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子追出Pub。
街上一片冷冷清清,一彎新月悄悄的掛在天邊。
文柔剛走出騎樓,胃就忍不住一陣翻攪,吐得一地都是。她這才知道自己醉得多厲害,她靠在騎樓邊的廊柱上,竟然再也無法移動半步。
「你還好吧?」男人終于發現她不太對勁。他對女人的感覺一向刻意粗略。
文柔喘著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家。」她總算迸出一句話。
「那要不要找個休息的地方?你總不能整夜站在這里。」
「帶我走吧!哪里都無所謂,我只是不想回家。」
男人疑惑的看著她,這女孩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出來賣的。
「求你,我很難過。」文柔祈求的望著他。
男人有些不忍地扶起她,「走吧!你是需要休息了。」
迷糊中,文柔柔順地坐進男人的座車。
王烈豪醒來時已過中午,早起從來不是他的習慣,更何況在一夜纏綿後。
他不情願的半睜虎目,心情卻仍停留在昨夜的悱惻。
「一夜」近年來他已經極少嘗試,因為他並不需要,他非固定的女友已經太多,至少已經多到足夠讓他宣泄。
工作事業是他的一切重心,但工作余暇他需要這重要宣泄管道。
試想有什麼運動能比更激烈、更火爆,又夠歡愉呢?
大麻海洛因?王烈豪當然嘗試過,在他復雜的個性中,「冒險」是重要的因子,沒有這「因子」,他也不會成為「力豪財團」的總裁,但是「理智」也是他極顯性的個性。
大麻、海洛因會傷身!同樣是刺激腦部神經,但顯然安全多了。
回憶著昨夜的女孩,他滿足中有更多困惑,且困惑隨著清醒逐漸增加。
決定買下五十層摩天大樓只花了他十分鐘的時間,這也是他來高雄的主要目的。
但,那女孩卻已經花了他半小時的理智時間在思索。
她說她姓「唐」?王烈豪只能判斷那是個假姓,除此之外他回憶昨夜的一切情景,難道那女孩純粹只是誘困于一個英俊男人?
印象中她似乎有清秀絕輪的臉龐,不時用深情的黑眼珠望著他,柔軟豐腴的,整個人像初開綻放的蓓蕾
性?彈彈手中的煙,不覺冷笑起來,女人不過三十歲,是不易體會的樂趣,甚至于一生都未曾有過真正高潮的女人,根據一篇權威的醫學報告,竟高達75%以上。王烈豪對女人的了解,就如他玩弄資本市場般的熟稔。
昨夜在進Pub前打給他的主任秘書,一通電話敲進一億股的新加坡「聯則科技」,每股23美元。他賭「聯則科技」一周內會至美國上市成功。
驀然發覺一包煙盡。
人生、世界、宇宙本來就有太多不能理解之事。人一生,物一世,似若過眼白駒,雖然不解昨夜女孩為何獻出珍貴的初夜,且又為何無聲無息的離去?
但,香煙是用來抽的,女人是用來玩的。這道理十分易懂。
感情只是一觸即發的東西,處理不好則傷神又傷財。
王烈豪對感情一向嗤之以鼻,昨夜女孩的容貌,隨著身上衣物的遞增。而逐漸忘卻,當他離開房間時,甚至已經忘了雷文柔是長發?短發?
今天是他的結婚大喜日,女方「張家」是南部第一大政治世家,黨政關系極好,這場婚姻跟買下那座摩天大樓沒什麼不同,都是買賣。
王烈豪需要女方的政治影響力,而女方也需要他龐大財源的支持,畢竟權力是由財富累積,而財富亦需靠權力保護,更何況王烈豪野心不只于此,他要他的企業王國遍布世界,他要用經濟力量征服全球,如果有可能的話,稱霸人類所知的宇宙更是他從小的夢想。
而這夢想已經越來越真實,美國為探測火星的「偵察者二號」,力豪財團就提供了五億美元的資助,比「微軟」還多一倍。
不過目前他的事業三分之一尚在台灣,他需要政治的保護傘。
王烈豪永遠記得父親臨終的話,商人在華人的世界要立于不敗之地,一定要控制掌握齷齪的政治。
他今天結婚的對象,是這政治世家大家長張展的唯一孫女。
也許是虧心事做太多,張展雖然女人很多,但所生之子全都夭折,三子留下一個唯一女孩,還是私生女。
張展為了能與王烈豪結成婚事,更為了張氏家族的存續,答應了這女孩的母親,結婚之日即是這女孩認祖歸宗之時。
離開飯店的途中,王烈豪仍全神貫注在手提電腦里的報表。
他知道婚禮快遲到了,但他毫不在意,他是買家,而且這件交易是屬買家市場。
作生意王烈豪從不曾失算。更何況他有把握即便他深夜才到,現場直播的記者也會徹夜等待,當然那未曾謀面的新娘子更應乖巧等候。
不過,這次他生平第一次失算了!
他是遲到了三個鐘頭,但--新娘卻根本沒有出現。
後來,填寫自願表時,文柔還是拗不過媽媽,填了T大。
媽媽為什麼一定要她離鄉背井?難道不希望來日無多的女兒多陪陪他們嗎?生命都快結束了,讀名校對她來說還有何意義?
