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為何沒有跟你一起回來?」聖王暴怒如雷,鮮明深刻的輪廓,因怒意而更顯得陽剛堅毅。
士無言以對,自知失職的他,一味地壓低著頭,沒臉見聖王。
原以為由士出馬,必能將聖女帶回來,他全心全意的思緒都牽掛著這個寄望,沒想到期盼卻落了空,一股自心海深處翻騰而來的怒嘯,便不分青紅皂白地席卷向士者。
耐性十足的士,心理上早已做好挨罵的準備了。
聖王的脾氣他比誰都清楚,一陣秋風掃落葉似的咆哮之後,一切將會重回風平浪靜,屆時才輪到他發言,而此刻,聖王還在氣頭上,怒吼的海嘯,才剛成波呢!
「她是怕我會責備她?還是擔心我不愛她了?所以才不敢回來!」他氣得來回踱步,英氣逼人的五官,似乎正布著冒煙的怒焰。
士低頭不語,心里頭倒有些惶恐,待他說出聖女不回來的真正原因,此刻正冒著的怒火,恐怕只會更旺、更烈,不會稍息吧。
「難道她不思念我?」聖王絕不願明說是自己想她,想得快發瘋了。
他沉重的步伐,突然踱到士的左後方,回手搭在士的肩頭,正巧又擊中上回的傷處。
「嗯?你怎麼了?」聖王回神來瞠著士的左臉。
士忍住裂骨的刺痛,一聲到喉嚨的低吟又吞了回去,咬緊牙關,緩緩地搖著頭,盡量不去牽動肩頭的傷處。
聖王以為忠心的士,因未將聖女帶回而自責內疚,而他又是一路的譴責與盛怒,幾乎沒有給他回答辯解的機會。
「你說話吧!我不怪你。」如果連士的辦事能力他都無法信任的話,那麼整個「聖族之星」的人大概都可以稱為廢物了。
垂首不語的士,徐徐吐納,以真氣將疼痛化去,還要不著痕跡,因為不想讓聖王發現。
也許是一種男人之間的比較心態吧,士雖知自己生來即不如聖王尊貴,即使是身為士者的階層,但他絕不曾在聖王面前表現出弱勢的一面,就算是有苦有痛,也要將它撐忍在沒人看得到的背後,人前他永遠是最堅強、最冷靜的士。
一個伸腰展胸,所有的痛楚已化為烏有了,至少不會在臉上表現出來,只是他那條胳臂的力氣恐怕剩下五成了。
「還是聖女不在那個星球上?」心急的聖王一下子又把前面的猜測,全部推翻,一顆心忐忑不安。
「不,聖女確實在那兒,只是……」他反復思索著聖女的一言一行,衡量該如何適切地表達出聖女的真意。
「只是什麼?」聖王急迫地反問。
「只是她在那兒彷佛很忙碌。」他跟蹤聖女一天一夜,除了看她睡覺乖乖躺著那幾個小時之外,她無時無刻不在動,甚至跑來跑去的,見好多人,她真的很忙。
「聖女很忙?」聖王氣得翻眼珠。「我在這里,她在那里有什麼好忙的?」誰不知道她最大的任務就是服侍他,除非宇宙間發生星際戰爭,她才需要以「和平使者」的身分,往返兩星之間,散播和平的福音。
「難道『地球』面臨外星人的侵犯?」
士又搖頭。
「聖女說她每天忙著上課、考試,還有煮飯。」
「聖女在煮飯?她煮的飯能吃嗎?」天啊!他簡直無法想象那畫面,聖女從沒做過那些事。「造反了,她忘了自己是什麼身分了不?」
聖王氣得渾身顫抖,揮掌拍桌,桌上的琉璃石飾品隨之震碎。
「也許聖女不願意在陌生的地球上輕易暴露她的身分吧,以免招惹不必要的危險,更何況她身旁無人保護。」士面露憂色。
「你是說聖女獨自一人生活?連個『瑪利亞』(佣女)都沒有?」聖王顯得十分不舍,一想及此,心就疼。
士想起一個男人,神色突然凝重,透出猶豫不自在。
「聖女還做了什麼事?」聖王又急著追問,彷佛不容許士有一絲一毫的遺漏。
「我想聖女一定有苦衷,所以才會和一個叫『老霸』的人住在一起。」士有點代替聖女解釋的意味。
聖王倏地回身,兩眼燒灼,正視著士的目光,他的神情好像一座隨時會發作的火山。
「『老霸』是什麼人?」聖王耐住火氣。
士的頭沈得更低,彷佛重得使頸子無法承受。
「『老霸』只是一個老男人。」他特意說得輕描淡寫,不想讓聖王作不必要的聯想。
然而事實與他的想象,似乎存在著一段不小的距離。
聖王出掌一拍。
踫!這回連桌子都裂成兩截。
「她──不──回來見我、是因為那個男人嗎?」他手掌握緊一片殘破的木頭,好像它是「老霸」的頭。
大事不妙,士自覺越描越黑,可能會給聖女惹來麻煩。
「士,快回答我!」
事到如今,士也只好以誠實為上策了。
「她說當聖女不能有愛人,所以她想留在地球上談戀愛。」他盡可能避重就輕地說,甚至把聖女蓄意挑逗他的那段省略掉了。
「她、想、談、戀、愛?」一種驚異與錯愕交織而成的復雜神色,糾結成一臉的威嚴肅然。
士打從心里發毛,全身有股戰栗的緊張感。
「好,我、成、全、她!」聖王一字一句講得咬牙切齒。
上數學課時,玫瑰老覺得有團黑影繞著教室外圍疾速地竄跑,忽閃忽現。
