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沙發上,萸君不眨眼地直盯辦公桌後的人瞧。
雖然她的初戀很順利地開始,但總覺得少了什麼,她很不踏實。
「你有必要防範得這麼辛苦嗎?」硯熙一抬頭就見到她又望著他發呆。
這幾天她都是這樣耗過不上班的時問,總是守在他身邊。若有其它人在場就草木皆兵地四處張望;兩人獨處,她就若有所思地瞅著他神游。
這種相處模式就像她的告白,另類得讓人啼笑皆非。
他無奈的聲音召回她的神智,她馬上跳到他面前,斬釘截鐵地說︰「當然!你還不明白你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嗎?有一個隨時想陷害你的二當家……」
「你認識皓天不深,所以才有這樣的誤會。他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他的話多有保留,但都是實話。
皓天無時無刻沒有陰謀,但他的陰謀真的不是萸君想的那樣。
「我個人對他有偏見,即使你說再多,我還是懷疑他。」萸君手一舉擋下他欲說的話。
「第二,有個疑似同志在一旁覬覦你,我必須捍衛你的貞操。」
世風愈開放,男女之間的戰爭就愈多元,他們可以爭權、爭勢,還可以爭男人。
萸君現在就是在跟睦平搶男人。
「睦平只是被誤導,你們根本沒必要針鋒相對。」講到這,硯熙又是一陣頭疼。
故意在別人閃神時插風點火,這才是皓天最可憎的陰謀啊!
「你別再說了,我知道他們都是你的兄弟,你相信他們是必然的,但我也有我的想法。」待會又要上場應付他們了,她此刻不願想到那兩張臉。
「我覺得你在意他們的程度比對我們的交往還要投入。」硯熙低聲地說。
萸君詫然地偏頭看他︰「你……你……這是在吃醋嗎?」
「我不喜歡你花太多時間在其它男人身上。」他專斷地說。
雖然他模樣正經得像是在討論公事,那股濃濃的酸意毫不掩飾地從他眼中冒出。
萸君眼眨也不眨地猛瞅著他,臉上的表情有如見到外星人般震驚。
這個大山似沉穩的男人居然為她嫉妒耶!
「電話在哪里?」她地別過頭去,聲音異常地雀躍。
「你要做什麼?」她的舉動令人納悶。
「我要打電話告訴死黨,這世上是有男人肯為她口中的雙面人、男人婆、滯銷貨吃醋的!」她要用事實推翻好友的預言。
對于這樣的反應,硯熙無法再縱容下去。
他抿著唇將她斜傾的身子拉回,臉上的寒霜卻在看清楚她的表情時,瞬間融化了。
「你臉怎麼這麼紅?」他訥訥地問。
萸君白了他一眼︰「你能吃醋,我就不能不好意思嗎?」
這座山真不懂變通!他不曉得女孩子臉皮薄又擅長找借口掩飾嗎?害她想找個地方好好害羞、好好高興一下都不行。
「你覺得不好意思?」粗黑的濃眉挑了一下,他有趣地揚起嘴角。
他差點忘了,她不修飾的情緒反應是他最欣賞的地方呀!
「不行嗎?」避不開他的審視,她只好用粗魯掩飾局促。
「當然可以。」他愉悅地笑。
又是這副理所當然讓人接不下話的回答,先前那份不安再次佔據萸君的心。
她悶悶地問︰「你應該不喜歡男人吧?」
硯熙好笑地拍拍她的頭︰「你不相信我?」
「不是。」她用力甩頭。「我只是想再確定一點。」確定自己到底在擔心什麼。
他的手順著她的發絲滑下,其中的寵愛不言而喻。
「我不是同志,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他肯定地說。
「所以柯睦平是徹底沒希望嘍?」情敵的下場讓她稍微松開了眉,沒多久又垂了下來。「那我會讓你很困擾嗎?」
「不會。」
「真的?」她的眼楮立刻亮了起來,見到硯熙點頭強調,她興奮地沖過去。
「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她勾上他的肩,好兄弟北般的笑著。
硯熙眼神怪異地看著那只手,看得萸君都覺得困惑。
「有問題嗎?」
他搖頭,那份無力感益加強烈。
什麼時候他們的感情進度才跟得上正常的速度呢?
