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鴻翎將喵唔舉高看著它的臉。和所謂的「家人」相較之下,她與這只老貓的感情要深厚得多。
喵唔像是懂得她在想些什麼,「喵」地叫了一聲,將臉湊近與她磨蹭。呵,這只善解人意的老貓,要想不疼它都難。想當初……「鴻翎,爸在說話,你有沒有在听?」說話的是她哥哥陳煜煌。
鴻翎悻悻然地將喵唔放回腿上,因著思緒被打斷而微微皺了皺眉頭。
不再逗弄喵唔,她仍不理會家人的對話。反正不管他們說些什麼,向來與她無關。
她到現在仍然想不透,為什麼母親和雅萍——她從小就直呼姊姊的名字,因為雅萍從來不像個姊姊——連打了幾通電話,要她今晚一定得回家吃飯。
當初她曾計畫到國外就讀大學,不過,或許是她眼界太高,中意的幾所學校都拒絕了她的申請,所以她只能在有限的範圍內做無限的延伸,在有限的選擇中挑了她能接受、且離家最遠的台南的學校。
母親極愛面子,總愛和那些富家太太比東比西的。比孩子的成績、比老公送的鑽石,就連送孩子的禮物都要與人較量。
人家給孩子的生日禮物是一輛腳踏車,她就會送鴻翎他們兄妹摩托車。人家送孩子一間二十坪的套房,她立刻為他們兄妹各買下一層五十坪的公寓。
所以托母親的福,大學畢業後,她得以回到台北自立門戶,將戶口遷了出來。當然,母親自是反對到極點,說什麼未出嫁的女兒將戶口遷了出去,沒面子。不過,反對無效,她仍是搬了出去。
「鴻翎,你和姊姊感情好,說說你的意見。」李妙貞裝腔作勢,一副慈母的模樣。
喲,今兒個起晚了,沒看到太陽打哪邊出來,待會兒記得要看新聞,看看今天早上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升起。陳鴻翎面無表情地想。
有首歌叫什麼來著?「母親像月亮」?依她看,她母親確實像月亮,不過……是月全蝕。像剛才這麼溫柔的母親,她倒有些陌生了。再說雅萍吧,她們倆感情好?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她怎麼不知道?
「給什麼意見?」他們在說些什麼她完全不知道,要她發表什麼?
李妙貞的臉皮抽動了一下,穩住氣息,努力維持和緩的態度。「你姊姊的事啊!」
「她什麼事?」鴻翎不解地問。
「你——」李妙貞再也忍不住了,朝她破口大罵︰「你有沒有在听啊?我們說了這麼老半天,你一句也沒听進去是不是?從小就是這個樣子,沒神經、沒感情。我們現在——」
「媽,別生氣啦。叫她回來就是多個人好商量嘛,你一生氣,氣氛都弄擰了啦!」
陳雅萍緊張地拉著母親。
她並不喜歡這個妹妹。什麼血濃于水,那是騙人的。從小就沒有一塊兒相處過,根本沒什麼感情。從南投把鴻翎接回來以後,她的態度又總是冷冰冰的,給人十足十的距離感,讓人根本不想和她有任何的接觸。加上母親提過,鴻翎的八字會沖到他們,她更是視這個妹妹為鬼魅。
不過,平心而論,她這個妹妹是聰明的。事關自己一生的幸福,多個人商量總是好的,即使這個人是陳鴻翎。何況這樁事陳鴻翎能派上大用場。
「仲凱集團有意與我們聯姻。」陳冠泉為鴻翎從頭解釋道,「傅董向我提過,希望雅萍能和傅逸軒,也就是他的孫子結婚。這樁婚事對我們兩家都有好處。」
「就是啊,」李妙貞一臉精明,「傅逸軒的老子傅凱斯三天兩頭鬧緋聞,形象跌到了谷底。傅老頭絕不會將大任交給他,九成九會跳過傅凱斯,直接交棒給他的孫子傅逸軒。雅萍如果和他結婚,仲凱不就等于是我們家的了?
