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墾丁的濱海公路上,一輛吉普車緩緩的移動著,車內的氣氛是沉悶的。
「幼谷,在意啊?」凱揚淡淡的開口。
幼谷的視線落在窗外黑鴉鴉的大海上,懶懶的答︰「沒。」
「那怎麼從高雄到這里,都不見你開口?」
「要說什麼?」
「把你心里的感覺說出來比較舒服。」凱揚收起平日的不羈,誠懇的說。
「沒什麼,我該習慣的。」幼谷靠向椅背,閉目養神。
「我真好奇,為什麼在這個問題上,你不拿出你該有的氣魄,讓人對你刮目相看,反而總是溫溫吞吞的?」凱揚瞄了他一眼,提出困在心里已久的疑問。
「呵!我選擇接受已經幾年我自己都不記得了,我認為別人怎麼看我是他們的自由。」幼谷面無表情的說。
「那為什麼只要帶上忻恬就會讓你變得有氣無力?」
幼谷睜開眼楮,直視著前方,思量了幾秒。「因為愛。因為愛,讓我變得膽小、怯懦,我希望能給忻恬最好的,但在這方面,我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我一直想幫你打開心里的死結。」凱揚放慢車行的速度,看著幼谷說。
「除非這個世界改變,否則不可能。」幼谷苦笑。
「我真想踹死那些不懷好意的眼光。」凱揚從齒縫中進出這句話。
幼谷淡笑出聲,看著凱揚故做猙獰的臉,他受用的說︰「那可不好,我不想讓維維恨我一輩子。」
「她比我更氣。」想到維維,凱揚臉部線條柔和了許多。
「好久不曾見到她了,她怎麼都沒下高雄?」幼谷回想起大學時四人成天泡在一起的快樂日子。
「我們約好,努力在工作上求表現,讓她父母放心,而我只要有連假,就會上台北去找她。」
「她都不能下來嗎?」
「最好不要,她父母多怕我把她吃了。」凱揚笑著。
幼谷聞言,哈哈大笑。「他們不覺得太遲了嗎?」
凱揚給了他一個衛生眼,咬牙的說︰「我哪像你!」
「喲,天地良心哪!」
凱揚收起笑容,認真的說︰「別笑了。說真的,你對你和忻恬的未來有什麼計劃嗎?」
幼谷斂起笑容,正色說道︰「過幾年吧,穩定些再說。」
「還過幾年啊!現在不穩定嗎?」
「是我的問題,我不想在內心還有掙扎時,冒然的作下一生的決定。」
「也好,等你跟忻恬調整到最佳狀態也不遲。」凱揚明了幼谷對忻恬那份珍愛的情感,幼谷總是對自己不滿意,或許等幼谷有了充分的自信後,再談未來是比較好的。
「那你呢?」幼谷抬眼看他。
「我?維維是有提過,希望在我們相識十周年時結婚,距現在還有幾年的時間,我可以好好為未來鋪路。」
「不錯嘛!真希望我們可以一起完成人生最大樂事。」幼谷向往的說。
凱揚用力的拍了方向盤,叫好︰「好啊!這樣就更完美了,相信維維和忻恬一定都會很贊同的。」
「但願。」幼谷望向窗外的眼神中有著深切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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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忻恬和幼谷改變交往的模式後,忻恬從小心翼翼,漸漸的又找回往日的熱情活力。起先她還是擔心著幼谷的反應,但她發覺幼谷並沒有想象中的易感,所以她也就愈來愈放心也愈來愈密集的與同事、朋友相約出去走走。以前在星期假日時,忻恬都會南下墾丁去陪幼谷,即使幼谷必須做森林資源的研究,她仍舊甘之如飴的陪伴在側。但在幼谷的鼓勵下,有幾次她都跟高中同學出去露營,在這樣的狀況之下,忻恬的生活愈來愈多采多姿,與幼谷的電話也由兩人談天,悄悄的轉變成幼谷傾听著忻恬的趣事,以至于最近幼谷時常在結束通話後,仍舊呆呆的拿著電話。
幾次之後,凱揚終于發現不對勁了,而今天又是相同的情景,凱揚忍不住輕拍他的肩,問道︰
「怎麼了?失了魂了?」
幼谷聞言,火速的掛上電話,搖搖頭。「沒什麼。」
「你跟忻恬好久沒一起出去玩了,她有沒有說這個星期要做什麼?」凱揚問道。
