」他們想干嘛?幫她相親嗎?她才二十歲耶!沒這麼急吧?
「小郁乖寶寶,放心的交給我們。你很快就可以談戀愛了。」卜媽親熱的攬住女兒。
「可是我不想戀愛啊!」這太夸張了!
「還沒談戀愛前,每個女人都這麼說,等你看對眼,一切都不是問題。」溫媽慈愛的拍拍卜攸郁小手。
「是啦!是啦!溫爸一定找個又高又帥,性格也好的,包在溫爸身上。」
卜攸郁無奈地看著兩雙夫妻,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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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說你要相親?」
卜攸郁收拾籃球的身形頓了下,即緩慢的回頭看雖然是不錯的朋友,但嘴巴確實很大的好同學——周雅雅。
「看你這麼吃驚,一定是真的。」周雅雅嘆了一聲。「唉!也不錯啊!家里有大人出主意,總比我好,交不到男朋友,我爸媽也不管我。不過你不覺得太早了嗎?而且傳說中那個暗戀你兩年的建築系張永亮怎麼辦?我覺得他也不錯,放過他太可惜了。」
「你……從哪里听來的?」傳得這麼快?距離那次荒謬的家庭會議,不過才兩天而已!
「咦?你不知道?」周雅雅一溜眼,看見卜攸郁腳邊的籃球滾走,連忙比了比。「球滾走了。趕快撿回來吧!」
卜攸郁無奈翻眼。「籃球隊的助理好像你也有分喔?」
周雅雅撇撇嘴,模模鼻子,乖乖幫忙撿球。「剛剛都是你在撿,我一時忘了嘛!」
「如果你不要每天想著到處去串門子,去哈啦八卦,你就會記得自己該做的工作。」她也不想對朋友碎碎念,不過這女人一個禮拜有五天不到社團報到,似乎忘了自己是自我推薦進社團來當助理事務員的,還強迫性的把她拉了進來。其實周雅雅對籃球一點興趣都沒有,真不知道這女人的目的是什麼?
「嗟!如果不是我去串門子,你就不知道自己快被你那個帥哥鄰居出賣了。」周雅雅接過卜攸郁遞來的抹布,開始擦球。
「瘟疫做了什麼?」卜攸郁听見這個名字就寒毛豎立,抹布都掉到地上,轉頭睜大眼瞪著周雅雅。
「他拉了好多他資訊系的學弟,听說要帶去給你們兩家的家長相相,現在還在資訊系館做面試。」周雅雅不懷好意地笑。
「資訊系?」
「幾乎半個學校都知道他在幫你徵婚啦,你還不知道?」
卜攸郁握緊拳頭。她當然不知道!她只知道溫、卜兩家的大人這次真的玩得太過分了,居然還讓瘟疫插上一腳。瘟疫已經蔓延了,還會有什麼好事?
「籃球隊的學弟還很不服氣,偷偷在背後批評學長偏心,只找資訊系的,不找籃球隊的。其實我說,溫學長可是我們學校的杰出校友,年紀輕輕就搞出一個網路公司,長得又帥,他以前在學校就迷倒很多人了,現在偶爾回來咱們籃球社打球,哪一次不都是圍了一圈花痴女?我要是你,這種優質男人就留起來自己用,有里子有面子,未來還很有前途,你還是他的青梅竹馬咧!機會怪大的。」
「如果是你這麼哈他,去把他,別扯上我。」卜攸郁丟下抹布。「真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跟他做鄰居。」她丟下這句話便戴起帽子,帽檐壓得低低的,往體育館外走。
「喂!你去哪?不收球具啊!」這麼多東西耶!不是叫她一個人收吧?周雅雅
從沒一個人收拾過球具,真怕卜攸郁扔下她。
「現在沒空。反正只剩下一半,你收吧!」卜攸郁頭也不回地離開。
周雅雅扁扁嘴,又嘆口氣。「唉!我當然哈他啦!不然干嘛拉你來籃球社呢!
就是知道他會回來打球嘛!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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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攸郁嘟著嘴,一路闖進外表非常冷冰冰、很機械化的資訊系館。卜攸郁從來討厭資訊系館,就像討厭瘟疫一樣。她不喜歡太冷調的房子,方正的銀灰色大樓,排列整齊的玻璃窗,一個像是衛星轉播站的屋頂,美其名說是非常有未來科技感,但她覺得根本就是科學怪獸,既不獨特,跟大學里其它老式校舍、大片樹林根本一點也不相稱。偏偏資訊系館就蓋在學校餐廳隔壁,想不經過都不行。
卜攸郁一進入系館,再把帽子壓到連眼楮都看不見,但眼尖的學生立刻發現她,卜攸郁頓時成為焦點,兩旁上課的教室鬧烘烘的,還有人吹起口哨。
「喔!女主角親自出馬了。」
「身材很好耶!沒想到。」
「學妹,先說說看你徵友的條件嘛!」
卜攸郁加快腳步。
「跑這麼快?一定是我們資訊系優秀人才太多啦!等不及厚?」
「我看到臉了,看到臉了。很可愛哦!」
卜攸郁開始小跑步。
「標準不要訂得太高喔!」
「學姐,等一下我也會去,等等我唷!」
可惡,氣死她了!這下好像她真的很哈男人一樣了!這個臭瘟疫為什麼非要整她不可?
