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簡直不敢相信,那家伙會開這麼低劣的玩笑?!
這真是太夸張了!邵儀鳳在心底反覆大叫,搞不懂自己為什麼對兩個禮拜前的那句話記憶猶新。
屋子內回蕩著熱水燒開的尖銳鳴叫聲……
「啊!糟!」回過神,尖拔的聲音鑽進耳底,著實教她嚇了一跳,忙上前打開壺蓋,一時手忙腳亂,竟讓壺蓋高溫燙傷指頭。
啪啦——
壺蓋摔在地板上,發出冷冽嘈雜的音律,飄蕩在這間屋子里。
屋漏偏逢連夜雨!
僅有一雙筷子,安靜的躺在那只方大的餐桌上,顯得有些孤單。
她伸個懶腰舒展筋骨,吃完中餐還有行李得整理,她考慮買回來的紀念品,是否該郵寄給那票手帕交比較妥當……
這回風頭一避就是兩個禮拜——不過是參加前男友婚禮,上演一場「新娘不是我」的爛戲碼,就被四個女人輪流愛的電訪天天Ca」」,她真的會瘋掉。
而至于那天隔壁鄰居突如其來的告白,她也很沒膽量的選擇落跑。雖然他神態既認真又嚴肅,可是這一切都發生得教人措手不及,她勇氣累積得不夠多,不足以面對他的感情。
他意外的闖入,是她始料未及的一件事。在最脆弱的當口,他站定在自己面前捧著真心,教她有種不知所措的感受……
關掉爐上的火,熱水沖開干燥糾結的面食,濃厚香味傳開來,她將餐桌上的筷子帶走,坐在客廳等著熱騰騰的湯面果月復。
她吃得很不專心,因螢幕上充滿神秘色彩的埃及而沉迷,在盤算下回年假預備前往開羅那個色彩豐富的城市時——誰知畫面一轉朝向墓穴里的木乃伊,一個分外清楚的特寫鏡頭映入眼里,尸首干癟發黑的模樣,差點沒教進食中的她吐了一桌子的面。
太……太刺激了!美麗的臉蛋瞬間猙獰起來,看了碗底的泡面,不知怎地,食欲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眼一瞄,螢幕上那具發黑的木乃伊似乎正對她微笑……
叮咚——
甩甩頭,她把剛才的懼意給扔出心頭,深深吸口氣後前去開門。
「哈-!芳鄰。」一聲輕快問候,在門扇開啟的同時,爽朗的傳入門內。
邵儀鳳差點被口水給嗆到。「你……怎麼是你?」
「好久不見!這兩個禮拜你跑哪兒去啦?」臉上掛的笑容,威力絲毫未減。
「度假……」她被那張燦爛的笑臉給刺得差點張不開眼。老天!為什麼她回到家門後,頭一個還是看見他?
「原來如此,難怪我按你家門鈴老是沒人應。」尉-豐不介意她顯然已扭曲變形的臉部表情,興高采烈的端起手邊的盤子。「吃飯沒?」
難不成他每次來按她家門鈴,就是為這事兒?「正在吃。」那圓滾滾的肉圓小吃,似乎正朝她熱情的招呼,但她就是有骨氣,拒絕回應!
「那好,一塊吃。」他微笑未減半分,長腿自然的踏入她家門。
邵儀鳳手一橫,擱在門上擋在他眼前。「做什麼?」他的態度未免也太理所當然了!邵儀鳳皺起眉,才不層被美食利誘而出賣自己領土。「今天謝絕會客。」雖然那一個個熱呼呼的肉圓鼓得扎實,還拚命冒出氤氳熱氣,卻改變不了她誓死捍衛主權的決心。
尉-豐吸吸鼻。「你吃泡面?」這濃厚的人工味道,實在是有夠不自然的。
「有何不可?我高興就吃,方便!」
「再吃!小心等你死了後,百年還尸骨不化!像埃及古墓里的木乃伊一樣,被挖出來供後人憑吊。」
「你……」先前那具焦黃干癟的木乃伊,還徘徊在她的腦海里久久不去,這家伙是準備加強她的學習記憶嗎?
