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消長,人生無常,往前踩泥地,向後掉泥沼。硬著頭皮活,死也賴活,生也苟活!傅玄溟覺得這句話,就像是在說他自己。
手里兩三包油紙,內有半只烤雞和幾個湯包、小菜,傅玄溟回到那座破宅邸。
此宅在鳳陽城里極不顯眼,更鮮少有人路過,這里因為太過荒蕪,無端生得許多鬼魅的故事,被城里人視為極陰之地。
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將此處作為落腳處所。而這一棲息,竟有數十年之久。荒草蔓生的宅邸深處,仍有幾間干淨整齊的小房,不沾半點灰塵,十分幽靜,看得出仍有人在此居住,過著簡樸的生活。
解開房門前的鎖頭,傅玄溟到衙門一趟後便回到這里。
房內十分整齊,與外頭的雜亂相當不搭,幾張小凳舊幾,簡單的擺設倒也挺雅致。但是,撇開?上那個睡得昏天暗地,還將被子卷成一團的戚寶寶除外。
她這個丫頭,絕對構不上什麼雅致、秀氣、嬌柔那一類!傅玄溟擱下熱盒,沒好氣的走到床邊。
「起床!」睡到日上三竿,她還不過癮?沒看過哪個做俘虜的舒服成這樣。
「爹……讓我再……睡久一點。」戚寶寶半夢半醒,還在說著糊涂話。
博玄溟眉一挑,狠狠抽掉裹在她身上的被子,小小身軀便一股腦兒地滾向床角邊,叩地一聲——又撞上牆了。
「啊啊啊!好痛啦。」抱著頭,戚寶寶哀號著。
「還在裝瘋賣傻?」
令頭皮發麻的聲音響在耳際,戚寶寶睜眼就見到傅玄溟那雙不冷不熱,卻仍無情得要命的眼眸,腦子剎時清醒了,比兜頭澆上一盆冷水還有效。
「原來是你……」戚寶寶嘴里咕噥著,下床穿鞋。
「難道你還指望有誰來救你?」傅玄溟哼了一聲氣。「旁邊水架上有盆水,把臉洗干淨再坐過來。」語畢,他坐回凳上打開油紙袋,香噴噴的烤雞香味四溢。
戚寶寶東嗅嗅西聞聞,臉還沒擦干,就跑到傅玄溟身邊。
「哇,又是烤雞!」那油亮亮的光澤,奸誘人吶。
她滿臉水氣,傅玄溟到後頭矮櫃取來一條白布讓她拭臉,沒想到戚寶寶一把抓來胡亂抹干後,便隨手扔開。
他搖頭,本來就沒有期待她會有多好的規矩。他將白布撿起來折好,再替她折下一只雞腿。
「給我的?」戚寶寶見到雞腿眼楮都發亮了,她以為會是他自個兒享用呢。
「不要就算了!」傅玄溟手才要縮回,戚寶寶連忙搶走雞腿。
這麼好吃的東西,傻子才不吃哩!
「你不吃?」看他一臉若有所思的瞪著自己,怎麼著?是大發慈悲想要放她走了?戚寶寶很天真的想。
「回來路上,已經吃過了。」他打開另一個油紙包,里頭裝著幾樣樣式精致可口的甜食。
傅玄溟一口塞進桂花糖糕,甜蜜的滋味蔓延在嘴里,感覺好極了。
她沒見過比他還要嗜甜的男人,戚寶寶骨碌碌的眼溜轉在他身上,怎麼看就怎麼不搭呀!
「看什麼?」看她一臉心懷鬼眙的模樣,該不會是想說什麼可憐的辭兒求他放人吧?
「沒……我在想,等等雞腿吃完,可不可以和你要塊甜糕吃。」她這個人啊,除了膽子小之外,臉皮可不薄!
