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費天翔依舊神情優閑來到公司,泰然自若的處理在費氏企業最後一天的工作,
當然,誰也不知道更看不出他的打算,惟有已被事先告知的戴晴心知肚明。
然,這已先知的「特優權」可不好受,雖然她一再警告自己不擔這件事,一再提醒
自己忘了這件事,但,費天翔就是不肯「放過」她,一天來總帶著那抹「懇求」且「認
定」的眼神透視她、軟化她……她回避,一再讓自己視而不見,絕不輕言屈服于他的無
理要求。
偏偏,可惡的費天翔存了心找她麻煩,賴定了她這名「代言人」,下班時踏出辦公
室前,特意和她面對面踫上,特意對她說︰「我走-!我大哥就拜托你了。」
「你知道,我不會管的,你自己和你大哥說去。」她急忙喊。
他居然笑了,笑容實在「無賴」,還說︰「我知道,你會。」說完,瀟灑的轉過身
走了。
她瞪大了眼,嘴里不由自主的嘰咕咒罵。
「誰惹你生氣?」
戴晴迅速的回過頭去,心頭不禁略吃一驚,費雲翔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站在她身後,
自從發生了那晚的「醉事」之後,這倒是他頭一回用溫和的語氣和她說話,而且隱約見
到他眼里的關心……她低下頭,老實說,和他面對面仍舊使她緊張,仍舊使她不安……
見她不語,他又問她︰「是天翔嗎?我見他先走了,你和他吵架拌嘴了,是嗎?」
她搖搖頭,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心想,求求你別再問了,我什麼也不想說。
他沒有感應到她的請求,走向前又說︰「你放心,我讓他向你道歉。」說完,他也
不等回答,轉身就走。
「費雲翔。」戴晴不受控制的喊,「請你別再自以為是、自作主張、自作聰明了,
好嗎?」戴晴有些激動、有些慌亂,內心有著更多的不滿,「我和天翔之間什麼事也沒
有,就算有也用不著你來操心。」
費雲翔的臉倏地暗沉下來。
戴晴見著,不安的抿抿唇,心想自己是否太過苛責了。
「我無心的。」她軟化語氣,十指不安的相互搓揉著,「實在是……是你們兄弟倆
就快要把我給逼瘋了。」
「是嗎?」他說,「我使你為難了嗎?」
「是的,你是。」她迎向他的目光,瞬間又垂下頭,「你總把我和天翔聯想在一起,
這使我很為難。」
「喔!是嗎?」費雲翔不以為然,「但我所知道的、看見的,不由得讓我把你們聯
想在一塊兒……」
「不管你有何理由去這麼認為,這次就讓我清清楚楚的告訴你,我和天翔是不可能
的,一千個不可能、一萬個不可能;永遠永遠也不可能的。」她打斷他,一口氣說盡。
費雲翔一怔,似乎被她突然的言語驚嚇住,一時兩人就這樣相望著,然後他說︰
「我去問天翔,看他究竟在搞什麼鬼?」
「什麼鬼?」她沖上前,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的離去,「何必去問他?難道我說的
還不夠清楚?你是你,他是他,我是我,我們三人之間共同的交集,就是在同一間公司
上班,其余的就什麼也談不上,這樣夠清楚了嗎?」
「不!不夠!不夠!」
「那還怎麼呢?你有蘇媚,天翔有楚楚,夠幸福、夠美滿了,你還想讓我加在里頭
攪和什麼?夠了!夠了!讓一切不必要的都停止吧!」
「楚楚?」費雲栩如夢初醒,「天翔還和她交往嗎?難怪……」他低喃,突然拍她
的肩,說︰「你放心,一切交給我。」
戴晴一驚,迅速跑到他的面前,抓住他離去的身子,擔心的說︰「你想做什麼?去
找天翔嗎?不行!」她想著,搖著頭,「你不能再去破壞他和楚楚的感情,就讓他去美
國照顧楚楚吧!」
「美國!天翔要去美國……」費雲翔大吃一驚,一把反捉住她的身子,「你知道,
