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可能答應你們在一起的,更別說是結婚!」一聲怒斥響徹雲霄,柳振國嚴厲的咆哮,毫不留情地砸在柳緒緹和厲海嚴身上。
大廳里,氣氛凝重,烏雲密布。
大學畢業的前夕,柳緒緹將厲海嚴帶回台中見父母,欲將兩人交往四年的感情開誠布公,未來更打算有結婚的準備,就等兩個老人家點頭祝福,然而,事實與他們的想法……有極大的出入。
「緒緹,-是不是瘋了?當年你們不是已經斷了聯絡嗎?為什麼又復合了?」
丁桂花萬萬沒想到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當厲海嚴站在家門前時,她一眼就認出他是當年村內最惡名昭彰的小流氓!
「我們從來就沒分手!都是你們一廂情願想拆散我們!為什麼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你們成天問我有沒有交男朋友,有沒有心儀的對象,要我帶回來給你們鑒定,但是如今呢?你們又是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我所愛的人?」柳緒緹固執地牽著厲海嚴的手,平日秀氣溫柔的神態已不見蹤影。
為了厲海嚴,要她變成母夜叉,她都會!
柳振國一听,震怒地站起身。「現在我們已經看過了,沒有商量的余地!叫他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老公,你別動氣,別忘了自己身體不好。」丁桂花將丈夫拉下,轉身面對女兒。「這輩子-要嫁給誰,我跟你爸都沒意見,唯獨他不行!」
「媽!」
厲海嚴拍拍她的肩,並不引以為意。「伯父、伯母,可以請問一下,為何你們對我這麼……不放心?」他本來想說的是「有偏見」,不過用詞太激烈,他決定退而求其次。
「你做過的事,自己心里有底!」丁桂花神色嚴厲地責難,態度冷漠。
這句指責讓厲海嚴啞口無言,高大的身軀強忍住它帶來的傷害。
他以為只要向前走,就可以將過去拋開;他以為只要努力,總能將一時荒唐的痕跡抹去……但是他現在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曾經犯過錯的人,哪有重新再來的機會?
正當厲海嚴灰心之時,柳緒緹一個箭步擋在他身前。
「我要嫁他,非嫁他不可!」
「緒緹……」
她的執著,他很早就曉得,但是現在面對她的勇氣,他突然開始思考,是否要讓她為了他在愛情與親情之間掙扎?
他一個人孤單慣了,一路飄泊他也隨遇而安,甚至面對得知自己荒唐過去的人們,那些鄙視的眼光他也習慣了……但是,她非得跟著他過這樣的日子嗎?
听到柳緒緹如此說道,柳振國大為光火,揚手給了她一巴掌。
「啪」地一聲,清脆響亮,幾乎讓她站不住腳,也讓他猝不及防。妤在他反應快,及時將她拉進懷里,才沒讓她摔個正著。
「-還好嗎?」厲海嚴低頭輕問,只見她兩眼蓄滿淚水,嘴角也滲出了一點血漬。「-……」
「我沒事。」她抹去血痕,堅強的對父親說。「就算你把我打死了,我還是要嫁他,寧死也要嫁他!」
「-……」柳振國氣得說不出話來,漲紅著老臉。「逆女!」
「老公,有話妤好說,別這樣。」見柳緒緹被摑一掌,丁桂花也很心疼。
「為什麼你們對他總是有偏見?他的努力你們見過沒?」柳緒緹啞著聲,替厲海嚴叫屈。
「我只曉得他大逆不道!小小年紀就是個殺人犯!努力?像這樣的人,-還指望他替-的將來做什麼努力?」柳振國激動不已,面對女兒的選擇無法認同。
「不是!海嚴他……」
「別說了,別跟-父親頂嘴,這不像是-會做的事。」厲海嚴拉回她,他明白她的心意已經足夠。
「我不要你受這種委屈!這些年來,夠了!真的夠了!為什麼大家對你都如此苛刻?而你卻逆來順受?」
想當年,都是他替她出頭,替她爭取她想擁有、或是不敢擁有的。他為她做了這麼多,如今應該是她來保護他,換她來替他做點什麼了。
「伯父、伯母說得對,是我不夠資格要求跟別人一樣的待遇,畢竟是我在一開始就先犯錯,怨不了他人。」