「自然的,不含化學、不含人工添加物。」他笑咧嘴,將手上的肉圓湊近她面前,用香味勾引她的感官。
太卑鄙了!竟然想利用這招來行走江湖、騙她第二回,這家伙安的是什麼心?
「我一不小心做太多,一塊吃才新鮮,對吧!」尉-豐沖著她笑,那張無辜笑容依舊可比擬七、八月的驕陽。
☆☆☆
她輸了!輸給那幾顆僅有巴掌大的肉圓!
餐桌上,尉-豐神色愉悅,反觀邵儀鳳卻是一副挫敗無奈的模樣。
他低首大啖剛出籠的小吃,三不五時還對她笑得花枝招展,教邵儀鳳看了是一把刀橫在心頭上——忍!要忍耐,誰讓她實在是太沒原則?
「你家賣肉圓的?」這等功力實在是教人不可小覷。她吃過各種美食,舉凡大街小巷的攤販、各大飯館餐廳,對于美食她一向自有一套評比標準。
尉-豐一改常態,冷冷睨她。「你一天到晚吃泡面,那我是否該懷疑你家開賣場的?那里有數不完的囤貨供你享用不盡。」
邵儀鳳忍俊不住,這家伙怎麼連回答都如此莫名其妙?「對不起,我只是對你的好手藝感到無比的佩服。」
「這是我頭一回听見如此有特色的贊美。」究竟是褒還是貶?
嚼著嘴里的美味,邵儀鳳那雙大眼,溜到對面那個正低首用餐的男人身上,驀地發現,不笑的他竟然有幾分冷酷的神情。
這是她頭一次發現這男人除了笑容以外的另一種表情,教人感到意外。邵儀鳳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或許那個帶笑看似溫柔的男人,不過僅是假象。
「怎麼?看著我,東西有比較好吃嗎?」
未料被他逮個正著,邵儀鳳尷尬心虛的干笑兩聲後,才繼續進食的動作。
尉-豐看見她手足無措的神態,不由得莞爾。「我不介意你多看看我。」
可是我介意!兩眼傻盯著手里筷子,她剛才怎麼會覺得他冷酷?
「如果這是增進你食欲的好方法,我倒是不在乎犧牲色相。」尉-豐用餐完畢放下筷子,看她臉頰生出兩抹殷紅,更添她動人的風采。「你實在是太瘦了。」
難不成他打算三餐都親自監控?她不記得有自己給他這樣的特權。
「下次小心點,做你一個人吃的份量就行,別忘了你是一個人住,不用刻意做到‘兩人份’!」這家伙實在是太會找理由,堂而皇之登入她家門。
「是嗎?下回我會注意些。你有沒有什麼討厭吃的?咖哩?羊肉?還是……」
「喂——」邵儀鳳差點被嘴里的肉圓給噎死,他有把她的話听進耳里嗎?
她驀地想到他之前提出的交往要求……
瞧他一臉坦蕩好似什麼都未曾發生——是她太敏感,所以才惦記在心底久久無法忘懷?還是她剛放開一段感情,才寂寞得想抓住另一個人?
「因為我是你鄰居嘛,敦親睦鄰沒听過?」
笑話!敦親睦鄰她可以不會寫嗎?這厚臉皮的家伙!「沒有。」她端出冷臉,酷勁十足的打落他滿心期待。
「芳鄰,你太不夠意思了。」
「是你想太多了,隔壁的。」
尉-豐揚高眉峰,對于她的絕情並不在意。這樣的情緒反應在他預料之內,並不意外。
「你的問題問完了吧?」她能否安靜吃頓飯?
「還沒,換你該問我問題。」
「什麼問題?」
「問我在這兩個禮拜里,是否很想念你?」
☆☆☆
「請你不要再開這種玩笑,這一點都不有趣。」邵儀鳳冷冷瞪他一眼,站起身來,草草收拾掉餐桌上的碗筷。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怒氣,尉-豐不解的望著她。「芳鄰?!」
「如果尋人開心是你的樂趣,那麼我說這種習慣還真是該死的惡劣。」她氣沖沖的扔下這句話,調頭走入廚房開始清洗的動作。
尉-豐跟在她後頭,臉上見不到半點情緒。
不知為何,邵儀鳳听見他這句話後,肚里就升起一把無名的火,他說得輕松自在,可以不用負半點責任,但為何她就得這麼倒楣,去負擔他對她造成的影響?
