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緩不擾人的輕音樂,溫馨舒適的空間,馥郁濃純的茶香與美味的甜點,加上秀色可餐的美少年。
一切都是白湘凝最奢侈的妄想,此刻在眼前實現,她卻有些心不在焉,頻頻往落地窗外望去。
「妳很在意我大堂哥。」
樓月深清亮干淨的嗓音突然插進她的意識里,她趕緊撈起桌上的茶杯,尷尬地掩飾自己的分心。
「你也知道你家堂哥的為人,規定一堆,若想繼續活下去,誰敢不遵守?」她一邊喝茶,一邊不忘瞄瞄牆上的鐘,計算自己剩多少時間可以喝完這杯茶。
「我說的在意,指的是男女之間的吸引。妳喜歡大哥吧?」他咽下一口咖啡,直接破題。
與樓月深文雅形象不符的單刀破斧問傻了白湘凝,真正教她害怕的是話里的內容。
她故作優雅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最後的輕顫,抖出了一滴茶汁,也抖出了心底真正的震撼。
「你怎麼會這麼以為呢?你應該知道你家大哥是怎樣的人物吧?只有想不開或神智不清楚的家伙才會喜歡上他吧?」她說得很心虛。
因為她真的是神智不清楚又想不開了。
樓月深笑著。「大哥很有魅力,懂得真正欣賞他的,絕對不是一般人。」
他說得很自豪,笑里的意思更深,對她的話也沒有反駁。
「呵呵,我想我應該是普通人吧。」她干笑,低頭挖蛋糕,掩飾不安。
她絕對是個凡人,所以才會對喜歡上樓允湛這件事感到心驚膽跳,打死不敢承認。
「我覺得妳很特別。」他沒有繼續明白逼近,反而用迂回的說法肯定自己的推測。
對于這麼犀利的繆思弟弟,白湘凝除了狂冒冷汗,更多的是對樓家人精明基因的忌憚。
連她以為清新出塵的月深弟弟都這麼敏銳,不用說那個修練成道的大哥了。
對于未來,她只有等著發抖的份。
「現在是不是不管我說什麼,你就是認定我喜歡你家大哥?」基于之前與樓家人交手的經驗,她很清楚再閃避下去,也是自己一頭熱地在玩捉迷藏,他們只會悠閑坐在旁邊喝茶看戲。
「不管我怎樣認定,重要的是妳真正的心情。」他輕聲的說,出乎年齡的成熟掩在溫柔的笑里。
面對這樣優質的正太弟弟,身為腐女姊姊的她豈有不舉旗投降的道理。
她泄氣地放開湯匙,攤坐在沙發里,扯出一個僵硬的微笑。「今天我是來听你談自己的,怎麼還是離不開那個典獄長的控制範圍呢?」說話的同時,眼神不由得飄出窗外,被一人一狗牽引著。
樓月深跟著她一同望向公園里的男人。
吸引是互相的,他剛剛也瞄到好幾次來自兄長的關注。
「好啦,我承認我是那個神智不清又想不開的人。這樣可以了嗎?不要再逼我了。」她皺著眉坦承,活像是被逮個正著的小偷,緊張又慚愧。
看到這種告白的模樣,樓月深暗嘆了口氣,瞥向窗外那個背影的眼神多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同情。
原來他無敵的大哥也不是無所不能的,至少感情事上,似乎不太順遂。
「喜歡人是一件好事,妳似乎有些悲觀?」他繼續擔任善體人意的小弟弟,一面打探她的心意。
白湘凝放下覆面的雙手,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盯住他。「你確定你了解你大哥的為人嗎?你覺得喜歡上他是一件好事嗎?是一件可以笑嘻嘻的好事嗎?」
被她一問,樓月深也愣住了。
過了許久,他只能說︰「抱歉,我無法給妳明確的回答。」
他從沒想過會有人愛上他家大哥,也想不到樓允湛會有動心的一天,所以他不知道、也不敢給她任何肯定的答案。
她露出一副「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放棄似地轉向窗外。
「妳之後打算怎麼做呢?」樓月深無奈地跟上她的視線,隨口問道。
「還能怎麼辦?沒有計劃就不要行動。既然是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他,這種感覺應該也會有莫名其妙消失的一天,我就慢慢地等那一天的來臨。反正前半輩子沒談戀愛也沒事,後半輩子就算失戀了,應該也活得下去。」對愛消極的態度很符合她宅女的天性。
「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呢?」尚未完全了解宅女生態的純情小弟弟無法接受這種結論。
再說,外頭遛狗的男人應該也不允許這種結果吧?