為什麼不阻止他,為什麼要讓他和楚楚在一起呢?」
「因為我知道楚楚是個好女孩,和天翔才是真正相配的一對……」
「胡說!」他吼。
「我沒有,我說的都是事實。」戴晴也不讓,在他鉗制的手中掙扎,激動的說,
「如果你不相信,那也只能說,是你太不了解天翔真正的心思。」
「不對!」他又吼。
「對!對!對!」她掙月兌不開他更加緊鉗的手,教她又痛楚、又氣惱,迭聲的叫喊
出來,「你別不承認,你心里明白,我說的都是事實,你放開我,放開我!」
「不放——」費雲翔咆哮巨吼,「你真笨、真蠢、真傻,你根本不該放開天翔……」
「你呢?你也只是個只會用蠻力使人不得不屈服,只會要求人照你的指示行事,又
愛自以為是喜于妄自猜測的混蛋、超級幻想者。」她扭動得更加狂烈,「你再不放開我,
我保證你明天也見不著我,這份工作我干不來,你請別人來做吧!」
他頹然的放手,怕她真離開似的,一臉的不知所措。
戴晴輕揉著雙臂,仍未從紊亂中平復。
「這件事,我非向天翔問清楚不可。」他突然說道,並且立即轉身大跨步而去,讓
杵在原地的戴晴無力也無心再去阻止。
星期二機場內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若不是費天翔在電話里再三的懇求,戴晴才不想
來送這個害她和費雲翔大吵一架的罪魁禍首,但,當她見著費天翔,卻不免為他渾身的
傷大驚,大驚失色的追問︰「你怎麼啦?和人打架了嗎?」
他有眼一片淤青,左頰也紅腫著,嘴角破裂,說話不時牽動到傷口,齜牙咧嘴喊疼
的模樣可憐兮兮……但,他卻還能得意的對她說︰「你放心,我的對手比我更慘。」
她哪還能顧上他的對手的傷,傷勢又是如何嚴重了得?一雙眼光瞧見費天翔身上看
得見的傷,就驚訝得全亂了,只想知道其它看不見的地方,是否有著更重的傷存在。
「還傷了哪兒?」她忙不迭的追問。
他搖搖頭,毫不在乎。
「你……」她無可奈何,「你這樣子怎麼去美國?楚楚見著你,不嚇壞才怪?」
「你放心,她會到機場接我,她也會照顧我的。」
戴晴搖搖頭,「還說去照顧她呢!結果帶了一身傷,請她照顧你。」
費天翔吃吃的笑,還不時因傷痛而申吟。
戴晴左右四顧,「你大哥呢?他不來送你嗎?」
費天翔聳聳肩,無所謂的說︰「不知道,也許在哪個角落也說不定。」
「他……」
「他就交給你-!」他打斷她想問的話,「這一次是絕對認真、絕對慎重的拜托你,
請你好好照顧我大哥。」
「天翔……」
「先別拒絕我。」他再次搶話,「信我一次,我大哥真的很需要你,給他也給你自
己一個機會,好嗎?」
「天翔……」
「噓——」他用手指抵住她的唇,「我知道你的心並沒有你的嘴來得狠心、果斷,
靜下心來看清自己,你會發現我是對的。」
戴晴推開他的手,不悅的說︰「天翔,你別和你大哥一樣……」
「我的確和他是完全不一樣的。」他說,「否則我不會讓你走向他。」
「天翔……」
戴晴想抗議,但他突然兩手一揚,說︰「時間差不多了,我該進閘了。」向她揮了
揮手,便瀟灑的轉身走進關口。
戴晴看著他的背影,很想叫住他,卻不知該和他說些什麼?道珍重嗎?似乎顯得有
些俗氣,于是他愈走愈遠,驗過了證明文件,他在遠處夸張的向她揮揮手,最後消失在
深處。
她若有所思杵在原地好半晌才準備要離開,一轉身使直直的撞進別人的懷里,她一
驚,連聲道歉說︰「抱歉!我……」抬起頭,她愣住了,輕喃︰「費雲翔,是你。」又
連忙轉身指向里頭說︰「你來晚了一步,天翔才剛進去,如果……」她又愣住了,好似
有了覺醒,睜大了雙眼緩緩轉回身子,這仔細一瞧,雙眼睜得是更大了,張著嘴不可思
議的說︰「你也怎麼啦?怎麼也是一身的傷呢?」
他戴著深黑的墨鏡,但臉上仍可清晰的瞧見四、五處傷口和淤傷。她恍然明白了,
他和費天翔的傷口是互相「給予」的,昨晚他們必然狠干了一架,但,會是為了什麼呢?
