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巴西利亞機場
紀曼菲一下飛機,立刻抽出大哥大撥著大哥紐約辦公室的電話。
「喂,大哥,我是曼菲,我已經下飛機了,但卻是在巴西利亞機場,可不可以麻煩你改派其他兄弟姐妹去日本接四姐回家?我實在不想錯過三年一度的水晶研討會!所以就先斬後奏了。對不起哦!」
盡管她說得卑躬屈膝,迷魅的紫色身影在陽光照拂下,仍帶著光幻清靈的美,蜜色的皮膚襯托出她健康又不失嫵媚的太陽眼鏡,嘴角微微上揚,讓人感覺到她不是真的對自己變更行程到巴西而感到歉疚。
不一會兒,只見婀娜娉婷的身姿邊走,邊將大哥大拿得老遠,試圖避開大哥的責問,不知是對方終于止住了罵聲,還是她膽大包天地切斷電訊,總之,只見她腳步輕盈地踏出機場,心情好得如巴西利亞的朗朗晴空。
這時一名年約六旬的高貴婦人突然擋住她的去路,「請問你是紀曼菲小姐嗎?」婦人兩眼興致盎然地打量著她那頭飄逸的長發。
「我是,你是?」她不記得在巴西認識這麼一個國語說得相當標準的長輩。
這個中年婦人有股中國舊社會的書香氣息,卻又巧妙地揉合巴西自由、大膽的作風,實在是個魅力無限的「老」人家。
欣賞的眼光,在互相打探的視線中越見明顯。
「敝姓陳,陳曦,我是巴西水晶礦產研究協會會長的機要秘書,沙克洛夫先生特別要我來接你到專門為你準備的別院休息。」老太太說得溜極了,其中卻夾著不屬于她年齡該有的慧黠,還有那麼丁點的詭計。
「別院?!不是紫水晶飯店嗎?」她面露疑惑。
「由于你是貴賓,所以改在夢之園別院休息。我保證那里的環境比紫水晶飯店更舒適。」老太太繼續說服她。
「這--」
雖然在過去的半年里,她的秘書琳娜常常宣讀來自巴西的沙克洛夫的求婚傳真,但她從未回應他,這種關系也稱得上是「貴賓」嗎?
如果他是以她對水晶的專業眼光待她如「貴賓」,她可以接受;假如是以上面的原因,那就不必了。
良心說,她這次甘冒被大哥責備的險而執意來巴西,也是為了已經中斷六年的水晶研討會;盡管覺得老太太的話有些漏洞,但她就是不能拒絕那張慈祥又有點詼諧的笑臉。
現在該怎麼做呢?
去還是不去?
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下意識地模了模從不離身、以冰晶制成的飛鏢,人也踏實了許多。
「麻煩你帶路了。」
陳曦笑了,小丫頭終于上勾,雖然「頭腦」不是一等一,但夠膽識!沙克洛夫需要一個「足以自保」的女人!
這夜,紀曼菲被安排到沙克洛夫私人的「夢之園」別院。
黎明中,一大片流燦金光從夢之園的紫色調寢室玻璃窗灑進來,紀曼菲昨夜的疲憊霎時化作無形。
她一睜眼就瞧見老太太留下的紙條,慵懶地伸展著腰肢,閑適地讀著內容。
曼菲小姐︰
早,沙克洛夫先生要我向你致意,希望你還滿意他為你準備的臥室,他知道你最喜歡紫色,請再次接受他衷心的另一項獻禮——桌上的石斛蘭,為他還不能接見你道歉。
由于今晨他的礦區有一項炸山行動,不克親自問候,但為了補償怠慢,你只需打開窗簾,就會知道他又為自己的忙碌致上最深的歉意。
陳曦
紀曼菲滿腦子都是沙克洛夫的礦區在一聲引爆中,方圓數十里煙飛漫漫的壯大景觀,拉開窗簾的手也就顯得意興闌珊。
她得趕到礦區去目睹這難得一見的奇觀!
刷地,紫色流蘇窗簾被她無意識地拉了開來……
剎那間,她屏住呼吸,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觸目所及淨是整園的紫色花海,綿延長達百尺之遠,每一株傲然特立的紫色石斛蘭,像是精心栽培的蘭中極品——「夢十七」,和這別院的名字「夢之園」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沒想到他是這麼有心的人!」紀曼菲喃喃道。
思緒不禁回到半年前,琳娜總是半開玩笑地對她說︰「老板,巴西的沙克洛夫先生又傳真來求婚了,要不要答應他啊?」
他見過自己嗎?為什麼半年來從不間斷地寫傳真給她,卻不打電話,甚至現身追求?難道,這是他以退為進、故作神秘的追求術嗎?
管他的!還是先趕到礦區再說,到時再看看這個沙克洛夫究竟是何方神聖!
