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萸君一進門就見到黑暗中尹卓伶冷著臉死瞪電視機,隨著屏幕上彩光變化,尹卓伶的表情顯得詭異,特別是在深夜的現在,更增添了一股陰森的氣息。
累極的柳萸君思考不了太多,只想快快躺下狠狠睡上二天三夜。
她輕手輕腳地越過電視機前不打擾卓伶的視線,就在手指踫上房門的前一秒,那尊坐在沙發上的雕像突然說話了。
語調平板冷淡,回蕩在黯黑的空間中硬是逼出人一身冷汗。
「不交代一下你這一天二夜的行蹤嗎?」尹卓伶冷冷地問,正對電視的頭偏了些角度,剛好賞給萸君一個銳利的白眼。
萸君渾身竄過冷顫,頓時明白短時間內她是不可能如願休息了。
她心虛地拉開笑容討好地說︰「真難得你會看電視看到這麼晚,有什麼精采的節目嗎?」
「別想轉移話題,你應該知道我老年人般的作息習慣除了不得已的情況外,是絕不熬夜的。今天晚上不為別的,就是專程為你等門。你不說說你失蹤的三十六小時中到底做了什麼大事嗎?」
卓伶笑眯了眼楮,模樣可愛得像尊日本女圭女圭,但萸君非常清楚,她笑得愈無害,給人的危險就愈可觀。
現在她的情況就像身處在日本的恐怖片中,沒有血淋淋的殺人鏡頭,卻讓營造出的氣氛嚇得全身發抖。
「我只是跟人聊天聊得太盡興忘了時間,才沒回來。你根本不需要擔心,也不用替我等門。」
萸君的眼神飄不走,十足十作賊心虛的樣子,卓伶當然下會被她敷衍過去。
干笑兩聲後她定到萸君面前,雙手環胸斜眼睨她。
「你所謂的聊天,是到網咖包台聯機玩game?還是通宵打麻將?或者是騎著機車到海邊跟人較勁呢?」同住在一個屋檐下這麼多年,如果連萸君的休閑活動都無法掌握,她也沒資格當人家的死黨了。
底細全被攤開,萸君只好慚愧地招了。
「……都有。」
「都有?」卓伶瞪開了她佣懶的眯眯眼,不可思議地低喊。「你以為你還很年輕嗎?都二十四歲了,還不安份點,專干一些毛頭小子才會做的無聊事。這樣很有趣嗎?」
「二十四歲本來就還年輕呀!」萸君無辜地咕噥。「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成年之後就急速老化,雖然頂著一張女圭女圭臉招搖撞騙,生活卻像個老和尚,每天早睡早起,既單調又無聊,你該不會真的忘了自己還是個單身的年輕女子吧?」卓伶不客氣地再丟給她一個冷眼,馬上讓她閉嘴。
「你已經大學畢業,是個社會人了,心態要跟著成熟,總不能還跟學生時代一樣逃課過日子吧?」
「是是是,你老人家說的都對。但你看我工作兩年有出過什麼紕漏嗎?這次情況特殊,我必須跟朋友們好好道別後才能安心離開,這你應該可以體諒吧?」萸君想到自己有個正當的理由。
卓伶響應她的依然是兩聲冷哼。
「不錯嘛!你還記得自己要調職回家鄉工作,我還以為你玩瘋了,連本職護士都忘了怎麼當了。」
她的眼光有意無意地滑過萸君一身勁裝,其中的嘲諷下言而喻。
萸君不自在地拉拉貼身的皮外套,皮皮地說︰「尹醫師,火氣別這麼大嘛!是不是白天在醫院被主任狂電,所以把氣出在我這個無辜的小護士上了?」
「我像是那麼沒品的人嗎?再說我不過是個小小的見習醫生,哪敢遷怒你們護士大姐啊?所以等門等到三更半夜也是自己活該!」
心情不好的卓伶字字帶刺,听得萸君連呼吸都不敢亂吐,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把她的怒火吹得更熾。