她不敢深思,怕深思後明白她自己正是那個原因。
于是,她不敢再追問,但,他也沒有給她追問的機會,費雲翔突然伸手一把緊握住
她,轉身拉著她向外走,還說︰「和我走,我們去個安靜的地方,我有話對你說。」
她沒有抗拒。機場的確是喧鬧了些,而她也想離開也該離開了,所以她沒有掙月兌他
的手,所以她順從的跟隨他的步伐,所以她安靜無聲的坐上他的轎車,然後,他們來到
一處謐靜無人的海岸邊。
車子里也是相同的靜,他無聲,她亦無語,放眼望去眼前一望無際的海域,傾听偶
間傳來的海嘯風浪,漸漸也嗅到海水的鹽咸味,他依然靜默,依然無聲。戴晴不得不放
棄刻意的「執著」,垂下眼眸轉而望向他,這才發現費雲翔正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驀
然,她感到臉發熱、心沸騰,驚慌的收回自己的眸子,拂了拂額前的發絲,在椅子上動
了動身子,企圖讓自己「漠視」他的「注視」……
但,費雲翔卻開口了,他說︰「昨晚,我和天翔大打了一架。」
她輕咳,依舊直視前方的海,淡淡的說︰「哦!是嗎?」
「你該問我‘為什麼’。」
「哦!」她抿了抿唇,心在跳,「那麼……為什麼呢?」
「為了你。」他立即回答。
她咬住了嘴唇,不安的用手撫著額頭。
「我終于知道自己有多傻、多笨、多蠢……」費雲翔一連串將自己罵個夠,突然間
拉住她的手,緊握在掌間,他的雙眸熱烈而深邃的望進她的,深情的說︰「我明明是喜
歡你的,是愛你的,卻一古腦兒的硬將你推進別人懷里,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她望著他,痴了、呆了、傻了、愣了……但,即使這次深情的表白她明白絕非「醉
事」,卻依舊不能也不敢接受。她驚慌的抽回手,慌亂的推拒說︰「不!別說了。我不
懂,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他一把攫住她,死扣在手中,緊盯著她的眸子,「或許我太突然,所以你嚇壞了,
但是,我知道你是懂的,也或許你嚇壞了,所以認為我說的是假的,那麼就讓我清清楚
楚的告訴你,我愛你,深深的為你心折,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深深的、默默的把你放在
我的心里了。」
他執起她的手放在胸前,「你瞧,它正沸騰著——為了你。」他說,一手撫住她的
後腦勺猛然一拉,用唇吻住她的。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他灼熱的唇燃點她的心,緊迫的胸懷激起她的渴望,他柔情的
低喃一遍又一遍,她迷亂了、沉醉了、暈眩了……千百種復雜滋味迎接而來,她無法思
想,也無心停止,更無力抗拒,他的唇輕觸她白皙的臉龐,在耳垂邊細語,他說︰「從
此時此刻起,我將不再隱藏、不再忽視內心真實的情感;從此時此刻起,你將明了我內
心的愛有多澎湃,但願我能一古腦的全宣泄出來,讓你知道、讓你感受。」
他執起她的下巴,再次溫柔的吻住她。
戴晴果真閉上眼,用心去感受這一切,但願她真能擁有這麼真的愛,那麼深的情,
但——她不能,因為,她不夠資格,不配擁有他的深情摯愛,何況,凡是與她有關的人,
都不會有好下場,不要!她不要相同的事再發生在她所愛的人身上,如果因愛他而害了
