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繁忙的城市,紀遠似乎又把她給忘了,想起他們在東海岸的一天一夜,兩個人的心性如此的親近,她是真把他當成將來要共度一生的人了,那紀遠呢?他是否也那麼認定了呢?
為什麼又沒有他的消息了?不知道他的兄弟傷勢如何?唉,這樣漫無目的的等待,真是煎熬。
入夜後,窗外有兩個人鬼鬼祟祟的交頭接耳。「就是這一間,我偷偷跟蹤過戰遠。你看,門口那兩個大塊頭,就是戰遠派來保護那個女孩子的。」
「那我去按門鈴。」
獐頭鼠目的那個啪啦一記打過去。「笨蛋!我們是要來綁架戰遠的女人,你還去按門鈴,剛好被戰遠的手下逮個正著。」
「那我們要怎麼進去?」
「當然是破窗而入。」後來他們選定後面那間沒安裝鐵門的浴室。
坐在客廳沙發上發呆的田馨,眼楮盯著電視,心里卻想著紀遠,想得出神,毫無警戒,根本沒有察覺窗玻璃破損的聲音,直到闖進屋里的人站在她面前了,她還揮著手說︰「走開,別擋著電視。」
兩個奉命前來綁架她的人,面面相覷,嘴角往下一抿,兩人都覺得這女孩怪怪的,不太正常。
比較笨的那個說︰「會不會跑錯間了?」
獐頭鼠目那個也覺得不太對勁兒,于是就問田馨︰「你認不認識戰遠?!」
「什麼戰遠?不認識,我說走開,你們沒听見是不?」田馨有點發飆,但神智顯然還在九霄雲外神游。
這個女的儼然是只母老虎,凶巴巴的。「對不起,跑錯地方了!」兩人分別往左右跳開一步,趁她還沒發現他們是闖空門的歹徒之前,趕緊落跑。
「紀遠怎麼還沒跟我聯絡?」兩個人一听到紀遠的名字,忙煞住腳步,雖然有一字之差,但可能是同一人。「不知道他的兄弟怎樣了?」
「兄弟?!」那兩個人同時大喊出聲,這下子他們就肯定戰遠和紀遠是同一個人了。
「你們是誰?」田馨總算被他們的破鑼聲喊醒了。「怎麼會在我家?」大概是太思念紀遠了,她居然以為——「是紀遠叫你們來的嗎?對了,他的兄弟怎麼樣?要不要緊?」
那兩個人露出賊笑。「抓起來!」一左一右地鉗住她的手。「他的兄弟沒事,不過,嘿嘿嘿,你有事。」
「救——」命還沒喊出來以前,就被那兩人用膠帶封住嘴巴,又被五花大綁,裝入布袋里。
那兩人再循舊路出去,幾乎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架走田馨。
???
「放消息出去了沒?」瘋狗祥蹺著二郎腿,抽著巴西雪茄。
獐頭鼠目的家伙說︰「放出去了,道上的兄弟無論是南北二路還是縱貫線的,通通都知道了。」
瘋狗祥忽地大力拍桌。「我是問你戰神知道了沒有?,那些人知道有屁用啊!」
「他知道了。」獐頭鼠目嚇得不敢再出聲,心里嘀咕著,難怪道上的人給老大起個「瘋狗祥」的外號,真的是亂吠!
「把戰遠的女人給我帶出來。」
兩個人合力抬出一只沉重的布袋。「我有話要問她,松綁!」
卸下布袋,撕去膠帶,田馨痛得捂住嘴巴,一把火氣熊熊燃開,劈頭就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連我也敢綁架。」
瘋狗祥見這女孩子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還敢撒潑,心里倒有幾分佩服。「有氣魄!不愧是戰神的女人。」
田馨看這些人不是獐頭鼠目就是小頭銳面,絕非善類,正想狐假虎威抬出戰神來唬一唬他們,沒想到他們倒是先提到大魔頭,而且听他們的語氣,顯然是大魔頭的敵人。
「你們跟戰神有什麼恩怨,盡管去找他,關我屁事,干麼把我扯進來!」這個大魔頭的仇家可真不少,他不知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人家才會找上門,活該!