「喂,-剛才有沒有看到外面有個黑影?」她低聲地問旁座的同學。
同學搖搖頭,繼續認真地听課。
難道是她的眼楮有飛蚊癥,才會一直看到一團黑影,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的,她揉了幾下眼珠。
咻──
哇,那團黑影移動的速度快得足以影響周遭的氣體變化,像股風似地顫動窗玻璃,雖細微,但她感覺到了。
而且,風動之下,傳來一句低吼聲。「我──來──了!」
她越是不想去注意窗外的黑影,越是听得一清二楚,像是一道給她的聖旨,從高聳的天上傳來似的。
為了讓自己不亂想,玫瑰兩手護住兩頰,讓視線固定在黑板上,眼不見為淨嘛,並提醒自己,別胡思亂想了。
放學後,史秋瑩挽著玫瑰的手狀似親密地走出校門口,近來她對玫瑰可是百依百順,伺候得無微不至,玫瑰口渴了,她立刻飛奔到福利社買飲料;玫瑰熱了,她連忙在一旁搖扇送涼,做得之專業徹底,堪比菲佣還像菲佣,就差皮膚不是黑的。
當然她對玫瑰的巴結奉承,可不是白做,而是有目的的。
「玫瑰,我們是不是好同學?」真是圖窮匕首現。
玫瑰不疑有他地回答。「是啊!」
「既然是好同學,那如果我有困難,-會不會幫我?」史秋瑩玩的這招台灣話叫「牽龜入甕」。
可惜機靈的玫瑰可不是那只笨龜。「借錢免談!」
「不是啦,我不是要跟-借錢嘛!」史秋瑩知道玫瑰的父親是個有才氣,但是沒錢的窮心理醫師。
「那就好!」
玫瑰覺得越來越熱,索性把制服拉出裙外來,涼快一些。「熱死了,夏天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過完?」她把頸後的長發攏上頭頂,露出頸背來透透氣。
史秋瑩趕緊從書包里拿出課本當扇子,一路走、一路幫玫瑰-風,嘴里也沒閑著。
「這次真的要靠-幫忙,我才能考上大學了。」史秋瑩突然停下腳步,顯然情況非常嚴重。
玫瑰先是不懂,繼而一想,倒抽一口氣。「-是要我幫-作弊?」她直搖頭,秀發散落一肩,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不是啦!」
史秋瑩快被她氣死了,干脆就別再拐彎抹角了。「我得了嚴重的相思病,根本沒有心思讀書,所以……」
「-相思誰啊?」她也問得直接。
「就是那天來教室找-的那個男生啊!我想他想得茶不思、飯不想,這大概就是人家所謂的『一見鐘情』吧!」她兩手交握于胸口,一副少女的祈禱狀。「哦,他真的好帥喔!」史秋瑩繼續發痴,而且病況越來越嚴重。
玫瑰皺著眉欣賞少女的祈禱。「那-準備名落孫山吧,我幫不了。」
少女的祈禱馬上驚醒,變成少女的尖叫。「為什麼?!」
玫瑰繼續走著。「因為我不會再見到他了。」
「為什麼?」一聲聲的為什麼,訴盡了她的哀怨情衷。
「哪兒來那麼多為什麼?」玫瑰被問煩了。「如果-想見他,就去一個叫『聖族之星』的地方找他吧!」
听到這兒,史秋瑩的臉色才轉憂為喜。「太好了!」少女的祈禱又來了。
玫瑰搖搖頭,真是被她打敗了。
「咦?可是我不知道『聖族之星』在哪里呀?」
玫瑰地無奈地聳聳肩,攤開雙手。「對不起,我也不知道,他走的時候沒有留下地址。」
「哇──」
史秋瑩嚎陶大哭起來,像個耍賴的小孩。
玫瑰想盡辦法安撫她,又扮鬼臉逗她,可是她的眼淚就像決堤的海水,堵都堵不住了。
正當玫瑰傷透腦筋苦無對策可以制止她時,哭聲停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史秋瑩的淚水像有血小板似的,馬上止住。
玫瑰第一次領教史秋瑩的怪脾氣,說風就是雨的,嚇死人了。她真是不解,連平時自認聰明的史秋瑩,一踫上喜歡的男人,也會智商急遽下跌,幾近白痴程度。哎呀,愛情的殺傷力如此強大,她可得小心提防,免得淪為「美麗笨女人」。
收起悲傷之淚的史秋瑩,很快地又尋獲新目標。「我的春天又出現了!」她的眼楮像蛇信一樣,朝獵物吐去。
玫瑰循著史秋瑩的眼神,回頭一望,原來在她身後的高牆上,半倚著一位舉止神秘的男子,披肩的長發遮住不為人所見的五官,一襲飄逸的黑色披風,飛揚在他碩揚偉岸的身軀,如火的烈日像金粉般灑落得滿身滿地,-那間,真像看到老英國電影里面的王子裝扮。
「喂,蚯蚓,-朋友是演藝人員?」她的眼尾也忍不住好奇地瞄了他幾下,瞧他貼著牆角,半天不動一下,為何這年頭的男人沒事老喜歡擺酷呢!惡不惡心啊?真應了鄉下外婆說的那句台灣話──「歹年冬厚肖人」。
史秋瑩笑盈盈地向玫瑰使個眼色,嘴角漾著喜悅,心中暗忖著,這回的帥哥,可是她先看到的吧!