他,她倒寧願做一輩子的普通朋友。
「不!不行!」她猛的一堆,睜大了雙眼,一臉的死白,「別這樣,我實在……實
在不能接受……」她艱澀的說,「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做普通朋友吧!」語氣是懇求。
費雲翔一怔,也睜大了雙眼震怔住,表情困惑而不解,死盯著她,只想從她深邃雙
眸中得到答案,驀地,他恍然想起,自解了心中疑惑。
「為了蘇媚,是嗎?」他輕笑,眼楮里閃著光,握住她冰涼手,說︰「那麼讓我清
楚告訴你,我和她的事。」他緊握住她的手想把手中暖意傳給她,「我和她是大學時期
的同學,她很美,是學校公認的校花,而我……」他頓了頓,緊盯著她,「我得承認,
我確曾為她所迷惑,全心全意的愛著蘇媚,我們自然而然成了同學眼中公認的一對。然
後我們畢了業,沒多久我就入了伍,而她也找到一份很不錯的工作,也從那時起,我們
四年感情逐漸有了裂痕。」
他繼續說︰「我一心想挽回她逐漸已遠離的心,她卻無心眷戀那份感情,終于她選
擇了她公司的企業小開,她對我說‘結婚和戀愛是兩回事,我不會昏了頭舍棄面包而選
擇愛情’。于是她嫁給追求她的企業小開,而我退了伍一事無成還沒了女友,心情低落
之下我開始酗酒,天天用酒精麻醉自己。
「然後,有一天我突然覺醒,發現自己的可悲,當時我告訴我自己不能再頹廢下去,
我要努力,我要讓自己有錢、有身分、有地位,讓她對我刮目相看,讓她重回我的身邊。
「我就是這麼想的,所以當我得知她的消息,知曉她已離婚,就一心積極的想和她
重圓舊情,但,我錯了。這許多年都使我們有了改變,我再也找不回和她共有的感覺,
對她的情相愛也早已不復存在,我卻自欺欺人、自以為是的「執著」。
「直到天翔敲醒我你在我內心的重要性,才使我豁然明白自己愚蠢,當我看見你在
天翔懷里共舞,我的妒火就莫名竄燒,原來在我心底的人是你,我在乎的人是你,而你
就一直默默的站在我身邊陪伴我……噢!我怎能……怎能如此忽視你的存在,怎能如此
對待你呢?」
他說,雙手用力一拉,戴晴直接撲進他的懷里,他緊緊圈住她,下巴抵著她的頭,
輕吻她的發,極心疼的說︰「原諒我,並且讓我補償你……噢!不!讓我愛你,愛你這
一生這一世直到永遠永遠,好嗎?」
「不!」戴晴慌亂的推開費雲翔,退縮的說,「我說了,我們只能是普普通通的朋
友,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為什麼?」他不要,在他全數表白後,他不允許她的抗拒,「難道我說得仍不夠
誠意,你仍無法相信我是愛你的?」
「別說了,別說了,求求你別再說了。」她捂著耳、緊閉著眼、搖著頭迭聲的喊,
「總之,我不能接受你的愛,不能、不能、不能、不能……」
費雲翔拉開她捂住耳朵的雙手,緊緊的握在手中,冷靜而肯定的對她說︰「那麼,
讓我來告訴你,你能。」他兩手一縮,一下子擁住了她,嘴唇尋找著她的。
在他尚未覆上她的唇,戴晴用力推開了他,她退縮向車門,慌亂的尋找開關,倏地,
車門開了,她沖了出去。她跑,拚了命的跑,把腦中不想思考的問題拋甩開,死命的跑
向大海,海風冰冷的穿透她四肢百骸,她的嘴嘗到了咸味——是她咬破唇流出的鮮血,
忽然,她被人從後拉扯住,是費雲翔,他硬扳過她的身子,牢牢的扣住她。
「如果你是在拒絕我,那麼就給我一個我能接受的理由,否則我不會讓你從我手中