雖然她實在不想和他同桌用膳,這麼大眼瞪小眼的,但是也沒有太多的勇氣去挑剔,有得吃還吃得這麼好,已經足夠讓戚寶寶感動得痛哭流涕了。
「就一塊。」傅玄溟將屬于她的那一塊糕,擱在她手上。
戚寶寶白了眼,這男人嗜甜的模樣實在很沒有男子氣概,竟然小氣成這樣,綁她時倒很威風,分塊糕給她卻很小家子氣吶。
「喂,你要把我押在這里多久?」
「等你交出畫魂筆,就放人。」
「我沒有那枝鬼筆呀!」什麼畫魂不畫魂的,她平日最怕的就是這種妖妖鬼鬼的傳聞,她身上怎麼可能有?
「還是我得餓你個三兩天,你才甘願交出來?」果然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死丫頭!
「你沒有,戚墨也沒有!但偏偏就有人說你們戚家有!」傅玄溟神色一凜,難看得嚇人。「而我,也親眼見到了。」
戚寶寶瞠大眼。「在哪里?」
「你那日在畫攤上,埋頭猛畫時,不是正握著一枝筆身灰白的大毫?」
「就那枝筆?」一塊雞肉哽在喉中,戚寶寶差點沒給噎死。
傅玄溟眯起眼來,難道真是藏起來了?
她三兩下就把雞腿啃光,將糕餅塞進嘴,狼吞虎咽的模樣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快拿出來。」
戚寶寶小心翼翼的轉過身去,過沒多久又回過頭來嚷著。「不許偷看!」她翻開衣襟,自內襯里將筆給抽了出來。
良久,傅玄溟見她手里握著那枝拿不慣的大毫,雙眼瞬間一亮。
「那是畫魂筆!」今日,他終于如願以償的見到。
「這是我老爹要給我以後當嫁妝的大毫!」什麼畫魂筆,听起來很詭異啊!
一把抽起那枝筆,傅玄溟細細地觀察著。「你手握這枝筆時,是否有感受到什麼?」
「握起來不合手,運起來倒很暢快。」戚寶寶也覺得奇怪,不過她將一切都歸于是因為爹爹的關系,所以才讓這枝筆如此好畫。
文人養硯,繪者養筆,這是同樣的道理。
「你知道畫魂筆能懂執筆者的心嗎?」傅玄溟問道,那張圓圓的臉蛋依舊什麼也不知。「所以你即使握不合手,畫起來卻依舊能隨心所欲。」
他自矮櫃里拿出一疊畫紙,並替戚寶寶發墨,簡單的替她張羅來其他畫具。
「你會不會畫人?」戚家的人像畫是出了名的有神留韻,他見識過戚墨的功力,當時不過是驚鴻一瞥,就已驚為天人。
「什麼?」戚寶寶顯得很為難,她還沒拿過這枝筆畫過人呢。「沒有我爹爹畫的好。」老爹最厲害的就是繪人像,堪稱一絕。可惜,她比較喜歡花花草草,倒沒有練繪人像練得那麼勤。
「你自小受他燻陶,再弱也未必會差到哪里去。」綁走她時,他也取走畫袋,里頭的畫雖大多是練圖,卻也繪得極好。
「你突然要我繪人像,卻沒給我個對象啊。」戚寶寶嘟著嘴,他這人也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啊!