「誰準許-穿這種裙子在街上拋頭露臉?」那音色低沈雄厚充滿男人的魅力。
男人的姿態未動,但是聲魄震人,充滿一股霸氣。
史秋瑩雖然還沒看清楚對方的面貌,但是光听那渾厚飽滿的聲音,她的心就已經醉了。
「喂,蚯蚓,-朋友在和-說話是吧?」她以為史秋瑩家里的人出入復雜,所以有這種怪里怪氣的朋友,也不足為奇。
不過,她倒挺好奇的,想瞧瞧這個酷酷的「藏鏡人」的真面目,躡手躡腳地兜到離對方三步遠的距離,蹲來,抬頭仰視發絲內的面容。
可惜史秋瑩恰好走到她前面,擋住她的視線,于是她只好再往左挪移兩步。
史秋瑩左顧右盼地望著自己的裙-長度,嬌滴滴的小女人模樣,囁嚅地問著神秘男子。「你是嫌裙子太短或太長?」
「我不是問-,我是問她──」那聲音泛著慍意。
一張古銅色的深邃面孔,直挺挺地逼視著此刻正半蹲半跪,欲偷窺他的玫瑰。
像做壞事被逮個正著的玫瑰尷尬極了,咧著嘴僵笑兩聲──嘿嘿!隨即用手模拭著腳下的白鞋,愣愣地笑著打圓場。「好好笑哦,你看我這雙鞋子是不是很髒,好久沒擦油了。哈哈哈!」每一聲笑音都四分五裂。
她用手背頻頻搓著鞋面,見沒人跟著她笑,她又尷尬地拿手背去擦自己的臉頰,干笑了起來。「哈哈……滿難笑的。」
穿戴黑披風的古銅色男子,離牆站起,下巴一抬,頭發自然往肩後攏靠,露出一張無法挑剔的明星臉,優美的弧度,完美的稜角,以及一身貴族式的王者氣息。
他一把將玫瑰摟入懷里,兩人四片唇距離不到一。
玫瑰全身抖得厲害,好像那男人帶電似的,她被電得茫然欲昏,手腳無力,又像中邪一般。
「誰教-穿這麼短的裙子在外面丟人現眼!」他的眼神很復雜,又生氣又甜蜜,令人猜不透他的心情。
本來有點糗斃的玫瑰,被對方責罵的語氣挑起戰火,也喚醒了意識,雙手往他的胸前一推,掙月兌黑披風的包圍。
「怪了,我穿短裙關你啥事啊?」然後她又轉頭對史秋瑩說︰「蚯蚓,叫-朋友克制一點?否則別怪我不客氣。」這年頭女人要凶一點,才能自保。
史秋瑩愣在一旁,像顆泄了氣的皮球,怎麼全天下的帥哥只對玫瑰有興趣,那她不是要去投靠尼姑庵了嗎?
「我……不認識他呀!」
「什麼?!-不認識他?」那這個有點帥、又有點凶的怪男子,難道是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瘋子?
她向史秋瑩使了個眼色,壓低嗓音作暗號。「那家伙可能是個神經病,快溜啊!」
史秋瑩接獲訊息,拔腿就跑,邊跑邊暗嘆︰可惜!長得那麼英俊,居然是個神經病,他甚至比上次去教室那個還要性格幾分呢!
當玫瑰也準備拔腿「落跑」時,男人即像陣旋風似地吹到她身旁,將她攔腰抱起,霸道地緊箍住她,算是一種侵佔性地挾持。
「我──來──了!」他低沈而霸氣的聲音挾著風聲,穿進她的耳里,令她全身一顫。
「原來是你!」她整個人被那三個字震得癱軟在陌生男子的懷里。
他月兌掉披風將她層層包裹住,像在包粽子似的,尤其是下半身。
「-跑那麼快做什麼?我會送-回家的!」
他的氣息吹進她的耳渦輪里,引來她全身一陣酥麻,那低沈富磁性的嗓音低低切切地煞是好听,兀自擺蕩她純情女孩的易碎情懷,可是……
「不好吧,大家不熟。」她直話直說,清朗的心境像個孩童。
玫瑰回眸盯著他那雙像有魔力的星眸,才多看一會兒,彷佛就要被催眠了一樣,令她醉心不已,還差點不小心把家里的地址都說出來,幸好,她的意志力堅強。
男人听了直笑,嘴里直說︰「我跟-不熟?」
那句問話像在問她,又像在問他自己?
而玫瑰心里則直納悶,奇哉怪哉,那個男人對她又抱又摟了老半天,居然平安無事?
玫瑰被「挾持」到家門口時,警告對方說︰「你現在放我走,也許我還可以原諒你,不去報警。」看他並不像個歹徒,而且長得還挺英俊的分上,就當作是她對帥哥的優惠待遇。
「如果我不呢?」
對方吃軟不吃硬,一副想玩火的模樣,更不怕被燒灼成重傷,實為勇氣可嘉。
她咬咬唇。「那我就告你擅闖民宅。」
唉!(玫瑰突意識到)他們還沒進門呀,犯罪行為尚未成立,心中不免有些惶然不安。
對方意味深遠地注視她一眼後,找到電鈴的位置,按了兩下,她听到老爸的聲音,他在屋里大喊︰「玫瑰啊,-怎麼又忘了帶鑰匙呀!」
她心里打了個大問號,老爸這時候不是應該在他的辦公室嗎?
