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緯度較高,波士頓的夏日天黑得晚,過了七點天色才逐漸昏黃,但鐘家大宅寬闊的前庭已亮起燈火,像聖誕節一樣熱鬧的燈串在頭頂上編織了一面璀璨耀眼的黃金燈網,網下一場華麗的花園派對正式開始。
鐘子淇不但在法律上正式收養曼沁,更為她舉辦了Comingupparty,等于對外公開承認她這個女兒,表現了相當的誠意。
老一輩的華僑對于鐘子淇當年的風流韻事多少有點記憶,三三兩兩地聊起當年僑界有名的緋聞,年輕一輩的,特別是男孩子,對于鐘家甜美可人的二小姐很有興趣,紛紛圍著她噓寒問暖。
「不介意我們也叫-小曼吧。」才剛成年的王祖恩對于和他相同年紀的女孩有著高度的好感,熱絡地想要拉進和她的距離。
「可以。」有些人好奇,有些人殷勤,有些人冷眼,有些人熱情,敏感又內向的曼沁覺得不自在,但還是用完美的禮貌、甜美的笑容努力地應對著。
鐘子淇領著一位三十歲出頭的年輕男人到小女兒面前,開心地介紹彼此認識。「小曼,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連萬峰,他不但頭腦好,個性也好,事業更是做得有聲有色,是很出色的青年才俊。」
由于父親的大力夸獎,曼沁對這個三十出頭的男子有了很正面的印象。
連萬峰眉開眼笑。放眼僑界,恐怕再也找不到這麼溫柔的女孩子了,他就是喜歡這種具有傳統美德的女孩。
王祖恩半開玩笑半計較地說︰「鐘伯父,你偏心,就會夸萬峰,也不夸夸我。」
不說還好,此話一出,圍在旁邊的年輕人們就開始鬧了。
「人家萬峰是哈佛的EMBA,年紀輕輕就闖出名堂,還當選僑界杰出青年,你咧?還在讀書,連江湖都還沒出,就要人家夸,夸什麼?有什麼好夸?」
「等我畢業,說不定沖得更高、更遠。」王祖恩一臉不服氣。
「到時候再說吧,小子。」
大家笑成一團,曼沁也被可愛的王祖恩逗得開心大笑。
鐘子淇寓意深遠的微笑中含著他的計劃,如果由這麼杰出的年輕人照顧小女兒的下半輩子,他就可以放心了。他輕推連萬峰到小女兒面前,「小曼晚上吃得不多,萬峰,你帶她過去吃點東西。」
有了皇上的欽點,連萬峰理所當然地獨佔小公主,旁邊的小伙子也只能暗自興嘆了。
前院花園邊,薔薇爬滿了鐵制花架,枝葉茂盛,繁花似錦,一雙炯亮的黑眸在暗香飄動的幽暗中默默凝視前方……
在擁擠的人群中找她,就好像在黑夜中找燈火一樣簡單,一旦找到她,他就再也移不開視線。
看到她受到歡迎、看到她應對得體、看到她一點一點地月兌去生澀,看到學生出色的表現,老師的嘴角勾出一抹驕傲的笑容。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即使陪她到地球的另一端,他還是得回去,後天他就要回台灣了,這種倒數計時的感覺可真是折磨人,連他這種樂天過頭的人都覺得難過。
「喂,你躲在這邊做什麼?」鐘婷找到坐在花棚下的簡瑞安。
他笑著聳聳肩。「有的時候太受歡迎還真是一件累人的事,只有躲到這邊,免得被女人分尸。」
「臭美。」不過這也是事實,眾家姊妹一看到帥氣的他就兩眼發亮、兩頰發紅,繞著他問個不停,情況之熱絡,簡直比百貨公司跳樓大拍賣還搶手。不過,有她在,諒她們也不敢出手,她拉他起來。「躲在這邊無聊死了,走吧,我罩你。」