「你是戰神的女人,我不找你找誰啊?」瘋狗祥流著口水,伸出手去模田馨的下巴。「這個戰神可真享受,暗藏了一個這麼正的妞,也讓我品嘗一口,看看滋味好不好?」說完探出長舌朝田馨的臉頰上舌忝去。
呸!田馨吐了一口唾沫在瘋狗祥的臉上。「誰說我是戰神的女人?!」她回瞪一眼瘋狗祥。「你再亂說我告你誹謗!」
瘋狗祥拭去臉上的口水,大笑三聲,忽地板起臉來。「這里由我發號施令,你給我乖乖站好,再亂叫我就把你嘴巴貼起來!」
「你敢?!」她倔起來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來人啊,把這個臭婊子的嘴巴貼住。」
「住手!」門外傳來鏗鏘有力的斥喝聲。
戰遠再度單槍匹馬獨闖竹連幫的禁地,這回要救的是他最愛的女人。
田馨看到多日不見的紀遠,臉上乍綻出欣喜的笑容,但是,紀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瘋狗祥歪著嘴角陰陰地笑著。「你總算出現了。」
田馨看著紀遠神色凝重地站在離她五步遠的地方,卻不能踫他。
「放開她!」
她從沒听過紀遠用這種語氣說話,擲地有聲,好震人啊!不管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但有一點絕對錯不了,他是來救她的。
從紀遠出現後,田馨就沒再出聲了,雙眼一直凝視著她的英雄。
瘋狗祥又哈哈大笑了,他的笑聲很吵人。「怎麼你和你的女人老是搞不清楚,這是我的地盤,只有我有權發號施令,懂不懂?!」
戰遠不跟他硬來,以退為進,免得瘋狗祥發起瘋來,傷了田馨就不妙了。
「好,你要什麼?」
「哼哼,我要什麼你心里有數,明人不講暗話,能從我這兒帶走李方,算你本事大,不過,這回想救愛人恐怕沒那麼簡單了。」
田馨不明白紀遠怎麼會犯上這種道上的人,與之結仇呢?很明顯的,對方是挾持她來威脅紀遠就範的。
瘋狗祥又說︰「我這個人很阿沙力,選擇題,二選一,你是要酒店還是要女人,現在馬上作決定,戰神。」
戰遠還沒作出決定,田馨倒爆出驚慌的尖叫聲。「戰——神——」不知哪來的蠻力,甩開抓住她兩只手臂的人。「你——是——戰——神?!」她的眼神燃著火焰,燒向紀遠。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田馨目光炯炯地走向紀遠,原本抓住她的兩人要上前將她擒回,被瘋狗祥阻止,他倒要看看,這兩個人還能演出什麼戲碼來唬他?
「你就是戰神!」她和紀遠之間的距離不到零點一公分,然而兩顆心卻隔著十萬八千里,因為仇恨。
「田馨——」紀遠的眼神又浮現那抹她再熟悉不過的憂郁氣息,原來他的憂郁來自于他的身份。
她的頭像博浪鼓似地猛搖晃,教她怎麼去相信這一件殘酷的事實,她這輩子最愛的男人竟然也是她這輩子最恨的男人。
這樣的矛盾情結拉扯著田馨,她覺得整個人好像要裂開一樣。
「啊——」她的憤恨化為怒吼,長長的嘯喊,聲嘶力竭,震驚在場所有的人。
紀遠毫無置喙的余地,她心頭的沖擊,他可以理解,不管她有多恨他,他對她的愛亙古不渝。
田馨的吶喊戛然而止。「你就是害死我父母的凶手戰神——」
「田馨——」
「你不配喊我的名字!」她激越的尖聲,似已瀕臨抓狂邊緣。
紀遠在田馨的眼神里尋找著,除了看到她對戰神的仇恨,再無其他,昨日的愛已成往事了嗎?