門一開,果然出現洪醫師那張笑臉迎人。
可惜洪醫師還來不及開口說話,就昏厥過去了。
但見那個男人的披風一揮舞,老爸硬朗的身子骨,竟然像一條繩索般軟化落地,跌躺在門口。
她驚呼一聲。「老爸──」
難道他會「化骨綿掌」神功?還是他的披風上藏了蒙汗藥,她眼神閃爍地瞄著他,腦子里開始思考該如何逃出魔掌。
「這樣不算擅闖民宅吧?」狡黠的笑意映在他莫測高深的唇畔。
「你到底想干什麼?」她一臉困惑並挾混著怒氣。
他將門關上,非常認真地端詳昏倒在地的洪醫師,清亮的眼瞳,閃過一絲疑慮。她住的地方怎麼會有男人?難道她真的想背叛他?
見他注視父親的眼神含著敵意,玫瑰擔心他再加害于父親,暗忖︰一人做事一人當,今天他分明是沖著自己來的,她應該扛起可能的危險,不該累及父親。
「不準你踫他,有事找我!」夠氣魄,像個江湖俠女。
他本來只是懷疑而已,不料他還沒責問,她倒先承認了,而且當著他的面,護著別的男人,絲毫沒有愧疚之意!啊,多教人感動的老少戀情,真是感人肺腑,感動得火氣都要沸騰了。
他的怒火懸在心口的半空中,欲發不能。
若非士一再地勸阻他,見了聖女,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先忍住暴烈的脾氣,凡事慢慢來,別逼她,否則聖女只會抵死不承認她的身分,甚至永遠也不想回去了。
可是──她居然挺身護著那個男人!
他滿月復的怒火熔漿蠢蠢欲動。不能生氣,不能生氣,忍!
他連續作了五次深呼吸,才勉強將一座活火山隱忍成熄火山。
「他、是、誰?」不平衡的情緒使他的口氣間斷如刀剪過一般,強烈的質問意味,令人不寒而栗。
偏偏遇上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玫瑰女孩。「他是我的老爸!」直接的回答,彷佛那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被那句話一激,熔漿倏地沖到了火山口。原來他就是「老霸」,而且還是「她的」老霸!
他看人的眼神,教玫瑰膽戰心驚,長長的睫毛像一枝枝的利箭似地射過來。
玫瑰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凝重的空氣,靜謐的室內,教人窒息。
「喂,那你又是誰?」她力持冷靜,詢問一直抱著她不放的神秘陌生客。
男人笑了起來,笑容里混雜著不明的情感因子,听了要教人頭昏目眩。
他是誰?她居然問他是誰?這事豈不太好笑,她竟然可以裝得這麼像,好像她的記憶里完全沒有他的軌跡存在過一樣。
如果那個老男人是「她的」老霸,那麼……
「我是『-的』聖王!」他邊說邊將她放下,但是那雙深如潭水的眼眸仍緊追不放地凝望著她,一直望進了她的心,狂噬地攫住她的心思。
「聖王?我的?」
當她訝然地重述著時,輕盈如無的身軀,如溜滑梯般地從男人身上滑下來,披風癱在地上,她則癱在披風上,眼里布滿無解的迷霧。
什麼「她的聖王」?她根本不認識他?怎麼會無端冒出個「所有格」來呢?
玫瑰昂首望回去,越發覺得他像個霧里的影子,她研究了老半天仍沒個答案,比數學還難解,暗自納悶起來,不知為何,最近老是踫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
「-說反了。」他懲罰似地親一口她的俏鼻。
「喂,你別『毛手毛鼻』的,大家不太熟。」她嫌惡地擦去沾在鼻上的唾沫。「你這個人也太直接了吧!」
什麼叫說反了?她只是驚異地重新敘述一遍罷了,沒想到他那麼計較又小心眼外加龜毛,連這種小事也要挑她語病。
哈!「-還嫌我『直接』?」他一手捏住她的腋下,輕而易舉地將她拎起。
「告訴-,什麼叫『直接』?我如果不是听從士的建議,對-要盡量溫柔,慢慢來,-早就被我押上王艦回到聖族之星,那才叫『直接』。」也不會這會兒還在這兒蘑菇。
原來他想擄人勒索,總算知道他的目的了,可惜找錯對象,她家一窮二白,連寵物都養不起呢。
他那對緊追不放的瞳仁,像彩帶般纏住她,讓她喘不過氣來。
玫瑰被他震耳欲聾的聲音嚇得不住地打哆嗦,好像是嚴冬下的一朵小白花,求饒似地嚅囁念著。
「你干麼那麼凶?」她嘟著嘴,唇邊的淺窩,充滿了委屈。
不過總算知道他的來歷了,原來是和那個動輒下跪的士是同鄉,不過……那地方的人怎麼都怪怪的。
聖王雖心生愛憐,卻忍住上前呵護的沖動,以冷漠應對,不再說話,怕一張口,又壓不住火氣,壞了原訂的計劃。
玫瑰看他面露凶狠,不禁也火了。
「我不管你是誰的誰,反正我不認識你,也沒興趣認識你,更不想去你的家鄉參觀。」想到那個怪怪的村名,搞不好是個杜鵑窩,一村子都是怪人,她去了豈不自找麻煩。
玫瑰看他的表情越來越痛苦,不知他是極力抑制怒氣,還道他是嫌自己說話太慢,于是她越講越快,唏哩呼嚕地說出一堆替自己辯駁的話。「總而言之,我不是你要找的聖女就對了!」
說完,她大力吁了一口氣,總算大功告成。
他的眼神冷如劍芒,聶光折影,教人不敢直視。
「-當然是聖女!」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疾速扯下她的制服,指著玫瑰胎記。「這就是聖女的烙印,」再從身上模出一張發黃的老相片。「而且-的長相一點也沒變。」
盯著相片的玫瑰,兩手直發抖,冷得厲害,屋外炎熱的高溫,抵擋不了來自骨子里的寒意。
喝!她什麼時候穿過那麼華麗明艷得像武則天的衣服,梳個怪異得像外星人的怪發型,聳不拉嘰的,相片里的人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她認識的,但……那張臉……幾乎與她一模一樣,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連微笑時,唇邊那朵若隱若現的淺酒窩,也以同樣的深度出現。
「怎麼會有人長得跟我那麼相像!」她仍不承認相片中的人是她,因為她肯定自己從沒穿過那些衣服拍寫真集,盡管班上很多同學都去拍過了,但是她,一次也沒,因為沒錢,很糗的理由。
「不是相像,因為她就是-,-就是她。」他說得斬釘截鐵。
玫瑰一臉茫然,仍不能贊同他的話,盯著老舊的相片,不自覺地眼中閃現氤氳的水氣,那相片中的可人兒……兀自緊揪著她的神經,一抹熟悉感涌上心頭,令她心生怪異。
「我想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究竟有什麼誤會她也說不上來,總之,她絕不是什麼聖女。
可是玫瑰胎記又當如何解釋呢?這一件事只有爸媽和她自己知道,對了,還有他的同鄉自稱為士的人也知道,其它沒有啦,難道他是個偷窺狂,曾偷偷看過她洗澡?