白湘凝調回頭,眼尾瞥見牆上的時鐘,突然一掃頹廢的姿態,立刻從椅背上挺直身子。
「我們可以不要再聊他了嗎?我只剩下十分鐘了,卻沒開始認識你。我今天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啊!」她慌忙地抓亂了設計師精心打造的發型,煩躁的臉龐絞得更憂郁了。
樓允湛的影響真是無遠弗屆,居然能讓她忘了繆思弟弟,一個勁地繞著他打轉。
既然打算要忘記他,不能繼續與他扯上關系,現下最重要的是她的繆思弟弟︰身為腐女,要把自己的創作放在第一位,那些情情愛愛留到書上發揮,至于現實生活里的,就省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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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充斥雄壯交響樂的車內,樓月深依舊坐在副駕駛座,一手支在窗旁,雙眼片刻不離地鎖在駕駛身上。
「這次又有什麼新啟示嗎?」樓允湛文風不動地開口。
听到他起了頭,樓月深終于等到說話的機會。
「你總是一副冷靜不可測的樣子,再大的事落到你手中也會迎刀而解,久而久之,我們都忘了你也是一個正常人,有著七情六欲。」
「請說重點。」平時被當神供著的樓允湛有些不耐煩了。
這點變化剛好印證了樓月深的話,原來樓允湛不是沒情緒,而是之前沒人能挑起他的起伏。
現在那個人出現了,他的表情開始豐富。
樓月深復雜地笑了,他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是好是壞,不過讓他家大哥多了些人味。
「我今天才發現,原來你也有喜歡人的能力。」他應要求道出重點。
樓允湛斜睨了他一眼。「如果沒有那種能力,就不是人嗎?」他說得很淡,笑容也淡。
「我沒那個意思。只是很意外罷了。」熟悉的低溫襲來,樓月深感觸更深了。
他家大哥還是他家大哥,鋒利依舊,但听到他沒否認,樓月深感覺有些地方還是不一樣了。
「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不需要其它人的關心。」樓允湛沉穩地說,一樣是間接承認自己的情感,反應跟女主角的天差地遠。
同樣的冷靜用在這種時刻,樓月深覺得不妥。
「不用我說,你應該也察覺到她對你的態度。可是你知道她下一步想怎麼做嗎?」作人家弟弟,他有義務提醒兄長,女主角的下一步非比尋常。
他也怕錯過了這次奇跡般的機會,他家大哥會從此無情無欲地羽化成仙。
樓允湛直視路況,眼珠移也不移,語氣平常。「我做事有失敗過嗎?」
「感情這種事很難說的。」自從目睹樓允湛動情的那一刻起,這句話成為樓月深最大的啟示。
「如果女主角放棄了,男主角再優秀也沒戲唱。」他幽幽地丟出話。
樓允湛則是在紅燈亮起的第一時間內,轉頭瞅住他。
「她有約你再見面嗎?」他忽然一問。
樓月深應付不來他的突問,愣愣地點頭。
「你答應了嗎?」他又沒預警地轉回去開車,口氣平淡。
慢了一拍,樓月深才察覺他問話下的用意,嘴角神秘地揚高。
他就知道感情這種事很難說,再冷沉的人也會有不安的時刻,再厲害的人也會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接下來的車程里,他會盡量配合地透露出他跟白湘凝下次見面的時間、地點,然後仔細研究他家大哥非常細微的戀愛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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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與樓月深見面後,白湘凝的新作品終于有了進展。故事大綱俱備,角色性格也掌握到,理應作業順利的,卻因為作者的個人因素,照舊是拖拖拉拉,沒有任何效率。