「這些年來,我努力工作,拚命賺錢,就是為了要存錢買殺手暗殺戰神。每一年的生日願望,許的都是教戰神橫死街頭的心願,買不到殺手沒關系,願望沒有實現也無所謂,只要有機會接近戰神,我照樣會想盡辦法不惜一切代價,親手殺了戰神,這個機會終于讓我等到了。」
所有的人屏住氣息,等待著田馨對戰神的報仇行動。
憂郁的紀遠緊緊地注視著田馨,如果這是他們之間的宿命,能死在她的手里,他死而無怨。他閉上眼,低吟地說︰「至少我們曾相愛過。」田馨忿懣的心,淌著淚。
她的手握緊槍,高高舉起,槍口抵著紀遠的太陽穴,冷冷地看進他腦袋里跳動的血脈,扣動扳機,呼!血濺五步,一槍斃命。這畫面,她夢過千百次。
她的手高高舉起,食指抵著紀遠的太陽穴,眯著眼,狠狠地瞪視著他,嘴里低吼一聲。「砰!」眼淚偷偷地流出來。
安安靜靜地轉過臉,朝大門走出去。
紀遠瞥見她眼角的淚,剎那間整個人仿佛被關進那一滴淚滴之中。
「祥哥,要不要我去抓那個女的回來?」獐頭鼠目蠢蠢欲動。
瘋狗祥打了他的腦袋一記。「你看不出那女的比我還恨戰神嗎?什麼‘戰神的女人’?你是不是抓錯人啦?」不講不氣,越講越火大。
後來,天地盟的兄弟聞訊趕來,兩方並未發生沖突,他要救的人已經走了,他還留在那兒做什麼?
失去了田馨這個最有力的威脅,瘋狗祥憑什麼勒索他,只能眼巴巴地目送他們離去,不敢也沒能加以阻攔。
???
田馨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三天三夜沒出門、沒吃飯、沒喝水、沒洗澡,也沒合眼睡覺,打從竹連幫失魂落魄回來之後,她整個人就蜷縮在沙發上,再也沒動過了,曲成了一尊蠟像。
紀遠在他房間里守了三天三夜,眼楮盯著監視器上的田馨,同樣沒出過房門、沒吃飯、沒喝水、沒洗澡,也沒合眼睡覺,恍若入了定。
一直到第四天,田馨終于動了,又僵又麻的身體忽然就從沙發上跌下去,趴在地上,動也不動,沒再起來了。
紀遠慌了,忽地站起來,大喊一聲︰「叫鎖匠!」
不到三分鐘,十幾個鎖匠聚集到田馨家門口。
天地盟的兄弟從沒見戰遠如此驚慌過,即使是遇上最狠最硬的角頭老大,可見一斑,堂堂天地盟的盟主用起情來,可真是驚天動地澎湃洶涌啊!
門開的同時,紀遠也趕到了。沖進去抱起田馨,將她平放在沙發上,焦急地伸手探模她脖子上的脈搏,幸好,脈搏還在跳動,只是眼楮是閉上的,難道她是睡著了?!
難過哀傷了三天三夜,她的眼皮終告不支合下來,才打個小盹,就被人驚天動地抬起,眼皮悠悠半睜開,一看到紀遠,她的雙腳一個弓踢,踢中紀遠的胸口,仰倒在地。
「你走,我永遠都不要再看到你!」田馨又急又氣地拔腿要往臥室跑去,然而久未移動的身子,無法一下子做太激烈的動作,膝蓋一軟。「啊!」整個人應聲倒地。
紀遠又沖過去要將她抱起,田馨瞪睜著忿怒的眼眸,怒喝他︰「別踫我!」紀遠強將她抱在懷里,毫不理會田馨的拳打腳踢,如雨點般落在他的胸及大腿上。
「你到底想怎樣?你把我玩得還不夠嗎?」看著那張略帶憂愁的臉龐,曾是那麼吸引她,讓她獻出她的愛、她的心,甚至她的身體。「哈哈哈——」她又哭又笑。「真是太諷刺了,我不但愛上了殺父弒母的仇人,還和他上床!哈哈哈——」笑得淚漣漣。
紀遠將她的身子抱進了臥室,放在床上,並察看她膝蓋上的傷。任由田馨盡情地宣泄情緒,他就是不發一語。
「你太過分了!你真的太過分了——」她的膝蓋收回來,不讓他踫到,眼神懷恨地詛咒著。「我真後悔那天為何沒真的把你槍斃了!」
罵吧!如果罵他可以使她的心情好一些,他非常樂意讓她罵個痛快!
「想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嗎?從國中畢業典禮那天開始,我每天都活在仇恨之中,殺你,成了我存在的惟一目的;氣你,更是我生活中最大的樂趣。」連她之所以會結婚,不也是為了氣他,結果她居然和要氣的人結婚,天啊!她真是笨得無與倫比,蠢得舉世無雙啊!「我的恨、我的苦、我的孤獨,甚至我的人格分裂,都拜你戰神所賜。」
是啊,從車禍那一天起,他們的生活就彼此緊密地結合在一起了,她的悲哀喜怒成了他的悲哀喜怒,她是他生存下去的惟一動力。
紀遠背靠著牆面,雙手抱胸,緊緊地交抱著,似有一股寒意籠罩他的周圍。「你知道這些年來我又是怎麼過的嗎?」
田馨拚命搖頭。「不想!不想!」她捂著耳朵,不想听任何的話,那個前幾天還是她最愛的男人,如今卻成了最恨的人,這個殘酷的事實,任誰也改變不了,這是兩人今生注定的宿仇呀!她不知自己是難過,或是怨懣?
