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巴黎聯展的六家設計師品牌今天聚集在豐色公司開會敲定最後的細節,身為主辦人的豐色鄭重地款待有志一同的同業,趁這個機會,葉舒親自領著李奕青一1拜見同業前輩。
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葉舒期盼兒子出人頭地的意願強過自己風光,她在幕後運籌帷幄,拱手把在幕前揚名立萬的機會讓給寶貝兒子。
「真意外,我還以為是由豐色精明的老板娘領軍,沒想到是貴公子。」
巴姬度老板農戴維一臉驚疑地打量眼前的年輕人。毋庸置疑地,李奕青繼承了父親的俊俏、母親的美貌,但就不知道他是否也繼承了父親的才華、母親的干練。
「年紀大了,受不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到了還要做苦工,這種苦差事還是讓年輕人去,我悠哉地留在台灣遙控就好了。」葉舒輕松說笑地帶過。
「戴維,你好,請多指教。」李奕青禮貌地伸出手,帶著堅定的表情打招呼。
不止是農戴維,大家都一樣,一听這次聯展是由他負責,全都是這種懷疑、不信任的眼光,雖然很不服氣,但是他不能生氣,並在心里暗自發誓,他一定要把巴黎聯展辦得功德圓滿,讓大家對他另眼相看。
「期待你的表現。」好漂亮的眼神,農戴維暗贊一聲。
「謝謝。」
「我們準備了些茶點,請隨便享用,別客氣。」葉舒殷勤地指點角落點心茶水區,接著繼續帶著兒子拜會其它的同業前輩去了。
農戴維走過去,長桌子上擺著有名點心坊的精致餐點,他端起小碟子挑了兩塊手工餅干。
「請問需要飲料嗎?紅茶、還是咖啡?」平遙笑盈盈地問道。
今天設計部門的助理負責招待,唐正的助理莉拉負責點心,她則負責飲料。這種事她做慣了,做起來得心應手,一點都難不倒她。
「先說沒惡意,不過這種煮過頭的咖啡能喝嗎?」農戴維笑指著不知道滾了多久的自動咖啡壺。
平遙微微頷首。「當然能喝,對于熬夜加班、讀書、開夜車的人,這種又苦、又酸、又澀的陳年咖啡可是極品中的極品,只要喝上一口,保證立刻從昏睡中醒過來,精神全來地破口大罵。」
農戴維被小妮子有趣的回答逗得哈哈大笑,原本剛硬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溫和許多,多看她兩眼之後覺得有些眼熟。
「咦?我是不是見過-?」
「其實我也在想這個問題。」平遙半斜著頭,認真地思索起來。
負責點心的莉拉也負責偷吃,听到他們那麼老套的搭訕台詞,她也忍不住掩嘴偷笑。
「對了,Cestlavie!」農戴維恍然大悟地驚叫一聲,興奮地指著平遙。「-是阿修的小妹。」偶爾會看到這個小女生穿梭在櫃台和廚房之間,只不過未曾多加注意彼此。
平遙也想起來了,開心地和他握握手。「原來是我們家的客人,難怪對咖啡這麼內行。你好,我叫平遙,大家都叫我小遙。」
「我是農戴維,巴姬度的老板,叫我戴維就可以了。」
農戴維興奮的驚叫聲一度引起大家的注意,確定沒事之後,眾人各自回頭,然而,卻有一個男人僵住了,相當介意地望著相談甚歡的兩人……
「對了,上次我听阿修說,他想換掉一些舊杯子,換了嗎?」最近忙得沒時間去,真是懷念呀。
「換了,進了一批很漂亮的杯子,最近也進了一批新豆子,品質不錯,修哥很滿意。有空去坐坐吧。」
「那還等什麼,開完會就去。」
兩人開心地聊著咖啡館和咖啡的事,直到農戴維被人拉走談正事。
客人一走,莉拉立刻跳到平遙旁邊,笑咪咪地插報新聞快報,「農戴維,男,三十五歲,巴姬度的老板,柔道兩段,男子氣概十足,身價更是不凡,有雙B開頭的名車、上億的資產、高級豪宅,沒有寵物、沒有女朋友,也沒有老婆。」
「我的天哪,-是狗仔隊嗎?」平遙驚訝地輕開小嘴。莉拉人很不錯,平常就愛搞笑,但沒想到她的消息靈通成這樣子,太嚇人了。
「拜托,一听說這個黃金單身漢要到我們公司開會,他的個人情報早就傳遍公司了。」
「真的?我怎麼不知道?」
「誰叫-整天躲在另一個黃金單身漢的房間里,錯過一大堆寶貴的八卦。」莉拉是既羨慕又嫉妒。