「妖女,放開你的髒手!」突然殺出一聲石破天驚的咆哮,劃破了所有想望。
硯熙沉重地再吁口氣,就是這些麻煩讓他無法放松,連談感情都得應付這群兄弟的攪和。
萸君同情地瞄了來者一眼︰「可憐的睦平,注定失戀了,還在這虛張聲勢。」
「你在說什麼啦?」睦平被她看得很窘,俊臉紅成一片。
萸君大發慈悲地靠近他︰「沒關系,天涯何處無芳草,雖然很難找到第二個像硯熙這種極品,不過你也不要放棄希望。」
「我才不要听你的胡言亂語!」睦平一把揮開她伸來的手。
「喂,不要對你客氣就囂張起來,我是很難得同情人的耶!」萸君脾氣提了上來
「我干嘛要你的同情?」他毫不領情。
「這麼說來,你還是對硯熙不死心?」她嗆辣地眯起眼。
「我誓死捍衛大哥不遭妖女毒手!」睦平慷慨激昂地說。
「你——」
按照慣例,兩人開始對峙。
「你們天天吵,不累嗎?」硯熙疲憊地問。他們不煩,他可是被吵得快崩潰。
「硯熙……」
「大哥……」
兩個人像犯錯的小孩慚愧地垂低頭。
硯熙無聲嘆息,不曉得這種局面何時才能結束。
「睦平,我們不是還有工作要談嗎?走吧。」他還是得先將這兩個人分開。
睦平點點頭,跟在大哥身後往外走。
「你們要去哪里?」萸君緊張地問。
「跟客戶做最終的確認。」硯熙邊穿外套邊說。
「去酒店談嗎?」有了前車之監她不得不問。
「不是。」
「那就好。」她滿意地點點頭,之後又想到什麼對著硯熙背影大喊︰「不過要注意千萬不要讓那家伙有幾可乘喔!」然後她再賞給那家伙一個警告的眼色。
目送他們離開後,卸下武裝的她,臉自動拉了下來……
她甩不掉心中那片烏雲。
到底她又忘了什麼呢?
有時萸君還真恨自己野性的直覺。
就是因為她在硯熙出門後胡思亂想,才會發生這種事。
她楞楞地看著混亂的急診室。
雖然沒有重大事故,但發生事故的人很重大,重大到一個人受傷有一大群人擠在這里關心。
間隔不到三個月,硯熙又躺著被送到這里來。
這次的原因是被人惡意追撞。
她就知道他的身邊充滿危險,若不看緊一點,說不定就天人永隔了。
她這麼難過,為什麼他們還要煩她呢?
硯熙的黑衣部下們慌張地到處拉人詢問,不時湊過來問她的意見。她的白衣同事受不了騷擾,頻頻向她抗議。
終于,她受不了地大吼︰「你們夠了沒?」
瞬間,所有嘈雜都停了下來,穿黑衣、穿白衣的都張著嘴望向她。
她氣勢萬千地睨了黑衣部隊一眼︰「你們大哥只有外傷,治療過後已經沒事了,休養一個晚上應該可以出院。阿龍、阿虎留下幫忙照料,其它的解散。」
在她撼人的魄力下眾家弟兄不敢有異議,不到十秒就地解散完畢,效率之好比國慶閱兵還精采。
環胸看著清靜不少的急診室,萸君疲倦地轉向醫院同仁。
「這樣就不會妨礙到醫院的運作與安寧了吧?」
她朝同事微笑,白衣的小百姓們卻是退了一大步。
能吼掉一群惡人的人應該才是最可怕的吧?