「我沒有偷看-洗澡。」他似乎能看穿她的想法。
她嚇一跳,張口結舌。「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她窘得滿臉通紅,幾乎想躲到桌子底下。
「我和-是一體的,所以心靈可以互通,同樣的,-也能抓到我的心思,只要把意識沈澱下來,自然就浮現了。」
玫瑰閉起眼楮,屏氣凝息,照著他所說的步驟,她覺得自己像一只實驗室里的白老鼠。
她突然移身後退,伴隨著一長鳴的尖叫聲。「不要臉!」她臉頰脹紅地瞪著聖王。
他縴長的手指抹過她稜線優美的唇,狡猾而得意地笑了。「-果然是聖女!」
玫瑰訝然地僵在那兒,像個受驚的小孩。天呀!她方才的腦袋里出現一幕兩人熱吻的畫面。
這個「邪二」的家伙,心中有歹念,想非禮她聖潔的唇,而且被她看穿了。天啊!她居然能看穿他的心思。
怪了,他心中有邪念,為何踫觸她時,竟能平安無事?
「-相信了吧!」他的手還留在唇邊,彷佛意猶未盡,好似那兒還殘留著某種她的味道。
她像是突然發現自己有特異功能般地不敢置信,甚至有點驚慌失措,全身顫抖得厲害,幾乎沒一處是靜止的。
「我想知道,你找上我到底想做什麼?」真倒霉,為什麼是她?為什麼不是蚯蚓呢?她才不想當什麼聖女嘛,準沒好處的。
「-不是想和人談戀愛嗎?我就是專程來和-談戀愛的!」他說得簡潔有力,煞是理直氣壯,好像她這輩子只能和他一個人談戀愛般地天經地義。
「你專程來和我談戀愛?」天啊!難道是老天爺听到她的祈禱了?
玫瑰又驚又喜,舌頭打結,眼楮也忘了眨,只是盯著自稱是專程來和她談戀愛的男人,像個百口莫辯的天才雄辯家。
見她可愛的模樣,他終究忍不住將她摟擁入懷,浪漫的分子圍攏過來,耳邊彷佛有曼妙的音樂聲響起,輕簇著兩人翩翩起舞。
就在聖王欲低頭親吻她時,她突然伸出一根食指擋在中間。
「對不起,沒考上大學以前我不想談戀愛,謝謝你的好意!」雖然他有點怪異還帶點霸道的任性,但他真的挺吸引人,要她說出這句話,其實有些口是心非,但是女人應該矜持一點,老爸不是常這樣訓誡她的嗎?
聖王輕輕地將那根擋路又礙事的手指移開,因為這一吻原是給她的見面禮。「我一定要和-談戀愛。」他的唇再次緩緩靠近。
玫瑰又伸出另一只手來,-住自己的雙唇,像是捍衛山河的愛國志士。
「如果你那麼想談戀愛的話,找別的女孩吧,蚯蚓不錯,你可以考慮一下哦!」她都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了,明明很想找個人來愛她、疼她,卻滿嘴胡言亂語,硬把帥哥推給蚯蚓,沒想到她會有這麼高尚的情操。
他堅定而嚴肅地重述一次。「這麼說吧,-只能和我談戀愛。」
「為什麼?」她覺得這個人的邏輯很奇怪?誰規定她只能和他談戀愛。
他的耐性備受煎熬,連想一親芳澤都得一等再等,他可是她的聖王呢!
他有點忍不住地咬牙切齒道︰「因為我是聖王,是-『唯一』的愛人!」
玫瑰噗嗤笑出聲來。「原來你就是那個亂定天條的『聖王』!」她突然覺得這個男人霸道得有點夸張,又有點好笑。
這時,昏沈許久的洪醫師,似乎慢慢醒轉過來,蠕動著肢體,勉強地想睜開眼來,他覺得自己像睡了一大覺似地。
她走向父親欲攙起他。「忘了告訴你,想和我談戀愛,還得經他同意呢!」她的圓杏眼拋向父親。
才徐徐轉醒的洪醫師,彷佛听見女兒的聲音,卻怎麼也張不開眼來看她。
「不關他的事!」
聖王面無表情地用手輕輕一揮,像有一股燻風吹向掙扎著欲起身的洪醫師,他隨即又應聲倒下,再度陷入深深的睡眠狀態。
「你別對他亂來!」玫瑰伸手去感受父親的鼻息,她以為……
「他只是沈睡了而已,至少明天中午才會醒來;醒來後,什麼也不記得了。」他的醋意飛上心頭,不懂她為何那麼在意那個老男人的安危,卻毫不關心遠道而來的他,甚至連句問候都沒有,只會處處忤逆他。
他緊皺眉頭,用力攬住了玫瑰的雙肩。「這是-和我之間的事,誰也不能介入。」
她掙開身,往後退了一步。
「你到底是誰?」普通人不能那樣讓人說睡就睡的,何況父親還是醫師,不是那麼容易催眠的。對于眼前這個人,她心里真的有點發毛,雖然他似乎不會加害于她,但此人究竟是何來路?