「什麼房間不房間的,好曖昧喔。」
莉拉笑得更邪惡了,「小李和戴維-比較喜歡哪一個?肌肉男?還是性感男?說嘛說嘛--」
「別鬧了!」平遙沒好氣地白了不分場合鬧個不停的她一眼。
「我知道了,-喜歡戴維那種肌肉男,所以才對小李不來電,對不對?」莉拉迅速地下了結論,一副謎團終于解開的恍然大悟。
「誰像-亂放電。」
「咳咳咳……」
忙著說笑的兩個女生連忙回頭,一看是李奕青,尷尬地面面相覷。
「莉拉,阿正好像在找-,麻煩-去一下。」
她識相地領命,速速離去。
李奕青很介意農戴維的搭訕,百忙抽空過來,不經意听到她喜歡肌肉男,頓時覺得火大。
「那麼胖有什麼好。」他不以為然地瞄了遠處的農戴維一眼,口氣明顯帶著酸意。
刻意支開旁邊人,說這麼孩子氣的話,他呀,心里還是個大男生。
不知怎麼地,她突然覺得好樂,壞壞的念頭一起,明知道他是誤會了,她偏不解釋。誰叫他又親又抱的,害她到現在還不時會想起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情景,現在換她出出招、整整他,也讓他嘗嘗心亂的滋味。
「才不胖呢,我覺得好MAN喔。」
「沒眼光--」酸意加上火氣,還有剛才受的閑氣,他的臉臭得可以。
一句話就爆了,脾氣明顯地比平常差很多,這也難怪,今天是他的大日子,壓力一定很大吧,她也不好在這個節骨眼開他玩笑。
「很緊張?」平遙倒杯咖啡給他,讓他緩緩心情。
「才不會。」李奕青大灌一口咖啡,「哇,好苦。」
「還說不緊張,連糖都忘了放。」她笑著幫他放入糖包,調好之後再度遞到他手上,順手拍拍他的肩頭給他加油打氣。
「其實我有听到別的公司的人的談話,也許他們對你不是很有信心,但是你絕對不能喪失信心,我們準備得這麼齊全,你也不是沒料的家伙,巴黎那邊又有老板的朋友幫忙,一定不會有問題。」
他怔怔地低頭看她,那有如春日驕陽的笑容,吹散了他心頭的煩躁,融化了緊張,心頭涌起一股歡喜。
「謝謝。」
「不客氣,大家都是--」
李奕青打斷她,「ㄟ,我可不是好姊妹。」
「好好好,大家都是好兄弟。」
「七月半那種?」
平遙順著他的話,「要不要來點供品?這種糕餅很好吃喔。」
「好哇,吃多一點就可以跟戴維一樣壯了。」
「拜托,那樣叫發胖好不好?」
「他叫壯,我叫胖,ㄟ,-很不公平。」
奇怪地,跟她聊了幾句沒營養的話之後,他彷佛生出了新的氣力,可以再去打拚的氣力。
「怎麼了?這麼沒精神。」
唐正遞了杯加水的威士忌給賴躺在他家沙發上的李奕青,看他一副快掛了的疲憊,哪像平日神采飛揚的俊俏模樣。
「煩死了,一整個下午全在應付那些看不起我的老家伙。」李奕青接過酒杯啜一口,現在他的確需要一點酒精。
「我看你應付得挺好的,還以為你不甩那些雜音,原來是得內傷,哈哈哈。」唐正坐到他身邊,大聲揶揄。
「沒義氣,小遙還會安慰我幾句,你這個朋友做假的,就會落井下石。」
李奕青長腿弓起,隨著咒罵聲踢出,唐正敏捷地躲過那腳,笑嘻嘻地逃到沙發的另一頭。
「阿正,你覺得農戴維那個人怎麼樣?」
「風度不錯,體格也好,听說還是柔道兩段,看起來很威風、很有架式。」可惜長得稍嫌普通。
「天哪,你們是非洲難民嗎?看到肥肉就猛流口水,真是太可笑了。」李奕青受不了地模著額頭,重重坐下。
「你們?另一個人是誰?小遙嗎?難怪總監會偷偷問我,你和小遙有沒有事?原來真有事!」
「我媽為什麼這樣問?為什麼不直接問我?」他訝然坐正。
「因為某人把助理排上去巴黎的名單,這不在計劃內,所以總監找我『關切』一下。」
「是有點事……」
李奕青猶豫了一下,把悶在心里好一陣子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唐正,在說的同時t感覺愈發清晰。
「我喜歡小遙。」
每一句話都有其力量,說出之後,突然有了一種篤定的重量感。
唐正愣了下,但隨即不以為然地哈哈大笑。「恭喜你,紅粉知己再添一人。」
「不許笑,我是說真的,我喜歡她、我愛她、我想要她--」李奕青氣得一腳把他踹下沙發。
「你是認真的?!」這還是第一次听到他這麼認真,唐正嚇得連爬起來都忘了。