抱著同樣的想法,善良的白衣天使們也很有效率地消失了。
沒費心去猜他們驚愕的表情是什麼意思,萸君現在只想沖進去照顧硯熙。
豈料腳跟才剛轉開,一聲催命符就急貼了過來——
「兒啊!這麼晚還到醫院來加班,為娘的我體貼地送宵夜來了。」柳母唱作俱佳地輾進門,宵夜往女兒的手里一塞,人卻猛往里面探頭探腦。
萸君厭煩地轉動眼珠。她媽肯定是在看大陸歷史劇時,被她某個踫巧目睹到她跟男人扯上關系的姐妹淘告密通報過來的,不然不會滿嘴拗口的京片子。
依她娘臉上狂喜的表情看來,那個熱心的姐妹淘肯定是很翔實、很精采地轉播了急診室的狀況。
「收到了,你可以回家看電視了。」她轉回母親的頭,將她往外推。
「不急,我已經吩咐你爸幫我錄起來了。」柳媽硬是不走,賴在診間外東張西望。「听說你是飛似的飆回醫院,為的就是一個車禍的男人?老實招來吧,那人是不是我盼了二十多年百年難得一見的黃金女婿呢?」柳媽八婆地覷她。
柳媽一露出不理性的眼神就表示她的婆媽指數升到最高值,若不想辦法支開,她那天花亂墜的編劇功力恐怕又將掀起一場浩劫。
萸君非常清楚她媽的破壞力,連忙堆出假笑。
「媽呀,你打哪听來這種消息的?我們只是朋友罷了,你又不是不曉得我的朋友多,你女兒又重義氣,朋友受傷了當然沖第一嘍!」
「是嗎?你覺得你媽這麼好騙嗎?如果不從實招來,我自己進去弄個明白。」柳媽鐵面無情地瞥了她一眼。
女兒是她生的,有幾兩重她會不曉得嗎?
想騙她,連續劇多看幾年再來吧!
萸君慌了,她知道她媽很嗦、很三八,沒想到一「番」起來也是超級婆媽,難纏得要命。
「人家都累了在休息,隨便打擾不好吧?」她曉之以理。
柳媽哼了一聲睇她︰「你老實招來,他是不是你中意的家伙?」
「是。」礙于情勢,她認了。
「做什麼的?人長得怎麼樣?多大歲數?家里幾個兄弟姊妹?有沒有不良嗜好?喜不喜歡跟你媽一起看電視?」女兒一點頭,做娘的立刻興奮得忘了正經,捉著她的手嘰哩呱啦嚷出一串身家調查。
萸君的頭更大了!
她終于想起來她落掉的那個關鍵了——她最該傷腦筋的是硯熙的身份。
她要怎麼告訴她媽,躺在里頭的是黑道老大,長得很像大哥,有一群凶惡的兄弟,沒有不良嗜好,只是職業很不良;不喜歡看電視,卻愛畫電影場景?
有哪個長輩會喜歡自家女兒跟這種人扯上關系?就算是瘋女婿瘋到沒理性的她媽應該也不會高興吧?
「媽,這以後再談,先讓人家把傷養好要緊。」她陪笑著,不露痕跡地將她媽慢慢往大門拖去。
今天能知道女婿有著落,柳媽就心滿意足了。
在上出租車前她笑得很和藹地說︰「等他痊愈了記得帶回家讓媽替他補一補,順便去去霉運啊。」
「好,我盡量。」
萸君隨口應道,正準備關上車門,她娘又不悅地扯住她的手腕。
「姑娘,你若是敢在人家未痊愈前就甩掉人家或是被人拋棄,你就別想再踏進家門一步!」言下之意就是她一定要把人帶來。
看她媽一臉狠勁,她豈能反對?猛點著脖子直到車影消失為止。
收回視線她的腳步格外沉重。
她真的很討厭壞人。
當壞人有什麼好的?除了受傷還上不了台面,總是在陰影下生活,難怪叫「黑道」。
唉!他這個黑道老大也不願意當她的黑市情人吧?