盯著桌上剛完成的原稿,白湘凝維持同樣的動作發呆好一陣子。這是她近來工作時必然的現象,最後一定是以一聲長嘆作結束,然後依依不舍地把原稿擱在一旁。再沉重地抽出新的一頁,繼續對著空白的紙張出神幾分鐘,才開始真正的繪圖動作,當中又有好幾段莫名空白的時候。如此下來,畫好一張原稿竟得花上平日一倍半的時間。
對于這種情況,她已經放棄追究了,因為無論如何都會歸納到某個人身上去。
即使她不讓自己思考,那些發呆空白的時候,腦袋里塞的也是他。
原稿完成時,她會仔細檢視當中照著樓允湛形象創作的主角,是否有不完美的地方;看到這個角色跟另一個主角有親密畫面時,她竟會嫉妒那個依她最愛的繆思弟弟所創作出來的人物,甚至幻想著把自己取代進故事里。最可怕的是,當她回神時,手里居然拿著修正液,差一步就要改掉自己的精心創作。
這種違反腐女精神的舉動讓她又驚又嘆,趕緊將原稿移開視線,卻舍不得多看那些化身幾眼。在畫新稿前,她會對這樣沒用的自己懺侮一下,可是提筆作畫時,她又不小心沉迷在那個與某人相似的輪廓里。
「我完了。」受不了如此墮落的自己,白湘凝一頭撞向堅硬的桌面。
她以為少了樓允湛,她可以回到之前無憂無慮的宅女生活,畫她的妄想漫畫,過她封閉的生活,時間一久,她恐怕連樓允湛是誰都記不住,更不必說對他的那些異樣情感了。
可是她錯了。
喜歡一個人或許可以很容易,或許可以不知不覺,但,要忘記一個瓖在心上的人,不是嘴里說說就可以,也不是可以用時間輕易打發的。
她畫過許多歷經挫折與磨難的愛情故事,相思這種事她熟悉到可以信手拈來,洋洋灑灑畫滿十張原稿,但畢竟是紙上談兵;當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時,那些活生生的心理煎熬,不是幾張原稿紙就說得清的。
「親愛的戀愛大神啊,請原諒我之前對您的諸多褻瀆,小女子現在知道錯了,可以請您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計較,不要再用這種手段懲罰我了。我保證下次畫漫畫時,會更加貼近現實,更細膩,更刻骨銘心的。所以,求求您,放過我吧。」自我的努力無效,她只能求神了。
因為對象是樓允湛,她不敢請神保佑戀情順遂,只求能早日擺月兌對他的迷戀。
可在心底又有個矛盾的角落,期望奇跡發生,讓她有機會佔有樓允湛的身、心、靈。
每當這個妄想冒出頭,她總會先流幾滴口水,再無端地冷顫一下,然後就清醒了。
她還是求老天爺讓她忘記樓允湛比較實際,那些不知是美夢還是惡夢的東西,少奢望為妙。
認清事實後,她認命地拿起筆工作。戀愛對她這個宅女來說,依舊是遙不可及的吧?
「小白,我可以進去嗎?」工作不到三分鐘,意外傳來蘇雅茉的敲門聲。
「請進。」她懶懶地轉身迎接,剛好看見蘇雅茉臉上的吃驚。
「小白……這……這……怎麼一回事?」久沒踏進這里,蘇雅茉被眼前的變化嚇得結巴。
「仙女姊姊魔棒點一點,就變成這樣了。」她慢吞吞從椅子上爬向一旁粉橘色的舒軟床鋪。
她的話讓蘇雅茉沉思了一會,末了,她意會地翹起嘴角。「是樓大哥吧?是他幫妳整理房間。可是他有好一陣子沒來了,真難得妳能保持得這麼好。」環顧室內的爽朗秩序,蘇雅茉不由得嘖嘖稱奇。
她認識白湘凝十多年,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她的房間有房間的樣子,而不是倉庫或是廢墟。
一听到好友的驚嘆,躺平在床上的白湘凝忍不住掩面哀叫。
又一個打亂她宅女作息的事實,又一個她相思的證據。
她居然會想念樓允湛到舍不得將他留在她房里的痕跡掩蓋掉。
所以她辛苦地克制自己散亂的生活形式,維持房內的整潔;讓工作累時一回頭,可以見到那張他常坐的沙發,回想他在那里一邊翻雜志一邊鞭策她的模樣;讓她夜深人靜時,可以躺在他為她整里的床上,幻想他幫她換床單的模樣。