「不如就畫個我倆都見過的人,戚墨!」
鬼鬼祟祟的身影,藏匿于夜色之中。
沿著街角婉蜒,她的步子也踩得搖搖晃晃的。
戚寶寶緊張得心窩快跳出個窟窿來!好不容易逮著博玄溟夜里外出的機會,她從房後的小窗子爬了出來,差點沒被宅子里荒草蔓生的淒涼景象給嚇得屁滾尿流。
那家伙怎麼老是喜歡把她關在陰涼得讓人瞻顫心驚的地方?她在宅子里兜轉半天,嚇得兩條腿都站不穩了。
夜里街巷靜得連根針掉落在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戚寶寶就連听著自個兒的吐息聲都覺得吵,拚了命的壓抑下來,手腳還因此冒出冷汗來,可見她有多把握這次逃走的機會。
眼前一個轉角,她俐落的轉了進去,卻冷不防地撞上一堵寬背,數十多個壯漢握著火炬,人高馬大的,個個面露凶光地轉身看向她。
「呃啊……」她呆了呆,圓臉傻乎乎的。
幾個立在人家圍牆邊上的惡漢也停下動作,居高臨下的望著她,似乎對這個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有些詫異。
戚寶寶見他們有人手上握著刀,有幾個腳下踩著幾箱珠寶,還有一大箱的書畫,看來似乎是趁夜里潛入富貴人家屋里偷東西。
「大爺們,辛苦啦!呵呵呵呵……」戚寶寶縮著腦袋,呵呵笑了幾聲,忙不迭的退了幾步。
「死丫頭!你是誰?」其中一名男子問道,滿臉橫肉嚇得戚寶寶都快哭了。
喔,她實在是有夠倒楣!最近楣運是一樁接著一樁來,她好不容易逃出虎窟,後頭又遇上一群狼窩出來的惡漢,有沒有那麼可憐啊!
「我……我是路過的,什麼都沒看見啊!呵呵……」擠出比死還難看的笑容,戚寶寶哭著拔腿就跑。
「給我追!」一聲暴吼,響在街角,幾個大漢聞言隨即沖上前,想要將戚寶寶撲倒。
「救命!救命啊……」戚寶寶嚇得差點沒力逃跑,好在這幾日的見識讓她的膽量提高了一些,但再多就沒有了!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腳下仍不忘奔跑。早知道,她就不要揀這條路走了!
那群人逮著她一定會拆她的骨、剝她的皮,不讓她有活路可走。她戚寶寶還有大好人生要過呢,嗚嗚……
好倒楣!太倒楣!她戚家的祖宗都沒有保佑她啊!
戚寶寶嗚嗚咽咽地,邊抹鼻涕邊跑,見到前面一個深色的身影朝自己而來,忙不迭地大聲呼喊。
「救救我……呀……」那個呀字,最後被戚寶寶吞回喉頭里,差點噎死她。
那張迎向自己,被後頭火光照亮的俊顏,好死不死竟然是——傅、玄、溟!
嗚嗚嗚!她真的是衰神附身。戚寶寶仍舊向傅玄溟眼前奔去,卻抱著一臉「慷慨就義」的哀戚麥情。
人家是為了正義而亡,可她純粹是個貪生怕死之徒呀!
傅玄溟詫異,沒想到會讓這丫頭逃出來,心底瞬時竄出一股火,又看到她後頭不知怎地,竟引來一票凶神惡煞之徒,她惹是生非的本事簡直相她沒膽的本性旗鼓相當。
「快過來!」博玄溟邁開腳奔向前,見那群惡盜手上的刀幾乎要砍上她的背,不由得緊張。
「我跑不動啦……」戚寶寶朝他伸手,沒想到他竟身著官服。
然而就算他此刻看來有多麼英姿煥發,也不足以撫慰她驚魂未甫的心,對方刀子都還沒砍上來,她可能就會因為過度驚慌而氣絕身亡。
「麻煩!」傅玄溟吼了一聲,提起氣來如箭矢般疾奔,在對方大刀砍掉戚寶寶那顆腦袋之前,一把將她拉進懷里,按在心口上。