托著腮、斜著臉,萸君難得安靜地對著窗戶發呆。最後還憂郁地嘆了口氣,反常的樣子讓屋里其它人看得渾身發毛。
「喂!妖女,你別裝了。現在再怎麼裝柔弱也掩飾不了你粗魯的天性。而且出外洽公的老大也看不到,只會惹我們惡心罷了!」睦平很不齒她虛弱的模樣。
萸君沒瞧他,徑自沉浸在煩惱里。
「在想什麼?」一股溫暖朝萸君定近。
溫柔的嗓音加上一杯香醇的紅茶,這樣的關心就親切多了。
萸君望上祺攸平和的臉,窩心地接過茶杯。
她們兩個會一起聚在硯熙的辦公室里都是拜皓天的疑心病所賜。
不然她們本來應該是在燈光好、氣氛佳的咖啡館喝下午茶,而不是坐在這里被一只猴子嘲諷。
更可惡的是,硯熙居然同意皓天對她們的禁足!因為他們不敢確定她們會不會又心情不好相約去 車。
雖然她的信用常破產,但她不希望連硯熙也不信任她。
唉,這還不是最慘的,麻煩的是她媽那關呀。
「真難得,你這次居然沒粘著大哥,以前你不都是大哥去哪,你就跟屁到哪的嗎?尤其是出事後,你更像個老媽子,天天把大哥當兒子帶,今天是怎麼了?」不習慣她的沉默,睦平用力挑釁。
「因為有鄞皓天跟著……」她幽幽地瞟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說。
「二當家?這跟二當家有什麼關系?」他一臉困惑。
萸君收回失焦的視線,以一種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他。
「你沒有感覺嗎?你大哥每次出事時,鄞皓天都剛好不在,不然就是他故意失手。這代表什麼你還不曉得嗎?」
「巧合啊!能有什麼別的意思?」睦平理所當然地說。
萸君絕望地閉上眼,決定放棄這個蠢才。
「白痴,這表示你們二當家有意陷害硯熙,而你們居然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是太愚蠢,還是早就串謀好了?」再睜開眼,閃的是懷疑的銳光。
「你誤會了,皓天不是那種人。」祺攸細聲為高中同學辯護。
萸君無可救藥地看她。
「你就是這麼善良才會被他一直欺負,他那種性格若不算邪惡,那每個人都可以當天使了。」
「可是……」
「哈哈哈……」
祺攸微弱的聲音被睦平不可抑止的大笑蓋過,放肆的樣子讓萸君掄起拳頭就要揍過去。
睦平馬上舉起手投降。
「對不起,我太夸張了。」他道歉,但嘴角的笑痕顯得很沒誠意。
萸君不領情地哼了一聲,不想理他。
睦平連忙辯解︰「我們都知道二當家不安好心,這是從我們認清他之後就存有的共識。現在已經沒人會這麼認真地指責他狼心狗肺,所以剛看你這麼激動才忍不住懷念地笑了出來。」
「既然知道他是個危險人物,為什麼還敢留在他身邊?」她不懂這些黑道份子的想法。
「理由很簡單,他是頭頭,不跟著他哪有飯吃?」
「硯熙呢?他為什麼養虎為患?」她就不相信依硯熙的內斂看不出鄞皓天的本質,為何還要重用他?
「他們的關系就更復雜了,既是朋友又是合伙的關系,很難拆開嘍!」睦平曖昧地顱她一眼。「你吃醋嗎?」
「我為什麼要吃醋?」萸君凶惡地瞪了他一下,甩頭又窩到窗前發呆。
他們道上的事可以先擱著,她家的事才棘手咧!