「很難得喔,沒耐心的你也有等人的時候。是不是小男朋友走了,你寂寞難耐只好看電視打發時間,順便等人回來念上幾句也好?」
萸君打趣的說法是想讓氣氛緩和些,誰料卻誤觸地雷,踏到卓伶煩悶的中樞,讓她的臉色更黑了。
「識相的就別在我面前提起他!」她咬牙地說。
這些日子她努力讓自己忙碌,忙得沒時間去想那個離開她一個多月的男子,心事仍是被人一語道破。
每當閑暇下來時,她的腦子就自動地浮現那個人的身影,煩得她靜不下心,睡不著覺,只好找個出氣簡發泄。而室友就成了最方便的箭靶。
萸君了解卓伶心里下好受,連忙轉移陣地,避開地雷區。
「好好好,我們不提韓澈。」
一听到那個名字卓伶的眼神立即變得深沉恐怖!看到她那副夜叉樣,萸君恨不得咬斷嘴里那根駑鈍的舌頭。
「呃……意殊呢?她睡了嗎?」為了預防自己再犯錯,她得拉出另一個室友當緩沖的墊背。
「她今天值夜班!」卓伶的聲音冷到冰點,讓九月的夏夜里刮起一陣寒風。
萸君下意識地摩擦雙臂,戰戰兢兢地開口︰「呃……那你等我回來有什麼要事嗎?」
她把焦點拉回原本的話題上,希望卓伶快點交代清楚,讓她早一秒解月兌。
誰知,卓伶競走回沙發,表情淡然地說︰「沒事!只是想找個人罵罵罷了。」
看她不當一回事地轉按著遙控器,這次換萸君不能平衡了。
想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連枕頭都沒看到就得先受她一陣排頭,不但提心吊膽,還要委屈陪笑,她怎麼可以一句「沒事」就打發了呢?
「我明天就要搬走了,你真的無話可說嗎?」萸君氣餒地說。
當初韓澈要離開時,卓伶可是從打包行李碎碎念到火車出發,雖然內容不怎麼感人肺腑,但至少看得出她對韓澈的在乎。
韓澈跟她才同住三年,她就有這麼多牢騷,她們相處的時間可是他的兩倍!她怎麼可以一句沒事就沒了呢?太不公平了吧?難怪有人說,女人的友誼禁不起考驗。
卓伶關上電視無奈地看向她,見她一臉正經,明白她又有無聊的堅持了。
「你希望我說什麼?不要走嗎?說了有用嗎?時間一到,你還不是要調職回去老家。」她不是無話可說,而是她知道說了也沒用。既定的事實,說再多也拉不回離開的腳步,韓澈是,萸君也是。
「我也不想離開你們呀!人生難得能遇到這麼投緣的好朋友,我也舍不得。可是我爸媽年紀大了,爸爸現在又有病在身,獨生女又當護士的我當然得義不容辭地回家就近照顧嘍。一切是情勢所逼,我也很無奈啊!」講到離別就傷感。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與她們繼續過從前那樣平靜卻充滿歡笑的生活。
卓伶深嘆了口氣。
「算了,反正遲早都會分開的,早一年、晚一年沒什麼差別。再說,又不是一走就見不到面了,沒必要把氣氛搞得這麼沉重。」說完她自己先笑了。
她認識萸君多年,兩人這麼正經說話還是第一次。其它時間不是拌嘴就是互揭瘡疤,居然還能培養出深厚的感情,也真是太投緣了。
慢了一拍,萸君自己想想也笑了。
再過兩年卓伶她們就畢業,到那時候她們也會因為工作而分開,這樣想來,現在的分別似乎就不這麼讓人難以接受了。
「說的也是,跟你牽扯的孽緣這一輩子可能都斷不了吧。」