幼谷搖搖手,怔然的說︰「沒有,她大概要跟朋友出去吧。」
凱揚挑眉道︰「你們很久沒有一起出去了耶,到底怎麼了?看你們又不像吵架的樣子。」
「我們沒事啊。」幼谷勉強笑了笑。
「你們沒事,就是你有事!」凱揚篤定的說著,雙眼緊盯著幼谷不自在的臉。
幼谷撥了撥垂在額前的發,不答腔。
「是不是跟你上次說的事有關?」
「我說了什麼?」
「你想給忻恬自由的事啊!」
幼谷以沉默代替回答。
「看來她真的如魚得水般的自在。」凱揚有些譏諷的說。
「別這麼說她,這本來就是她的性格,她就是這麼的活力十足,若不是因為我……她會更活躍。」幼谷掩不住的疼惜。
「如果你心里真這麼想,就不會在這兒呆呆的失神了。」凱揚不客氣的直說。幼谷瞟了他一眼,輕哼︰
「或許吧。」
「你跟她溝通一下嘛,別有了社交就忘了你。」
「這是我提議的,憑什麼反悔?」
「是你提議的沒錯,但實施後有任何問題,隨時可以發回更審啊!」凱揚鬼叫著。
「我看她現在很快樂,不想破壞。」
「她的快樂建築在你的失落上。」
「我會調適的。」幼谷逞強的說。
凱揚感慨萬千的說︰「一段感情並不是單方面的遷就或妥協而能成就的,需要的是雙方的心念一致,有共同的認知才能長長久久。你只是一徑的認為這樣對對方比較好、那樣對方比較快樂,忽視了自己的感受,日子久了,你們的相處一定會出現距離,即使是忻恬一味的委屈自己也是一樣的。你們該好好的談談了,再這樣下去,我們的希望是不可能實現的。」
幼谷震懾的看著凱揚認真的表情,耳邊回蕩著他的話語,不覺的陷入了復雜的思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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墾丁國家公園職員辦公室——
「嘿,幼谷,你回來啦!」一位同事對著剛由研究室回到辦公室的幼谷叫著。
幼谷眼光從手中一大疊的資料中抬起,笑著說︰「是啊,在忙著整理這些數據。」
「來來來,看看這份公文,恭喜你啦!」男同事輕快的說。
幼谷好奇的接過公文,眼楮為之一亮的驚嘆︰「什麼?真的嗎?太幸運了吧」
「是啊,千挑萬選選中了你,真是有眼光。」女同事稱贊著。
「謝謝!我太訝異了。」幼谷邊看公文邊走回辦公桌,心里仍舊是狂喜的,因為這次的出國考察與進修,墾丁國家公園指派的對象就是自己,這可是難得的機會耶,但一看到行前惟一一次的集合講習,他皺皺眉,在心里想︰怎麼這麼巧,在忻恬生日那天呢。當天晚上,他便打了電話給忻恬,這次他聰明的選擇深夜再打,果然找到了忻恬。
「喂。」
「听起來你的精神還很好嘛!」幼谷打趣的說。
「笑我是夜貓子啊!」忻恬回嘴。
「沒有,只是慶幸我終于找到你了。你最近很忙?」
幼谷試探的問。
「是有點,補習班近來要大幅更改課程,而且上完課我都會跟他們一起出去逛逛,所以回家都有些晚。」
忻恬毫不隱瞞的說。
「那我打你手機怎麼……」
「對不起啊!我一忙就忘了告訴你,我的手機不見了,不死心的我還在找。」忻恬歉然的說。
「這樣啊。」幼谷淡淡的應著。
「你找了我很多次嗎?」忻恬問。
「呃……沒,幾次而已。」幼谷心想,既然杜家夫婦都忘了提了,那就沒什麼好提的了。
「不好意思啊!」忻恬是真的覺得很抱歉。自己最近真的玩瘋了,都冷落了幼谷。
「沒關系。我今天是要告訴你,今年你的生日我不能陪你一起過了。」
「啊!為什麼?」忻恬失望的問。自從跟幼谷在一起後,她的生日沒有一年幼谷是缺席的,這已經成為一種慣例。
「因為公園里有事情,必須要處理。」幼谷還不打算告訴忻恬,他想要當面告訴她,他們即將分別近兩年。
「不能這幾天就解決嗎?」忻恬不死心。
「你想長官要蒞臨是可以改期的嗎?」幼谷隨意找個借口。
「好吧,那不為難你了。」忻恬勉強的笑著說。
「只能說抱歉了!」幼谷真摯的說。
「沒關系,這也是沒辦法的。生日每年都有,沒什麼了不起的。」忻恬反而笑著安慰他。
「那你會有什麼活動嗎?」
「不曉得耶,再說吧。」忻恬灑月兌的說。
「那我這幾天如果有上高雄,再去提前幫你慶生。」
幼谷神秘的說.