她娘最近密切發出奪命連環call,不僅照三餐打,外加點心、下午茶跟宵夜,甚至連倒垃圾的時間也不放過。
她的開場白總是「回來吧,把人帶回來吧」,過程就是不停地重復這一句,結尾比較精采,會多加「嘿嘿」兩聲,冷冷地拋下同上的固定台詞。
幾天下來她被吵得神經衰弱,差點沖去電信局放火。
「想聊聊嗎?」祺攸善體人意地替她倒上溫熱的新茶,溫和的樣子就像拍著翅膀的天使。
可惜,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會被魔鬼盯上呢?
「你是不是很不想承認你跟鄞皓天的關系?」萸君沒頭沒腦地問。
祺攸倒茶的手偏了一下,手足無措地看她。
「你在說什麼呀?」
「別不好意思了,有眼楮的都看得出來鄞皓天對你有多特別,只怕你是被他給吞了。」她惋惜地搖搖頭。
祺攸緊張地看向睦乎,他也是一臉同情。
可憐呀,一個好女孩被犧牲了。
「你們……你們真的是誤會了,我跟皓天真的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系。」祺攸一張嘴比不過四只遺憾的眼楮,她氣餒得不知該說什麼。
「好啦好啦,你跟鄞皓天只是高中同學,其它的一點關系也沒有,這樣你滿意了嗎?」萸君隨便安撫她,反正事實明顯,當事人的說詞就不太重要了。
「我……」
「好啦好啦,我剛問的是我的情形。現在你就假設鄞皓天是你的男朋友,你會不會不敢把他介紹給家人?」她沒時間胡鬧了,得趕快找到解決辦法她才會安全,不然再任她媽轟炸下去,不發瘋也會少十年壽命。
「當然不嘍,誰敢帶個惡魔回家啊?」睦平毫不考慮地接腔。
「誰听你這個同志的意見了?我問的是祺攸。」萸君白他一眼。
「你為什麼不敢把戚大哥介紹給家人呢?」祺攸反問。
「對啊,我大哥不但英明神武、儀表堂堂、氣度恢宏,站出去沒有人不多看一眼的。配你是躇蹋了,你沒有資格嫌棄他。」睦平義憤填膺地說。
他完美的大哥可是極品耶!她能接近大哥是她八輩子修來的好福氣,真不知她不早晚三炷香謝天保佑,還在不滿什麼?
「唉……你們不懂我的痛苦!我當然知道硯熙的好,就是因為他太好了,我才煩惱啊。」她抱頭申吟。
如果他不好,她就不會傾心于他,她就不會放不下他,她就不會為了他的身份跟親情拔河。
如果她不愛他,她就不用費心傷神了。
「可是我就是喜歡他嘛!」她悶悶的聲音從指縫中透出來,訴盡了多日來的煎熬。
「問題到底是出在哪呢?」祺攸推推眼鏡,使出研究精神。
「問題就出在他的身份,這麼好的人為什麼會在骯髒的黑社會生存呢?為什麼要當幫派老大呢?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不早點漂白成功呢?為什麼我媽不晚點發現他的存在呢?至少也要等他擺月兌黑道之後,我一定帶他到處炫耀,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柳萸君多麼有眼光,找到的對象有多麼優秀!」
說完,她激動地抬起頭,卻看到兩張呆愕的臉。
「你們怎麼了?」
「你剛剛說了什麼?」睦平眨眨眼楮,不可思議地問她。
「你沒听到嗎?」萸君眯眼睇他。虧她說得這麼有感情,他居然敢當耳邊風?