他噴笑出來,跟著她加入眾人歡宴。
穿梭宴會之間,兩人手上很自然地多了雞尾酒杯,閑聊哈拉之際,他不自覺啜飲起來,一時忘了他淺到不行的酒量。
遠遠地看見簡瑞安,曼沁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但當她的視線落在酒杯時,她一驚,顧不得禮貌地打斷連萬峰滔滔不絕的演講,拉著長裙快步過去。
看見曼沁俏生生地朝他奔來,簡瑞安高興極了,-起眼楮認真地對焦,開開心心地宣布,「小曼,-表現得很好,我給-一百分。」
「你不要緊吧?」她緊張地拉住開始憨笑的簡瑞安。
「-在緊張什麼?」他和她聊得好好的,妹妹過來攪什麼局?鐘婷心里隱隱不快。
他把臉湊到曼沁面前,笑著說︰「我今天很棒,還沒……」醉字還沒說出口,高大的身子像大樹一樣朝她倒下。
「小心──」曼沁連忙伸手抱住他的身體,用盡所有的力氣撐住他。
「怎麼了?怎麼了?」鐘婷嚇了一大跳,連忙伸手幫忙,兩個姊妹公然緊抱一個男人,場面有點難堪。
丟臉呀!所有的人全都停下動作,帶著嘲笑的眼神看著失態失禮的男人,細小的批評聲嗡嗡的響起。
「差不多才三杯雞尾酒而已,不會這樣就醉倒了吧?太夸張了吧!」鐘婷錯愕地問。
「他根本就不會喝酒!」曼沁大聲解釋,要大家明白這不是簡大哥的錯。
管家羅叔和一個僕人立刻過來接手,鐘子淇不悅地瞄了醉死的簡瑞安一眼,淡然吩咐管家送他回房。
「對不起,掃了大家的雅興,沒事了、沒事了。」他堆起笑容向客人陪不是,瞥見小女兒竟跟著管家走,立刻過去拉她回來。「今晚-可是主角,怎麼可以隨便離場,別管他,羅叔會照顧他。」
曼沁覺得不公平,簡大哥不會喝酒又不是他的錯,為什麼大家要這樣笑他,連父親也用那種輕視的眼光看他,她想要開口為他辯解,卻被父親堵住。
鐘子淇半哄半拉地帶著小女兒回宴會,彷佛剛才的插曲像未曾發生過似的,沒人再提起,熱鬧的Party繼續進行著。
夜幕低垂,喧鬧的宴會早已結束,鐘家大宅恢復慣有的寧靜。
寬敞的浴室里,白色的水蒸氣輕飄飄地彌漫空中,曼沁閉著眼,躺在滿是熱水的按摩浴缸里。
好累!她從來不知道參加宴會會這麼累,笑到臉都快抽筋了,還得繼續笑,明明第一次見面,還要裝出一副很熟的樣子,她突然想起方修月說過的話,現在想想,他是對的,她太高估自己了。
怕父親不高興,宴會結束之後,她听話地乖乖回房,現在大家應該都已經睡了,應該可以去看看簡大哥吧。
水珠滾下凹凸有致的玉體,她匆匆套上睡衣,像做賊似的經過父親兄姊的房前,躡手躡腳地模下樓,開了後門直奔花園另一頭的客房,房門沒鎖,她直接推門進去,迫不及待地奔到床前,明知道他應該已經睡死,還是忍不住輕喚他。
「簡大哥──」
「小曼!」
曼沁嚇得猛然轉身,驚嚇地看著一抹黑影從床尾暗處走出,直到那人走進燈光,才看清原來那是姊姊。
「姊姊?!-在這里做什麼?!」
忍不住偷偷來看簡瑞安的鐘婷听見有人開門,嚇得躲進暗處,等看清是妹妹的時候她才松了一口氣。被這麼一問,她窘得要死,干脆裝凶,大聲地反問︰「那-呢?-來做什麼?」
「我……」曼沁臉上緋紅,「我擔心簡大哥,所以過來看看。」