「你要放棄我們的感情嗎?因為這樣你就要退縮嗎?」柳緒緹抓著他的雙臂,他的語氣是如此自責沮喪。
厲海嚴將她抱在懷里,拍拍她的背。「沒有,放棄永遠不會是我的選擇。」
「那就好……那就好……」她也緊緊地擁住他。
「既然伯父、伯母不放心將-交給我,就表示我必須要花比別人多十倍、甚至是二十倍的努力,讓他們見到我的誠意。」厲海嚴不但對她說,也同樣對柳振國和丁桂花保證。
這一年,他們剛滿二十二歲,就開始對未來進行一場漫長的抗戰。
既然已經決定共度往後人生,厲海嚴相信只要突破逆境,一切將否極泰來。
如果生命能有所選擇,他願將對她的愛情,化為自己唯一的信仰。
縱然一路披荊斬棘,他也甘願做一個最無懼的勇士,站定在她身前,為她遮風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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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十二點,一陣催命般的門鈴聲響起,吵醒了睡眠中的柳緒緹。為了伯打擾隔壁的厲海嚴,她趕緊起身去開門。
雖然彼此感情已日趨穩定,但是為了他身上的傷勢,他們依舊是分房而睡,無論厲海嚴再三保證絕不會受她影響,柳緒緹依舊堅持非這麼做不可。
病人就需要充分的休息,她可容不得厲海嚴的反抗。
好在他經過近一個月的調養,昨日回醫院復診時,醫生表示他恢復情況良好,手術的傷口好了泰半,不久就能回復往日的健康。
門外鈴聲響個不停,聲聲迫切不已,柳緒緹不由得皺起眉來。「誰?」
「嫂子!」何謨站在門外,神色緊張,臉色蠟白,好似如臨大敵,就連襯衫上的鈕扣都把錯了位置。
「何謨,你怎麼了?有話好好說。」見他額上一層薄汗,她有些嚇到。
「嫂子,老大呢?」
「他已經睡了,進來坐吧!」柳緒緹替他拿了拖鞋。「我現在去叫醒他。」
柳緒緹話才說完,厲海嚴就出現在客廳里,也是睡得一臉迷糊。
「何謨,現在三更半夜,你按我家門鈴按得那麼凶……」厲海嚴打個呵欠,心念一轉,不好的預感閃過心頭。「是不是阿海他們出事了?」
何謨垮著臉奔往厲海嚴跟前。「老大!我對不起你!」
「鎮定點,別慌慌張張的。」厲海嚴按著他兩肩,企圖讓何謨穩下心神。
「阿海的母親跟我說他昨夜沒回家,就連西瓜和小胖他們也是。」
「學校呢?會不會去上課了?」果不其然,他的預感成真了。
「我打電話到學校問過了,他們班導說昨天放學時,看到他們跟著一群外校的學生走了,之後就不知去向。」
「該死!」厲海嚴低咒一聲,他就知道當初的事沒那麼容易解決。
「現在怎麼辦?我應該多注意他們最近的狀況才對,我還以為他們只是高三壓力大……」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多說也無益。你知道是誰最後見到阿海他們嗎?」
經厲海嚴一提,何謨心底立即閃過一個名字。「羅仔!我昨天听到羅仔還在講阿海他們又蹺課。」
「那就錯不了,有個起頭總是好的,咱們一個個間,總是會有人知道他們去哪里。你先去問羅仔,我隨後就到。」
「何謨,難道補習班里沒有其他老師了嗎?」柳緒緹沉默許久,終于開口問了一句自己最想得知的答案。
何謨面有難色地看著柳緒緹。「嫂子……」
「我很高興你還當我是你嫂子。」
「緒緹!」厲海嚴曉得她在擔心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
「何謨,海嚴他現在還沒復原,如果你體諒我的話,就別讓他去冒這個險。」
她可以不說他身上的傷是那些孩子造成的,可不表示這回她依舊會睜只眼閉只眼。
厲海嚴一把將她拉進懷里,催促著何謨。「快去!我隨後就到。」
何謨什麼話也沒說,朝厲海嚴點個頭,馬上轉身離開。
听到關門聲,柳緒緹在他懷里掙扎。「你為什麼就是非得讓我操心不可?」
「緒緹……」他為難地看著她。
「你又要跟我說,你現在是別無他法嗎?還是要跟我說,責任跟愛情,視情況而定,是需要被分開的?」