「我不太確定我听到了什麼。」睦平滿臉震驚,吞了口水艱難地問︰「你剛剛說大哥混黑道?你嘴里的那個大哥……是我們的大哥嗎?」
「廢話!你們有第二個大哥嗎?」她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你們不用再瞞我了。雖然你們正在漂白中,不過仍算是道上的人,我不伯你們、也不鄙視你們,沒什麼好隱瞞的。」
她拍胸脯保證,回報她的是一陣爆發出來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說……我們是……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萸君被他激得想砍人。
「我說的話有這麼好笑嗎?」
「哈哈……不是……哈哈哈……只是你今天特別幽默……哈哈哈哈……」睦平擦掉眼淚,繼續捧月復大笑。
「祺攸,你也這麼覺得嗎?」她咬牙,問向公正的觀眾。
「呃……萸君,我想這當中一定是出了某些問題。」客觀的學者也不曉得該從何說起。
「我當然知道有問題,不然我用得著煩惱這麼久嗎?我就是要你們告訴我解決的方法啊!」看他們不當一回事的樣子,萸君火大了。
「是誤會。」
就在她捉狂之際,皓天冷調的聲音抖落了她的殺氣。
室內三人齊朝門口看去,只見門邊的兩人一個揚著欠揍的邪笑,一個臉色黑得驚人。
沒人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听了多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又將掀起一陣風暴。
興奮到不識相的睦平沒有危機意識,興匆匆地跑向門邊,急著跟大哥分享今年最有創意的笑話。
「你們有听到嗎?剛剛她說咱們是混黑社會的耶!」說完他又失控地狂笑。
硯熙听了臉色再暗上一層,面無表情地走到萸君面前。
「你怎麼會這麼以為?」他問。
「這是事實不是嗎?」她訥訥地說。
「不是。」
硯熙過于用力的否決敲進她胡涂的腦中。
她瞠大眼楮,揚高音調。
「你們不是黑社會?那是什麼?」
「你來這里這麼久,還沒發現我們是做什麼的嗎?這里是視覺創意公司,無論是廣告企畫還是計算機動畫,我們都接,就是不當流氓。」睦平調侃地說。
「視覺創意公司?騙人!那只是你們欺騙世人的幌子吧?」萸君還是不信。
他們哪一點像時尚光鮮的創意人了?
「萸君,是真的。」
祺攸給了她致命的一擊,她愕然地攤倒在沙發上。
天啊,老天爺跟她開了什麼玩笑?
硯熙在她面前坐下,語帶無奈地問︰「你怎麼會覺得我們是黑道份子呢?」
萸君木然地看他,嘴無意識地開合︰
「從一開始你們就明目張膽地到處張揚,那凶惡的長相、囂張的樣子,怎麼看都像是道上兄弟啊……」
她聲音平板,腦袋也是一片空白。
他們不是黑道兄弟……
她怎麼會鬧出這種笑話呢?
這次又被卓伶的烏鴉嘴給說中了,她真的會被自以為是的沖動害得很慘,很慘。
她失神的樣子教人不忍苛責,也無從怪罪起。
硯熙任重道遠地深吸了口氣,他早有準備的不是嗎?
愛上沖動善變的她,就隨時要有處變不驚的能耐以及堅定不搖的心志。
這些不是他當人家大哥早就具備的特質嗎?現在只是再多磨練一些罷了。
迅速完成心理建設,他輕拍萸君的肩安撫,深嘆一回後和緩地開口︰
「誤會澄清就算了,你別想太多。」
「為什麼這麼像?」萸君無神地看他,聲音干啞。
她問得突兀,硯熙仍能明確地給她答案。