「我也是,從沒見過酒量這麼淺的男人,好奇過來看看,他呀,睡得跟死豬一樣,連現在我們在講話都沒听見,真是有趣。」鐘婷以好奇為借口掩飾她的尷尬。
一點都不有趣!姊姊欲蓋彌彰的態度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難道姊姊對他……曼沁的心窩狠狠地抽窒一下。「-……-……」
「我,我怎樣?-別亂說喔。」鐘婷很慶幸房間中只亮著一盞昏黃的床頭燈,不然一張燒紅的臉就會泄露一切。
曼沁不敢問,上次趁著他醉了,她大膽地親吻他,趴在他溫暖的懷中好久好久,如果這次不是撞見姊姊,也許她還會做同樣的事,膽小的她也只能在睡夢中偷取他的溫柔。她很怕,怕姊姊喜歡他,美式作風的姊姊是不是會對他做出更大膽的事,她怕得不敢問。
「熱鬧看完了,咱們回去睡覺吧。」鐘婷故作輕松地挽起妹妹的手,小心地吩咐,「我來看他的事別讓爸知道。」
「為什麼?」天不怕地不怕的姊姊也怕爸爸知道這件事,曼沁有些意外。
「爸-唆死了,久了-就會知道了。」父親是標準的看高不看低,學歷、家世不到某種水準以上的全看不上眼,可是父親看上眼的,她又都不喜歡。雖然他留在美國的日子只剩兩天,但事情還是有無限可能,她才不想被父親-唆呢。
曼沁回頭看著兀自熟睡的簡瑞安,心情比沒來之前還要沉重。
姊妹倆手拉手上樓回房,沒注意到默然獨立在幽暗之中的父親身影。
「老爺,簡先生到了。」
管家領著客人進入書房,簡瑞安按照指示坐到書桌前的沙發上,僕人送上茶水後退下,偌大的書房只剩下兩人。
鐘子淇皺眉直視眼前的年輕人,明顯的不帶好意,簡瑞安輕笑一聲,這種等著開鍘的排場還真是懷念呀。
「簡先生,明天你就要回台灣了,很感謝你對小曼的種種幫助,從今以後小曼就交給我了,不用再麻煩你,所以,」鐘子淇頓了一下,口氣轉硬。「所以請你回台灣以後就不用再聯絡了,請你不要妨礙她的幸福。」
「鐘先生,你要過河拆橋隨便你,但是請你講話客氣一點,我什麼時候妨礙過小曼的幸福?你又憑什麼禁止我和小曼聯絡?」對方講得這麼白,他也不用修飾措辭,直接地吐了回去。
「我已經為小曼安排好了一切,包括最好的丈夫人選,無論人品、學歷、家世背景都是一等一的,為了小曼的幸福著想,你就不要再糾纏她了。」
簡瑞安大喝一聲,拍桌站起。
鐘子淇本以為他是個閑散的年輕人,突然看到他發飆,一時被他的氣勢給震到。
「什麼叫做你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你憑什麼替小曼選擇朋友、決定丈夫、安排人生?她的人生要怎麼過,由她自己決定,不是你,也不是我可以干涉。臭老頭,你少在那邊自以為是了!」
「憑我是她父親!」高高在上的鐘子淇幾十年沒給人這麼罵過了,老人家氣得發抖,站起來指著他的鼻子臭罵,「別說你沒辦法留在美國,我清楚地告訴你,像你這種幫人剪頭發的不夠格當我的女婿。你給我乖乖滾回台灣,從今以後別再糾纏我的女兒了,兩個你誰都別想踫!」
門外偷听的身影驚訝地捂住小嘴,生怕出聲被發現。
「什麼兩個?」簡瑞安愣了一下。
「你少裝傻了,在我兩個女兒中間跳來跳去,你以為隨便抓住一個就能撈到錢嗎?你想都別想!」