隨即,他抽開腰上的分水刺,狠狠戳進惡漢的心窩底,下手神準,不過是在轉眼間,已一招擊斃對方。
「啊!」戚寶寶傻了,听到身後有人悶哼一聲,緊接著倒地不起。
「沒砍到你,鬼叫什麼!」這一喊,害傅玄溟以為自己晚了一步,讓對方砍掉她的膀子了。
「我我我……」戚寶寶唇瓣抖著,死命抓著傅玄溟的衣襟,心跳劇烈,寒毛豎起。「救救我……嗚……」她腦海一片空白,只說得出這句話。
見她嚇得快要昏厥,傅玄溟根本連罵都懶得罵,僅能一手將她護著,迎面揮開對方的大刀。
大街上,即便夜色已沉,仍是不得安寧、殺氣沖天,所有惡氣皆傾巢而出,將此處包圍得密不透風。
傅玄溟矯捷的身手在動靜之間,招招直取對方要害,毫無多余的動作。那對分水刺在他手里成了奪下生魂最險惡的兵器,銀光之間,立刻壓制得對方動彈不得,甚至無命可活。
直到後頭同為官衙里的捕快追上,博玄溟才漸漸收回顯露的殺意,只將幾個人斷了手腳,令他們再也無路可跑。
然而,在傅玄溟大開殺戒之際,早有許多惡盜見情勢逆轉,拔腿就跑,僥幸逃過一劫。
「大哥,你沒事吧?」晚一步跟上的丁堯,看到傅玄溟懷里不知何時竟多了個小女圭女圭。「她誰啊?」
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好丑呀!丁堯搖搖頭,沒見過有女人能哭成這副德性。
「被那群惡盜無端追趕的人。」傅玄溟冷冷說著,那冶漠的神態像是不認得戚寶寶。
「哎!你這小丫頭怎麼會跟一群……」丁堯話沒說完,眼一瞟看到倒臥在地上幾個哀叫的大漢。「哇!今兒個咱們真走運,竟然抓到追捕了半年多的夜盜!」
這批夜盜作風猖狂至極,城內許多大戶人家都遭殃,其中最不得了的是,他們膽大包天,一盜還盜進震王府里,竊走為數不少的珠寶,甚至還有機密的公文,令趙太爺怒得跳腳,非要衙府底下的捕快們盡速將夜盜緝捕到案。
「你在哪里遇上他們的?」傅玄溟低首問她,見到哭得發皺的小臉,再度擺出不耐煩的神情。
戚寶寶顫抖抖的手指著後頭暗巷。「那那那……」那了半天,她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丁堯,你帶兄弟們去瞧個究竟,看今晚哪戶人家遭殃?」傅玄溟下令,做事果決迅速,表情同樣淡漠。
拉著戚寶寶,傅玄溟打算先行離去,趁亂將這丫頭塞回宅子里,要不準會平白生波瀾。哪知,兩人步子尚未踏出,倒臥在地的其中一名惡漢,突地翻起身來,一把大刀便向戚寶寶劈來。
此舉來得突然,她甚至來不及尖叫,就被傅玄溟拉往一旁,刀口順勢劃過他的臂膀,登時血流如注,刀口子又深又長。
博玄溟啐了一口,反手一揚,掌風凌厲的掃過惡漢,令對方疼得暈厥過去,傷勢慘烈。
「啊啊啊啊!」戚寶寶沒想到他竟然會替自己擋下一刀,那血順著他的胳臂流到她手背上,熱暖暖的顯得很黏膩。「血……好多血……」
「閉嘴!」被砍到的是他,她喊得那麼帶勁是怎麼一回事兒?
「大哥!」丁堯趕忙撕去衣袖的一角,替傅玄溟包扎傷口。「你這小丫頭真的很膽小。」
傅玄溟冶冶地笑,就連丁堯這個對她不過僅有片面之緣的人,都能說出他的心聲!
「我……我沒看過這麼多血呀。」光看她就覺得痛,戚寶寶小臉縮成一團,看著自己手背上染滿他的熱血,感覺很奇異,也很心慌。
他應該是很討厭她的,怎麼會替自己擋下這一刀?
