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儀凡覺得自己實在太幸福了,來東京以後,認識的全都是好人,尤其是漂亮的香取芸子,她對她真的很好,甚至還帶她到全東京最便宜的禮服店買禮服。
漂亮的小禮服上綴滿了珠花,顯得光彩照人,雖然她覺得有點花,可是香取芸子也穿著另外一件差不多類型的禮服,所以她也就釋懷了。而且她想,既然人在異鄉,本來就該入境隨俗的,不是嗎?
于是她穿著那件花花綠綠的小禮服,挽起了頭發,任人在她臉上了彩妝,接著滿懷興奮的前往宴會場地。
可是她卻沒想到,愉快得像在天堂一樣的心情,進到宴會場地,在宴會大廳外的接待室與冷雲拓會合時,瞬間被潑了一盆冷水。
他濃眉蹙緊,看起來一點也不欣賞她的裝扮。
「芸子呢?」看了藍儀凡的裝扮後,他二話不說的問。
「嘖?我……她剛才說要去停車,就叫我先進來了。」
芸子下午帶著她去化妝、做完發型後,就直接載她來這里跟他會合。
直到這一刻看到他那受不了的神情,她才發現自己周遭那些好奇又帶著些許嘲笑意味的眼光。
「這禮服……是她帶你去買的!」
冷雲拓實在不敢相信,香取芸子怎麼可能幫她做出這樣的造型?簡直又花又呆,像個剛從鄉下來的歐巴桑一樣,甚至還用色系突兀的濃妝,掩去了她那原本清新可人的俏麗臉蛋。
「對啊,很便宜的,一件才兩千日幣,就連在台北都不容易買到這麼便宜的衣……」藍儀凡興奮的說著,突然听到一旁他人的竊笑聲,語氣漸漸不安了起來,「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嚴重的事情?」
「唉!沒有……沒有。」
冷雲拓不想讓她不安。她的節儉並沒錯,她從小的環境讓她沒機會接觸太多時尚潮流,加上她只是個一心想做好好老師的女孩,不會穿衣服並不是她的錯。
可這場重要的宴會有不少達官貴人,還有他家族里的一些長輩會出席,而她卻是這身裝扮……一想到等會兒要面對家族長輩那些批判的眼光,他就忍不住頭疼揉了揉眉間,並且在心底暗自發誓,回頭他一定要好好的找香取芸子算賬。
「走,我們進去吧。」
他認命的挽起她的手,牽著她走進宴會常而一進那奢華又美麗的宴會場地,他便立刻放開了她,走向另一頭跟宴會主人打招呼。
站在原地的她,則輕易听到門外招待室傳出來的放肆批評話語。
「天啊!怎麼有人穿那樣還敢出門?」
「那不會是冷先生的新女友吧?大夸張了!」
「不!我猜他是為了新案子才這樣犧牲自己的。」
「是嗎?那也太可憐了。」
「沒辦法,上千億的案子啊!不出賣自己行嗎?」
聞言,藍儀凡頓時愣住了。
茫然的眼光看向奢華的宴會舞池,那些身材各有特色,都化著完美彩妝還穿著漂亮禮服來來去去的女人。
突然,她了解自己給他帶來了什麼樣的麻煩,眼眶忍不住有點濕潤。
見冷雲拓打完招呼,走回到她身邊,她立刻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穿這樣的,只是不想花太多錢……」「這並不是你的錯。」雖然剛才才被宴會的主人取笑,可是他強忍著自己的不悅,反過來安慰她。
「不,是我,我不應該……」
她難堪的想用雙手環胸抱住自己,卻被他拉住一只手,硬是放入他的臂彎中。
「別傻了,反正也來不及了。沒關系,忍忍就過去了,好嗎?」
「可是,要不是我犯這麼離譜的錯誤,你也不會……」也不會被人說得這麼難听了,她相信他絕對不是個會出賣自己的人。
而她必須這麼相信,否則,她會崩潰的。
「也不會什麼?小傻瓜,別哭,你的妝太濃了,小心哭花掉。」他用拇指溫柔的拭去她的淚水,並小心不弄花她的妝。雖然他覺得弄花了可能會更好。
「別管我,都是我的錯。」
「不!」一個優雅低沉又性感的嗓音出現在他們之間,「是我的錯。抱歉,冷先生,因為她堅持不能花太多錢。」
藍儀凡看著香取芸子,那高就美麗的身材,穿著一件半貼身的銀白色性感長禮服,立刻錯愕的張大嘴。她……她剛才穿的明明不是這一件衣服啊!