鴻翎不著痕跡地輕嘆口氣。她這個母親,頭腦簡單得可以。
「沒錯,」陳煜煌也直點頭,「傅逸軒今年才三十歲,卻已經是欣凱公司的總經理。看得出來,博董有意讓他接管整個仲凱集團。而且我和他接觸過,他確實頗有能力,很有手腕。如果和他聯姻,對我們應該是利多。」
「你看如何?」陳雅萍不作評論,只問鴻翎的意見。
鴻翎聳聳肩,「既然這樣,就結婚啊!」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沒想到他們計晝、思考良久的事,卻被她說得這麼無關痛癢。
李妙貞首先反應過來,一手-著腰,一手指著鴻翎,十足十地潑婦樣。「你這個沒心少肺的東西,說得這麼簡單。你以為我在買牙膏嗎?喜歡就買?你以為我們這麼勞心勞力地做什麼?為的還不是這個家。要不是我,你哪來的屋子住?哪來的車子開?你以為你開的BMW是火柴盒小汽車嗎?那可是我費盡心力賺錢買的。」
陳鴻翎覺得好笑。她費盡心力?她除了打麻將、道人長短之外,還會做什麼?何況自己可沒花到母親一毛錢。十八歲那年鴻翎由家庭律師那兒得知,爺爺當初移交資產時,留了百分之十的公司股份給她。不過,要不是家庭律師把關,只怕那些股權早就易
主了吧?
「別發火。」陳冠泉拍拍李妙貞的肩,轉頭對鴻翎說︰「你姊姊的意思是,其他企業的新生代也很優秀,像是駿升企業的唐書鴻和駿聯的葛曙雲。」
陳鴻翎依舊是面無表情。真是服了他們,他們總有本事把最簡單的事搞得這麼復雜。不過,要把事情復雜化是他們的事,與她何干?「你們到底找我來做什麼?」
「你——」李妙貞氣得站了起來。
陳雅萍也氣憤不已,不過她仍沉住氣,拉住母親。「我的意思是,如果這麼草率地和傅逸軒結婚,豈不是錯失了許多好機會?」
陳鴻翎看著這個自己應該喚一聲姊姊的人,著實覺得她很可悲。如果沒記錯的話,她應該大自己兩歲,那麼應該是二十七歲了吧?鴻翎曾經懷疑過,為什麼母親還沒將她「賣」出去,現在總算明白了,她們在找最有錢的買主。
「所以?」鴻翎看著雅萍。
陳冠泉接口︰「傅董希望這個星期六我們兩家能夠見見面。
「那就去啊!」鴻翎自然的反應又惹怒了其他人。
陳雅萍深吸了口氣,「你還不懂嗎?我還不確定他是不是我要的,所以星期六的餐會我不想去。」
不想去就不要去啊,跟我說這些做什麼?陳鴻翎在心中不耐煩地想。「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要去,想這麼多做什麼?你確定要嫁,人家還不一定要娶。」
陳雅萍和李妙貞都瞪大了眼楮。「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說你姊姊沒人要是不是?」
「我沒那個意思。」她聳聳肩,「只不過,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到底在煩些什麼,也不知道你們要我來這兒做什麼?要,就嫁;不要,就不嫁。就這麼簡單,需要想這麼多嗎?何況人家打的是什麼算盤你們也不知道,在這兒想什麼仲凱集團、駿升企業的,沒什麼意義吧?」
陳雅萍沉著臉,「我當然有我的打算,我要唐書鴻。」
陳鴻翎冷冷地看她一眼。她這是在下戰書嗎?陳雅萍應該很清楚唐書鴻的現任女友
是她的好友吳招弟。現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陳雅萍在她的冷眼注視下硬是扯出個不自然的笑容。
她當然知道唐書鴻現在的女友是陳鴻翎的好朋友。釣了那麼久的魚竟然上了那個小土蛋的勾,她不甘心。
唐書鴻符合一切她對男人的標準——英俊、挺拔、溫柔、多金又聰明。
當然,傅逸軒也符合這一切,不過,他是私生子。雖然已經正名了,但那是磨滅不掉的事實,即使它已經是過去式。況且他那個老子風流成性,天知道明天會不會再冒出一個、兩個,甚至是一打的私生子來和他爭財產?