紀遠不能坐視得來不易的愛情毀于一旦,猛然拉住她的手。「走,我帶你去看一個人!」如果他不努力挽救,她的愛,會一去不回的。
田馨極力掙扎,見誰都一樣。「你不要再騙我了,我被你騙得還不夠慘嗎?」推拒著她曾經貼躺過的胸膛,那個曾帶給她極大安全感的寬闊胸膛,如今她卻要抵抗著,不管她有多懷念它的溫暖。
「你明明知道我恨戰神,卻故意設計讓我愛上你——」淚滾出了眼眶。「為什麼要欺騙我的感情?」
紀遠心疼地強將她抱在懷里。「我沒有騙你!我一直愛著你,在你還沒認識我以前。」
他急著解釋愛情的始末,然而田馨的手仍抵在兩人之間,滿臉的不信任沖擊著他無奈的心情。「在你父母親的喪禮上,第一次見了你,直到現在,十一年了,默默地愛著一個人,很寂寞,我只能等你長大,等你愛上我……」
田馨眼里閃著淚光,事到如今,他還要用甜言蜜語來粉飾他的愛情大騙局,她冷冷地指責。「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戰神根本沒有出席我父母親的喪禮,你為什麼還要騙我?」
為了消弭田馨對他的恨,只有帶她去醫院了。
紀遠的兩只手臂強而有力地扣住田馨的身體,不讓她掙月兌開來。「我帶你去見真正的戰神。」
醫院的特殊病房里,躺著一個全身都無法動彈、只能靠呼吸器維持生命的植物人。「他是我的父親,真正的天地盟盟主戰神,也就是當年開車和你父母親相撞發生車禍的人,你父母當場死亡,我父親剩下半條命,成了植物人,所以不能前去參加你父母親的喪禮,他的兒子戰遠代為出席。」
田馨一度還拒絕相信紀遠所說的話,直到有位護士進來巡視病人。「紀遠,又來看你父親了。」
她看了紀遠一眼。
「我永遠也忘不了車禍發生的那天,上午的時候,我還是一個普通平凡的高中畢業生,開開心心騎著腳踏車去參加畢業典禮,然而典禮一結束,我的正常生活也宣告結束了。那天下午,我被天地盟的元老們推舉為新盟主,戰神第二代,當場動血為盟,入幫為主,一邊準備大學聯考一邊帶著兄弟和其他的角頭大哥搶地盤,所以我從來不在人前月兌衣,因為我身上有七十二道傷疤,每一道疤都是一次刀光劍影的血淋淋戰役,七十二道就代表了七十二次——」一股沉重的疲憊感此刻又籠罩心頭了,他忽然覺得好累啊。
看著紀遠那雙幽幽的眼神,田馨忘了要恨他,反而想起那天在旅館的床上,兩人在纏綿之時,他卻堅持要關掉燈,才肯月兌去衣衫。
難怪當初第一眼看到他時,就覺得三十歲的他卻有五十歲的蒼老,原來屬于他的青春是在刀口下討生活過日子磨出來的。
對他的心疼排山倒海似地襲來,她忽然感到害怕,存在兩人之間的恩怨情仇,如今演變成這般,她不知該恨他還是愛他?
紀遠凝視著她。「你還願意愛我嗎?」
田馨搖著頭,流露出倉皇的眼神,心頭沒了方寸。「我不知道,你讓我學會了恨,也懂得愛,但是困擾多年的宿仇,我真的沒辦法一下子就釋懷,也許我們不要再出現在彼此的生命中,才能得到寧靜,就讓一切恨斷情也絕吧!」
田馨聲已哽,淚雙垂,踮起腳尖,閉上眼,真情地對紀遠獻出了最後的一吻,向兩人之間的恩恩怨怨告別、再見!
紀遠緊緊地摟住她,但是再緊的擁抱,也拴不住一顆想走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