「你……你去換衣服了?」跟她一比起來,她簡直就像只全身潑滿染料的丑小鴨。
「換衣服?」香取芸子優雅的笑笑,用著不解的眼神看著她,「沒有啊!我本來就是穿這一套來的。我原來幫你選的那幾套,是你堅持不要穿的。」
「可是……」藍儀凡愕然的看著她,不懂她為何要說謊,「沒有其他套,是有……我是說,這是最不花的了。」她難過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後又抬起頭,「你那時明明穿了件跟我這件很像的……」
「她不會穿這種衣服的。唉!」一直在旁邊听的冷雲拓忍不住開口。他不會現在責備香取芸子,不過他回公司會跟她好好算賬。
倒是藍儀凡,他沒想過她竟會這樣睜眼說瞎話。
「我之所以叫她帶你去買禮服,就是因為她可以選出有品味的衣服,可是說真的,」他自己下了結論,「你如果不要去看標價的話,就不會穿成這樣,芸子一定會將你打扮得光彩動人的。」
「我……她……」
突然間,藍儀凡明白了。這個香取芸子是故意要陷害她的,利用她對造型的無知來惡整她。
而冷雲拓沒理會她的話,只顧著往下一直說︰「其實這都是我的錯,我看過兩天抽個空,我跟你好好的去逛逛,不然就叫芸子先選一些漂亮的衣服,我們再來決定你要穿哪一件……儀凡?」
他愕然的止住話聲,因為,藍儀凡正猛然的把手抽離他的臂彎。
一張被妝抹花的俏容,嚴肅到前所未見的冰冷。
「怎……怎麼了?」
她瞪著冷雲拓,眼底閃著憤怒,聲調卻冷靜不已,「我就是不會穿衣服,如果你要的是會穿衣服的人,很好,那你去找她。」
藍儀凡指向一旁的香取芸子,甚至還拉著她的手塞進他手里。
「我看你帶她去宴會好了,我相信她一定匹配得上你的品味。」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用吼的出聲。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冷雲拓迅速的甩開香取芸子的手,一個箭步向前抓住了藍儀凡,逼她回身面對他。
「你在胡說什麼?別在這時候耍脾氣好嗎?我都不在乎帶著穿成這樣的你進場了,你做什麼……」啪的一聲,他錯愕的看著她,她則是一臉怒氣的面對他。
「你不在乎,我在乎。我在乎我愛的男人就該相信我說的話,我更在乎愛我的男人是不是以我為榮,但你既然以我為恥,你就不該勉強自己。」
語氣拔尖的吼完話,她輕易的甩開還一臉錯愕中的他,轉身就跑出宴會場地。
她錯了,錯得多麼離譜。
她怎麼會愚蠢到以為自己有可能得到幸福?
她怎麼會愚蠢到寧願流落異鄉,當個只能夜夜等待男人歸來的女人。
她怎麼會放棄當好老師的理想,只因為……愛他。
該死的!
不知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跑了多久的她,終于撲倒在一個社區小公園的水池旁,忍不住放聲大哭了出來。
在眾人訝然的目光下,香取芸子扮演起了最佳女伴的角色,安靜且優雅的拿著散發香氣的手帕,遮住冷雲拓泛紅的臉頰,輕聲卑微的問︰「我們去化妝室,我幫你冷敷一下好嗎?」
她的語氣關懷而誠摯,眸光溫柔而冷靜,可是再冷靜,也藏不住那絲不該存在的得逞光芒。
冷雲拓眼一眯,甩頭拒絕接過她的香帕。
看著她手拿著香帕愣住的模樣,他只冷冷的說了句,「明天去人事室領你的遣散費。」
「什麼?」香取芸子震驚的看著他。
「你今天會扯她後腿,難保哪天不會扯我的後腿,我知道你的工作能力很強,但我不需要一個人格有問題的人待在身邊。」
「你……」自知事跡敗露,即使氣憤難當,她依然提醒自己要冷靜,「我是你多年來的得力助手,幫你服侍且搞定很多難搞的客戶與廠商,公司里大半對外資源也掌握在我手上,你不會真為了一個剛認識沒多久、愚蠢又沒有自知之明的女人,而叫我走路吧?」
這不過是個惡劣的小玩笑而已,他有必要如此對待她嗎?