相較之下,唐書鴻這一點就勝過傅逸軒了。系出名門、血統純正,和她絕對匹配,而且他是獨生子。雖然有個繼弟,不過,那無所謂。她相信唐書鴻仍會是駿升企業的繼承人。
然而,她不打沒有把握的仗。在尚未確定能夠抓住唐書鴻之前,她不會明白拒絕傅逸軒的。
吸了口氣,陳雅萍擺出溫柔好姊姊的模樣。「鴻翎,我們到底是一家人。就算那個小——我是說,就算你那個朋友真的和唐書鴻有結果,你也沾不上個邊,是不是?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幫我,讓我——」
「我拿什麼幫你?」陳鴻翎不帶感情地打斷她的話,「重點不在招弟,更不在我,在唐書鴻身上。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唐書鴻他不要你,他要的是招弟,就這麼簡單。如果想要唐書鴻,自己找他去。」
鴻翎知道自己這幾句話踩著了雅萍的痛處。她當然找過唐書鴻,人家也明白地拒絕她了,恐怕整個的社交圈都知道這件事。真不明白她還在妄想什麼?
不理會陳雅萍足以殺人的目光,她抱著喵唔站了起來。「沒事的話,我要回去了。」
所有人就這麼靜默著,直到她的手觸到了門把,陳冠泉才開口,「星期六你也一塊兒去。」
鴻翎回頭望向父親。
「傅總的意思是希望我們全家一起出席。」陳煜煌加以說明。
「沒那個必要吧?」鴻翎不認同地聳聳肩,「要相親的是雅萍,我去湊什麼熱鬧?」
「什麼相親?只是聚餐。」陳雅萍反感地說。相親是嫁不出去的人才做的事,想她陳雅萍何需相親?
「星期六你得一塊兒去。」陳冠泉又重復了一次。
鴻翎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推開大門離去。
「鴻翎,你總算回來了。」馬玉珍拉著她,左右張望一番之後才小聲地說道。
「怎麼了?」鴻翎配合地問道。
基本上,對于這個同事她有些不敢恭維,即使是問她中午吃些什麼之類的問題,馬玉珍都能把氣氛弄得緊張兮兮地。一遇到男性,無論老少、無論長相,她總會嗤嗤地笑個不停。所謂的花痴,指的就是她吧?
不過,她沒什麼心眼,鴻翎也就盡可能地忽視她的諸多「小毛病」。
「就是——」馬玉珍又小心地看看周圍,以右手圈著嘴說︰「剛才十七樓打電話下來,要你上樓去。」
「十七樓?」鴻翎皺起眉頭。
就她所知,十七樓是總經理室,由總經理和他的秘書,以及他的幕僚群、協理們駐守著,是這棟商業大樓的指揮中心。部門經理未經通報都不得擅人了,何況是她這個平常的小老百姓?
平日有事大都由協理們通知各部門經理,部門經理再下達她們這些小職員。今兒個發生什麼大事?竟要她上去?