「真的嗎?要告訴我喔!」忻恬開心的叫。
「丫頭,告訴你那還有什麼效果嗎?」幼谷沒好氣的說。
「鬼靈精。」忻恬笑罵。
「好啦,那就這樣說定了。我還有事情要準備,就這樣了。」幼谷最近都忙著準備出國的事宜。
「好吧,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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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合講習令人意外的提早結束,幼谷看看時間,才晚上七點多,他決定立刻趕去高雄,送上自己為忻恬準備的生日禮物。當他拿著手中精心包裝的禮物按下杜家的電鈴時,心情是雀躍的。
門一開,出現的是杜母驚訝的臉。「幼谷,你怎麼來了?」
「伯母,我來給忻恬一個驚喜啊!」幼谷笑著說。
杜母提高音調說︰「忻恬不在耶!你有跟她約好嗎?」
幼谷有些失望,但他掩飾得很好。「沒有,我想給她個驚喜,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今天能上高雄。」
「這樣啊。來,進來再說。」杜母領著他進入客廳。
杜父正看著談話性節目,一看是幼谷,點點頭說︰「來啦!」
「伯父好。」
「真是陰錯陽差,忻恬差不多八點時才出門的。」
杜母邊切著水果邊說。
「沒關系,我等她好了。」幼谷謙和的說。
「啊,她知道嗎?這丫頭最近都瘋得很晚耶,你要不要打電話跟她說一聲?」杜先生說。
幼谷微微一楞。「不用了,告訴她就沒有驚喜的感覺了。」
「你本來是跟她說不能陪她過生日了對不對?」杜母端著水果出來。
「對啊。剛好事情忙完了,我看時間還早,就過來了。」
「你知道她最近在忙什麼嗎?老不見人影。」杜父故作抱怨。
「她說補習班近來正大幅變更課程,所以忙些。」
幼谷邊吃著水果邊回答。
「我記得前段日子忻恬都窩在家的,怎麼這會兒一天到晚往外跑?你們是怎麼了?」杜父直接的問。
幼谷拿水果的手在空中頓了頓,旋即笑著掩飾心中被嚴重冷落的淒冷。「沒事,只是我跟忻恬說,如果她有什麼有興趣的活動就多參加,不用顧慮我的感受。」
「難怪。」杜太太恍然大悟的點點頭。
杜父靜默了數秒後,抬起眼看著幼谷,嚴肅的問︰「你是指之前忻恬之所以都待在家,是因為怕你不高興?」
幼谷干澀的吞了吞口水,艱困的答︰「嗯。」
「幼谷,我現在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誠實的回答。」杜父認真的說。
幼谷直視著杜父的臉,點點頭。
「跟忻恬在一起會不會讓你有不安全感,或者不自在的地方?」
杜母不苟同的瞪了丈夫一眼。
幼谷雙手交握放在腿上,眼楮看著地面,深思著。
良久良久,他坦白的說道︰
「會!但是我更在意的不是這個。」
「那麼是?」杜父問。
幼谷迎上他審視的目光,真摯的說︰「我不能給她抬頭挺胸的驕傲;當她把我介紹給所有人認識時,不會看到欣羨的眼光,而是一雙雙滿含失望或質疑的眼神。」
杜母有些心疼。「別這麼說。」
「這是事實。」幼谷壓下心底那份苦楚,堅定的說。
「然後呢?你有什麼想法?」杜父更進一步的問。
「你……」杜母皺眉,不悅的要開口。
「伯母.沒關系。」幼谷感激的看著杜母。「這就是我要忻恬多接觸人群的主因;我要她看看別人,或許她會發現更適合她的人。」
「這麼說來,她不是你最在意的人?」杜父質問著。
「不!就是愈在意,我愈不希望委屈了她,愈希望她可以更好。」幼谷盯著杜父的眼,誠懇的說道。
「幼谷,你不必要這麼想的。」杜母忍不住的說。
「伯父,伯母,」幼谷吐了口氣,低聲的說︰「剛認識忻恬時,我還是原來的我,不會在意別人的眼光;跟她更好了之後,我听了一些耳語,這時我有些在意,但還不構成什麼,因為難道我沒有欣賞一個人的權利嗎?但等我愈來愈在意她,我對別人的眼光已經無法漠視了。我強烈的希望她能抬頭挺胸的告訴大家︰這是我男朋友,但連這最簡單的事情,我都做不到,我也在掙扎。」
「也就是說,在你潛意識里,會覺得自己配不上忻恬?」杜父尖銳的問。
幼谷倏然抬起頭,他強壓下心里的那份難堪,默默的點點頭。天!忻恬為什麼都沒說?不是說好了,伯父伯母對自己有什麼意見,她都要告訴他的不是嗎?