頹喪的神情溢于言表,聖王的愛意像遭到無情的摧殘,好強的他,怎堪如此被人對待。
「聖女,沒想到-真的把、我、忘、了!」他那對炯然若火炬的明眸,閃亮地凝視著她。
「我不是什麼聖女,我叫玫瑰,洪玫瑰。」她全身戒備地防護著敵人的任何舉動。
沒想到生死輪讓她的記憶全部喪失,徹底的消逝,蕩然無存。
「我會讓-想起來的!」他改弦易轍了,不再強行蠻力逼她承認一切。
拾起地上的披風,他悠悠地說道︰「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讓-穿過生死輪,尋找『秘方』,都怪我太寵-了。」
這番欲去還留的話,引起她的好奇。
「什麼『秘方』?」
雖然她不承認自己就是他口中的聖女,但是心上總有點異樣感,好像聖女的事多少與她有關聯似的,不能狠心地完全置身事外。
他回眸一瞥,沒有霸氣、沒有威脅,有的是深情的留戀。
「那已經不重要了。」
她上前攀住他的大手掌,不讓他離去。
「不行,你一定要說。」難道是生發水的秘方?聖族之星有很多禿頭的人嗎?
「-承認-就是聖女了?否則為何如此關心這件事?」他反掌緊握住她的縴手,四目相凝。
「不是啦!我是在想,你們聖族之星的人,如果真有禿頭的煩惱,也許可以試試生發水或植發,再不然就買頂假發嘍。這是目前我僅知的『秘方』,提供你做參考。」她不忘偷瞄一眼他的頭發,還好滿多的,短期內應該不會需要她的秘方。
聖王嘆口氣,不知她在胡說些什麼?她是故意岔開話題的嗎?刁鑽的聖女,她究竟在玩什麼把戲?明明就是聖女,為何死不承認,她的臉、她的身體、她的一顰一笑,還有誰比他更清楚啊!
「-本來只要維持宇宙的和平即可的。」他的情緒直翻攪,不得平靜。
「哦,對不起,這個責任太偉大了,我只是個平凡人,擔待不了!」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了,哪有心力去管什麼宇宙的和平。
「對!-當時也是這麼對我說,說-只想當個平凡的女人,永遠守候在我身邊,不想再出使到別個星球,參與他們的戰事了,所以-想……」
「她想怎樣?」玫瑰慣性地撇清自己和聖女的不同主體,仍不月兌好奇寶寶的個性。
聖王交加望著她。「-想生一個孩子,來接替-的天職。」
「她想生個『聖女』?!」這個邏輯有點好笑,聖女想生個小聖女來當聖女。
「那就生啊!」話才出口,臉跟著紅了,看了聖王一眼,那微紅宛如加上了火,更惹得燥熱攀爬上她的嫣頰,暗怪自己為何說話不經大腦,活該!
「咦?萬一生出個兒子,那怎麼辦?」她的怪腦筋又轉不出來了。
他沈吟默然,許是被問倒了。
她像自我解嘲地說︰「很簡單,那就叫『聖男』好了!」她呵呵地笑著,見他面無表情,自己也不再自討沒趣。
「問題是-不知道如何才能生出孩子,所以未經我的同意,便闖生死輪,說是要去尋找『生孩子秘方』。」他悠悠緩緩地訴說著,像在說一件悲傷的陳年往事。
但她卻覺得好笑,好像他正在說一個笑話,而且是鐵著臉孔說笑話。
高明,沒見過這麼酷的冷面笑匠。
「這是你們那里流行的笑話嗎?」故意把常識說成沒人懂的秘方。
聖王不懂什麼笑話,他從來不說笑話的。
瞧她笑得開心,他不禁好奇地問道︰「-已經找到『秘方』了?」他向前逼近她一步,雙臂一張,像要強「抱」她。
她忙手忙腳地護住「三點不露」。「別看我,我不知道。」
見她激烈的反應,他沈吟片刻,似乎想感應她的心意為何,只是徒勞無功,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知道這件事很難,-放棄吧!」他溫柔的話語,像一陣清風拂面。
玫瑰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奔進房去。「你等我一下,我去找找看還在不在?」一溜煙,人影消失在房門內。
里面傳來一陣闢哩啪啦的翻箱倒屜聲,旋即人又沖出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對著他的臉直呼喘。
「這個給你,你回去好好研究,『秘方』應該就在里面。」
聖王接過一本書,封面寫著「健康教育」第一冊。
「真懷疑你到底有沒有念國中?」還自封為聖王,居然連「那種事」也不知道,可見他們那地方有多落後。
聖王快速地翻閱著,還不時抬眼看她,眼里含著不可思議的驚奇。
「書里面有兩章比較重要,借你帶回去仔細看吧!」她一向很慷慨的,如果是要生發水,那她可沒,健康教育課本送他都沒關系,她還有一堆當年應付聯考的健教參考書,可能躺在書櫃里的某個角落。
她話才講完,聖王即拉出她的手,將課本放在她的手心里,極為珍藏地審視一遍。
「看來-已經找到『秘方』了,聖女不愧是聖女!」
他的眼神透露出對她的敬佩,嚇得她連忙自我澄清。
「你誤會了,那可不是我的功勞,要謝該謝『國立殯儀館』,哦,不,是『國立編譯館』。」她只是填鴨式教育下的一只「高中鴨」而已,資歷很淺,嚴格說來,她是被強迫去知道他所謂的「秘方」,所以她一點兒也不想居功。
「不管-是如何獲得這本『秘籍』,請-務必妥善保存,帶回聖族之星好好地將秘方發揚光大。」他的雙手高高舉起,像在對天宣誓什麼似的。
「發揚光大?」她的腦子差點打結了,那種事怎麼能發揚光大?
