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季秋派人將聘禮送往日本之後,才將他訂下婚約一事告知凜氏全族。同日本人通婚,多少有人會產生抵觸的情緒,不過從凜氏的長遠利益來考慮,能與對日本政權有深厚影響的安神氏聯姻,也不失為凜氏向日本進軍的一條捷徑。這樣一來,反對的聲音便減弱了很多。
「你不去日本親自拜訪一下安神家嗎?」長者們慈祥地向凜季秋詢問。自從這門親事確定之後,大家的情緒就一直很高漲。
凜季秋迅速地瀏覽自己手上的卷宗,頭也不抬地回答︰「沒時間。」
面對這句大實話,眾人只有閉嘴保持安靜。全族里最忙碌的人當然是凜季秋,雖然他手下有著大量的精英,但凜氏遍布全球的龐大事業體系仍令他的日程表安排得滿滿的。當然,他要忙里偷閑一下,別人也無權置問。
「那麼……婚期定了沒有?」終于還是有人忍不住提出大家都很在乎的問題。
「沒有,婚期由安神那邊定。」皺一皺眉,凜季秋將手中不滿意的卷宗擱置一邊,再拿起另外一本。
「這樣啊。」眾人訕訕地點點頭,中國人很講究黃道吉日的,有專家定奪自然很好,可是……「會不會訂得太晚啊?」還是不放心地補充了一句,然後眾人不自覺地閉上眼,不敢去看凜季秋漸露不耐的神色。雖然知道他只是不滿意手中的卷宗,可還是會害怕啊。
「明年不行,就後年的什麼時候吧。」凜季秋簡短地回答,然後擱下手中的筆,掃了眾人一眼,「這Q107號工程是誰負責的?虐待當地勞工,是畜牲嗎?!」他「啪」地一拍桌,桌上的筆跳到了地上,眾人的心也驚得一跳。凜季秋平時面無表情的樣子就已經很令人敬畏了,此時發火的樣子更是令人不敢直視。
一位老者硬著頭皮戰戰兢兢地站了出來,「老朽慚愧,教子無方。」他都自稱「老朽」了,實在是指望凜季秋能看在他年事已高的分上,饒他那混賬兒子一回。
凜季秋冷冷瞟他一眼,緩下臉色,「八爺,不干你的事,我們凜氏可不興‘連坐’。七爺……」
他頓住,看了眼站在另一側不露聲色的老人,「這個工程就由你負責的那個部門接了吧,後續事宜也由你們處理。」
「是。」凜七爺仍是一副榮辱不驚的樣子。
凜八爺心中一顫,卻不敢開口反對。他和凜七爺素來不和,兩房一直處于爭權奪利的狀態,這麼一來,自己這一房怕是要損失慘重了。明知是凜季秋借刀殺人,他也只好忍了。眼下更要緊的是,如何對付已領命「處理後續事宜」的凜七爺。
「沒事的話,你們就回去各司其職吧。」恢復到一貫的面無表情,凜季秋又再拿起了筆。
眾人如得赦免令般紛紛告退,各自心里都很清楚,哪家沒有一些怕被拿出來做文章的事啊。
待大廳內空無一人後,凜季秋皺著眉,扔下了手中的筆。今天的事,他是真的動怒了。不過發泄情緒也無濟于事,懲罰人的方法有很多種,利用各層間的矛盾自然也是其中一種。只是,雖然明知自己方才的決策並無不當之處,他還是紓解不了胸中的郁悶。看來,他還是不夠冷靜啊。沒有向男佣招呼,凜季秋難耐心中的情緒,破天荒地獨自一人出了凜氏。
「咦,怎麼是你?」拿著手機,段修眉徑自對著話機的另一端哇哇大叫。沒辦法,火山上竟然長竹筍了耶,凜季秋居然會打電話約她出去,而且是在那個事件之後。難道他要騙她到荒郊野外處以私刑嗎?