「我們是司空見慣,哪像你,少見多怪!」丁堯把布條纏緊,用力一收,將傷口壓緊。
「喂!你輕一些,那感覺很痛啊。」傅玄溟看起來雖是面無表情,但心底想必是痛到跳腳了。她和他雖然相處得不融洽,但他如今有恩于她,戚寶寶只好勉強替他說出心聲。
湛亮的眼眸淡淡一勾,看向戚寶寶那張表情生動的面容上,博玄溟開口道︰「你以為我像你這麼沒用?」未了,還哼了一聲加重語氣。
「嘖!上回我大哥追土匪時,背上被砍了一刀,照樣滅了一座賊窩啊!」丁堯為大哥感到驕傲極了。
戚寶寶搗著耳朵,好似傅玄溟遭砍的那刀是揮在她背上似的。
「我不要听,好痛啊!」她這輩子就是怕痛怕死,這種英勇的事跡通常挾著一些傷痛,她可不感興趣呀!
很難得的,傅玄溟見到戚寶寶這徹頭徹尾的膽小模樣,嘴角竟然掀了掀,笑了起來。
丁堯有些詫異的看著他難得一見的笑容,感到古怪。「那我先到前頭去探看,你回衙門記得請大夫來瞧瞧。」
「好。」傅玄溟頜首,那表情看來不痛不癢,顯然這傷並末讓他掛心,如同被小貓劃了一爪,不怎麼礙事。
在丁堯領著一票後頭趕來的捕快離開時,傅玄溟拖著戚寶寶往城內東邊的那座鬼宅里走。一路避掉大街,專挑小巷,掩人耳目。
「哎,剛剛那人不是要你先去請大夫?」剛才他血灑得很急,現在才沒走幾步路,纏在臂上的布條便濡濕了。
「死不了人。」她休想要趁隙逃走,這些年來,凡是進了他博玄溟手中的小賊和獵物,沒一個能僥幸逃跑,她也不例外!「你逃走的這筆帳我們還有得算!」
「我……」戚寶寶頓時氣弱,想了半天才又嚷了一聲。「等你哪天倒楣被人擄走,就能知道我的心聲。」
「死丫頭!你少詛咒我。」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傅玄溟一腳踹開大門,循著小徑回到後院里,解開房門口的鎖頭,將戚寶寶扔了進去,隨即踏進來。
他掌了燈火,燭光映照出他嚴肅的神態,而戚寶寶僅能安靜地坐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你自己選,是要我扭傷你的膀子還是腿?」她若再逃跑一回,他絕對會砍死這女人!
他的威脅,讓戚寶寶縮了縮脖子。「可不可以……都不要?」
「我說過你再跑一次,就要你好看!」
「因為我內急,找茅房啦。」戚寶寶搓著兩掌,笑著打哈哈。
傅玄溟一掌拍上桌,嚇得她差點跳起身來。二派胡言!你存心要讓我拔掉你的舌。」找茅房找到大街上去,這丟死人的鬼話她還真敢講給他听。
「別、別激動,你傷口上的血,又會流出來的。」戚寶寶替他擔心,一方面也是為了顧自個兒小命。
墨黑的眼眸竄著火光,傅玄溟忍著怒意,專心地替自己療傷,不再和她計較。
他走到屏風後,到斗櫃里取了干淨的布和治刀傷的藥罐,又坐回戚寶寶身邊,動手月兌衣時,那丫頭又大聲嚷嚷了起來。
「喂喂喂!你做什麼?」戚寶寶掩面,他動作可真快啊,一會兒就在她面前月兌得僅剩單衣。
「我不月兌衣怎麼擦藥?」傅玄溟凶狠地問,差點沖動地抓起燭台往她的頭頂敲去。他傷成這樣,是誰害的?