溜走的。」
戴晴掙扎,她抗拒,緊咬住的唇漾著鮮血染紅她的唇。
費雲翔握住戴晴的下巴,心疼的說︰「我知道你的心,你何苦如此壓抑自己呢?我
不許你這樣傷害自己……」他說,立即飛快的吻住她的唇,強迫她停止「自虐」。
戴晴扭動著避開他的唇,抵著他的胸膛推拒著,她很快的說︰「你理智點,你根本
不了解我的過去、不清楚我的家庭,如果你知道了,你就會了解我並不值得你去愛。」
「你的過去並不重要,我愛的是現在的你呀!」
「不!對我來說那是永遠也抹不去的記憶,我不要你知道,也不要你將來後悔……
求求你放了我吧!」
「我不放!」費雲翔堅決而執著,「你明明是愛我的,為何要逃避呢?」
她又很快的說︰「不!我沒有逃避,而是我根本不愛你。」
費雲翔大大一震,像是被判了死刑般錯愕,低低呢喃︰「不會的,你在說謊,你心
里明明愛著一個人,天翔說你心里有著一個人……」
「是!」她接口,「我心里是有個人,但絕不是你。」
費雲翔因她的推拒踉蹌的退了幾步,臉色灰暗、陰沉、狼狽不堪……兩眼暗沉的直
直盯著她,風吹亂了他的發、沙迷亂了他的眼,心像正退的潮一波波冷卻消退,她的話
猶如利刃般剖開他,在她面前體無完膚的徹底毀滅……
「是孫漢良?」他沙啞的問。
不!當然不是。她心底喊著,卻沒說出口。
他當她默認便信以為真,大力的點點頭,眼光錯開她拋向遙遠的大海,絕望的說︰
「注定的,我注定得輸給孫漢良,我愛的人永遠都被他搶先得到。」
他苦笑,無可奈何的模樣令人心痛,戴晴走向前想說些什麼,卻被他推開拒絕。
「我不怪你,怪只怪我遲鈍未能把握住機會,讓六年的時間輕易溜過。」說完,他
轉過身走了,背影看來沉重又寂寥。
戴晴突然覺得好冷、好冷,她究竟做了什麼?傷害了他同時也傷了自己,這時她才
覺得整顆心好痛、好痛。
之後,費雲翔見著她就如同見著刺蝟般遠遠避開,像是嫌惡她的存在……事實上,
戴晴在費氏企業的確像個多余的人,自從費天翔去了美國她就無事可忙,再加上蘇媚有
心刻意不讓她干涉費雲翔的事務,整天空閑的時間就更多了。
偏偏,費雲翔對她的處境根本是不聞不問,常藉由蘇媚來派遣她的工作,久了,戴
晴也不知處理的工作到底是費雲翔的指派,還是蘇媚有意假公濟私,因為就連小弟、小
妹或工讀生負責的外務都推給她,偶爾還要幫蘇媚應付她應付不來的應酬,而那些應酬
在從前根本是可有可無,而現在都成了必須的工作,所以她懷疑寶雲翔究竟是真不知還
是裝不知,抑或是蘇媚的存心作弄……此外,戴晴還憂心自己的私事。
那日,房東太太突然開口要她搬家,說房子附近一帶的土地已被大企業財閥看中,
不久即將改建為超級商業圈,雖然戴晴再也不用擔憂房租不斷的上漲,卻反而憂心從此
何去何從,到哪里去找便宜而又鄰近公司的租屋?
而另一方面,向她索求五百萬的賀子玲再也捺不住等待的性子,開始向她頻頻催促,
這對原本就已一籌莫展的戴晴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她懊悔自己不該不自量力而輕易答
應賀子玲的要求,讓她有了希望、有了夢想,而自己卻不是稱職的「靈應公」……
這一連串的不如意、不順心仍教飽受過各式風霜的戴晴感到困扼,尤其是費雲翔的
冷漠最是令她難受,但他的冷淡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嗎?何以會有失望、落寞的感覺呢!?