「漢家,你夠了吧!」杜母強烈的語氣表示出她的不滿。
杜父看了太太一眼,眼中閃著特別的神色,又看向幼谷頹喪的表情,淡淡的說︰
「好,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了。」
幼谷沉默著。杜母于心不忍的開口喚著︰
「幼谷……」
幼谷抬起眼,直視著杜父,沉重而又大力的問︰「伯父,您……是不是……」
杜父抬手打斷他的問話,不置可否的說︰「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想要了解你的心理,如此而已。」
杜母看著一臉不太相信的幼谷,笑著打回場︰「對,對,幼谷啊,你不要想太多,你伯父只是要多了解你一點,沒什麼特別的意思。」
幼谷勉強的擠出一抹笑,在心里悲哀的想著︰原來在杜伯伯的眼里,自己竟是這樣的不堪,難道忻恬又是因為怕傷了自己的自尊而什麼都不提?
「來,忘了我剛剛問的話吧,跟我下盤棋。」杜父拿起棋盤邀約著。
「嗯,好。」幼谷順從的應允著。但現在他的心是冰涼的,什麼事都引不了他的興致,所以他下的棋是亂七八糟,毫無章法可言。到了第三盤結束,幼谷便再也坐不住,他歉然的看向杜父,抱歉的說︰「伯父。
對下起,我想我該走了,很晚了,我不等忻恬了。」
「啊,不等了?」杜父故作吃驚狀。
「是啊,我想……」
「再等一下嘛,都坐這麼久了。來,我去煮個消夜一起吃。」杜母熱切的說。
「不了,現在回到墾丁也不早了,明天還要上班呢!」幼谷笑著拒絕。
「這樣啊,那好吧,路上小心了。」杜父也不強留。
「伯父伯母再見,打擾了。」幼谷道別後,走向門口。
杜母送他到車邊,叮嚀著︰「很晚了,路上小心啊,別胡思亂想。」
幼谷心里一陣暖意,感動的說︰「我會的,伯母,再見。」
杜母看著揚長而去的吉普車,搖搖頭,回到客廳,便毫不客氣的質問︰
「你今天怎麼搞的?讓幼谷那麼難堪?」
「我有我的用意嘛!」杜父不想多作解釋。
「你什麼用意?你不知道你這樣會讓幼谷更難過嗎?我感覺得出來他對忻恬那份呵護備至的心,這樣就夠了。」杜母仍舊數落著。
「我是在幫他!」杜父不耐的低喊。
「幫他?你在開玩笑。」杜母不接受。
「誰跟你開玩笑!解鈴還需系鈴人,而這個‘系鈴人’就是幼谷自己,他心里的結只有自己可以解,我只是開個頭,讓他自己去想清楚。」杜父耐著性子解釋。
「想清楚?只怕是讓死結更加無法可解。」杜母大嘆。
「那就真是無可救藥了。難道你希望咱們女兒跟一個永遠活在自卑下的人在一起嗎?那樣他們倆都會很辛苦。」杜父語重心長的說。
「那你何必去攪局?讓他們自己去克服就好了。」
杜父上前攬住太太的肩,受不了的說︰「自己去克服?你想有可能嗎?他們一定不會去踫觸這個敏感的問題,只會一味的逃避。」杜父頓了頓,繼續說道︰「忻恬怕給幼谷難堪,所以絕不會提,而幼谷又太疼愛忻恬,不願看到她失去原有的本性,這下好啦,忻恬找回了自己,但幼谷心里的自卑又抬頭了,他又不想向忻恬提,于是所有雜七雜八的思想在他心里不斷的累積,到時候就有得看了。」
杜母睨了丈夫一眼,輕哼︰「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嗎?還是有洞察人心的特異功能?講的好像有那麼一回事。」
「唉,不然你以為我晚上問幼谷那些問題干什麼?」
杜母看了看丈夫一臉受不了的表情,揮揮手,妥協的說︰「算了算了,反正說都說了,也來不及了,我再跟忻恬說,讓她去跟幼谷談談。」
杜先生聞言‘跳了起來。「不,別跟忻恬提。」
「你還怕惹不出禍是不是?」
「你提了,我不就前功盡棄了!」杜父好言好語的勸著︰「拜托,相信我一次,讓幼谷自己理清自己的心,對他們是有幫助的。」
杜太太想了想,嘆口氣︰「姑且信你一次。」看著松了口氣的丈夫,她補上一句︰「但你若是搞砸了,休怪女兒怨你。」