凜季秋將手機挪遠一尺,暗自好笑,他難得地有了惡作劇的念頭,「那兩瓶‘金菊’你沒喝吧?」聲音里有著刻意的擔憂。
深吸一口氣,段修眉暗自慶幸自己將那兩瓶酒鎖了起來。沒辦法,她近來酒癮劇增,很怕自己一時喪失理智啊。
听到話機里清楚地傳來抽氣聲,凜季秋滿意地一笑,方才一直很郁悶的胸口似乎輕松了一點。「你挑個地方吧,出來走走。」他的建議听起來仍然像命令。
「坐地鐵吧!」忘卻了自己仍在被捉弄當中,段修眉興沖沖地建議。
地鐵?凜季秋的腦子有一瞬間空白,「行,那十五分鐘後,我在你原先開花店的地方等你。」他對自己居住的地方並不了解,「地鐵」也是個新鮮的概念,或許真的是個有點意思的地方……
雖然段修眉的提議很有趣,但是對于她的思維邏輯,凜季秋實在無法苟同。看了一眼他身後那家被主人遺棄的花店,凜季秋很難掩飾自己的嫌惡神色。一個毫不起眼的店面,外面的裝潢完全看不出是間花店;由于它現在還沒被人承租,仔細一看,發現還保留著前任主人的痕跡——門上貼著張白紙,上頭簡單地寫了兩個字——「賣花」。
他若不是早先曾特意調查過段修眉的資料,絕對無法領悟這是間花店,由此可見段修眉前些年過得是如何渾渾噩噩了。一想到這,他便忍不住要痛恨她的浪費時間了。
「哈!久等了!」蹦下出租車,段修眉興奮地沖向凜季秋,卻被他緊皺的眉頭嚇了一跳。他真的還在介意上次的事啊?
「你遲到了,不要再浪費時間。」看見她,凜季秋的臉色緩和了些,但口氣卻是壓抑不住的嚴厲。
「哦。」段修眉不敢辯解地點點頭。真是心理不平衡啊,為什麼她老是被人教訓?
「地鐵在哪?」不想再呆在這間令人惱火的花店前,凜季秋趕緊要求前往目的地。
「坐計程車二十分鐘後,就能到達最近的一個地鐵站。」段修眉對全市地鐵分布圖了如指掌。沒辦法,她喜歡嘛。
坐計程車去乘地鐵?凜季秋發現自己真的不懂她的邏輯。不過他也想不到什麼好去處。畢竟從小到大,他從未真正地「玩」過。
「那走吧。」他說得有些無奈。
「先生,你們要去哪啊?」計程車司機熱情地詢問。
「去……」凜季秋一時語塞。
「最近的地鐵站。」段修眉及時補充。
「你們去什麼地方,我直接送你們過去不就行了,何必再轉坐一趟地鐵?」司機半是不解,半是攬生意地問道。
「去最近的地鐵站。」凜季秋冷冷的一句話立刻讓司機一路上都保持安靜。
「您到了。」按下計時器,司機有禮地把賬單給察季秋。不知為何,眼前這位衣著簡潔的先生雖然不言不語的,可就是有股懾人的氣勢呢,應該不是黑社會吧,看他斯文的氣質也不像。
接過單,凜季秋的臉頓時有些僵硬。沉默兩秒鐘後,他生硬地轉向段修眉,「你帶現金了沒有?」他從未獨自出行過,很少攜帶現金。段修眉認命地掏出錢包,爽利地付了車費。等司機將車開走,她才轉向凜季秋,「回去你得還我另一半啊。」
凜季秋驚訝于她表現得近似于「豪邁」的小氣。
「你很窮嗎?」他一邊四處打量周圍的環境,一邊問。說實話,他不是很習慣處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是啊。我在段氏還沒領到任何工錢呢。」段修眉無所謂地回答。
「財政大權都未抓住?」凜季秋側頭看向她,驚訝于她的遲遲未動作。
「是啊,休息一段時間再說吧。」她喜歡休整之後再全力以赴地做事情。
凜季秋揚了揚眉,不再關心這件事。反正結果是早就預見到的了。「真要進去?」站在地鐵站入口處,他倒猶豫了。身旁不時有人與他擦肩而過,令他皺眉。
「嗯。」段修眉倒是充滿了期待的樣子,大跨步地走進去。凜季秋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有人在唱歌呢。」段修眉發出贊賞的驚嘆。凜季秋看了一眼盤腿坐在地上邊彈吉它邊唱歌的嬉皮式青年,只覺那個人在浪費時光。唱歌的聲音一听就知道屬于那種天資不足型的,趁有體力時為何不去另創一番事業呢?