這天晚上,偏又發生一件極不愉快的事情,讓她和費雲翔的關系更形惡劣。事情得
由孫漢良的出現說起,而提起孫漢良也不免得提一提他的「鮮花攻勢」,已有好些時日
戴晴沒有收到花店送來的鮮花,原以為孫漢良大概知難而退的放棄了,又或者他有了新
的追求目標,總之,戴晴正想松口氣,慶幸困擾的遠離,誰料,這晚孫漢良又出現在她
的眼前。
見到他,戴晴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避開他,但她又想,如此逃避終究不是辦法,她不
要問題永遠懸在心坎里不上不下的,于是她掉回頭勇敢的迎向孫漢良,問他︰「孫先生,
你究竟想怎樣?」
「我……」她的直接,反而使他震驚外還有些不知所措,清了清喉嚨,才懇切的說︰
「我希望能和你談談,只需一點時間就夠了。」
「好!」她回答得干脆。
孫漢良仍舊吃驚,竟一時不知如何響應,盯著她好半晌才勉強的開口說︰「我的車
子在……」他指向路口,「在前面,我們找個靜一點的地方談……」
「不用了。」她斷然回絕,朝一旁指著,「那兒有間咖啡廳,我們就在那兒談,成
嗎?」
「好!好!」
于是他們進了咖啡廳,在一處靠近街道的落地窗前的位置坐了下來。
「孫先生。」戴晴先開了口,「我實在想不出,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
「有,我們當然有。」孫漢良突然握住她的手,「我不相信,你真的忘了我們的過
去……」
戴晴抽出自己的手,「我們沒有過去,如果你要談的就是這些,那麼很抱歉,我沒
興趣和你談。」她說著,立即站起身子要離開。
孫漢良連忙阻止,急切的說︰「好!不談以前、不說過去,你不想听的、不想談的,
我都不說、不提也不談,這樣好嗎?」
戴晴重新坐回椅子上,「好吧!那你說,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談的?」
「我們的未來。」這回,他是不暇思索,立即就回答了她的話。
「未來?」她困惑了,「孫先生,我們既沒有過去,又哪來的未來呢?」
「有!」他肯定而又急切的回答,「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你說得對,我們把過去的
全拋開掉,重新建立新的生活、新的關系。」
約莫過了四、五秒,戴晴突然不可遏止的大笑。和從前一樣,他又想支配她的生活,
但她再也不是八年前任他一手支配的傻女孩。
「什麼新生活?什麼新關系?你以為你父親現在就能接受我嗎?還是你父親又想讓
我做你的情婦?」她嘆口氣,一手支著額頭,悶聲說,「孫先生,我們都很清楚我們之
間不可能有未來的,你何苦把心思放在我這樣的女人身上呢?以你的條件,難道找不到
比我更好的女人?」
「我只要你。」孫漢良緊盯著她,「如果沒有你,我仍是一事無成的敗家子,你明
白你存在對我有多重要,任何女人都比不上你,因為在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他打動女人心的方法永遠是千篇一律的,從他口中她听過太多相同的話,她早已厭
倦、早已麻木,根本不想再多听,但他仍舊執意的說道︰「現在整個家族企業都是我在
負責,我們毋需顧慮我父親的看法,我不會再讓他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我保證我給你
的絕對是全新的生活,不一樣的未來……」
「孫先生。」她打斷他,「或許你對未來有很多很高的理想,但請別把我包括在內,
我對你的未來毫無興趣參與。」
「為什麼?為了那個費雲翔嗎?」
戴晴一怔,不悅的說︰「扯上他干麼?這件事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他能給你什麼?」他不管,輕哼的說,「他根本什麼也不能給你,否則他怎能坐
視你住在這破屋里遭房東欺壓,卻絲毫不聞不問?」
「你別扯這件事,何況他根本就不知道。」戴晴替費雲翔解釋著。
「好!那我問你,你父親和你阿姨的龐大生活費,他幫助過你嗎?」
「我說了,我的事和費雲翔無關。」
「我再問你……」