「我惹惱你了?」他老樣子的倚在廚房門口,看著那道縴細的背影輕輕開口。
邵儀鳳沒有答腔,可手中刷著碗盤的力道,透露出她心頭的火燒得正旺,而且即將一發不可收拾。
尉-豐勾起淺淺的笑,對于她的反應覺得很高興。他不曉得……或是該說他不夠肯定,投在她心湖的那枚石子,是否如自己所預期的一般威力強大?王少現在對于他,她肯花點心力去計較他說的話,或許多少能證明在她心中,他的存在已經有些不同。
「那不是我的本意。」他很虛偽的輕聲嘆息。
邵儀鳳抿著唇,突然轉身將烘碗機里所有碗盤筷子全翻出來,開始逐一洗滌,抓起菜瓜布使勁的在上頭來來回回,發狠刷上一遍。
氣死人了!這麼不負責任的話他還說得無關痛癢,有沒有天理啊?仿-她天生感情敏感就比較活該倒楣,又不是她願意要住他家隔壁和他當鄰居的!
見她刷起盤子的狠樣,教尉-豐忍不住沖上前去制止。「你……你輕一點。」
「我刷我家盤子還要听你意見不成?」
她惱怒的瞪著他,尉-豐覺得她手底捏的菜瓜布仿-是他脖頸似的。「嗯……我沒意見、沒意見。」似乎還能听見那塊菜瓜布,對他發出淒厲的哀號求救聲。
「那就離我遠一點!」
尉-豐退了兩步,頭疼的按著眉心。照理說,當他認真的問對方想不想他的時候,十個女人有九個,應該高興的沖著他笑個沒完沒了,為什麼她偏偏就是那第十個對他抓狂的……
是他講得不夠誠懇?還是說得不夠大聲?「我沒有別的意思。」
「那該有什麼意思?」她眯起眼,手中的菜瓜布還用力在盤子上來回磨了妤幾下,仿-藉著這動作抒發心中不快。
什麼意思?
听見她憤怒的問話,讓尉-豐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他對她,不就是「那個意思」嗎?
望著那道背影,尉-豐這才發現,看似美麗的她,有著許多旁人觸及不到的禁地,也包括她的孤傲。他猜不透為何她在听見自己的心意後,有如此負面的反應?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想念你。」尉-豐輕嘆一氣,真是無奈。「沒有半點想惹你生氣的意思。」
此刻,他幽幽嘆息聲傳入她耳里,竟讓邵儀鳳有股哽咽的沖動。「很多人,都對我這麼說過,只是他們的心中其實沒有我的存在。」這些年來,她听過許多這種不負責任的說法,有時她甚至憶不起,那些曾說過思念她的人究竟長成什麼模樣。
「我只是覺得很奇怪,思念一個人,可以這麼輕輕松松嗎?而那段存于心中的想念,是否僅是曇花一現,爾後就消逝不見?」邵儀鳳眼底浮上薄薄的一層淚光。「假若如此,這算是什麼想念?」
雖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尉-豐卻能猜想她也許悲傷得眼中有淚,他無法揣測她曾遇見過什麼愛情,只曉得現下的她,在心中擁有許多不該被苦苦壓抑的情緒。
「愛情有很多種風貌,不盡然全是你看見的那副模樣。」她太絕望,沒有必要對自己如此苛刻。看在尉-豐眼底,讓他有點心疼。
她黛眉輕斂,從來不曾有人同她這般說過!大家都勸她沒有關系,下段感情會更好,但是結果往往教她一再失望。她談過很多別人嘴里看起來完美的感情,結局卻從不完滿。她只能笑著祝對方圓滿幸福,自己卻留在原地成缺有憾,繼續假裝堅強的尋找幸福。日子一久,她被現實磨得不再相信人人都在追求的「幸福」。
「那它該有什麼模樣?」她賭氣似的追問,卻未曾發現在那句問話里,已經泄露太多不該出現的情緒。
尉-豐沉默,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覆她的問題。
「善意的謊言?惡意的背叛?妒忌的怒火?霸道的佔據……我又不是一塊土捏成的女圭女圭,為什麼就不能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如果可以,我寧可丑得沒人愛,也不要他們只愛外表卻不愛我的真心!」眯起眼,她仿-可以看見,那些曾經擁有過的愛情,留在心底成了傷疤……
「我不期望能得到什麼實質的保證,但最少別傷我的心!這很難嗎?我又不是沒感情沒知覺的冷血機器!」或許她曾經有過快樂,但那都不足以贏過悲傷!