「在醫院你見到我們的時候,我們剛接了勇哥的案子,而他才真的是要漂白的黑道。他要我們為他的事業想出一個可以一炮而紅的廣告企畫,這是一個很有挑戰性也很困難的案于,兄弟們……呃……同事們都很戚興趣。可是,始終沒有絕佳的靈感,大伙陷入了僵局,于是皓天就建議我們為何不站在客戶的立場,體驗黑道漂白的歷程,說不定能激發出新意。這提議全體一致通過,但實行不到兩天,我受傷了,然後就是你看到的樣子。」耳邊听著硯熙的解釋,她的心愈來愈沉重。
「你未免也太遲鈍了吧,出入公司這麼多次怎麼會沒發現我們是做什麼的呢?虧我還帶你參觀一圈,你都看到哪里去了?」睦平不解。雖然他們的招牌沒有閃亮到刺眼,但也不該被忽視得這麼徹底啊。
萸君稍微抬頭看了他一眼︰「我什麼都沒看到。是你說關著的小房間不值得看,鎖著的大房間看不得,那我又能看到什麼呢?」
語畢,眾人視線紛紛投向那個頓時語結的男人。
原來誤導她的原因,睦平也佔了一大部份。
「你們干嘛這樣瞪我?我說得有錯嗎?同事們在自個的工作室內構思,氣氛一定是緊繃又乏味,一個外行人當然覺得無聊。而那間完成企畫用的大工作室,里頭一定是一片狼籍,連走路的地方都沒有,進不去也不好看,何必沒事找事做。」睦平為自己抗辯。
他沒有錯,要怪只能怪妖女自己笨。
硯熙揉著脹痛的額頭,他已經不想計較了,只求盡快把所有結打開,還他平靜的生活。
「你還有其它的疑問嗎?」
萸君的眼眸漸漸添了光彩,但飄得沒有精神。
「你為什麼會發生車禍?」
既然他們不是黑道,鄞皓天也下是想篡位的老二,那麼這一連串的禍事該作何解釋?
「勇哥的仇家把我們跟他們搞錯了。」
簡單的一句話說明了一切,容易到白痴的地步,她的眼神慚愧地黯了下去。
「那你之前的傷呢?怎麼來的?」萸君再問。應該不會有更離譜的答案讓她更自卑了吧?
她一說,在窗邊喝茶的皓天與睦平手指都頓了下,茶杯停了幾秒才送到嘴邊,好像在掩飾什麼。
硯熙更是難得地呆了臉,清咳一聲掩飾某種情緒。
「關于那件事……呃……要從地震那天說起,我記得那次是五級以上的強震吧……」
「大哥,要是你覺得不好意思啟齒,我可以代你發言,好歹我也是目擊者之一,那天的細節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插不進話的睦平終于找到可以動舌的縫隙,積極爭取「解嘴饞」的機會。
瞬間,硯熙微赧的剛臉立刻降溫,目光極淡極淺地瞄向他。
「你說吧。」
听到這麼冷的聲音,睦平頭皮都麻了。
雖然禍從口出是常識,但人非得親身經歷才能記取教訓。
他戰戰兢兢地開口,深伯一個不小心,老大又賞他冰塊吃︰「地震那天,工作室內突然停電又晃得厲害,那時老大正從閣樓抱著一堆資料走下樓梯,結果眼前一黑,腳步沒踏穩就跌了下來。剛好撞到阿龍的桌子,桌上的美工刀掉了下來,劃傷左手。一旁銅制的立燈也被大哥踢到,加上地震的搖晃,朝前倒了過來,大哥用手去擋,結果右手骨折。以上這些都是事情發生後我們依現場的情況做出來的推理;至于對不對,沒人敢保證,畢竟當時那麼黑,其實我也沒看得很清楚。不知道我這樣說有沒有錯,大哥?」睦平很狗腿地笑著,乞求硯熙對他一時失言的原諒。
硯熙沒看他,他只等萸君反應。
听完她連臉色都青了,不敢相信她當初專業的判斷就已經走岔了路!
是她先入為主,以為他的傷是械斗造成,才會導致一連串的誤解嗎?
「你還有問題嗎?」硯熙輕拍她的臉頰,召回她的注意。
萸君眼神復雜地盯著他。
他果真是個好人,她嚴重扭曲了他的價值,他居然一點火氣也沒有,還對她這麼親切。
是他太善良,還是一點也不把她放在心上?
低著頭,陰影覆蓋了她整張臉。
「暫時沒有,等我回家想到時再說吧。再見。」
她沒看任何人,微駝著背默默地走了出去。
灰黯的背影拒絕多余的安慰,她要一個人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