是想一切假裝沒事,不讓她懷疑,快樂地走完人生最後階段。
既然家人都能強忍,她何不順從他們的意思?這也是她今生唯一能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了。文柔難過地暗下決心,絕不提自己的「病」。
開學前,她偷偷去做了一次復診。
想不到侯醫師只簡短地告訴她:「沒事了。」甚至連藥也不開給她。如果不是她勉強按捺住性子,她真要當場尖叫出來,大罵醫生們草菅人命。
他們為什麼不為她治療呢?不是有什麼化療、電療嗎?甚至立刻拿把菜刀、鐮刀、美工刀,割掉這長瘤的東西也成啊!?
「割」都懶得「割」嗎?看來是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無論結果如何,她知道家人永遠是關心她的,這是她唯一的安慰。
她也不再多想那個男人!她希望把他埋入記憶深處,不管那一夜如何,她都必須記住--從此蕭郎是路人。
但,女人真的能忘卻她的第一個男人?
文柔剛走進租來的小套房,就接到媽媽的電話。「文柔,你怎麼這麼久都沒有回來?」
「我很忙!」
「忙什麼?」
「我功課有點落後。」她不想讓媽媽知道她已經病得很重了。其實媽媽也該想像得到,都已經過了快四個月了,侯醫師不是說快則三個月,遲則
「這個周末回來吧,大家都很想你。」母親語聲里的期待,突然讓她涌起一股酸楚。
「媽,」她哽咽著,「謝謝你生我、養我,你的大恩大德,只有來生再報--」
「文柔,你怎麼了?」媽媽的聲音充滿錯愕大于驚嚇。
都這個時候了,為什麼媽媽還想瞞著她?文柔不解。
「文柔!文柔!」听不到回應,雷母情急得大叫。
「我不要緊的。」文柔吸一吸鼻子,盡量使聲音听起來平靜些。既然母親都能強忍悲慟,作兒女的今生無法事親,已屬大不孝,現又怎能令雙親更痛苦?文柔心想。
「不,你一定有事,這個星期六,如果你不回來,我就跟你爸去看你。」
就回家吧!內心一個微小的聲音一直在催促著她。想到童年生活的點點滴滴,想到爸媽的溫暖懷抱,她的眼眶又潮濕了。
心里生起的那股「不如歸去」的感覺讓她整夜輾轉難眠,她決定今夜就回家去。
如果說此生還有遺憾,那就是她畢竟還是沒能踏上落磯山脈,看看那心中的「綠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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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時,媽媽被她的模樣嚇傻了。
「文柔,你怎麼瘦成這樣?你病了嗎?」
「媽!這個時候你還問我這種話?」她的眼眶全紅了。
「可是,可是你瘦成這樣,而且」媽媽狐疑的看著她微凸的小月復,「為什麼肚子反而大了呢?」
「肚子變大了?」文柔更難過了,「一定是轉移到肝髒了,媽,我已經開始有月復水了。」
「月復水?你在說什麼呀?」
「我的癌細胞一定是轉移到肝了,所以才會有月復水呀!」
「癌細胞!?什麼癌細胞?文柔,你瘋了嗎?怎麼會有癌細胞呢?」
「不要再瞞我了,媽,侯醫師的話我都听到了。」終于文柔再也強壓不下情緒,由抽抽噎噎而至完全失控的哭了起來,她畢竟只有十九歲啊。
「到底侯醫師對你說了什麼話了?」雷母真是驚愕莫名。
「他不是對我說,他是對你說呀!他不是告訴你,我拖得太久了嗎?快則三個月,遲則他說多久我沒听清楚,我已經嚇傻了。」
「他哪有這樣說啊?」
她幾乎崩潰的喊道:「拜托!不要再瞞我啦!」
「你這孩子到底不清不楚在說些什麼呀?等等--」驚嚇中,雷母忽地想起來了,「侯醫師是有這樣說,但他不是對我說呀!他是對電話里的人說的,我進去的時候他正在講電話啊!」雷母急得一口氣說完。
「什麼!?他不是告訴你我得了乳癌?」
「什麼乳癌?你是得了結節性乳腺炎,而且,他不是幫你治好了嗎?」
「但是,但是為什麼這陣子我都食欲不振,而且一吃東西就吐?我以為我以為我已經到了乳癌末期了。」
「吃東西就吐?會不會得了腸胃炎什麼的?明天我帶你去檢查看看。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真得了癌癥,我還會這麼輕松嗎?」雷母邊說邊愛憐地抱著文柔。
當晚,雷父回家後,看到女兒這個樣子,也是擔心不已,得知實情後,更是好氣又好笑。
「文柔,」雷母似乎警覺到什麼,也開始感到有些奇怪。「你只是食欲不振、惡心想吐嗎?」
「不是想吐,是一直吐,所以才會這麼瘦。」
「你有男朋友嗎?」雷母小心翼翼審視著她。
難不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全家人都看著文柔。
「沒有!沒有!整天只顧著傷心難過,去哪里找心情談戀愛?」文柔有些發怒。
全家人總算是松了口氣。
「明天帶她去檢查看看吧。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有病也不曉得回來告訴爸爸媽媽。」雷父憐愛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