「我可不想當未婚媽媽!」開什麼玩笑。
什麼昏不昏的?他一臉鴨子听雷相。
「只是……不知秘籍所載是否有效?」他倒質疑起來了。
他那麼一說,好像在懷疑她的專業知識。「當然有效,否則你以為是給大人玩的氣球嗎?」他到底有沒有一丁點兒常識?問她這麼白痴加三級的問題,也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
「既然這樣,我們現在就來試試看吧!」他伸手過去要抱她。
幸虧她反應快,兩腳一蹬,跳到茶幾上去。「喂喂,你別得寸進尺,又要言教又要身教,再過來,我可就變臉了!」
但是他並沒有乖乖听話地退下,反像義勇先鋒隊地撲過去,嚇得她索性爬到酒櫃上去,一條不及膝的學生裙,遠遠看去,像把小雨傘。
他在酒櫃下仰望著,嘴角揚起一抹狡獪的笑意。
「-故意穿著短裙爬到高處,用掩藏不住的春光來挑逗我,是嗎?」
玫瑰忙不迭地將學生裙緊緊壓住,貼著大腿,不敢妄動,整個臉頰紅透半邊天,她氣得不知如何反擊。
可惡的家伙居然如此輕蔑、侮辱她,這口氣怎麼咽得下呢?既然咽不下,就吐出來吧!于是她想起「鐵達尼號」電影里,有一幕堪稱經典之作的精彩鏡頭,那就是──
她提起全身的真氣及喉中的原料,準備發出驚人的武器。
喀、喀、喀,呸──
不偏不倚地朝聖王吐出。
他隨手一揮,將飛降而來的口水和痰的結晶揮開,臉色微怒。「看來我得花一番功夫,教-如何做個有氣質的聖女?」
他身子一躍,飛上去欲將她抱下。
空氣中傳來淒厲如殺豬般的聲音。「我不要──」她像要跳樓似的讓自己的身體成自由落體往下墜,逃開聖王的撲抱。
「不勞你費心,當聖女我沒什麼興趣,氣質嘛,我倒還有一些。」忍著扭了腳踝的痛楚,咬住牙關也要撐住面子,她就是不甘示弱。
高高在上的聖王迷糊在她的倔強脾氣里,回想起昔日聖女的溫順恬靜,體貼入微的性情,真是今非昔比。
她的眼神往上勾,以一種堅定無比的態勢,推翻拒絕他此番前來找她的目的。
「至于和你談戀愛嘛,承蒙你看得起,但是我目前沒這個打算,以後大概也不會,反正咱們都不怎麼欣賞彼此的個性,所以嘍……」她聳聳肩,機靈地為自己解圍。
她不欣賞他的個性?!這個小妮子又在當面批評他了,真是狂妄之至,還說他也不欣賞她的性情,他愛她、疼她都來不及了,欣賞算什麼?他只是一時無法接受她的改變罷了。
「給我一些時間,我會讓-愛上我的。」他信心十足地預告著,堅定的眼神宛如盤石,深情款款地凝睇著她。
她被聖王強人般的氣勢所震,啞口無言地再次無法反駁,她一度以為他又會下來強抱她,但是沒有,他直接從酒櫃上起飛,倏地,如騰雲駕霧般飛了出去。
原來他還練就了一身好輕功,看來她真的遇到高手了。
過了幾天平靜又平安的日子,她覺得生活又恢復正常的步調,正常到有點索然無味,老爸醒來時,果真忘了那天所發生的一切,而她也好像作了一場怪夢,漫畫味十足的南柯一夢,她幾乎以為那個自稱聖王的男人,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生活里,直到那天放學回家──
洪醫師在廚房里,忙著料理晚餐,這是很少有的事,當然也嚇了剛踏進家門的玫瑰一大跳,以為他又哪根筋不對了。
她一臉疑惑地走進廚房。「老爸,今天是你的生日,還是我的生日嗎?」她的腦袋瓜子已經裝滿了書本有用的、沒用的亂七八糟東西,其它的再也擠不出一絲空隙放置了。
不過,能讓老爸這個君子近庖廚,今天一定是個特別的日子,否則此時在廚房里忙得團團轉的鐵定是她這個免費的菲佣。
「都、不、是!」他的頭也跟著很有節奏感地搖三下,手里繼續忙著,連回眸看她一眼都沒,好像忙得不可開交。
她吸一口氣,嘖,小嘴嘟成啄木鳥般的尖喙,又猜。「難道是媽的忌日?」
唉!真慚愧,她居然連這麼重要的日子也忘得一乾二淨,太不孝了,大力地敲著自己的腦門,像在自我懲罰。
不料卻遭老爸一記白眼。「-媽的忌日是在年初,誰一年做兩次忌日的?-是念書念昏頭了是吧!」
對啊,她怎麼不昏呢,就算沒念昏也被「考」昏,早就昏天轉向,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媽,最近考試多,女兒被考得七葷八素,您在天之靈不會怪我吧!」她雙手合十,朝天膜拜,聊表一下自己不可救藥的忘性。
父親一陣偷笑,瞧她的認真相,寶貝透了。