她突如其來的一陣剖白讓他陷入沉思,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對于愛情已經存有太多的疑慮與否定……他想接近卻無法太過輕易。
「他說想給我幸福,所以要把自己規畫的未來,多個位子供我棲息……結果,他仍是跟別的女人結婚了。」想必過了不久之後,也會跟那陌生的女人,共同生育他們的孩子。「真是殘酷,要結婚還不偷偷去,放張喜帖炸翻人,鑽戒都還他了,他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呢?」
身後一陣寂靜,見他毫無反應,失控的邵儀鳳有抹哀傷的情緒浮上心頭。
「我已經習慣了,無所謂。至少站在他面前,我仍舊很有風度的祝他幸福,你瞧!我多麼識大體!」究竟是恨還是不恨呢?連她也不曉得,或許恨的是那男人給過她的幸福幢憬……
尉-豐不曉得該用什麼方法,才能撫落她心口上那份對于愛情的絕望,即便他想盡份力,但……看來她並不允許。這個看似瀟灑美麗的女子,對愛情卻如此別扭失望,兩者實在落差太大。
「如果當時我早一步搬來就好。」
「為什麼?」
「至少由我來充當你的男伴,做足面子也好。你也曉得人是種很虛榮的動物,說不定他看見你身邊站的我如此優秀,反倒燃起熊熊的競爭烈火,上演一場新郎逃婚記。」犯不著讓她獨自參加,然後拚命喝悶酒灌醉自己,當晚跑來佔據他家沙發。隔日他還用那嘻皮笑臉的態度應付她……一想到這兒,尉-豐對于當時說出那般冷漠的話,感到懊悔萬分。
「他不可能會這麼做的。」沒人會和自己過意不去。「或許如你所言,對他來說,我已經喪失新鮮感了。」原來愛情里,還需要刺激才能繼續維持下去,她的確太不懂男人的心態。
「是嗎?」尉-豐輕輕踩步向前,立在她的身側,傾身相言——
「我想,你只是還沒遇見對的人。」
那句話淡淡地環繞在她耳畔,似一陣輕風吹拂,留下韻味久散不去,擱在她的心底,像一道印記。
☆☆☆
所有的挫折苦難,都是上帝給予的、包裝過的祝福。
她不曉得這句話是誰對自己說的,也記不起和這句話相遇的年齡,僅知道現在的自己,一把火燒得正旺。所有淑女該有的美好形象,此時全然消失無蹤。
邵儀鳳恨恨的往車胎上踹個兩腳,掄起拳還想砸向車頂,突然想到肉不敵鐵,落拳的那一刻緊急抽回手,在自家大樓的停車場,獨自對著一台沒生命的死鐵盒大發雷霆。
八點十五分!她目光隨著腕上指針,一點一滴猙獰起來。偌大的停車場里,僅存她一人的火氣燒著這里微涼的冷空氣。
鑰匙還塞在車孔里,邵儀鳳花了近十五分鐘發動引擎,偏偏就是動不了,她不曉得為何度完假後,頭一天上班愛車就無故拋錨?
她和一般女人相同,對于機械類發生的慘況完全沒轍,這輛跟了她三年的小房車,竟在邁向第四年的此刻耍起任性來。
她蹬起腳下三-高的高跟鞋步到車頭,挽起袖子吃力翻開引擎蓋。她不曉得對車子一竅不通的自己為何有此舉動,只是常看電視里連續劇都這樣演,踫了幾下好象車子就會自動修好。
邵儀鳳見不到任何異狀。確切來說,是她完全不了解哪里有異常!雙手抱胸,瞪著那堆復雜的機械,她過了三秒後才進車內打電話到車廠。
結束通話後,她一臉欲哭無淚的趴在方向盤上,覺得沮喪。抹掉臉上愁苦的表情後,她當機立斷,正打算搭乘大眾運輸工具到公司時……
關不下來?!