他瞠目以對,一種熟得不能再熟的無力感從記憶中升起,他受不了地大叫,「哇靠,又是一個不講理的臭老頭,真是夠了!懶得理你們這種人!」
他踏著重重的腳步離開,用力地摜上厚重的房門,砰的一聲響遍整個鐘家大宅。
在前院和小狗玩得正開心的曼沁听見巨大的甩門聲,訝然回頭望去,只見簡瑞安怒氣沖天地出來,她立刻迎了上去。
「簡大哥,你怎麼了?」認識他以來,沒見過他氣成這樣。
「氣死我了,-那個臭老頭──」他硬生生地把後面就要沖上來的話給剪斷,依她的個性,要是知道剛才的事恐怕又要煩惱很久,她好不容易適應這邊的新生活,他不應該破壞。「……沒事。」
又來了,每次有事就把她推開,她討厭這樣。她心急地拉住他的手,「騙人,你明明很生氣,還說沒事。簡大哥,你告訴我。」
溫柔的小手緩住了氣憤的情緒,他抬頭看她,水靈的雙眼中滿是關懷,想到明天就要分離了,他萬分不舍地伸手輕撫那粉女敕的小臉。
她微愣,隨即欣然接受那充滿愛憐的撫模,這是他第一次這樣模她、看她,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溢滿胸懷。
「二小姐,老爺請-過去一下。」
不知道什麼時候羅叔站在兩人後面,受到驚嚇的兩人猛然分開。
簡瑞安遠遠看見鐘子淇寒著一張臉站在書房的窗戶前,擺明不許他染指他女兒的決心,他怒火猛烈燃燒,火力比先前更旺。
「老爺說有急事。」羅叔再度催促猶豫不動的二小姐。
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父親和簡大哥之間有過沖突,曼沁緊張地抓緊裙子,禁不住管家的催促,她只好動了。
「簡大哥,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看著她飛奔進屋,看著鐘子淇得意的笑容,一口氣吞不下,簡瑞安轉身離開鐘家大宅,忿步疾行沖下山坡,腳步重得像要跺碎腳下的紅磚人行道。
叭──叭──叭──
再叭,賞你一頓好打!他燒著熊熊怒火的雙眼瞪向不知死活的家伙,等他看清開著敞篷跑車朝他猛按喇叭的是鐘婷時,他受不了地低吼一聲,甩頭繼續往前走。
「上車。」她笑著叫他上車。
「走開!」
「不想被說成在兩個女兒中間跳來跳去?」
「-知道?!」他停下腳步,惱怒地看著嘻皮笑臉的她。
她停車,一只手擱在車門撐著下巴,一派輕松地說︰「正巧看見管家帶你去見我爸,就好奇地偷听了一下嘍。」其實是從頭听到尾,父親對妹妹的計劃她了然于胸,也樂觀其成,如此一來這個有趣的家伙就歸她了。
「那-還來?」他雙手用力地往腰間一-,像要把她瞪跑似的用力瞪她。
「我不怕。」她驕傲地昂起小巧的下巴。要是父親敢對她說教的話,就拿他的風流韻事堵死他,眼前要緊的是先搞定這個家伙。
「-不怕,我怕!」
「怕我?怕我爸?還是怕小曼?」她樂此不疲地繼續逗他。
「怕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家伙,還真以為這樣就是為她好。」
「萬峰人不錯,就是大男人了一點,小曼那種沒主見的人嫁給他正好,什麼事丈夫都替她打點得好好的,她舒舒服服當她的少女乃女乃就好了。」
夠了,今天听的屁話夠多了!