「夠了!」她的忍耐到了極限,「孫漢良,就算你派人調查我,知道我的過去、我
的現在,知道我所有所有的事情,但並不表示你就有權利批評我的生活,更不該牽扯上
毫不相干的人進來,這樣我無法和你談,也不想和你談……」
「戴晴。」他拉住她,不讓她離開,「我這麼說,只是想告訴你讓你知道,我是真
心想照顧你,也有能力照顧你,給你最好、最無憂的生活條件。」
她掙扎,「不必了,我不需要。」
孫漢良執意不肯松手,「不!眼前你就需要,我也不怕老實告訴你,你住的那一帶
的土地,就是我策動計畫收購下來的。」
戴晴並不意外,既然孫漢良能把她調查得一清二楚,那麼他所做的任何有關她的事,
便不足為奇,「那是你們願買願賣的交易行為,你沒必要告訴我,我也不想知道。」
「不!你該知道,你要知道,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我不能眼睜睜看你住在那種破
地方……」
「所以你想盡辦法破壞我的生活,搞亂我的規律,這就是你所謂的好?給我所謂的
新生活?」她不悅的說。
「為了能讓你回到我身邊,接受我的照顧,任何事我都會做,如果你願意,我也可
以為你支付五百萬給賀子玲。」
戴晴頹然靠進椅子里,眼楮死灰的望著他,話從嘴里幽幽的吐出來︰「好!你干脆
告訴我你還知道哪些事,你還在我的周遭、我的生活、我所認識的人里下了哪些計謀。」
「沒了。」他說,「但,我保證只要你一日不回到我身邊,我就會日復一日的做下
去,直到把你搶回來為止。」
「你別逼我,我可以再消失一次,保證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我有辦法,你絕不可能再消失在我的眼前。」
他們就這樣睜著眼相互對峙著。她的眼里充滿了激憤的怒火,而他的眼里卻是無垠
的深情綿意,時間一分一秒的滑逝,像是在暗泣她的可悲與無力,像是在顯耀他的強勢
手腕,然後,有人加入了他們……
費雲翔和蘇媚剛從公司出來正準備趕赴應酬,卻無巧不巧瞥見在咖啡廳里的戴晴和
孫漢良,費雲翔幾乎是立即的、毫不思索的沖進了咖啡廳里,走到戴晴身旁,眼光犀利
的看著孫漢良說︰「難得我們又遇上了,晴晴,你是不是該為我們彼此介紹一下呢?」
他的出現實在太突然、太意外了,教尚未從孫漢良盛氣凌人的威逼下平息怒火的戴
晴,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亂起來,而眼前的兩個男人就像低吼的野獸開始互別苗頭,隨
即將展開一番生死廝殺似的,而匆匆跟在後頭的蘇媚,則氣呼呼的看著這突來的狀況,
如仇人般惡狠狠的瞪住戴晴。
蘇媚是最該沉默的人,而她卻開口說︰「這情形看來似乎該由我來作介紹最合適。」
原本她是渺小的,這會兒卻「眾所矚目」,她走向前,站在孫漢良和費雲翔之間,她說︰
「你們一個是我前夫,一個是我前任男友現在的頂頭上司,我想你們之間早已認識,不
需要我多作介紹,我相信你們其實最想知道的,是她——」蘇媚伸出手指向戴晴,「想
知道你們在她的心里,究竟是何等重要角色,是不是?」
「蘇媚。」孫漢良喊道,「我和你的婚姻早已結束,你的身分再也無法干涉我和戴
晴的事,你最好別又開始歇斯底里,在這兒發瘋。」
蘇媚望向孫漢良,冷冷的笑,低哼的說︰「我歇斯底里?我發瘋?」她的話由齒縫
間邊出,「你為了討女人歡心,把我當瘋子打發。」她點著頭微顫抖,心豁了出去,
「雲翔,你知道我的婚姻是被誰破壞,怎麼結束的嗎?」
她倏地轉頭,兩眼又惡狠狠的瞪住戴晴,咬著牙說︰「就是她,她就是那個第三者。」
「蘇媚。」孫漢良粗聲吼道,「我早說過,我們的事和她無關……」
蘇媚撇開孫漢良,直撲向費雲翔,猛烈搖晃著他說︰「你說你心底只愛戴晴一個人,
是嗎?好!那我告訴你,她曾是孫漢良花錢包下的女人,供他發泄的情婦,也是破
壞我婚姻的賤貨,這樣的女人,你仍想要嗎?你還愛嗎?」
「夠了!蘇媚。」孫漢良一手按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自己眼前,厲聲的吼著,
「想不到過了這麼多年,你的嘴說的話依然刻薄,如果你敢再傷害戴晴逼走她,我會……」
「你敢怎樣?」蘇媚無畏的迎向他,「和她比起來,我差得遠了。她毀了我的生活、