車窗玻璃映出扭曲的表情,邵儀鳳只覺得肚里裝了好幾噸炸藥。「該死的!該死的!連窗戶也要和我作對!」
在她對著車窗和自己發脾氣時,一輛銀白色跑車悄然滑入身旁的停車格,並且搖下車窗。
「嗨!」一聲爽朗招呼,沉穩有力的回蕩在早晨八點多的空氣中。
回過頭去,邵儀鳳那雙漂亮大眼寫滿詫異,先前猙獰的面孔也消失不見蹤影。
「你看起來好像遇到麻煩了喔?」尉-豐帶笑的眼,瞄向遭她翻開的引擎蓋。
邵儀鳳側身一閃,擋去他的視線。「還……還好,還能應付。」
「需要幫忙嗎?」瞧她灰頭土臉的模樣,真教人同情。
邵儀鳳開始懷疑自己跟這男人結下不可解的孽緣了,而且還有越演越烈之勢。
他揚高眉,未漏看她隱隱抽搐的嘴角。「按理說,一般女人遇上這種慘況,通常會向男人求救。」
美眸瞅向他。「我已經求救過了!」
「那……成功沒?」尉-豐明知故問。
「你說呢?」是誰先端著一臉熱心助人的笑容,爾後翻臉成了訕笑面孔?
「可見你求救的對象還不夠有力。」他笑道,開門下車。「我幫你看看吧。」
她懷疑地看著他,對他的身手抱持觀望態度。「你行?」因為他只有張無害的笑臉,一天到晚拿著食物、沖著她笑個不停……
尉-豐走過她身側時略略停下腳步,低迷的嗓音飄在她耳際。「不試怎知?」
在那一刻,她仿-覺得有千萬伏特的電流竄過全身,讓她從頭皮麻到腳底,被酸麻的感覺佔據全身。耳邊依稀還停留著他溫熱的呼吸,發燙的糾纏住她心跳。
尉-豐未留神她發怔的表情,到車前去檢視狀況,忙碌的身影開始在車內外穿梭,留下未回過神的她——
是否因為距離太近的緣故,所以這句話才會引起她不自然的生理反應?邵儀鳳盯著那道被引擎蓋遮掩大半的身形,莫名情愫在心底發酵。
他會在她僅用泡面果月復時,端來美食引誘她的食欲;餓得前胸貼後背時,站在她家門口不死心的按著門鈴強迫她開門;在她醉酒醒來後,放杯涼水勸她別喝得太醉……連車壞掉時,也依舊還是他……
已經有很多很多次,他笑著站在自己眼前,可是她總是臭著一張臉,非趕他走不可,從不給他好臉色。
為什麼到現在,他還肯站在這里?