「是啊,不過要是你再這麼幼稚下去,老是跟你那群沒結果的爛桃花廝混,不是熬夜流連網咖、打麻將,就是逞強打些無聊的賭,遲早有一天你會先我一步扯開這人世的羈絆,而且還是在你以為很年輕的時候。」她暗示地說。
如果萸君再這樣躇蹋自己的身體,小心有一天會莫名其妙地英年早逝。
「是是是,尹大醫師說的是,小女子我一定謹記在心,從此之後修身養性,不再荒唐了。」萸君不很認真地說。
就算卓伶不提,這幾年來她也收斂許多。要不是她想一次跟那群哥兒們告別清楚,也不會勉強自己奉陪到底。
誰教她是個講義氣的好朋友,當然得面面俱到嘍。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早在我們剛認識的一個月內你的信用就破產了。」卓伶撇撇嘴,這些年來萸君的保證她听多了,但從沒當真過。
「我這次是說真的,搞不好換個環境我的人生就此改變,一定可以交個完美的男朋友讓你嫉妒。」萸君不服氣地說。
「你從不缺男的朋友呀!」卓伶眼神詭異地睇了她一眼。
認真說來,萸君算是個清新可人的美女。
瘦長的身軀搭上典型的瓜子臉,活月兌月兌是個荏弱的古典美人,自然而然吸引了不少異性的眼光。但那僅止于第一眼,等到與她熟識後,就會發現柳萸君徹頭徹尾是個雙面人!
真正的她是個神經大條又愛撿便宜的粗魯女人,但在長輩與陌生人前她又會擺出一副客氣有禮的賢淑樣。
從她進大學以來就用這招騙來許多笨男人的愛慕,之後再讓他們幻想破滅。如果禁得起打擊就做好哥兒們;如果不死心就晾在一旁,等等看萸君會不會有轉性的一天;再不然就只好抱著一顆破碎的心,黯然離去。
所以卓伶就常笑她說,她的桃花運是重量不重質,雖然喜歡她的人很多,卻從沒真正交往過。大學翠業了,愛情的成績單依舊一片空白。
一提到這,萸君一定要為自己辯解。
「你不能老是說我用長相騙人,再用個性嚇跑男人。搞下好問題是出在你身上,是你的命格太硬了,拖累我跟意殊的愛情運。」
如果她是表里不一,尹卓伶就是枯葉蝶轉世,有著完美的擬態偽裝。
雖然她個頭小小,長著一張女圭女圭臉,看起來天真無害。實際上,肚子里滿是稀奇古怪的念頭,隨便挑一個就能把人整得虛月兌,更別提她超級剛強的命格了,簡直就是煞星投胎!
「好啊,我就等著看,看你離開我的魔力範圍後,桃花會不會就此升級,結出果實!」卓伶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
萸君的相克理論她听厭了,始終提不出有力的證據證明是她害了她們。
「好!我就不信這世上沒有欣賞我的人。」萸君最禁不得人家激了,只要旁人一煽動,她一定是那個沖出去的火車頭。
卓伶繼續冷笑,她不相信沖動的萸君能有什麼長進,也很難想象有哪個男人受得了她那隱藏在美麗外相下的粗魯個性。
能安穩地睡上八個小時對萸君而言好像是上輩子的事。
那天深夜與卓伶聊過後,她把自己打理干淨,然後一頭種進枕頭里,本想睡到自然醒,怎料母親一通體貼的morningcall就將她打入地獄。
不但沒補足熬夜流失的精力,還得立刻起床打包行李。因為她媽愛女心切,雞婆地幫她約了舅舅的貨車,三小時後過來幫她載行李回鄉。
對她而言,這簡直是晴天霹靂!來不及回拒,電話那頭早就興匆匆地斷線,讓她有苦說不出。
天曉得這幾天光是四處去跟朋友告別就佔去了大半的時間,更別說還有工作上的交接要她忙的,她哪有多余的時間整理行李啊?