毀了我的未來,我怎能輕繞過她。」她使勁甩開孫漢良,再次撲向費雲翔,「只要你出
得起錢謙她滿意,她一樣也可以成為你的女人,做你的情婦,不過……」她不屑的向左
右瞥視,「你最好快點行動,誰知道他們剛才是不是已經談住了價碼……」
「你太過分了。」孫漢良說著,走向前使勁一拉,將蘇媚拉開好一段距離,眼楮閃
著怒光沖著她喊,「你說夠了吧!你究竟還想怎樣糟蹋戴晴?」
「不夠!不夠!」蘇媚就如同孫漢良所說的——歇斯底里,甚至是發了瘋更合適,
「是你和她先來糟蹋我的,現在我全還給你們……」
咖啡廳內的人雖然不多,但他們的爭執卻成了眾所矚目的目標,蘇媚和孫漢良像是
前世怨偶一直爭論不休。面對蘇媚的指責派罪,戴晴像赤果果的被好奇的人透視著,尤
其是費雲翔,他就這麼一言不發,一瞬不瞬的看著她、瞧著她,像是看清了她、看透了
她似的。
蘇媚和孫漢良相互不讓的叫囂指責,甚至開始拉扯對方,場面因此更加混亂、更加
熱鬧精采起來,落地窗外甚至開始有人圍觀。
突然,費雲翔的手重重的握住戴晴冒著冷汗的手,沉默的、冷靜的、堅定的甚至有
些命令式的帶她離開,在所有人將注意力都放在爭執中的蘇媚和孫漢良的情況下,他們
反而沒人注意到,無聲無息的離開了咖啡廳。
春末時節,梅雨開始紛飛飄落,使原本就已幽暗的街道增添一份冷意,讓一路靜默
的兩人更形肅然。費雲翔緊握住戴晴的手走著,走過街道、走過巷道、走過來來往往的
人群、走過繁華的商圈和喧鬧的車陣,走著,一直走著,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過了多久
的時間?
只是夜愈來愈沉了,冷意是愈來愈冰涼,沉重的黑暮使他們疲了,冰涼的冷風使他
們倦了,費雲翔終于停下了步伐,放眼望去只是一片空曠的草地,薄霧透著不真實的氣
味,這兒絕不是談話的好地方,但,他開口了,他說︰「告訴我,蘇媚所說的是不是真
的?」
戴晴一怔,垂下頭望著仍被他牽住的手,好笑自己曾有要天真幻想……當費雲翔帶
著著她離開那場渾沌,給了她在任何男人身上也感受不到的安全感,教無助的她一下子
全依賴上了,于是,她願意順從的跟著他走向任何地方,再黑、再冷、再陰暗也都變得
美了……而他呢?哈!戴晴你真傻,他在乎的是你丑陋的過去是真是假?你還天真的以
為些什麼呢?
她頹然將自己的手抽離,閉上雙眼,低沉的說︰「是!她所說的都是真的。」
費雲翔的臉因痛苦而扭曲,像是完全被徹底的擊敗,卻又有一絲的渴望她所說的不
是真的,「你為什麼要承認?你大可編個理由告訴我你是情非得已,你也不想做人情婦,
不想當婚姻的第三者,不願破壞別人的的家庭……為什麼?為什麼你不為自己辯解?非
要殘酷的刺傷我的心……我知道錢對你來說很重要,但值得你如此下賤的出賣自己嗎?」
「費雲翔。」她倏地抬起頭,睜大了雙眼,黑暗中看不出她早已蒼白的臉,她極力
想鎮定卻顫抖得更加厲害,傷心已不足以形容她的痛,他的反應使她絕望的掉入最深的
地獄,她怎能奢望他接受她的過去呢?「你遇上我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
人,做的又是什麼樣的工作,就算我願意為了你而撒謊,可是你能說服自己去相信嗎?」
她語調低喃。
是的!他不能。費雲翔伸出雙手捧住頭忙亂了發,一陣低沉的咕嚕咒罵,又突然間
抬起頭,跑向前抓住她的肩膀,將她猛烈的搖晃,沙啞粗聲的叫喊問︰「那孫漢良為什
麼又來找你?莫非……莫非真如蘇媚所說的,你為了錢又和他談價碼準備再次出賣自己,
做他的情婦?」
「費雲翔。」她碎心的喊,「我知道我過去是很下賤,但我更知道如果我再繼續在
這里讓你糟蹋的話,就更下賤了。」
她使勁推開他,往黑暗的深處狂奔而去,費雲翔立即追上了她,將她自身後一把擁
抱住,緊緊的把她圈住自己的懷里,下巴輕撫她的發,歉疚的說︰「原諒我!我不知道
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麼?我知道我不該那麼說的,但我就是克制不了內心的沖動和怒火……
偏偏那個人是孫漢良,我實在……實在不知該如何教自己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