邵儀鳳握緊拳站在原地,心頭卻有抹飄忽不定的情緒在搖擺。
「在我身上,你貪的是什麼?」半晌,她終于忍不住問道。
那道忙碌的身影,驀地停下動作,僵直了身子。
「我沒辦法給你半點好處。」看見他的反應,邵儀鳳有些詫異,不知該如何收拾善後。
尉-豐沒有回應,那股冷寂的氣氛持續著,仿-有一世紀般的長久。
如果傷到他,或許就能將他趕離自己身邊?邵儀鳳在心底安慰自己,壓抑住那股油然而生的罪惡感。她不需要覺得歉疚,因為他們之間沒有誰欠誰,是他一廂情願硬是闖入她的世界,所以他踫壁受傷的話,亦毋須她來負半點責任。邵儀鳳拚命告訴自己,絕對不要因此而感到困惑。
尉-豐笑容消逝,耳邊回響的全是那兩句自她豐潤紅唇吐出的話,一時之間,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端著笑臉迎向她。
「我想是電瓶沒電,所以才發動不了車子,其余的倒沒什麼問題,放心吧!」尉-豐強做鎮定,笑著放下引擎蓋,將鑰匙拔下鎖上車門,而後塞到她手里。「我想你應該打電話到車廠過了,剩余的交給他們就行,別忘了叫他們順道替你保養一下車子。」
她似乎從未將他看得仔細過,所以才未發現在他臉上左側接近下巴的地方,有道淡得讓人不易察覺到的傷疤,會隨著他扯高嘴角,而微微扭曲變形。
手里握著還留有他余溫的鑰匙,邵儀鳳仿-嗅到一絲哀傷的氣味,就連先前給她的那抹笑,似乎都是強做出來的假象。
她不是故意的!剛逝去一段感情的她,現在還不想太早踫觸、甚至是拒絕遇見下個愛情,她曉得對他來說有些不公平,但她只是想好好保護自己。
頎長的身影進入車里,尉-豐探出頭來,給她一抹像三月天里的陽光般和煦溫暖的笑容。「上班嗎?我載你一程。」將眼中的失落藏進心底,不讓她瞧出端倪。
邵儀鳳探進他眼中,想藉此找到一絲對她不悅的情緒。「你確定?」
「對!」他勾起嘴角,似乎連那雙眼也跟著笑起來。
邵儀鳳聳聳肩,順從的坐進他車里,說出地址後便保持沉默。
尉-豐點點頭,將車子駛出停車場,開出巷子後便順利轉到大馬路上。「今天真幸運,平常這段路,至少也要塞個十分鐘才能走完。」他朗聲說著,左手的指頭還在方向盤上敲著輕快的節奏。
邵儀鳳沒有答腔,低頭看腕上的表。
「你幾點上班?」
「九點。」她投降了,今天鐵定遲到。
「啊,你會遲到的。」尉-豐也瞄了一眼腕上的表,驚叫一聲。
「嗯。」邵儀鳳十分鎮定,好似要遲到的人不是她。「那你呢?幾點上班?」
「九點。」他笑嘻嘻的說,臉上找不到半點因遲到而產生的罪惡或不耐。
邵儀鳳原本落向窗外的視線,調回他身上,無言的望著他。這是他的犧牲?還是他仍舊想討好她,所以才再度示好?
「我沒關系。」看她輕蹙黛眉,他很想伸手撫平卻怕嚇著她。
她下意識閃躲他投來的視線,只覺得在那雙帶笑的眼中,包含太多她並不想知道的情感,彼此之間有股很淡,卻又實際存在的氣氛,讓她渾身上下不對勁極了。
「不過我想你應該不會放在心上。」他咧嘴一笑,挖苦自己。
「你又曉得了?」她視線落回窗外,心思卻開始動搖。
她的回答讓尉-豐微愣了一下,來不及反應過來。「你……」
「到了,謝謝你。」車子停在一棟銀灰色的大樓前,她解下安全帶抓起皮包,一眨眼拉開車門,準備離去。
「你幾點下班?」見她欲消失的身影如此迅速,尉-豐忍不住抓住她。「我載你回去。」他只希望她離開自己的速度,能再慢一點,別每回離去都像是陣輕煙。
這是她第一次和他有肢體上的踫觸。他一向都和她保持距離的,卻在今天擅自作主劃開兩入之間的保護層。
「不一定。」她確實告知,並無敷衍他的意思。「我沒辦法給你一個確切的時間。」工作時間她無法隨心所欲決定,往往總有個萬一。
「那也沒有關系。」微微笑道,他的手絲毫未有松開之意,仍是緊握著她皓腕不放。「我會在這里等你。」
「為什麼?」邵儀鳳從不知道,他的眼神原來也有如此灼熱的火光,燒得她差點無法思考。「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麼?」
尉-豐抿緊唇,目光鎖定嬌俏的容顏。掌心微微顫抖,卻未讓她察覺。
「在我身上,你總有一個想貪得的東西。」
「我貪的,是你身上的那顆心,而你給不給我,其實無所謂。」
頭一回,邵儀鳳看見他如此認真的表情,就像是給予某種承諾,一個堅定不移的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