可是外表溫婉嫻良的她不能忤逆母親的好意,破壞長輩對她的印象。只好狠心挖起熟睡中的卓伶跟剛下夜班的意殊,三個人七手八腳地將東西亂塞,勉強趕上舅舅的愛心專車。
雖然臨行前出這種紕漏麻煩室友,但這種告別的方式比起肉麻兮兮的擁抱更有她的風格吧?
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與那兩個睡眠不足的倒霉死黨了。
在回鄉的車上她克難地打了個盹,夢想回到老家後就能享受母親的照顧,專心做只小白豬。
但,殘酷的事實是,她被當作大黃牛奴役!
一踏進家門,氣象局就發布台風警報,等著她的不是想象中豐盛的洗塵大餐,而是母親丟給她的工具箱,要她代替生病不便的父親幫忙做防台準備。
接著幾天的生活就像刮台風般地混亂;除了安頓生活上的瑣事,還得四處去跟長輩們請安,告訴他們,孝順得體的萸君回來了,有事盡量來麻煩她。
等到苦笑著送走最後一個親戚,已經是她假期的最後一天。
沒有喘息的機會,她撐著一雙熊貓眼,拖著一具懶皮囊,行尸走肉般的到新醫院報到。
「大家好,我是新來的柳萸君,請多多指教。」她有氣無力地在護士站對同仁們自我介縉。
她奄奄一息的模樣引來眾人的側目,善良的白衣天使們還是客氣地笑著歡迎,不多說什麼就自忙自地解散了,剩下護士長神情凝重地坐在原位為她安排工作。
「萸君,我知道你才報到一天,對醫院的環境還不是很熟悉,不應該給你太繁重的工作。可是我們外科人手有限,所以馬上就要派給你一個病人專職照顧。」護士長很抱歉地說。
「沒關系,我又不是第一天當護士,才一個病人,我應付得了。」雖然覺得護士長的歉意有點莫名其妙,萸君還是笑著接受。
就算她是第一天上任,但不過是一個病人罷了,護士長有必要這麼客氣嗎?
「呃……事情沒這麼簡單。」護士長臉上的為難更深了。
「病人的傷勢很危急,需要特別照顧嗎?」萸君好奇地問。這里不是外科的一般病房嗎?嚴重的病人應該不會送到這來才對吧。
「不是,病人只是簡單的骨折跟一些外傷,按時換藥就行了。只是……他的身份有點特殊。」護士長解釋得很委婉,一邊遞給她病歷。
「身份特殊?」她順手翻翻病人的基本資料。
戚硯熙……印象中沒有什麼達宮貴人姓戚的︰依她淺薄的演藝常識判斷,他應該也不是什麼國際巨星,能有什麼特殊身份呢?
「你先看看病歷吧,晚一點過去換藥時你就會明白了。」護士長言盡于此,帶著一抹擔憂的神色離開了。
萸君不解地環顧四周,發現護士站里剩下的前輩們也是一臉同情,不曉得該怎麼開口的樣子。甚至有的定過她身邊還會丟下一句加油或是保重的話,搞得氣氛神秘兮兮,讓她更胡涂了。
她人生的轉折點為什麼又是奇怪的開始呢?
看到高級單人病房前的陣仗,萸君才明白護士長吞吞吐吐的原因。
她忘了還有他們這一種特殊人物。
兩個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壯漢分別站在房門兩邊,虎背熊腰的體格像堵牆似的把門擋得死死的,更別說他們制服般的黑西裝與同造型的小平頭了。
這分明是擺明地告訴人家——他們是道上兄弟嘛!
難怪前輩們會祝福她,這般凶神惡煞的樣子的確會嚇壞白衣天使,但絕不包括她!