「他很喜歡唱歌呢。」站在青年對面听完一首,微笑著將錢放人地上的樂器盒里,段修眉喃喃地自語。
「所以就可以這麼無所事事地靠乞討為生。」凜季秋不贊同地反駁,聲音在狹窄的過道里顯得格外大聲,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段修眉抱歉地向已微有怒意的青年一笑,拉著凜季秋趕緊走,邊走邊為那個人辯解︰「人家喜歡嘛,而且你也欣賞到了他的音樂呀,當然得付費。」
「沒有天賦就不要為此而浪費生命。」任她拖著自己走,凜季秋還是堅持己見。
「你今天情緒不好。」突地轉過身來看向他,段修眉肯定地說。他平時不是會為「小事」而在意到發表評論的人。
凜季秋閉緊唇,不再說話,眼楮卻慢慢看向兩人交握的雙手。
「咦?」段修眉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連忙松開他的手,「不好意思。」
凜季秋看她一眼,自顧自地往前走。段修眉靜靜地陪在他身邊,買好票,通過檢票口,站在等候地鐵的地方。凜季秋側過頭向她瞄了一眼——她的神情從過了檢票口後就一直在慢慢改變,他的眼神慢慢有了探究之意,可還是沉默著。
一列地鐵開來了,段修眉拉著他趕緊走進去,里面還有兩三個座,凜季秋卻寧可站著。段修眉倒也不在意,抓了個吊環,站在他旁邊,眼楮卻直直地看向窗外。又是這種近似于空茫的神情!凜季秋發現,當看見她這個樣子時,他的心里就會很不舒服,就會很想打破他從不干涉他人隱私的原則去問個究竟。但是,最終他還是沒有問出口。
整個地鐵路線里,兩人都是這樣沉默地站著。凜季秋仍然不覺得坐地鐵有什麼樂趣可言,倒是段修眉在地鐵里的變化令他心中產生了一股莫名的躁意。
邁出地鐵站,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段修眉發出一聲滿足般的輕嘆,表情似乎又恢復了正常,「我以前經常一個人跑來坐地鐵。」
凜季秋終于等來了她半個小時來的第一句話,但他還是忍耐著,只是靜靜地傾听。
「沒了。」段修眉大聲總結,聲音听起來很是輕快。
「就這樣?」凜季秋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他曾以為自己了解她的每一部分,正如了解自己,不是靠資料,而是靠同類的直覺。而現在,她似乎還有一部分是他不知道的,他不喜歡這樣。
「就這樣,青少年時期的叛逆習慣而已。」段修眉答得輕描淡寫。
「選擇這樣的方式?」坐地鐵是很好的紓解場所嗎?凜季秋不懂,他無所謂什麼叛逆期,一直以來他所有的情緒都被他控制得很好。
「你不覺得這地方挺好嗎?沒有任何人認識你、關心你,流淚哭泣都可以隨你。」段修眉微笑著反問。
流淚哭泣嗎?听到這句話,凜季秋突然失去了探究的興趣,他大致知道究竟是哪段過去使她喜歡坐地鐵了,他擁有她詳細的資料,但也許是太過詳細了。
改朝換代也不過是利益集團的力量對比發生變化而已,段修眉要的時機,也只是等待段氏的眾人確定好自己的利益傾向而已。段志義的人脈確實在段氏分布很廣,他這一房的枝枝葉葉,幾乎掌握了全族的命脈。其他房的人不得已之下,只好惟馬首是瞻,外表看似安分,其實也不過是等著有個有力量的人登高一呼罷了。
段修眉的出現,令他們紛紛有了賭一把的勇氣,特別是年青的那一大群,自然不甘心因為房系不同而屈居人下,他們的心中充滿了大刀闊斧、將段氏改造一番的激情。現在,他們在段修眉身上看到了機會。聰敏的段修眉,美麗的段修眉,叛逆的段修眉,段氏里誰人不知呢?而且。她才是段氏的現任當家呢!是段訓鼎力支持的對象!