修長的腿失去耐性地抬起,打算給這個不體恤他心情的損友再來一腳。唐正逃命似地彈起逃開。
「你秀逗了啊?!既然這麼想要,就去追呀!」
「追?怎麼追?我又沒追過女孩子!」
唐正猛踩煞車,一臉可憐地看著李奕青。果然女人緣太好對一個男人未必是件好事。
「你喔,就像動物園里的獅子,老是吃那些送到嘴邊的食物,雖然不是最喜歡的,但卻被喂得飽飽的,久而久之就喪失了打獵能力。一只不會打獵的獅子,一個不會追妞的男人,唉,真是悲哀喲。」
「你再說風涼話,我馬上劈了你!」
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強烈的渴望,想要獨佔某人,獨佔她的芳心、她的柔唇,以及她一切的一切……
可是她竟然喜歡農戴維那種大猩猩,真是太令人沮喪了!
「這是拜托人的態度嗎?」唐正不怕死地坐回沙發,悠哉地蹺起二郎腿。
「誰拜托你來著?」他被笑得發窘的俊臉上猶帶著些許怒氣。
「喔?原來你不想拜托我幫你想出主意追小遙?」
阿正追愛經驗豐富,說不定真能給點意見。
李奕青重拾希望地靠了過去,但隨即想起自己的承諾,一臉泄氣地說︰「剛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保證過絕不再亂來了,這樣怎麼追?」
唐正三八地學起偶像歌手的招牌動作,還邊跳邊唱,「也許這是愛情最美的關系,有點曖昧又有一點點距離,是誰開始先出招沒什麼大不了,見招拆招才重要,敢愛就不要跑……」
一整個下午李奕青的一雙眼楮跟著平遙來來去去,一顆心上上下下,一直在等著所謂的「好時機」。
平遙感覺他今天特別安靜,安靜到讓人納悶,每次當她一回頭,他就僵住,簡直就像在玩二三一木頭人,感覺有些好笑。
接到總機的通知,平遙去領了傳真回來。
「上面寫些什麼?」她坐到桌前,一雙小手撐著下巴,滿是好奇地望著他。
由于父母有計劃的栽培,他從大學開始,每個暑假都去巴黎游學,畢業後還去混了一年,結結實實進修了法文和服裝。這次聯展由他負責,其實也不為過。她滿心期待他亮眼的表現。
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目不轉楮地看著他,這讓他更緊張了,然而緊張之外卻感到無限喜悅,他喜歡她這樣看著他。
「杜樂麗花園那邊的場地終于搞定了,太好了。」
「我們在花園舉行服裝Show,好奇怪喔。」
「杜樂麗花園不只是一個公園,還包含了美術館和展覽場地,那邊可是巴黎六大秀場之一,位于羅浮宮和和廣場之間,地點好得不得了,能夠爭取到在那邊辦Show,對我們而言有加分效果。」
他興奮地說起巴黎的事物,她听得出神,迫不急待地想要用自己的眼楮印證浪漫之都、流行之都。
氣氛熱了起來,見機不可失,李奕青忙不迭地從抽屜中拿出兩張門票。
「對了,這個周末有一場超重量級的佛朗明哥舞表演,設計服裝的是西班牙的大師西莫拉,我想去看,可是一個人去又很奇怪,-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他和阿正反反復覆討論,決定明著約她研究服裝,暗著培養感情,只要有機會一起出去,就有機會擄獲芳心。
「只是為了研究服裝?」慧黠的雙眼若有所思地看著藏不住情緒的俊臉,柔女敕的粉唇勾起了玩味十足的優美弧線。
「對,只是為了研究服裝。機會難得,一起去吧。」
果然沒錯,他喜歡她。
自從她答應留下來之後,他對她的好感明顯地溢于言表,她一度還以為只是因為工作上的原因,但卻漸漸地覺得哪里怪怪的,所以才會故意讓他誤解她對農戴維有意思,果然,他終于行動了。
好吧,她承認她是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他,有那麼兩點點欣賞他。既然他先出招了,她就接招,將計就計,見招拆招。
平遙忍著不笑出來,瞄瞄票上的時間,淡淡地說︰「表演七點開始,那你大概六點半到我家接我,就醬了。」
「-答應了?!」
「既然你這麼好心邀我免費見學,何樂而不為?」
「太好了。」李奕青高興得闔不攏嘴。
她若無其事地回座位坐好,背著他,掩著發噱的粉唇……
演技真爛!