她已經忍耐三個多月了,他對那仗著有間老房子就為所欲為的台灣女人,保護到叫人難以忍受的地步。
「我不會得罪對公司有利的人事物……」「喔?」香取芸子美眸一亮。她就知道,她還是……「但更不會得罪我未來的妻子。」
得意不到半秒,她的優雅氣度當場崩潰。
冷雲拓是故意的,藍儀凡那一巴掌,跟轉身而去時流下的淚水,叫他無法不替她報仇。
就算後果會為自己的事業帶來再大的麻煩,他也不在乎。
所以,他不惜開除掉這個在公關部門里,佔有舉足輕重地位的香取芸子。
「妻子?你不能娶她!」
看著他往宴會場外走的背影,她忍不住高聲尖叫了出來,「你不能娶一個帶不出門,甚至不能幫你打理龐大事業的女人。你說過,你是家族第一,事業第二,不是嗎?如果要娶,你也該娶一個能幫你賺更多錢的女人。」
只要是認識冷雲拓的人,沒人不知道他是家族第一,事業第二,娶妻,當然一定也是為了事業。
她的話讓冷雲拓頓住腳步。
他緩緩的回頭,也在這一瞬間,突然了解自己到底要的什麼。
沒錯!儀凡在他心中的分量,早已超過了事業,甚至贏過了家族……不,甚至比家族更重要。
「你說的對,」他忍住腦海中因突然了悟而帶來的洶涌情緒,冷冷的看著香取芸子,「我本來是該娶一個帶得出門,甚至能幫我打理龐大事業的女人,但我只愛她,而她也已經超越了事業,成為我心里最重要的人,而且,我更不容許有人敢傷害她。」
最後一句話,伴隨著他雙眸里迸射而出的殺人精光,駭得她後退一大步,差點沒被自己的長裙絆倒。
就這樣,香取芸子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暗戀多年的男人,去追另外一個女人……藍儀凡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听到一個稚女敕的嗓音,緩緩的滲入她混亂的腦海中,她才漸漸止住哭聲的抬起頭來。
「幸運餅干!」
笑得好可愛、好燦爛的小女孩,站在水池對面,以日語說著。
好眼熟……瞬間,她駭然的看著小女孩,蹦蹦跳跳的繞過水池跑向她。
這小女孩……
不是在台北的天橋上,給她一塊餅干的那個嗎?
雖哭得心碎,氣得頭昏腦脹,可她沒忘記自己身處異鄉,遠在日本的東京。
那這小女孩怎麼會……
「幸運餅干,來一塊吧!」
見藍儀凡驚愕的表情,小女孩沒任何特別的反應,她伸出稚女敕的小手,肥肥女敕女敕的掌心上,擺著一塊幸運餅干。
「你……怎麼會……」
「幸運餅干。」小女孩笑嘻嘻的,帶著堅定的語氣用日語道︰「吃餅干!」
「啊!」這情境實在是太詭異,也太駭人了。「我……」「吃!」小女孩的聲音仿佛有魔力似的,讓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拿了那塊餅干。
小女孩笑了笑,「吃幸運餅干,會幸運喔!」
「但是……」
「儀凡。」身後一個若有似無的低沉嗓音傳來,藍儀凡詫然的回頭,可是除了遠方車輛來來往往的馬路外,小公園的空地以及人行步道上,完全沒有半個人。
她困惑的轉回頭,還在想是不是自己听錯,卻發現小女孩又不見了,消失的速度仍是叫人難以相信。
「又來了!」
她忍不住驚訝的睜大雙眼左看右看,甚至伸頭去看水池里,想說小女孩會不會掉進水池。
但是,水里只有手上拿著那塊餅干的她。
看著看著,她覺得水里的倒影,仿佛是年輕時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外婆,正傷心的看著她。
她的心好痛,好痛。
她是不是就像外婆一樣,不敢堅持、不敢努力的去追求自己渴望的幸福,所以才會落到這個下場?