「是我要何謨無論在任何時間、任何事都要向我報告的,-別埋怨他。」
「你也知道我在心里埋怨他?那你知不知道我更埋怨你呢?」工作再重要,也比不上他的安全。「醫生的忠告你听進去了嗎?」
「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見他說得一派輕松,柳緒緹動了怒火。「你別老是拿這種毫無根據的話來敷衍我!」她推開他的手,在此刻還想保持兩人的距離,怕自己太激動傷了他的傷口。
「我不願听,也不想听了!我不要在你陷入危險時一個人像傻子手足無措,只能干著急……你說過只要我想要的,你一定會為我做到,難道我要你優先考量自己的安全,是件困難的事嗎?」
他才剛從鬼門關走一遭,差點沒命,現在好不容易養足元氣,傷口還未痊愈,他就急得什麼也不顧了?「還是這些甜言蜜語,你不過是說來哄我的?」
「-冷靜點!我只是去找阿海他們,弄清楚事情,暫時不會有事的。」
「厲海嚴!」柳緒緹惱火地連名帶姓吼他。「你當初也是這樣對我說的!結果呢?你的保證在哪里?我一樣替你擔心受怕,我受夠了!真的受夠了!」
見她怒氣騰騰、無法冷靜,他也覺得無奈。但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我回房換衣服。」
「厲海嚴!你可惡!」見他比自己還固執,她真是氣到要炸翻了。
厲海嚴關上房門,面對她的怒火,他選擇視而不見。縱使感到對不起她,他也不能拋下對學生的責任。
他冷淡的態度讓柳緒緹更加痛心,她為他費心耗神,他卻不當作一回事!到頭來,最難過的還是她自己。
厲海嚴匆匆套上襯衫長褲後,就拿起客廳櫃上的車鑰匙,無視她氣得兩肩顫抖的身影。
「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你想去就去,毋須跟我報備,從今以後,我不會讓你如此為難了。」被他漠視的感覺真是槽透了,她實在很難咽下這口氣。
站在玄關內的厲海嚴,錯愕地看著她的背影,從沒听過她對自己說如此冷漠的話。「-說什麼?」
「我怕了,我怕我們在未來還要如此的牽絆對方,甚至互相傷害……」
「緒緹……」
「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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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閎嫣打個呵欠,秀麗姣美的容貌,卻掛著兩輪非常嚴重的黑眼圈。「呵……抱歉!」她趴倒在吧台上,顯得精神很不濟。
今天正逢假日,「寂寞芳心」提早三個鐘頭開店,她們這群姊妹有空的就會先在店里出現。
「怎麼,昨夜又加班嗎?」邵儀鳳站在吧台內,動手替好友們準備早點。
「是谷陽特別留-下來--愛的加班吧?」陸遠媛曖昧地眨眨眼,調侃意味濃厚。
「-少唯恐天下不亂!我跟谷陽只是上司跟下屬的關系。」
「可是谷陽不是沒-會死……」昨天徹夜趕稿的項裴-已經頭腦不清楚,而後才驚覺自己說錯話,連忙改口。「我是說……」
「等-東西吃了,再說話吧!」項裴-畫稿截止日迫在眉睫,邵儀鳳將做好的第一份早餐拿到她面前。「吃完就回頭去補個眠,養足體力再努力工作。」
「可是緒緹不是有……」
哪知項裴-話還沒說完,一張小臉就差點被身旁的陸遠媛按進盤子里。「快吃啦!瞧-被王八折騰得快不成人形。」
「緒緹,听說-一早就坐在『寂寞芳心』的店門口,是怎麼了?」閎嫣關心地問。
四個女人的目光全聚在柳緒緹身上,只見她從皮包內掏出一張白紙,她們看到里頭的內容後,都傻得像是被雷給劈中,頓時頭暈目眩。
「咦,我是不是近視度數加深了?」項裴-拿下眼鏡,拭淨鏡面再重新戴上。
「我應該是昨天加班太累了。」閎嫣按著眉心,她要跟谷陽抗議最近不該超時加班。
陸遠媛雙手抱胸,死命地瞪著躺在吧台上的紙張。「難道我因為工作壓力大,而一直處于精神分裂的狀態嗎?」不然她怎麼會從柳緒緹手中見到這玩意兒?