午夜已過,李奕青的車子拐進咖啡館旁的巷道,停在後面的門邊。
「謝謝你送我回來。」平遙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微笑地向他道謝。
「不,該說謝謝的是我,今晚真的很愉快。」
看完表演之後,他欣然接受她的回禮,兩人到BAR小坐了一會兒,興致勃勃地討論起表演的服裝,話題一不小心就岔到私人的事,談話氣氛愈來愈熱,如果不是午夜到了,非得送她回家不可,他真的不想放她走。
「我也是。」表演中,他不時地靠過頭來,在她耳旁小聲地詢問她的看法和想
法,他英挺的鼻梁幾乎踫觸到她羞紅的粉頰,他溫熱的氣息直接噴灑在她敏感的耳後,還好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羞紅的臉。
他伸手踫觸她的手,沒有躲避的態度讓他心中一樂,隨即放膽地緊握。
暖流從手上流進心窩,她臉上也跟著一熱。其實,他也還不錯啦,也許,該多給他機會表現,她這麼想。
兩人緩緩地抬頭,望向對方,氣氛甜蜜的約會之後要SayGoodbye,還真有點難……
鐵門戛然而開,方修月穿著睡衣踩著拖鞋晃了過來。
兩只手迅速彈開,兩人正襟危坐卻又面紅耳斥地看著突然冒出來的他。
「修哥,還沒睡?」平遙下車。
「在趕稿。」除了顧這家咖啡館外,他還是半個奇幻小說作家,名氣不大,收入不豐,靠的全是永不退燒的創作熱情。
夜晚寧靜,再加上方修月就住在二樓,老早就听見車子停在門前,卻遲遲沒听見平遙開門進屋的聲音,于是他就出來看看。
他站到車邊,壓低音量,小聲地盤問︰「沒亂來吧?賈寶玉先生。」
「外國人就是外國人,紅樓夢也沒讀透,表面上看起來,賈寶玉的確身處百花園,左右逢源,但事實上,他只鐘情于林黛玉一人,心上人一死,他就出家去了,專情得很。」李奕青反駁回去。
方修月著實愣了一下。「不簡單,愈來愈會回嘴了。」
平遙笑容甜美地向李奕青道聲晚安,跟著方修月進門了。
看著門關上,李奕青才發動引擎離開。
回到家,沖好澡,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最後終于忍不住沖動,撥手機給她,直到電話那頭傳來她愛困的聲音,他才意識到擾人清夢,連聲道歉。
「對不起,吵醒-了。」
「小李喔……嗯……有什麼事嗎?」她翻身仰躺,睡眼惺忪,神志迷糊地講電話。
帶著濃厚鼻音的慵懶語調听得他全身莫名地酥軟,邐想起那副曾經短暫停留在他懷中的嬌柔身軀……
「喂?」
「-明天有空嗎?想不想去看電影?」回過神來的他一口氣說了好幾部片子讓她選。
「不要……」
他的心一緊,「不然-想做什麼?」什麼都好,他想再見她。
「不要……我……現在頭腦不清楚,嗯……那個……明天……你過來……再說。」
好不容易听她慢調斯理外加口齒不清地說完一整個句子,他才松了一口氣。
「好,明天十一點我去接。不吵-了,-快睡。拜--」
李奕青闔上手機,興奮地在床上翻騰了好幾下,抱著棉被,放心地入睡。
平遙闔上手機,隨手一丟。
他已經為她瘋狂了,才剛分手就迫不急待地打電話來約人,一听到她說好,高興得跟什麼似的。掩不住得意的笑容從她嘴角綻開,愈想愈得意,最後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拉好被子,準備重新睡下,怎料有關于他的種種,像底水泡泡似的一直從心底冒了出來,趕走了原本濃濃的睡意。
她用力地眨眨雙眼,糟了,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