杜父瞪大眼,嘴里咕噥著︰「真是里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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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谷獨自開著車,向漆黑而寧靜的濱海公路而去。
他的心里不斷的想著杜父所問的話,想著和忻恬面對同學及朋友的眼光,想著,他有些筋疲力盡。
「為什麼我不像凱揚那樣?為什麼我是個小男人?為什麼大家的眼光那麼犀利?為什麼?為什麼?」幼谷心中一氣,把車驟然的往路邊一停,拿起自己放在車上的紙筆,行雲流水般的寫下腦海中的音符,借由音樂來發泄心中那份怨慰。不消幾分鐘,一首小男人的新曲「若非是我」,盡現眼前
濕咸的海風伴隨著孤冷的心扉但願是場美麗的幻覺
情深無怨尤難道只是遙不可及的神話
海終究會枯石終究會爛你我或許終究是場邂逅
期盼明早一覺醒來所有的念頭都是放肆
若非是我是否你會盡情揮灑你那耀眼的年華
若非是我是否你更能品然倨傲
若非是我眾人的眼將都是欣羨的光芒若非是我
正當幼谷振筆疾書的寫著新歌時,忻恬也在凱文的護送下回到了家。
忻恬對著車里的凱文說道︰「今晚謝謝你們了。」
「哪兒的話,你的那些同學才費心呢!」凱文笑著。
「總之,謝謝你這麼晚了還送我回家。」忻恬難掩疲憊的說。
「你看起來很累了,快回家休息吧。生日快樂。」
凱文語氣里有著難掩的關懷。
累極的忻恬並沒有听出凱文語氣中的多情,只是淡淡的說︰「也好,你也快回去吧,拜。」
「拜。」看著忻恬的身影進入杜家後,凱文才依依難舍的離去。
累極的忻恬回到房里,匆匆的梳洗過後,正要上床睡覺時,發覺枕頭上放著一個漂亮的禮物,外加一張卡片上看字跡就知道是幼谷的杰作,忻恬急急的打開︰忻恬︰
生日快樂!今年例外的無法陪你過生日,但只要你開心,我就開心,明年的生日我絕對不缺席。
幼谷
忻恬打開盒子,發現是一片竹片,上頭刻有一闋詞︰
心心復心心,結愛務在深。
一度欲離別,千回結衣襟。
結妾獨守志,結君早歸意。
始知結衣裳,不如結心腸。
坐結行亦結,結盡百年月。
忻恬觸模著蒼勁的字體,心里的震撼好深好深,想著自己還在心里埋怨幼谷連句生日快樂都忘了說,實在是不應該。幼谷就是這種只做不說的人,她還不了解他嗎?對了,禮物在這里,那麼幼谷來過嘍!什麼時候?他等自己有多久?現在在哪里?忻恬沖動的打開房門想問父母,才想起現已深夜了,她頹然的關上門,拿起電話撥著幼谷的手機,話筒里傳來進入語音信箱的訊息,看來得等明天了。
隔天一早,忻恬顧不得昨夜的疲憊,早早的起床,想在幼谷上班之前打電話找找他。這時她才發覺他們倆好像很久沒有好好的聊聊了,回想起上回幼谷問自己的話,她驚覺到自己這陣子真冷落了幼谷,而且是非常非常的冷落。在她冥想之際,手中的電話通了。
「喂,忻恬嗎?」瞪著身旁的幼谷,凱揚不情願的開口。
「咦!凱揚,怎麼是你?我沒打錯電話啊!」忻恬奇怪的問。
「你沒打錯,是我‘撿’到幼谷的電話。」凱揚諷刺著說。
「啊?」忻恬一頭霧水。
「你別理我了。你找幼谷有什麼事嗎?」
「呃……呃……他不在嗎?」忻恬不知如何開口。
「他……」凱揚看了眼身旁猛搖手的幼谷,嘆了口氣。「他最近忙著一份報告,所以七早八早就去公園里了。」
「這樣啊,那我晚點再打好了。」
「……」
忻恬發覺凱揚不出聲,狐疑的叫喚︰「喂?」
凱揚正橫眉豎眼的和幼谷對峙著,听到她的叫喚,立刻回過神,掩飾著︰「喂,我在我在。」
「你在忙是嗎?那我不打擾你了,再見。」
「再見。」匆匆收了線,凱揚把幼谷的手機一丟,氣呼呼的質問著︰「你最好有好理由!」
幼谷吞了吞口水,稍做猶豫後,便把那天在杜家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凱揚。