一切都在默契中進行。從地鐵站回來的一個星期後,段修眉將段志義這一房的人全部「請」到了外國,並命令未得「鍛」令召喚的話,一世不得返回。一夜間,段氏的人馬已經煥然一新,而外界絲毫不覺被動。
段志義有把柄握在段修眉手上,她撕破臉、將他的「業績」詔告天下,自有人幫忙驅逐他。可是老女乃女乃呢?段氏人景仰了多年的老人該如何處置?
「翅膀硬了啊,修眉!」第二天,段修眉去向老女乃女乃先斬後奏時,顯然已獲悉一切的老人只是略帶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話,昔日威嚴富貴的氣勢似乎已一去不復返。
「老女乃女乃,您就好好頤養天年吧,我們會好好供著你的。」段修眉仍然保持一徑的恭順態度,語氣里卻有著不容更改的命令意味。
「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老人家何曾受過這陣勢,她在段家呼風喚雨幾十年啊!
「女乃女乃。」段修眉軟軟地叫上一聲,眼里的同情明明白白地呈現在眾人面前。做戲是吧,她也會,孝順晚輩對嚴苛長輩,準不會招人非議。否則,要是讓老人家拿一頂「大逆不道」的罪名扣下去,那就會讓敵人有翻身的機會了。
畢竟是大風浪里走來的人,看看大廳里眾人的眼神,老女乃女乃明白了八九分。這一戰的勝負是扳不回了。段志義同段修眉的父親一樣,對自己言听計從,雖然前者為的是得她的助益,後者是出于對她的孝順,但好歹,自己在段氏才是真正說話的主。可段修眉不一樣,非但翅膀硬了,手下還有一大幫人跟著,看來是不會任人擺布的了。
「行,你們行。都走吧。」揮揮手,老人走回了里屋。反正多待也是無益的了,畢竟大局已定。
待老人一走,大廳里頓時響起眾人情不自禁的歡呼。歸根究底,老女乃女乃受人尊敬,是因為她的權力,而不是她的人。惟有段修眉的眼里露出了一絲淡淡的悵然。老女乃女乃沒錯,她也沒錯,只是各自有利益要維護而已。
「怎麼了?不高興嗎?」悄悄地,段訓走近了段修眉的身邊。素來嚴肅的他,臉上居然也有了一絲喜氣。看得出,他是真的為此刻而高興。
段修眉看他一眼,想一想,還是覺得對他無話可說。現在,她只能想到要一個人來分享她的心情。可是,凜季秋卻跑到中東去了,她半小時前才確認過。真不懂他為什麼要挑人家動亂的時候去,就算想發戰爭財,也不必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吧。
轉了個心思,她抬起頭,試著和段訓開玩笑,「這你就滿意了?不要我再搞什麼美人計了?」
段訓微微一笑,第一次沒有為她的不正經而皺眉,只是神情有些難懂。
段修眉不適應地睜大了眼,但也沒興趣向他「索要」那冗長的叨念。
「喝點酒,讓大家高興一下吧。」段訓破天荒地建議,底下已是一陣歡呼聲。
想起了什麼,段修眉的臉有些微微泛紅,擺擺手說︰「你們喝吧,我今天不想飲酒。」自從上次在凜季秋那發了一回酒瘋後,她就談酒色變。
段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追問,獨自走人人群中飲酒慶賀。
段修眉遙遙地看著,心底實在沒有多少勝利的情緒。大家為了共同的利益而走在一起,雖然是謀事的同伴,卻不是可以分享心情的朋友。嘆口氣,她的心思一下子飄到好遠。凜季秋,你究竟干什麼去了?