「嗯,若一個人有問題就可能還有疑慮,但四個人同時見到異象,那就是真的了!」邵儀鳳很嚴肅地下完結論。
「-們沒看錯,是真的。」好半晌,柳緒緹緩緩開口。
「離婚?!-真的要跟-家老大離婚?」四個女人異口同聲,眼里皆寫滿不可置信的目光。
老天!柳緒緹竟然想要跟厲老大離婚?不是她們四個眼楮同時花掉,那一定就是柳緒緹瘋了。
「嗯。」輕輕頷首,柳緒緹神色無異。
「-何時有這個念頭的?」
「昨晚。」
「-何時做決定的?」
「昨晚。」
「-家老大沒意見?」
「我告知過了。」
「這張離婚協議書何時買的?」
「剛才來的路上。」
「-可真有效率!」一路問下來後,四個女人又像合唱團般整齊下了結論。
「就算是失憶,也不能說離婚就離婚吧?如果哪天-一不小心又撞到個什麼,一切全想起來了,不就會嘔到吐血而死?」項裴-推推眼鏡,表情認真。
其他三個女人白項裴-一眼,她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不是為了這個。」柳緒緹平靜地看著那張空白的離婚協議書,只是覺得有些疲累,似乎又缺乏提筆的勇氣。
「還是……-家老大外面有女人?」閎嫣小心地問,這個原因其實是最不可能出現的。但若不是這樣,他們還有哪個理由要離婚?
「他沒有。」相反的,柳緒緹還很明白厲海嚴死心塌地的個性。
眾人松了口氣,她們寧可相信是小倆口嘔氣斗嘴,才會有這個不理智的沖動想法。反正床頭吵、床尾和,哪對夫妻不是這樣?
況且以厲老大的個性,怎麼可能說離婚就離婚?全天下最死心眼的男人,八成就屬厲老大為首。
柳緒緹拿起筆,拿著離婚協議書的一角,燦亮的大眼里浮現淚光。
「我只是不想再見到自己一股傻勁的猛替他擔心,卻什麼也做不好!連勸退他都沒辦法……」
「喂喂喂!哭可以,但是-筆記得拿遠一點,千萬別沖動亂簽。」陸遠媛將她的手抓開,避免她一個神經不對勁,猛地簽下去,傷了厲老大的心。
閎嫣也忙將離婚協議書推遠。「有問題好好談,別一時沖動鑄成大錯。」
「離婚豈是兒戲?既然現在那麼容易放棄,你們當初又是為了什麼努力?」邵儀鳳難得繃著臉,疾言厲色。
「沒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不一定非得走上離婚這條路。」項裴-將最後一口火腿蛋送進嘴里,用完早餐恢復了體力,她可以專心地勸退柳緒緹的沖動了。
柳緒緹沉默了許久,終于開口。「我並不是非要和他離婚不可,只是當我拿自己做賭注,設法留下他時……卻發現原來我對他而言,影響力量竟然是……這麼渺小……」
當她對厲海嚴提議離婚時,他滿是錯愕,眼底透露著傷心,她當下還以為可以留住他的人,卻沒料到他竟然還是轉身離去……
從氣憤到傷心,從傷心到失望,柳緒緹在客廳里坐了一夜,直到清晨天邊已呈現一片魚肚白,還是沒等到厲海嚴的身影。
然而無論她如何掙扎,始終為他懸掛的那顆心,依然吊在半空中,腦海里也全是他的身影,他微笑時,將鳳眼-起來的模樣……
「-想要跟他抗爭些什麼呢?」陸遠媛反問她。「得到-要的結果,就會讓-比較快樂嗎?」
「我只是希望他能將自己的安危擺第一!」他負傷在身,哪里能讓他胡來?
「-比任何人都清楚厲老大是怎樣的人。」邵儀鳳語重心長望著她。「或許全世界每個時刻都在變化,可是卻也有永遠不會改變的事。」
「他是沒變,可我已經和從前那個柳緒緹不同了。」
「我們知道-是為他好,但是如果他有責任不願扛,是否也表示他連-的未來也擔當不了呢?」
「我不要他這麼辛苦……我不要他一個人將所有事往肩上扛……我不想自己分擔不了他的辛苦……」說著說著,柳緒緹哭了。
「這都是我自己甘願的。」
一句低沉有力的回答,出現在清幽的「寂寞芳心」,語氣溫柔,彷佛輕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