卜攸郁直闖系辦旁的小型研討室,果然溫煜明就坐在大門正對面,一旁十幾個學弟圍著他坐。
溫煜明听見開門聲,只頓了一下,抬了一下頭,指研討室一旁的休閑椅。「你來啦!坐。」
說完他又轉頭去跟隔壁的學弟說話,根本不多看她一眼。倒是圍著長形會議桌的幾十個男人,紛紛亂眼朝她瞄來。
「你太過分了!」卜攸郁走到他旁邊,把帽子月兌下來甩到他背上,忍不住氣罵他。「干什麼這樣玩我?我最近又沒得罪你,還被你沒收了潛水執照,你最近很過分知不知道。」
研討室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她,除了溫煜明。
溫煜明比了個動作,請學弟們先行離開。
「不是我找你麻煩,是我們的爸媽找你麻煩。」溫煜明拉她坐下。「既然你不喜歡,干嘛不直接拒絕他們?還讓他們一頭熱,連我也拖下水。」
「他們根本不听我說話,而且,把這件事搞得這麼大的是你,不是他們。現在半個學校都在看我笑話。我問你呀!你是不是真的這麼恨我呀?我只不過是在三歲的時候打壞了溫爺爺送你的水晶小豬,值得你記恨十七年嗎?」
說起這件往事,卜攸郁更覺得冤枉。
想當年她才三歲,跟隔壁已經十一歲卻還沒進入青春期的小溫哥哥好得不得了。小溫哥哥的爺爺這年去世,重男輕女的溫爺爺遺言里將珍藏多年寶貴的水晶瓖鑽石小豬留給小孫子,小孫子拿到漂亮的小豬異常興奮,連忙捧到小妹妹眼前獻寶。小妹妹愛小豬,小哥哥就擅自把兩公斤重的鑽石水晶小豬交給小妹妹捧,這一捧,小妹妹的小手力氣不夠,當場把小豬摔了個粉碎,連瓖在豬尾巴上的一克拉鑽石都摔丟了。小溫哥哥當場變臉,從這天開始,一直到上高中、大學,開創事業,都沒有給過可憐的小妹妹好臉色看,還動不動就整她。
雖然打壞了溫爺爺的遺物很不應該,但她也很無辜啊,誰叫他要交給年紀小、力氣弱的她呢?
「我要是恨你,五歲那年你溺水時,我不救你了。」溫煜明以一副「你是白痴啊!」的眼光瞪她。
「我會溺水還不是你害的!是誰在水里把我的游泳圈抽走的?」竟然敢自命為她的救命恩人?她這輩子都差點結束在他手上了!後來還患上恐水癥。罪大惡極的人不是他是誰?
「但我到底還是拉了你一把。何必這麼小器?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听听這說的是什麼話!卜攸郁氣得反過臉去,不看他。
「你是來跟我吵架的?」溫煜明把她的頭轉過來。
對了,一氣之下,差點忘了主要目的。「我來阻止你進行這些妨礙我生活的活動。」
「我當然可以答應你!但我要對我們的爸媽有交代,你有辦法交出一個令他們滿意的凱子嗎?」
卜攸郁沉默低頭,扁嘴。
「既然你不想變得引人注目,又想解決問題,我有一個辦法。不過你可能不太願意配合。」溫煜明把她的臉抬起來。
「什麼辦法?找張永亮當臨時情人啊?」這樣一想,卜攸郁覺得也是一個辦法。
「哼!建築系的小毛頭,太不穩重了,說話鋒芒太露,咱們老爹第一個反對。」溫煜明的表情非常不屑。
「嗯。」卜攸郁其實沒什麼感覺啦,不過既然瘟疫這麼判斷,那就沒錯。「那怎麼辦?」
「就說我們兩個在一起了。」
啥!卜攸郁瞪大眼楮。他不是在開玩笑吧!