「你還不上去?」馬玉珍火燒似地扯扯她的手。
鴻翎看看腕表,「現在還是休息時間,待會兒再說。」
「可是……是十七樓。」馬玉珍緊張得很,好像她這一去凶多吉少似的。
「無所謂。」她聳聳肩。
一陣音樂聲響起,原本熄滅的日光燈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這表示休息時間結束,上班時間到了。
「一點半了,你快上去。」馬玉珍再一次催促道。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鴻翎不疾不徐地伸了個懶腰,緩緩起身。
搭著電梯來到十七樓。明亮寬敞的空間和她待的三樓!!那個一格一格的小蜂窩有著天壤之別。
弧形的接待處櫃台坐了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她有些無措地看著陳鴻翎踏人這塊禁地。
大概是新到任的吧?不想為難她,鴻翎自己報上姓名,「我是廣告部的陳鴻翎,剛才——」
「你就是陳鴻翎?」女孩好似放心地吁了口氣,而後又緊張地道歉,「對不起,我的意思是——嗯,陳小姐。」
「沒關系。」鴻翎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在意。看著她,等她為自己引路。
馬玉珍只說十七樓打電話要她上來,至于誰找她、找她做什麼,馬玉珍是一問三不知。不過,顯然這個女孩知道她要上來。那麼,她也該知道是誰要找她。
女孩又愣了一下,而後拿起電話按了內線。通報之後,她對一旁等候的陳鴻翎說︰「你請往這邊直走,走到底左轉就會看到總經理辦公室。」
「總經理辦公室?」鴻翎懷疑地復誦了一次。遲疑了一會兒,仍是開口問道︰「請問你知道是誰要見我嗎?」
女孩睜著無辜的大眼搖了搖頭,愛莫能助地笑著。
鴻翎微笑地對她點點頭,朝總經理室走去。
管他的,既來之,則安之。
她之前只在心中盤算著不知道是哪個協理找她,沒想到竟然是要她去總經理辦公室。她到職三年,除了偶爾遲到早退,可一向是安分守己——難不成老板看中她的能力,要給她升官了?鴻翎自嘲地扯扯嘴角。
看著面前的黑檀木門,她有些不情願地舉起手敲了一下。
「進來。」里頭傳來陌生的男音。
吸了口氣,她將門推開。
面對房門的是一張豪華辦公桌,桌後的黑色大型皮椅是空的。她又探向辦公室的其他空間,另一端是一組沙發,排成U字形,中間擱了張漆木的黑色桌子。不過,仍是沒見到半個人影。
突然,她看見牆上的黑檀木滑了開來,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把門關上。」男人命令道,在黑色皮質的沙發上坐下,雙腿交疊。待她關上門,他又指著面前的沙發,「坐。」
事情愈來愈古怪了。這個男人不是總經理,也不是任何一位協理,莫非是新來的總經理幕僚或特助?沒听說,不知道。
不管他是誰,總之他不是總經理。那麼他怎麼敢大剌剌地待在總經理辦公室,還要接待小姐指引她到這兒來?
對于她明目張膽的打量,他覺得有趣。在這同時,他也細細審視著她。兩人對望了半晌,他才開口,「上星期六你為什麼沒來?」
「什麼?」陳鴻翎不解地問。他大概是找錯人了,她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男人。
「上星期六你該與家人赴宴的,不是嗎?」