卓伶常說她氣質零,膽子倒是多長了一個,她可以怕鬼、怕妖,就是不怕壞人。
她瞥了那兩尊門神一眼,不當一回事地端著藥品從容地走到門前。
「做什麼?」右邊一臉橫肉的兄弟甲伸出粗壯的手臂擋住她的去路。
她不意外會被攔下來,也沒被對方凶狠的語氣嚇到。她不耐地推出治療車表明自己的身份。「我來替里面的人換藥。」
「你是護士?」兄弟甲質疑地打量她全身,懷疑眼前這個縴弱的古典美女是不是跑錯地方了?她比較適合去拍古裝戲吧!
「我這身打扮還看不出來嗎?」翻了個白眼。此刻精神不好的她耐心可是有限得很,這位兄弟最好識相地別浪費她的時間。
「怎麼之前都沒見過你?」兄弟甲跟對面的兄弟乙對看了一眼,確定大家都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她吞下月兌口欲出的髒話,咬牙地說。
她就知道他們這群混黑社會的不但規矩多,而且只鍛鏈肌肉不長腦袋,每件小事都可以搞大,甚至變成社會事件。
不過是換個藥,嗦這麼多做什麼?
「為什麼派一個新手來幫我們老大換藥,護士長呢?」一听她是新來的,兄弟乙明顯投射出不信任的目光。
「她很忙。」她再忍耐地說。
這群兄弟怎麼這麼扭扭捏捏啊?可見得躺在里頭的大哥一定很沒有擔當,個性懦弱又怕事,搞下好還是一副尖嘴猴腮的猥瑣樣。
一想到這,對黑道印象不好的萸君表情更是不屑了。
「我們大哥不能讓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照顧,你去找護士長來。」兩個門神達成共識,覺得她不夠資格見他們老大。
他們藐視的語氣激怒了萸君,她最受不了這種自以為了不起的態度!
他們以為自己是誰?不過是個小嘍羅罷了,居然也能這麼理直氣壯地為非作歹!
累積多日的疲勞與怨氣瞬間爆發扭曲了萸君原本秀雅的五官,她粗魯地放開治療車,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兄弟乙。
「我說過,護士長很忙,從今天開始就由我來照顧你們老大!你們趕我走是什麼意思?想讓你們老大傷口爛掉,害他殘廢?還是希望他掛掉,好讓底下的人革命篡位嗎?我懶得管你們有什麼陰謀,我只想把我的工作做好,誰都不能阻止!」
兩個大男人都被她潑婦罵街的氣勢震住,他們怎麼也想不到看起來秀秀氣氣的古典美女,居然會像教訓兒子一樣罵人,還罵得這麼順口!
「發生什麼事了,這麼吵?老大才剛吃完早餐,就不能安靜一會讓他好好消化嗎?」感覺到外頭的騷動,柯睦平好奇地從門內采出頭來,看到兩個兄弟呆若木雞地看著一個護士小姐,不禁納悶。「阿龍、阿虎,你們怎麼了?」
阿龍聞聲回頭,臉上的橫肉全擠成困惑的線條。「平哥,她說她是新來的護士,要進去幫老大換藥。可是……」
「可是什麼?人家是美麗的護士小姐,當然要立刻請她進來,把白衣天使擋在門外,多沒禮貌啊!」柯睦平斥了門神幾句,轉頭對萸君討好地笑著。
發泄過後萸君的心情稍微舒服了些,眼神冷淡地看向對方。
剛定出來的男子身份似乎比門神高階,他的表情多變、眼神靈活,讓人猜不出年紀。雖然也是一身黑西裝,不過搭配著暗紅色的襯衫,雅痞的模樣反而像是伸展台上的時裝男模。
即使出了口氣,萸君的臉色依舊難看,冷哼了一聲拉回推車,掠過柯睦平徑自走了進去,神氣的樣子比黑道兄弟還踐。
「平哥,這樣好嗎?」第一次見到這麼囂張的護士,阿虎不禁擔心里頭大哥的未來。
「沒問題,不然大哥是當假的嗎?」睦平丟下一句不可靠的保證,帶著看戲的笑容跟了過去。
走在前頭的萸君不僅腳步重,連嘴巴都閑不下來,不客氣地抱怨。