「男女有別吶!大爺請準許小的回避。」非禮勿听、非禮勿視,他懂是不懂?她可是個黃花大閨女,還沒出嫁的呢。
「要是你敢踏出這扇房門,我就打斷你的腿。」傅玄溟月兌下最後一件單衣,露出精壯的胸膛,他渾身上下布滿傷疤,在燭火的照映下,像是有數十條妖蛇纏身,糾結在他的身軀。
那些疤,看來沭目驚心,讓人十分震驚。戚寶寶不小心偷瞄到一眼,整個人便傻愣住了,她直勾勾地看著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數不清的疤痕,沒想到有人會是這樣過日子的。
傅玄溟根本沒見到她吃驚的模樣,檢視著臂上的傷勢。傷口不長,卻比想象中的深,難怪他血流個沒完。
看來,勢必要縫合才能止住血了。他皺起眉,又拿來一盒針線,盒內的針和縫衣裳的繡針下同,是宛如新月的鉤形針。
傅玄溟拭著手臂上的污血,想要清理傷口,動作卻有些困難。
「我……來幫你。」她終究還是看不下去,雖然怕見血,也只能咬牙忍耐。
傅玄溟看著她沒吭聲,那張圓臉明明就怕得要死,還想逞能。
接過白淨的布,戚寶寶很仔細的盡量不去踫著他的傷,輕手輕腳的拭淨血漬。
「你身上好多傷呀,今晚又添了一條……」說這話時,她心里十分自責。
俊顏沒什麼表情,直到听見她小聲的道歉時,傅玄溟的眼中閃過一絲火花。
「都是我害的……對不住……」垮著臉,看他傷得比想象中嚴重,戚寶寶愧疚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溫紅的燭火之中,有雙梨花帶淚的眼眸隱隱發亮著。傅玄溟沒想過會有人因為自己受傷而感到歉疚,甚至為此落淚。
這輩子,還沒有人……為他這樣做過。
「你哭什麼?」他應該是要惱火的問出口,可不知怎地口氣竟然溫和許多。「痛是痛在我身上,又不是在你身上。」
「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吸吸鼻水,戚寶寶抽抽噎噎地說道。
「沒人怪你。」話沒講幾句就要哭了,真是個丫頭!
「我只是……只是想找我老爹。」她一個人,到這兒人生地不熟,爹爹又近半年沒回家,他身上穿著官服,想必和老爹有關系。
「時候到了,我自會放你走。」既然畫魂筆在她手上,要拿到手就並非難事,只是時機不對,她要是再魯莽一點,勢必會壞他的局。「屆時你若要在鳳陽城里尋人,我會幫你。」
他們各取所需,就應當相互配合。踩了彼此的腳,對誰都沒有好處。
「他被官衙的人帶走,你是個捕快,應當很明白我老爹最後和誰走了?」
「鳳陽城說大不大,但也沒有多小,我在衙府里連捉賊的心力都不夠用了,哪里清楚戚墨最後到底和誰走了。」
撿起針,傅玄溟很熟練的縫著傷口,讓戚寶寶看得冷汗直流。
「很痛吧。」被砍一刀就已經夠疼了,還自個兒拿針往傷口上縫,真是疼上加疼啊!
「習慣了,男人若連這點疼都忍不了,怎能成就大事?」他可沒那麼多眼淚能掉,不像她是水捏出來的小女圭女圭。
戚寶寶見他傷口縫得整齊,還在傷口上打了個結,方才流得很猛的血勢便緩了下來,心底不禁暗暗松口氣。
「你無端遇上那群夜盜,不知道是好運還倒楣。不過,你有見到為首那人的面貌嗎?」好運是指她在刀下還能活,倒楣是說她最後競又被他逮回,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有……」但不是很清楚……戚寶寶不敢說。
「這批夜盜猖狂個把月,衙府里為了抓他們,幾乎是傾盡全力。」他們囂張的行徑,令傅玄溟相當頭疼。「就這麼剛好,偏偏被你給撞見。」
傅玄溟思索半晌,明白自己若不隨時看緊這丫頭,出了岔子他可是吃不完兜著走。
「要不,我們做樁買賣。」傅玄溟心念一轉,選擇將她攤在日光底下,光明正大的帶在身旁。「你替我繪齊這批夜盜的肖像,我順理成章的讓你進衙府里找人,如何?」
「真的?」戚寶寶眼楮都亮了起來。「好好好,就這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