他猛然沖過去,雙手用力按在車門上,傾身向前,鐘婷嚇得縮了回去。
「誰說她沒主見?她只是不說而已,她人好、善良、凡事為人著想,你們還真當她是個沒想法的傻女。」
她氣得挺胸相對,火大地說︰「喂喂喂,你凶什麼凶?她要是有想法,就自己說出來呀,總不能每次都等著別人替她出頭吧,你幫朋友總有個限度,難不成你想幫她一輩子呀?」
一輩子?!她被自己的話給嚇到,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驚駭地問︰「難道……你喜歡她?那我呢?」
「-?這事關-什麼事?」他傻眼了。
天哪,這家伙一點點都沒把她放在心上,而她竟然還想要抓住他,太丟臉、太難堪了!她惱羞成怒地推開他。
「對對對,這件事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誰說我喜歡你,我最討厭你這種笨蛋了。我問過小曼,她說你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她一點也不喜歡你,你別自做多情了,給我乖乖夾著尾巴回台灣,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他氣得想打這個番婆,高高舉起的拳頭停在空中幾秒,最後忿忿地放下,轉身往鐘家大宅走去。
「喂,你到底想怎樣?」叫不住人,鐘婷慌張地丟下車,追上去,使勁地拖住他。
「我自己去問她,如果她真的這麼想,不用你們趕,我自己會走。」
如果一切在兩個星期前的惜別會上就此打住的話,也許他會抱著遺憾、無奈的心情看待這段還沒開始就結束的感情,把她當成遠在海外的好朋友。但是,他來了,放下之後再度提起,他真的舍不得再放手了。
確實,她從沒對他表達過愛意,也許,她只是害羞沒說而已,所以,他得去問個清楚才行。
「你是去問她?還是去逼她?她膽子小,你凶巴巴地問她,說不定她一慌就承認了,這樣你就高興了嗎?就算被你逼得承認了,那又怎樣?你明天就要回去了,你叫她怎麼面對我爸?怎麼面對我?你把我家弄得父女反目、姊妹失和,這樣就是為她好?好、好個頭,你自私呀你!」
哇靠,罵起人來就是一整串,連換氣都不用,簡瑞安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洶涌的怒火在肚子里翻滾不已,「-、-……」
「我、我、我怎麼樣?別說我沒警告過你,你要是想讓她過好日子,就什麼都不要說。」他讓她丟這麼大的臉,她有足夠的理由為所欲為。
夜風輕輕撫過花園的花草樹木,響起一陣陣細微的沙沙聲,夜已深,簡瑞安在床上煩躁地翻來覆去,一點睡意都沒有。
和那番婆大吵一架之後,他心煩意亂地在查爾斯河邊晃了好久,等到天黑才回到鐘家,姓鐘的老頭竟然把他當賊看,要管家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加上插花攪局的鐘婷,他根本就沒時間和曼沁單獨說話,在波士頓的最後一夜就這麼過了。
他氣呼呼地瞪著天花板,她就在上面,可是卻見不到面,說不上話,真是氣死人了。好,你有你的關門計,我有我的跳牆法。
簡瑞安出了房間,確定所有房間的燈光全暗了,抬頭仰望二樓,小心翼翼地攀著水管往上爬,心驚膽戰地沿著石砌邊緣前進,抓住二樓陽台的鐵鑄欄桿,奮力地翻身跳進去,咻!他抹一抹額上的冷汗。他一邊輕喚她的名一邊輕敲落地窗,不時緊張地回頭張望,確定沒人發現。
「簡大哥,真的是你!」听見聲音,曼沁驚訝地跳下床,拉開窗簾一看,連忙開窗,不敢相信地問︰「你爬上來的?!」
「像不像羅密歐爬上朱麗葉的陽台?」
她臉上一紅,連忙拉他進房間,兩人很有默契地望向主樓方向,確定沒有任何風吹草動之後才松了一口氣,同時回眸看著對方。
終于獨處了……
曼沁仰頭看他,心中充滿了喜悅,夜燈微弱的燈光勾勒出他英挺的臉龐和剛健的體魄,一雙明眸閃著灼熱的殷切渴望,看得她莫名的緊張,不由自主地輕喘起來。