「你說,我是不是該好好的思考一下了?在我出國之前這段準備的日子,我必須做個決定,我打算在出國前去和忻恬談談。」
凱揚不說話。他也驚訝于杜父的態度,但又覺得似乎怪怪的。「這樣啊,那你真的都不接她的電話了?」
「嗯。」幼谷低垂著眼應著。
凱揚看了看時間,拍了拍幼谷的肩,鼓舞的說︰「好吧,由我來接招,你自個兒好好的想想,想清楚了,出國去才不會有後顧之憂。」
「謝謝你!」
凱揚捶了他一記,輕啐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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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都找不到幼谷的忻恬開始覺得不對勁,今晚她推掉了同學的邀約,待在家里和父母吃晚飯,席問她不停的用著別有深意的眼神,來來回回的審視著父母,直到杜母受不了的問︰
「小恬恬啊,你今天怎麼了!怎麼這樣看著我們!」
忻恬不動聲色的答︰「沒有啊!媽,你太多心了。」
「是嗎?我還以為你眼楮有問題咧!」杜母若無其事的說。
又回到安靜的氣氛,見父親神色自若的吃著飯,忻恬則是胡亂的攪著碗里的飯,一口都吃不下去,直到她實在忍不住了,才開口問道︰「爸媽,我生日那天幼谷有來?」
「不然禮物怎會在你房里?」杜母笑著,但心里明白女兒一定發覺哪里不對勁,否則她不會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
「你們……有跟他說了什麼嗎?」忻恬戰戰兢兢的問。
杜父總算有反應了,他抬起眼看著女兒,輕問︰「你們怎麼了嗎?」
忻恬愣愣的看著杜父閃著奇特光芒的眼神,有些模不著頭緒,她隨意應著︰「沒怎麼。」
「那就好啦。」杜父繼續吃著。
忻恬不死心的看向母親,只見杜母立刻回避著她研究的眼光,她總算有點確定自己的猜測。她些微不悅的說︰「爸,你到底說了什麼?」
杜父放下碗筷,沉著聲音問︰「很重要嗎?」
「很重要。」忻恬不作多想的答。
杜父點點頭,也不羅嗦的把當天與幼谷的對話全盤托出,說完,杜父迎上忻恬憤怒而滿含怨懟的臉。
「怎麼?還喚不醒他,他終究選擇當縮頭烏龜?」
杜父不客氣的說。
「爸,你這是什麼話!」忻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很簡單,我不願我的女兒和一個極度沒自信、沒安全感的男人在一起。」杜父難得板著面孔。
「幼谷不是!」忻恬大喊。「你為什麼要在他的痛處再踩上一腳?為什麼?」
「攻心為上,你不懂嗎?」杜父鎮靜的看著忻恬盛怒的臉.
「不懂!我只知道我很喜歡他,我只知道你快毀了我細心呵護的感情!」忻恬生氣的大叫。
「你理智一點!」杜父提高聲調。「你難不成要一輩子小心翼翼的應付他的自卑和不安全感,隨時怕傷到他男人的尊嚴?你難道不想醫好他心里的癥結,讓他當個正常的男人?」
「他很正常。」
「是嗎?那他就不會因為我的話而全然否決自己的價值,更不會覺得自己配不上你。」杜父冷冷的說。
「爸,你……」
杜母打斷忻恬未出口的話︰「好了,你們不要再吵了,冷靜一下。」她上前安撫著忻恬︰「忻恬,你冷靜想想爸爸的用意,他不是不喜歡幼谷,他只是希望你們的未來可以輕松一點,不要這麼多的心理負擔。」
忻恬別過臉,表示出她的不接受。
「忻恬,不要只顧慮到幼谷會痛,你可以選擇醫好它的不是嗎?」杜太太輕柔的勸著。
忻恬只是冷冷的丟下一句話︰「不管你們用意如何,我希望你們不要再插手了。」說完,回到房間,用力的甩上房門。
杜母無力的看向丈夫,杜父只是搖搖頭。「讓她冷靜一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