「我是個平民百姓,不明白你們道上的規炬,不過你們行動前能不能考慮一下時間、地點?這里是醫院,不是忠烈祠或國父紀念館,不需要專人站崗。你們讓兩個長相凶惡的人站在人來人往的醫院走道上,不但有礙觀瞻,還會擋到別人的略,造成民眾與醫院的不便。你們不覺得愧疚嗎?我不懂,你們老大不過是受傷住院,要擺排場給誰看?還是你們老大是什麼三頭六臂的稀有動物,得排隊參觀……」她滔滔不絕的批評在接觸到那雙墨黑眼楮時,自動戛然而止。
她猜錯了,這位老大不是獐頭鼠目,也沒有三頭六臂。
他長得很端正,四四方方的臉龐乍看不覺得平凡,但一觸及到那精灼的目光就會將人的視線吸住,不自主地多看他幾眼。
簡單地說,他是一個很有味道、夠威嚴、長得很像大哥的男人。
從睦平踏出房門那一刻起,戚硯熙就注意著外頭的一舉一動,當然沒漏掉這位護士小姐的任何一句話,看到本人時,還是被她縴弱的外表震了一下。
他想不到現在的女孩子居然這麼厲害,外表跟個性可以完全分成兩回事!
內斂的他沒有震驚太久,定定地看了她幾秒後就將視線收回到書本上,不急不徐地吩咐︰「睦平,叫他們回去吧。」
「可是大哥,這是一定要的耶。」睦平迅速走近病床,不同意地說。
「既然會造成醫院的困擾,我們必須配合。」平緩的男低音里有著不容人反駁的權威。
柯睦平皺起了開朗的笑臉,不放棄地說︰「這樣真的好嗎?你答應過我們可以自由行動的,現在趕他們回去,他們也不服吧。」
「已經站了這麼多天,夠了吧。」
戚硯熙抬起眼直直地望著睦平,單用眼神就將他釘在原地,無力抗爭。
「好吧。」睦平頹然嘆了口氣,認命地走向門口傳達大哥的旨意。
目睹到大哥的氣魄,萸君沒有什麼特殊感覺,肚子里的牢騷還是源源不絕,嘴巴不停碎碎念︰「既然知道會帶給人不便,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禁止?非要過癮了才趕人,這些大哥喔……」
她站在床尾紀錄一些數據,雖然聲音不大,硯熙可听得一清二楚,仍是一貫的無動于衷,默默看著自己的書。
這樣安靜的氣氛沒有持續太久,門外三個男人的大嗓門馬上喊走了這片平和。
「二當家!」
阿龍、阿虎異口同聲地問好,從他們格外抖擻的音調听來,令人不禁懷疑他們現在的動作該不會是立正鞠躬吧?
「二哥,你終于回來了!你知不知道,當你不在的時候發生這種事,兄弟們有多焦急啊?大家都慌了手腳,以為你會馬上飛回來指揮調度。要不是老大昏倒前吼了一聲『送醫院』,我們可能到現在還楞在原地,望著受傷的老大不知如何是好呢!」睦平打趣的自嘲中透露出對這位二當家的推崇。
「你們處理得不錯。大哥沒事吧?」
萸君听到另一個低沉的嗓音,不同于戚硯熙的沉穩,這個聲音平板中透著冷調。
「之前沒事,之後就不敢保證了。」睦平暗示地說。
萸君非常清楚他話中的不確定指的就是她這個不識相的新護士。
「是嗎?」二當家的聲音仍然平穩,沒被睦平的話嚇到。
「南幫的勇哥跟我一起下飛機,順道過來探望大哥談生意上的事。現在可以進去嗎?」
「人都來了,不進去行嗎?」
睦平話才說完,一群更有黑道色彩的壯漢立刻擁到病床邊,必恭必敬地朝戚硯熙鞠躬問好。
「老熙啊!你的傷要不要緊啊?會不會影響到偶們的生意啊?」一個看起來就像是幫派頭頭的中年男子,說起話來很自然地帶著鄉土味。
硯熙合起書,臉上始終是一號表情。
「抱歉讓勇哥擔心了。我的傷不要緊,不會耽誤工作,這點請你放心。」他不卑不亢地應對,眼楮不眨一下,泱泱的氣度活月兌月兌是電影上的黑道大亨。
「偶就知道你信得過,偶看人最準了啦!交給你一定沒問題。哈哈……」听到他的保證,勇哥安心地笑了,聲音之大連玻璃都在震動。
這場面讓萸君有點錯亂,覺得自己好像在看好萊塢的黑道電影,廣告時又不小心轉到台灣的鄉上劇。
平平都是黑道,戚硯熙跟這位勇哥的形象實在是差太多了!