他怎麼知道?陳鴻翎眯起眼看他,「你是……傅逸軒?」
「賓果。讓我看看,」他來到書桌前,打開桌上一個黑檀木小盒子,拿了什麼出來,朝鴻翎扔了過去。
鴻翎眼明手快地接下,是一顆糖。她抬頭看他。
他又慢慢地踱回沙發坐下,聳聳肩,「你答對了,這是獎品。」
鴻翎看看手上的糖,又看看他。「我不知道駿聯也是屬于仲凱集團。」
「你當然不知道。」他搖頭晃腦一番,咧嘴一笑,「因為駿聯不屬于仲凱。」
那麼他怎麼會在這兒?為什麼要找她?還有,他怎麼知道她在這兒?陳鴻翎心中有許多疑問,但都沒有問出口。
他以食指和拇指摩挲著下巴,「你不好奇?」
陳鴻翎只是望著他。
「啊,想必你是好奇的。」他起身來到牆邊,不知踫觸了什麼,牆滑了開來,露出一座吧台。他打量了半晌,回頭問鴻翎︰「你要喝些什麼?」
「開水。」她答道。
他點點頭,「好女孩,不沾有酒精的飲料,是吧?」
鴻翎打量著他埋首在吧台間的背影。他沒穿外套,襯衫的袖子卷到手腕處,薄薄的藍色襯衫掩不住他有力的肌肉線條,顯然他常運動。
「啊,瞧我發現了什麼好東西。」他有些頑皮地回頭看她,「有個好東西讓你嘗嘗,不過有一點酒精,不介意吧?」
她盯著他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不一會兒,他便端了兩杯深色的飲料回到沙發上,將其中一杯遞給她。
「謝謝。」她接下玻璃杯。
他喝了一口,咧嘴笑了笑,「這真是人間珍品。」
在他的注視之下,鴻翎也嘗了一口。葡萄酒,很香、很甜,幾乎沒有酒精的味道。她又喝了一口。
「嘿,別喝太快,它的後勁是很強的。」他笑著制止她。
「無所謂,我的酒量不錯。」她聳聳肩。
「當心,男人會將之視為挑戰。」搖搖食指,他對她舉杯,「逗是個足智多謀又精明能干的老太太私釀的酒。」
鴻翎側著頭看他,「你找我來,就為了品酒?」
「要回歸正題了?」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將酒杯置于桌上。「你應該是好奇的,好奇我怎麼知道你在這兒?好奇我怎麼出現在這兒——駿聯的總經理辦公室。」他打量著四周,而後盯向她,「駿聯的總經理葛曙雲是我情同手足的哥兒們,所以我在這兒,以及我知道你在這兒都不稀奇了,對不?」
她沒有說話,逕自與他對視著。
他又起身來到酒吧斟了一杯酒,回頭問她︰「還要不要?」
她搖搖頭。
待他回到沙發坐定後,鴻翎才開口說道︰「大白天的,你喝這麼多酒。」
他又咧嘴一笑,「無所謂,我的酒量不錯。」
她嘴角微微抽動,這個人滿有幽默感的嘛。
「想笑就笑出來。」他看著她說,「你從小就不是個坦率的孩子。」
她瞪視著他。
「我見過你!!」他吊著眼珠子在心中計量著,「四次,不,五次。」
鴻翎搜尋著腦海中的記憶。不,沒有,她不記得見過他。
「第一次見你,大約是你五、六歲的時候,在南投。我爺爺與你祖父的私交不錯——嚴格說來,那也不是我的爺爺……算了,那不重要。我爺爺常會上山去找你祖父下棋。不過我只跟他去過一次。」
「下棋的老爺爺……那就是你爺爺?」她的臉因快樂的回憶而亮丫起來。
他注視她,嘴角揚起,「那麼小你就扭扭——、裝模作樣地。」
「胡說,我才沒有。」小臉又沉了下去。
「你有。」他肯定地點點頭,「穿著白色的蓬蓬裙,坐在角落,像個自閉兒。」
她生氣地瞪著他。爺爺說,那樣像個小公主,卻被他說像自閉兒?