「老爸,你倒是快說呀,今天究竟是什麼偉大的日子?」她突然又靈機一動,表情頓時哀怨不已。「哎呀,該不會是你有了新歡,要介紹新的阿姨讓我認識,才這麼勞師動眾的吧?」她故意用激將法,逼老爸從實招來。
「胡說八道!」他也趕緊放下菜刀,雙手合十,閉眼默念。「老婆呀,-別听玫瑰瘋言瘋語的,我對-絕對是忠貞不二的。」口中喃喃念道,像在禱告似的,聲音宛如蚊蚋。
這回換成玫瑰偷笑了,接過菜刀繼續切著砧板上的青菜。
老爸敲了她的腦袋瓜子一記。「被-害死了,萬一-媽生氣了,不原諒我怎麼辦?」
「那你就自動到牆角罰跪嘍!」她還在逗著父親玩。
父親作勢要再打下去,她連忙放下菜刀,立地投降。
兩人笑鬧一陣子後,她老爸才端起父親的架子,正經地說︰「是隔壁搬來一位剛從國外回來的歸國學人,我們禮貌上該請人家吃個晚飯,更何況他還答應要幫-……」
突然傳來連串的鳥鳴電鈴聲,父親開心地轉移話題。「一定是他來了,-快去開門,好好招待人家,晚餐馬上就好了。」
哇!好久沒看到老爸那麼興奮了,好像家有喜事一樣的歡喜洋洋。
什麼歸國學人,還不是書呆子一個,了不起是他喝過洋墨水,但還是個書呆子,那是不爭的事實。
她病懨懨地走去開門,跟書呆子有什麼好聊的,聊誰比較呆嗎?
門一開見到一個黑影子,有點熟悉的感覺,像反射動作一般,立刻又關上門。
她狐疑著,這個書呆子好像就是那個消失了幾天的「聖王」先生?
父親剛好端著菜上桌,責問她。「-怎麼把客人關在門外,一點都不懂得待客之道,書都白念了!快開門,請人家進來。」
她搔首擠眉,臉色為難地再問一次。「一定要請他進來嗎?」
「廢話!」
「老爸,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好客了?」干麼把個神經病當成貴賓似的招待呀!不過這話她沒說出口,徑自露出不解的神情。
「-老爸待人一向都是充滿熱忱的。」他說得口沫橫飛,像真理被扭曲似的。
既然掙扎無效,只好面對了。「好,開門就開門,你別後悔了!」她小聲地自言自語,怕的是那個神經病萬一哪根筋又不對勁,朝老爸動粗,那可真是他自己引狼入室,還要連累可憐的女兒遭池魚之殃。
門再度敞開,聖王英挺高大的身影,像尊黑武士般的霍然在眼前。
她又低語著,以一種只有他們兩人听得見的音調說︰「聖先生,好久不見了,怎麼還沒回你的家鄉啊?」她一直以為他姓聖名王呢!
聖王沒說話,神態冷靜自若地倚在門口,帶著玩味的眼神,直視不避諱地盯住玫瑰一臉的不耐煩。
「人家這不是才剛回國?」老爸倒代他回答了她的問題,只是牛頭不對馬嘴。
真不懂老爸干麼對他那麼客氣,玫瑰不服氣地朝他扮鬼臉,瞥見他嘴角的狡猾笑容,這個自大狂,不曉得又在玩什麼詭計,反正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絕不會上他的當。
她輕靠著他下戰帖。「有什麼本事盡管使出來吧,誰怕誰,烏龜怕鐵錘,蟑螂怕拖鞋。」一站近他身邊才發現自己有多缺乏鈣質,身高居然僅及人家的肩膀,跟他說話還得仰著下巴,氣勢上就弱了許多,再凶猛的話,也顯得力道不足,像在求饒似的,真是不堪!
「-忘了嗎,我是來和-談戀愛,不是要和-打架的,別那麼凶。」當他的頭低下來和她說話時,差點親到她高高嘟起的兩片紅唇,她的臉倏地酡紅,還好沒被她老爸看到。
「看你們聊得那麼開心,都忘了要吃飯呢!」老爸邊卸下做飯的圍巾,邊拿出一瓶老酒。
玫瑰紅赧著雙頰,走向餐桌,嘴里低喃著。「呸,誰喜歡跟他聊天。」想到剛才差點被他奪走少女的初吻,心頭是又氣又驚,不知怎地一顆心老是慌亂亂的,失去了規律的脈動。
老爸見女兒滿臉脹紅如夕霞,不禁哈哈大笑。
「玫瑰,-怎麼還沒喝酒,臉就紅了,哈……」老爸笑著斟酒。
羞赧的心情一被點破,臉色竄紅的速度,遍及全身,熱燙不已。
她氣得直跺腳,不滿地嘀咕。「老爸,你很煩呢!」偷瞥一眼立在她身後的聖王,那家伙竟在偷笑,他八成又窺知她的心事了,唉呀,好丟臉呀。
聖王的確是心有所領地暗笑著,若不是還有外人在場,他鐵定會做出讓她連眼珠子都變紅的好事來。
不過,不急,他會一步步將她吸引過來,而她也會毫無招架之力,全面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