「這是兩全其美的辦法。不但你可以從相親的惡夢解月兌,我爸媽也不會一天到晚對我羅嗦。我們算是互惠。」
是有點道理。但……「我干嘛要幫你?」他這人心腸不好,又花心,活該被溫爸狂削,這叫「惡有惡報」。
「是沒有什麼理由喔!」溫煜明非常好脾氣的模樣,還對她溫和一笑。接著,他打開研討室的門,對外大喊︰「小何學弟,麻煩請下一批面談的學弟進來。」
卜攸郁及時沖上前關門。
「好啦!我幫你啦!」真是惡劣,居然耍手段!「但我有條件,潛水證書還給我。」
溫煜明淡淡一笑,又想去開門。卜攸郁趕緊按住他的手,把他整個人壓在門板上。
「你這麼苛刻?連一點條件都不讓我?」
「我從不讓自己屈居下風。而且願者上鉤,我毫不勉強。」溫煜明笑開的白牙看來森森然。「如果你想潛水,其實我可以奉陪。我最近假期很多唷!」
果然是奸商。她認了。「唉!那誰去跟他們說?」
「這方面我很體貼你,今天我會來接你回家,到時候我說什麼,你就怎麼做。」
「喔。」卜攸郁沒精神的亂應一聲。想起來就覺得悲哀,明明沒有戀愛,卻還要弄一個戀愛對象來保障自己的耳根清淨。真慘!
「哪!來做個練習,不然他們不會相信。」溫煜明雙掌握住她腰部,將她抬高,兩人鼻對鼻,眼對眼。
「串供嘛!來吧!」唉!這她可熟得很。瘟疫小時候專門為闖禍的小弟編謊話,讓她和小弟一起撇清,以助小弟逃過家法制裁。
溫煜明幽然一笑,眼中閃過狹光。「這一次我想你不必背,都會記得很清楚。」
「為什……唔?」她的嘴突然被堵上。
這是什麼?瘟疫吻她?
卜攸郁反射之下一掌送出,結結實實甩了他一個巴掌。她捂住嘴。
「你干什麼?」嘖!口水跟口水黏在一起,真惡心。
「你打的真用力。」溫煜明輕拍了下被掌摑的臉頰,皺皺眉頭。「必要的時候,這是我們最有說服力的證據。記著啊!到時可別甩我鍋貼,不然就爆料了。」
「喔。」听他說的這麼公事化,卜攸郁還真有些失落。
唉!如果是因為暗戀她許久,才來個突然的吻,好像也挺浪漫的。不過這種事想想就好,萬一是真的,她也很傷腦筋。
「你最近有沒有去看我老姊跟小鯊魚?」
「有啊,昨天還去他們那里喝茶。有事?」老弟跟溫姐那天跑出去後就沒回家,不過大家想都知道一定是窩到溫姐在市中心租的公寓去了。老媽跟溫媽氣歸氣,還是很關心孩子,三不五時偷偷叫她運送一些水果、家常菜給他們補一補,因為溫姐是不會煮菜的。
「喔,我爸跟你爸拜托我問一下。」溫煜明聳聳肩。
「大人就是這樣,心口不一。」卜攸郁撿起地上的帽子,拍掉灰塵戴上。「再見。」
「下課別忘了等我,我會到外文系館去找你。」溫煜明在她背後再次提醒。
仔仔仔
卜攸郁走出資訊系館時依然引起一陣騷動,不過這次她心里可是輕松許多。管別人怎麼傳,傳言久了就會消失了,人就是這樣,閑著就愛八卦。
問題解決了,連熱到令人煩的太陽,看起來都變可愛了!卜攸郁特別挑了一條稍長的樹林小徑,氣氛幽靜又涼爽,雖然繞了遠路才能到系館。
這條小徑被學生稱作「幽情谷」,因為「幽情谷」地處偏僻,樹林幽渺,成為學生幽會的最佳場所。卜攸郁一路走來也看了好幾對,愈走感覺自己愈尷尬,因為愈走愈偏僻,而校園情侶們的動作就愈來愈火辣,尺度開放。
嗯!還是走快點好了。卜攸郁開始小跑步。
咦!卜攸郁跑了幾步停下來,再跑幾步,又停下來。
有人跟蹤!卜攸郁頸背寒毛豎立。怎麼辦?
跑吧!卜攸郁拔腿狂奔,後面的腳步聲果然跟上,她愈跑愈害怕,緊張之余無暇看路,結果被小徑上的樹根絆倒,踫的一聲,跌在地上,臉還趴在地上。
「攸郁,你沒事吧?」
一只堅強的手臂將她扶起來,卜攸郁摔的三魂飛掉七魄,整個人傻傻的。不過抬頭一看,發現扶起她的是這個干淨斯文的男孩,而且還滿高的,跟她小弟差不多。
「你鼻子受傷了!我送你去保健中心。」
「你是誰?」卜攸郁被他扶著走。
「張永亮。」
「張永亮?」那個張永亮?卜攸郁腦子醒了過來,推開他。「你跟蹤我干嘛?」
「我有話想告訴你,放在心里很久了。我想你也應該听說過。」張永亮頓了頓,微笑著鼓起勇氣說。「我很喜歡你,你願意跟我交往嗎?」
卜攸郁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