「還有,第二次見你,是你祖父過世的時候。」他晃著杯里的酒。「大家都穿黑色,只有你穿了一身白,想不注意你都難。明明一臉難過得要命,還強忍著眼淚。不是裝模作樣是什麼?」
她將玻璃杯放到桌上,有些過于用力。「你到底找我來做什麼?」
「生氣了?」傅逸軒透過酒杯看她,搖頭晃腦地,似乎對不準焦距。「別急,還有三次,我沒說完。」
她揪著眉頭,「你——喝醉了嗎?」
「就這一點葡萄酒?」傅逸軒放下酒杯,搖搖頭。「我說過我的酒量不錯。第三次見你,是在一次餐會上。什麼樣的餐會我不記得了。那應該是你國中,或是高中的時
候,因為你留著學生頭。」他伸手在頸背比畫了一下。「那天你又是穿著一襲白洋裝,裝模作樣地窩在角落,像只驕傲的白天鵝。有不少男生想找你說話,你都沒給人家好臉色。假仙。」
「什麼——」她有些氣惱地咬著下唇瞪他。奇怪了,她一向是不動如山的,今天他竟然三兩句話就讓她動怒了。
她吸了口氣,撇過頭不再看他。
「你又來了。」傅逸軒搖搖頭,起身來到吧台,打開小冰箱,翻找里面的東西,回頭問道︰「要不要吃蛋糕?」
瞪著他,搖搖頭。
他拿了個小餐盒出來,又走回沙發,咬了口蛋糕後,再問一次︰「真的不要?很好吃的。」
鴻翎看著他,心中的問號像泡泡般不斷涌上來。他是個奇怪的男人,這麼短的時間內,卻出現了這麼多不同的風貌。像個男人、像個孩子,看似玩世不恭,卻又……
在她察覺之前,問句已然進出口了,「你不用上班嗎?你在這兒,總經理——我是說葛曙雲呢?你的公司又怎麼辦?」
「曙雲在開會,大概吧?」他聳聳肩,「至于我的公司……今天我放假。忙了那麼久,偶爾放假一天,不為過。」他又從餐盒中拿出一個小檸檬塔。「為了等你,我沒吃午餐。」
想搏取同情嗎?那麼他找錯人了,她最缺乏的就是同情心。「我又沒叫你等。」
對于她缺乏感情的話,他只是咧嘴一笑,不以為意。
吃完了檸檬塔後,他才又繼續說道︰「第四次,是在餐廳,那天是耶誕夜。很令我訝異,我以為你這種美女都是約會不斷的;沒想到你竟然是和三個女孩一起過那麼浪漫的節日。」
她知道他說的是招弟她們。不過她不明白他說的是哪一次,因為她自高職以來的耶誕夜幾乎都是和她們一起過的。
「很有趣。」他突然看著她面前的酒杯。「把你的杯子給我。」
「什麼?」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指著她的酒杯,又重復了一次,「把你的杯子給我。」
她看著面前的酒杯,了解他為什麼要她的杯子了,他要喝里面的酒。他是個酒鬼嗎?「不要。」
「什麼?」他揚起一道眉。
「我說不要。」鴻翎不贊同地皺起眉頭。「你喝這麼多酒做什麼?」
他看著她,笑了出來。「這麼一點酒,不,對我來說它根本是果汁,醉不了人的。我口渴了。」
她才不相信。「口渴了喝水,喝酒干嘛?」
「我懶得去倒水,來回走了這麼多次,我的頭都暈了。」他像個孩子般地與她討價還價。「要不,你幫我倒。」
看了他兩秒,她起身來到吧台前幫他倒水。
「那一次很有趣,」他繼續說道,「有個男人向你搭訕。你的表情……哇,酷斃了。當時我就想,再也不找美女搭訕了,遇上你這種人,那可就難堪了。」
她將水杯遞給他。「你也會向女孩子搭訕?」
「曾經。年少不懂事。」他三兩下就將杯中的水給解決了,將水杯放到桌上,盯著她,「你呀,真是裝——模——作——樣。」
什麼?鴻翎生氣地看他。好心倒水給他喝,竟還被罵裝模作樣?