簡瑞安低頭凝望,她雪白的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輕柔的睡衣掩不住誘人的曲線,他的心情激動起來,他想要抱住她、親吻她,甚至……他的視線落到幾步之遙的大床上。
「簡大哥,明天……你就要回去了,我……」她的語氣中有著萬分的不舍。
這句話一棒打醒他,沒弄清楚她的心意就想要佔有她,佔有她之後就離去,他真這麼做的話就太沒天良了,他用力吸口氣,壓下差點就要失控的。
「我不能去送你,真的很對不起。」曼沁愈說愈酸,差點就又哭了出來。
不但突然,而且相當堅持,父親要她和姊姊明天一大早出發去紐約拜訪親戚,如此一來她就不能去送他了,她覺得好難過,同時困惑不已。她不懂,不過才半天的工夫,所有的人全變得不對勁了,不管她怎麼問,就是沒人要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全都把她當成小孩子。
「沒關系,我了解。」急迫想知道的問題含在他嘴里,可是卻不得不小心措辭,因為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讓她感到為難、不想害她陷入困境。
「鐘婷說-告訴她,-……認為我們……只是普通的朋友,-……真的這麼想嗎?」
難道他喜歡她?!太好了,她的身心同時熱了起來,不假思索地月兌口而出,「當然不是!」
「我就知道!」他抓住她一雙光潔的粉肩,興奮地大叫。
她高興得想要投進他的懷抱,想要用力地抱緊他,但是──現實猛然沖了出來,殘忍地把她從快樂的巔峰上推了下去。
收了父親的兩千萬酬金,她有義務留在這里,而明天他就要回台灣了,從此就相隔十萬八千里,父親和他鬧翻,姊姊喜歡上他……
認了又如何?眼前的困境無法解決,不過是徒增彼此的煩惱,他為她做得夠多了,所以此刻,她決定讓他走得輕松,不要他再為她擔心,牽掛。
「我們是永遠的好朋友,簡大哥,你對我這麼好,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簡瑞安像被針刺到似的猛然發怒。「我想听的不是這些──」
好痛,他的手捏得她好用力,小小的肩頭幾乎承不住他的激動,她忍著痛,甚至為這疼痛感到高興,至少她知道他喜歡她,這樣就夠了。
驚覺自己弄痛了她,他愧疚地放開手,憤然轉身,雙手用力抓著沙發椅背,弓子低頭喘著氣,久久不動。
她深情地望著他,嘴角掛著一抹淒涼的微笑。
鐘婷那番狠毒的話竟然是真的,真是難堪呀!他站直身子,狠狠地吸一口氣,就算是如此,他喜歡她的事實不變,為她擔憂的心情不變。
「-喜歡-的新家嗎?我想听實話。」
「喜歡,大家都對我很好,爸爸表達的方法很直接,一直塞東西給我,哥哥則是用放任的方式來表示對我的尊重,姊姊喜歡拐彎抹角,羅叔很體貼,張嬸很親切……」
簡瑞安默然听著她細數著鐘家的大大小小成員,連一個星期只來兩次的園丁她都沒漏掉,可見得她有多努力、多用心。
「那就好……」真是奇怪,看到如此成功的訓練成果,他竟然有點想哭。
「這一切都得感謝簡大哥。」
「不要再謝我了!」他不想這麼粗暴地對待她,可是卻控制不住失望和難過的心情。看見她受傷的表情,他奔到她面前,慌亂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對-凶,我……」窘困亂揮的雙手最後沖動地一把抱住她。
曼沁一驚,隨即柔順地任由他緊抱,閉上眼,感覺那雙曾經給過她無數溫暖的大手正緊抓著她的背,感覺他溫熱的鼻息激動地噴在她敏感的頸後,感覺他狂跳的心用力地撞擊著她柔軟的胸口……
「對不起,再一會兒就好了……」簡瑞安小聲地在她耳邊懇求最後的溫柔。
「嗯。」再一會兒就好了,她也是這麼想。
幽暗中,他們無言相擁,窗外月正明,零星的樹葉隨風飄散,夏天已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