紀曼菲站在卡卡拉山的水晶礦區下,明眸頓時為這渾然天成、驕姿壯闊的大自然景觀綻放光彩的波澤,屏息防觀許久後,才像只偷腥的貓兒匍匐地溜進礦區,一償最愛的石英味。
她顯然不知道此次炸山行動被提前了,在轟地一聲巨響中,方圓數百尺的大石遽落、塵土飛揚;而她——也被活埋了。
「啊——」她的慘叫聲和著礦區外的歡呼聲,形成兩極化的諷刺畫面。
「炸開了!炸開了!」工作人員興奮地吶喊著,一張張黝黑的臉,有著南美洲人的熱情。
「嗯。」站在礦區最前方的碩壯男子輕輕頷首,呼應著內心的激動。
這座蘊藏最多紫水晶的礦石場,自開鑿以來,最困難的部分就屬地底那層岩層,進度多次延誤,都因為這礦區不能以一般的炸藥炸開,因它的岩層剛好處在軟硬石交疊處。一個處理不當,不是坍塌,就是將內藏的水晶礦石破壞殆盡。
為了順利開采,他可是費盡了心血,如今見大功告成,令他興奮不已。
就在他雙眼閃著興奮光芒的剎那,忽然听見工頭羅伯森大叫︰「洛夫,不好了。」
「什麼事?」他的神經突地繃緊,因為羅伯森不是那種容易沖動的人,除非是天大的事,才能叫他這個采礦有近三十年資歷的老人,失去鎮定。
「從探勘儀器里發現隧道中有人。」他說。
「該死!」竟然發生這種疏失!「那還等什麼!」沙克洛夫急吼,一馬當先地跑到隧道口。
「洛夫——別去,危險!」羅伯森尾隨而至,力阻他這麼做。
廢話!他當然知道危險,但他不去救人,難道要讓人死在里面?
他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背著羅伯森他大聲喊道︰「讓怪手、還有醫護人員在一旁待命!」
「是!」羅伯森知道他的冷硬脾氣,一旦決定的事,誰也更改不了。
紀曼菲怎麼也沒想到這一趟巴西探勘之旅,會成了她的死亡之旅。
不過,她出奇的冷靜,因為她知道越慌,呼吸會越急促,那只會加速消耗僅存的空氣,她衷心地盼望自己能得以重見天日。
突然間,她好懷念紐約的陽光,還有父母的慈顏,就連冷鷙孤傲的大哥的怒聲都顯得好親切……
空氣似乎越來越稀薄,她的意識也越來越混沌。
「有人嗎?」沙克洛夫費勁地爬進儀器顯示出的位置,並用葡萄牙文嚷著。
沒有反應。
「有人嗎?听到了快回答!」這一次他改以英文喊道。
還是沒有反應。
不死心的沙克洛夫繼續往前爬,「有人在嗎?听到了快回答!」這次他以葡萄牙文與英文各復述一遍。
紀曼菲只覺得耳邊傳來嗡嗡的怒罵聲,這聲音好像她大哥,又好像她那性格火爆的二哥,她都快死了,怎麼他們還不肯放過她。
她不過是熱愛水晶及盼望參加水晶研討會,而耍賴沒去日本接四姐回家,他們也不必那麼凶嘛!要罵好歹也等到她回家再罵呀。
「回家」這兩個字登時像一記古鐘,喚起她僅存的意念,旋即眨亮那雙猶似水晶的眼瞳,認真地听著一土之隔的聲音……
「有人在嗎?快回答!」沙克洛夫又吼了一聲。
有人來救她?!
紀曼菲幾乎不敢相信上蒼真的听見自己的祈禱,激動得哽咽不已。
該死!她竟在此刻無法說話!只好以嗚嗚咽咽的鼻咽聲回應對方,並努力刨著那不算太厚的土層,好讓對方听見自己的聲音。
僅管那聲音像只垂死的土狗在刨士,耳尖的沙克洛夫還是听見了,心頭的巨石頓時落地。
「我來救你!」幾分鐘後,他的手伴著微弱燈光從礦土的另一端伸進紀曼菲所在的洞口。
手!有手!她有救了!紀曼菲幾乎是喜極而泣地睇著昏暗中的那只手。
「別怕,我就來了。」
當他鑿開洞口,看見的是一張無法形容的臉,因為她的臉全為礦沙所遮,惟一可見的就是那雙如水晶般燦爛的瞳子。
「你還好嗎?」他關心地問。
紀曼菲想說話卻發不出一語。
原來……她是個啞巴,難怪不能回應。沙克洛夫的悲憫之心不禁涌上。
「我來幫你!」他以手中的電鑽奮力地將洞口鑿得更大些,還不忘以無線電向外面的人發號司令,「立刻準備擔架、救生設備!」
就在洞口可以容納二人進出大小的時候,沙克洛夫才關掉鑽土機器,半蹲地爬近紀曼菲,「來,我背你。」
滿臉是沙的紀曼菲喜極而泣地伸出她的手,中指上方正是一枚璀璨惑人的紫晶戒指,雕工細膩而生動,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看來這個誤入他礦場的女孩,絕非一般的「礦工女兒」!