「小茉,我覺得我快死了,我的腐女之魂快被我掐死了。」她繼續蒙著頭申吟。
蘇雅茉非常能適應她近來發作的模樣,安慰地坐在床邊柔聲說道,「我能理解改變前的掙扎,之前我也曾為我跟允泱之間關系的轉變困擾過好一陣子,當時是妳的話推了我一把。」
「那時不懂事,所以亂說話。現在我知道錯了,當時我不該這麼理直氣壯地逼妳。」從前的她是小看愛情了,不是當事人,根本無法體會當中的苦。
蘇雅茉搖搖頭。「回想起來,我是該謝謝妳的,如果不是妳的當頭棒喝,我現在應該還跟允泱繞著圈子。」
「現在我知道要收斂,不敢再說得這麼大聲了。」她苦笑,總算了解到感情這種事不是說道理就可以解釋的。
「妳不用跟我客氣。如果之後我又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妳盡管跟我說,我需要妳的建議。同樣的,如果妳有任何煩惱,也可以告訴我,雖然可能沒有幫助,但有個可以說話的對象,總好過一個人悶在心底。」蘇雅茉體貼地說。
說得白湘凝眼眶泛濕,差點滴出淚來。
「小茉……我就知道妳對我最好了。妳要不要考慮與樓允泱分手,跟我在一起?」她從床上彈起,緊緊抱住蘇雅茉。
話才剛落下,馬上響起反對的聲音。
「喂喂喂!妳這個腐敗女人,沉溺于男同性戀就算了,不要連我的女人也要搶。」久等不到上樓傳話的蘇雅茉,樓允泱耐不住性子跟著找上樓來。沒想到才到門邊就听到這麼大逆不道的話,趕緊沖進去把蘇雅茉拉到自己懷里,徹底隔絕腐女的污染。
白湘凝仰頭看向床邊那個氣呼呼的男人,卻因為他與樓允湛相似的五宮,一時間又閃了神。
「妳是知道自己說錯話,在反省了嗎?」看她突然不出聲,樓允泱納悶地問。
震動耳膜的不是她期待的冷調男聲,白湘凝回神的同時也垂下肩膀。看來她真的病得不輕了。
「小茉,我是認真的,如果樓二有對不起妳的地方,盡管把他甩了,我們兩個一樣可以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她也是認真期盼那種心靈平靜的日子到來。
「不勞妳費心,雅茉我自己會照顧,妳先去招呼你的客人吧。」听到她死性不改,樓允泱摟住蘇雅茉的手更緊了。
「客人?」白湘凝听不懂他的話題跳換。
「差點忘了我是來通知妳,妳約的人已經等在妳預定的房間里了。」困難掙出樓允泱的懷抱,蘇雅茉尷尬地出聲。
經她一提,白湘凝才想起今天是她約樓月深二次見面的日子。
樓允湛的魔咒實在是太厲害了,居然又讓她徹底忘了繆思弟弟的存在!她確定,她的腐女之魂真的沒了。
「謝謝妳的提醒。」認清殘酷的事實,她猶如行尸走肉般地飄向房門。
「小白,妳確定要跟他約在那種地方嗎?」蘇雅茉擔憂的嗓音突然追到門口來。
白湘凝疑惑地扭頭看她。「妳也擔心我會對他有任何不軌的舉動嗎?放心啦,雖然我是在旅館里開了一個房間,可是這里是妳的伊苑,外頭有樓允泱這個自家兄弟在,就算我有膽做壞事,你們也不會坐視不管。因為這次故事的主角是個實習醫師,我需要醫院值班室這個場景,讓他在里面擺擺姿勢給我素描幾張,順便聊聊天罷了。你們不用反應過度,我會一直秉持著高道德標準的。」
她真的這麼無法信任嗎?樓允湛防她像防賊,連他們也不願意給她一點信心的支持嗎?
「我不是擔心這個,而是……妳跟他,單獨在那里,感覺很……微妙?」蘇雅茉沒辦法把心中的梗說得清楚,只是一直有種詭異的突兀感。
「放心啦,我真的不會做壞事的。」她擺擺手,再度人格保證後閃進電梯里。
「這樣真的好嗎?」蘇雅茉不安地低喃。
「別煩惱了,要做壞事的話,也輪不到她。道行差太多了。」樓允泱一面為白湘凝作保,一面對著女友的後頸做他邪惡的事。
听到他的保證,蘇雅茉不祥的預感愈加濃厚。
她只能祈禱自己的旅館里,千萬不要發生社會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