「啊你就好好養傷,偶不吵你了。不過你也很好命啦,住在這麼高級的病房,還有這麼水的護士小姐給你照顧。哪天偶要素被射了一槍,偶也要來這里,這家醫院服務還不錯啦!」
勇哥一邊說一邊不客氣地打量萸君,那狹小的眼里在想什麼她再清楚不過。要不是她正忙著換藥,他們又走得快,她一定會賞他一拳做紀念。
沒有留意她凶惡的目光,硯熙偏頭朝牆角的男人說話。
「皓天,事情都辦好了嗎?」
「都安排就緒了。」進門後鄞皓天第一次開口。
一听到這嗓音,萸君才想到還有個二當家,循聲看去,不禁楞了一下。
以一般的標準看來,那個穿紅衣的笑臉年輕人算是好看的,躺著的戚硯熙也有自己獨特的味道,不過這位二當家比起他們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身材比例完美不說,長相更是無可挑剔,渾身散發出尊貴的氣質,就像是只冷傲的黑豹,優雅得教人著迷。
或許是太過完美了,這位二當家夢幻得沒有生氣,表情單一有如雕像。
她不禁疑惑,現在混黑社會的,長相都列為條件之一嗎?千然房內這三位兄弟怎麼這麼剛好都長得不錯?
感覺到她的注視,鄞皓天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反應,沉著地走近床邊探視硯熙的傷勢。
「抱歉,這麼晚才來看你。」
「只是點小傷,來不來都沒關系。」硯熙不在意地說,低頭看向被萸君掀開的傷口。
「什麼小傷!二哥,你都不知道那天大哥流了多少血,嚇都嚇死我了!」不甘寂寞的睦平也湊過來看護士換藥,夸張地敘述那天晚上的細節。
萸君一邊听著一邊不以然地撇嘴低喃︰「流這麼點血又不會死,敢做那種事就要有膽承擔風險。受了點傷就大驚小怪地找來人站崗、慰問,算是男人嗎?」她嘴里講得很不屑,手上的勁道也不輕,故意在他的傷口重壓,非把剛剛受的鳥氣發泄完不可。
感覺到她的惡意,硯熙僅是微蹙起眉頭,沒有開口的意思。
鄞皓天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俊逸的表情末變,只是涼淡地問︰「他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重新包扎好傷口,萸君瞄了病人一眼,不以為意地應道︰「若純粹以我個人的立場,我當然希望麻煩份子愈早離開愈好。但以一個醫護人員的建議,我只能很無奈地告訴你,你們還會打擾我一段時間,希望你們好好配合。」說完,她抬頭挺胸地走出去,毫不在意這樣的態度會招來怎樣的後果。
看到她趾高氣昂的樣子,沉不住氣的睦平率先發難︰「現在的護士都這麼大牌嗎?連病人都要看她的臉色。」
皓天莫測高深地垂下眼瞼,平聲地說︰「大哥要好好保重。」
而病人依舊穩如泰山,靜靜地看他的書,沒有任何事能撼動他一分二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