至于她的身份與她為什麼會被埋在此地,等他救她月兌困時,再問個分明。
雖然他歡迎熱愛水晶礦石的人參觀他的礦場,但卻不希望是在這種未被告知而且險險喪生的情況下!
紀曼菲一交出她的手,他就利落地將她背在背上,四肢便緩緩地往前爬,「你要抱緊我,以免發生意外、」
紀曼菲突然一陣感動,這個男人的背……好寬、好大、而且……好溫暖,好像一一爸爸,也好像她的哥哥們!
小時候,她常常強迫爸爸,還有她的三個哥哥當她的「馬」,總是軟硬兼施地讓他們一遍又一遍地背著她在客廳騎過來,殺過去……
隨著沙克洛夫緩緩前行的步子,她情不自禁地將頭靠近他的頸項間,似乎在此刻找到童年某一部分很私密的浪漫與甜蜜。
而也在此時,她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體香和著壯碩體魄的汗水味!
那是一種別于父兄的特別味道!是什麼味道呢?她說不清楚,但卻知道她不討厭這種味道。
是……男人味吧?!
她忽然動情地往他的頸窩里鑽,似在磨蹭,又似在找尋一個最舒服的位置,總之,她也弄不明白,為什麼會如此貪戀一個陌生男人的頸項,那是一種她不曾經歷的感覺,讓她不由自主地想一再地貼近它!
這是她嗎?那個向來只戀水晶,從沒將男人放在心上的她嗎?!
紀曼菲呀紀曼菲,你在干啥?不會是被土堆埋太久了,才產生這種依賴吧?!
但是……但是他的脖子真的好舒服啊!
身下的沙克洛夫也同樣地震驚,因為她的發絲與體溫已透過他們的貼近而將他牢牢地系住,也因此打開他向來冰封的心門。
這個女人那摩拳的粉頸透出來的體溫,夾著挑逗與勾引,卻又是那麼的無邪,讓他無法想入非非,卻又戀不釋手。
一步一行,他深刻的感受到上方的女人所帶給自己的悸動,超過他的想象。
她很像……一只貓,一只佣懶的貓,黏著她信賴的主人。
驀然間,他的心口被撞開了一個洞,她的味道、她的眷戀、她的信賴……都一一裝進了他從不讓人走入的心門。
他很想否認這種莫名的悸動,卻發現……很難!
他背著她似乎是天經地義,又似乎曾經這麼做過,再自然不過。
接近洞口的二十公尺處,他已可以听見微微的機械挖土聲,于是對著她說︰「我們就快月兌離險境了!你還好嗎?」話剛落,又想到她是個啞巴,「對不起,我忘了你——‘喉嚨’不舒服,總之,你小心抱好我!」
「嗯。」她只能以哼聲回答,因為她真的不能說話。雙手卻牢牢地扣住地寬闊的胸膛,貼著它、听著他的心跳、透著衣衫聞著他的汗水味,心,再次飛揚……
他卻因她的「擁抱」,心跳得更急了。
突然,他驚叫了聲︰「哎呀!」旋即靜止不動了幾秒,似乎刻意隱藏傷害造成的疼痛,只是盯著右手瞧著,咬牙又切齒,卻不再發出任何痛聲。
紀曼菲卻在這聲驚喊中乍醒!朝著可能引發他任何不適的方向看去——
他的右手在流血!
她不再貪戀他的背脊,忙不迭地滾了下來。
「你在干什麼?快上來!」他慍怒地說道。
她卻不為所動地跪在他的面前,執起他手——
果然,如她所臆測,他為了她被礦坑中尖銳的利石所戳傷。
她不作他想便撕下自己的衣角,以極快的手法為他包扎傷口,在扎上完美的結後,她突然在他手掌上方,印下自己的唇印,又輕輕地撫著那大掌,仿佛在鼓勵,也似在安撫。紫晶雙瞳也在這時凝向眉頭深鎖的沙克洛夫,以著唇語說道︰「謝謝!」
他頓時被她那甜而不膩的舉動,敲開了密封的靈魂,他知道再怎麼躲,也躲不了了。她讓他像一個被妻子寵著的丈夫,幸福極了。
老天!他的心再次如擂鼓地月兌序跳動著。
「來,坐上來,這里不宜久留!」他說不出謝謝,只能以這種方式表達他的一一關懷。
是關懷吧?!因為……她啞了嘛!
唉,如果,有機會——他要治好她!
突然間,他很想听听她的聲音……那會是什麼樣的聲音?
紀曼菲听話地再次爬回他的背上。
其實,打從她為他包扎傷口的那一刻起,她已不用人扛了,只是不忍拂逆他的「體貼」。
再次貼著他的背,她訝然發覺——
不只他的心跳加速,連她的也如月兌疆野馬……狂躥不已。
誰知,就在這全然無備中,他們頂上的落石忽然崩塌——
沙克洛夫立刻以身體護住紀曼菲,而她也本能地以身為他擋土。
「啊!」驚叫聲陡地從彼此口中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