藍儀凡又開始流淚,她邊流淚邊把餅干放進嘴里,一咬,又是一張紙條。
她拿出簽詩看著
要幸福,要學會追求未來的勇氣。
她整個人深深一震。
好熟悉的一句話。
她看著水里那像是外婆年輕時的倒影,忍不住喃喃自語,「要幸福,就要學會追求未來的勇氣,不要像外婆一樣,失去了才知道追求的重要。一棟房子,一個以為穩當的生活,怎麼比得上放手一搏的真愛呢?」
當時外婆說著說著,還哭了,就像她現在一樣。
「嗚……」
哭出最後一聲啜泣,她猛地站起身。
不行!母親跟外婆的際遇,該是讓她有勇氣去突破,更有勇氣去追求,而不是借著自以為是的堅強,孤獨的一個人過一生。
放手一搏的真愛?是的!那才是她要的。
「儀凡……」
方才那若有似無的叫喚,這次清晰的響起,且語氣還帶著點焦急。
「你在哪?儀凡……別走,別……」
在繞過人行道旁的樹叢後,冷雲拓陡然停住,他看到了她,看到她在月光跟路燈下,帶著滿是淚水的笑容。朝他奔來。
「儀凡!」他張開手臂迎接著她,口里連聲抱歉,「抱歉,我不該……我是說我剛才不該那樣說的,都是我的錯!你別再像剛才那樣跑掉了,我真的很……」在踫到他那寬闊的胸膛前一秒,藍儀凡煞住了腳步,驚喜的看著他。
「你願意相信我?」
「我只相信你,天啊!我想……」
「等一下!」她舉起手制止他再說下去。
「嗯?」
他愕然的看著她,就見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眼里散發出強得叫人差點睜不開眼,充滿勇氣的堅定光芒說︰「我愛你!」
冷雲拓睜大眼的愣在當場,雖然她的表現怎麼看都不像是在說謊,可從來沒听她這麼坦然的說出來過,一時之間,他感動得無以復加。
「你……」她沒讓他有說話的機會,深吸一口氣後,立刻又道︰「你愛我嗎?」
「我……」
驚喜過後,他有些懊惱,為什麼先說的人是她,願意放棄自己熟悉的生活,不要名分、不爭取任何事情,只要能陪伴他的也是她。
「怎樣?」她緊張的看著他,明明覺得自己已經是充滿了勇氣,可是她也知道,有勇氣追求,不代表追求得到。
「我愛我的家人……」
聞言,她怔了下,沒想到會听到這樣的答案。
「我本來以為家族只是一個責任,但是你讓我了解,那就是一種愛,而這種愛里,我更愛……其中一個女人的善良,我已經愛上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怒一嗔更是悄悄的佔據了我的心。」
「別說!」藍儀凡捂住耳朵不敢再听下去他愛的不是她,竟然是他的家人?她腦袋一片混亂,感覺世界正在崩潰中,所有的幸福都在一瞬間毀滅。
可他卻沒有放過她,還上前一步緊握著她的手,把她的手拉離耳朵,逼她听,「而現在,我希望那個女人可以成為我的家人。」
「放開,我不要听……嘎?你……你說什麼?」
「是,你沒想錯。」他溫柔的看著她,月光下深黑的淨瞳,如此的深邃柔情,「我愛你,你要當我的家人、成為我的妻子,好嗎?」
「礙…礙…」
她已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幾近崩潰的世界,在一瞬間又變成了天堂。
「我希望這兩聲啊是代表願意。」
冷雲拓笑了笑,然後吻上了她。
她手里原本緊握的紙簽,不知道何時飛向了空中,隨著夜晚的風,飄啊飄的,飛上了天際,越飛……越遠……越飛……越遠……
一年後
「要領養我?真的?」
邱冷廷雙眼綻放出光芒,做夢也沒想到,在藍老師跟舅舅的婚禮後,會听到這個好消息。
說真的!
自從來日本後,那對舅舅特別安排,照顧他的田下家老夫婦,其實人很不錯,可是老人家那種固定的作息,還有日本人過分有禮貌的態度,總是讓他覺得生活沉悶。
尤其那個田下老先生,明明不太會下圍棋,可自從他學會了圍棋後,就老愛拉著他下棋,而發現圍棋游戲還挺簡單的他又無法拒絕,更不好意思贏老人家,只好每天邊看著無聊的新聞,邊陪他下棋。
現在藍老師跟舅舅要收養他,哈哈!他的生活一定會有不少變化吧!
「嗯。」穿著一襲簡單白紗禮服的藍儀凡,臉上漾著幸福的笑容,「只要你不介意有個很忙很忙的父親,跟一個很愛很愛念人的母親,我們想當你的父母。」
「好耶!好……」說到一半,邱冷廷突然發現不對勁。
為什麼始終站在一旁淡笑不語的舅舅,還有那個叫做冷簫,看起來一臉詭異的表舅,兩人不斷互換著眼色,而且每次看他時,兩人眼底好像都有著一抹狡詐的光芒呢?
「嗯……」
「怎麼啦?」見他突然遲疑了下,藍儀凡關心的問。
「我覺得怪怪的。」
「怪怪的?」她眉頭輕皺,隨即又笑展開來,「沒關系,不想叫爸爸、媽媽就隨你叫,叫我藍老師也不要緊。」
這半年來環境的大變動,讓邱冷廷變了許多,他不再像從前那樣倔強,更甚者,他不但學會了溝通,個性還多了分爽朗。
她很高興他逐漸成長,也尊重他想要的生活方式。
「不是這個怪……是……」
他又眯眼看著他的舅舅和表舅,可是怎麼看也看不出可疑之處。
「好了,別想太多,你才要升五年級而已,拜托你,這麼快就變成小大人不好玩啦。」藍儀凡笑笑的想揉揉他的頭,卻被他敏捷的閃開。
「好啦、好啦!當養子就當養子,不過別想玩我喔?要玩就自己生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