「別生氣,我說的不是現在的你,是第四次的你。」想了一下,他笑了,「其實,第一次到第四次的你都很假仙。你不像一般女孩那樣,有男生來找你說話就樂得半死。其實你該裝裝傻,笑一笑,男生會很高興的。」停頓了數秒,他收起笑臉問道︰「當時,你是真的在生氣對不對?」
「對。」她語氣不佳地回答,「如果三天兩頭就有人來找你做朋友、問你的電話,你煩不煩?」
他又笑了。
她沒好氣地啐道︰「你大概不會覺得煩,因為你比那些登徒子高明不到哪兒去。」
他不以為意,繼續方才的話題,「那一次,你還是穿了一身的白。我的天!那是冬天-!你上哪兒去找這麼一身白衣服?還有,你的朋友也很酷,那個耶誕夜真是有趣極了。」他彈子一下手指。「喔,對了。我忘了說最精采的。那一天,你還開除了一個男朋友,你是怎麼說的?合則聚,不合則散?我喜歡。」他搖頭晃腦地笑著,整個身子舒服地貼在椅背上。
她終于知道他說的是哪一次了。她大一的那一年。
「我就在你的隔壁桌,而且和你面對面。你們的對話,我听得一清二楚。」收起笑容,傅逸軒歪著頭看她,「知道我當時的想法嗎?」
她又搖了搖頭。
「我在想,」身子前傾,他直視她的眼。「我一定要把這個小姐弄上手。」
「你——」鴻翎瞪大了雙眼。「我修正剛才說的話,你比那些登徒子更低級、更下流。」語畢,她起身要離開。
不過,他的動作更快。長手一伸,將她扯進懷中。
鴻翎怒目大張。「放手。」
他搖搖頭,側轉過身子,將她壓在身下。
她更是生氣地扯著他。「讓我起來。」
環著她,傅逸軒將臉埋在她的頸側。「噓——」
濕熱的鼻息騷著她的頸,她不動了,深吸了口氣,冷靜地重復一次,「讓我起來。」
「噓,別吵。我還沒說完。」埋在她頸側的頭晃了晃,大手撫著她額際的發。「第五次,是我兩個月前到這兒來找曙雲時,在……二樓,不對,是在三樓看見你。那一天,你穿的是藍色的套裝,我不喜歡。你還是穿白色的比較好看。」
「哼!」冷哼一聲,她從沒遇見過這麼無聊的男人。
他抬起頭看她,「我幾乎已經忘了你了,要不是又在這兒看見你。」說到這里,他微微地皺起眉頭。「真的很奇怪,對不對?我為什麼總是把你記得這麼清楚?」輕笑出聲,他又低頭將臉埋在她的頸側。「大概因為你總是一身的白。那第五次呢?第五次你
穿的不是白色,為什麼……」
他咕噥了一些話,她听不清楚。屏住呼吸,專心地听了半晌,這才發現那竟是——鼾聲?!
他睡著了。
鴻翎想將他推開,無奈他的意志太過堅定,即使睡著了,仍緊緊地摟著她不放。
辦公室的門開了。
鴻翎看不到來者是誰,困窘地閉上眼。再睜開眼楮時,看見總經理葛曙雲由上往下地盯著她瞧。
抿抿唇,她綻開一個不自然的微笑,「總經理好。」
他揚起眉。「好。」
見他似乎不打算幫忙,鴻翎只得開口求救,「能不能麻煩你,把他扶起來?」
「當然。」葛曙雲點點頭,將傅逸軒扶了起來。
得到一點空隙,鴻翎連忙鑽了出來。她爬了爬頭發、理理身上的衣服,這才對葛曙雲微笑點頭。「謝謝你。」
葛曙雲看看睡死在沙發上的傅逸軒,又看向立在一旁的陳鴻翎,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一言難盡,算了」鴻翎搖搖頭。
再看她一眼,注意到了被打開的吧台。葛曙雲踅身來到吧台前查看,拿起一只空瓶。「該死的,他喝了大半瓶的伏特加。」
伏特加?鴻翎不敢恭維地皺了皺眉頭。難怪他會醉得像死人。對她來說,伏特加簡直就像工業用酒精。可是怎麼可能突然就醉得不省人事?
眼尖的葛曙雲又看到辦公桌上的小藥包,皺著眉望向沙發上的傅逸軒。「這個白痴,拿酒配感冒藥,你這是在自殺嗎?」
原來他不全然是醉了,除了酒精,還有感冒藥。難怪。鴻翎了然地點點頭,看到盯著她瞧的葛曙雲,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下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