中東的一個簡陋的帳篷式旅館里,凜季秋和一名中年婦女靜靜地對望著。
「我不會回去的。」吐一個煙圈,身著便裝的中年婦女臉上有著明顯的風霜痕跡——黝黑而未經任何保養的臉,看得出是經年月曬的結果。仔細一看,她那冷淡而固執的神情與凜季秋竟有幾分相似。
「這里時局太亂。」凜季秋堅持這一句話,臉上有著少見的疲憊。
女人略帶諷刺地一笑,「不亂我就不會在這兒了,你忘了我是戰地記者?」
凜季秋沉默一會兒,視線淡淡地移開了,「你會死。」他開了口,語氣中沒有溫度,看似詛咒的語言也听不出什麼感情。
女人站起身,直視著他,「每個人都會死。很幸運的是,我可以因為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死。」她的聲音很平淡,並不覺得凜季秋的話是種冒犯。
凜季秋又別過了視線,雙手悄悄握緊。他知道她會這麼回答的,畢竟他的價值理念有一半是她教的,可是,為什麼她可以答得如此毫無眷戀?
將手中的煙熄滅,女人走近凜季秋,聲音放溫和了些,「你快回去吧,這里很危險的。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打起來了。」
「你關心嗎?」凜季秋抬頭看她,執著的眼神里有近乎孩子般的任性。
「你是我兒子。」女人輕輕地回答,似乎只用這一句就可以說明一切。
凜季秋喉頭一窒,別過了臉。這份溫情太陌生、太久遠了,久遠得令他都無法再接受。「你和我坐飛機走,等形勢緩一下,我就送你回來,電視台那里我去說。」他站起身,試著做最後的努力,眼神里有絲近乎哀求的情感。
女人眉頭一皺,「我說過我不喜歡凜氏動不動就以財勢壓人的,你什麼時候也學會這一套了?」
凜季秋身子一僵,臉色瞬間變得冷硬。她從來不會考慮他的感受,他早知道的,也願意理解她、支持她,這麼多年過去,他也一直是這麼做的。可就這一刻,也許是自己還不夠冷靜理智吧,他幾乎有些怨她了。「這支手機里有我的號,你一撥就通的,有什麼需要了,只要說一聲就行。」凜季秋盡量要求自己的聲音不要太嘶啞,一邊從懷里掏出一支手機遞給女人。
女人皺了一下眉,勉為其難地接下了,她知道她傷到他了,但她現在只想為自己而活,對他,她只能繼續殘忍了。
深深地看她一眼,凜季秋迅速地向帳篷外走去,在掀起簾子的一刻頓住。背對著她,他暗啞著聲音開口︰「保重。」說完,不等她的回答,他立即走了出去,眼楮被什麼東西刺得生疼,也許,只是風沙太大了吧。
段修眉也不知道自己到這個隨時會掀起戰火的地方來干什麼,如果不是來認識一下恐怖分子,但可能就只有一個原因了。問題是,她有必要滿嘴沙土地站在這個超級簡陋的飛機場里等一個還稱不上什麼生死之交的人嗎?直到凜季秋漸漸向她走來,她還是無法給自己答案。
凜季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楮,確信了之後,也只有一個反應——「你該死的跑到這做什麼?」他的聲音在飛機的轟隆聲中被撕成碎片,但從他驚怒的臉上可以猜測出他的語意。
「我以為你會喜出望外呢。」將頭縮在領子後面,段修眉小聲咕噥。
「什麼?」听不清她的話,凜季秋一邊匆匆地帶她上自己的飛機,一邊大聲問。
段修眉懶得在大風中回答,只是乖乖地跟著他走。
飛機終于起飛了。「你跑這來做什麼?這里的情勢現在很緊張你知不知道?送死嗎?」凜季秋厲聲地質問。
「我順利拿下當家的位子了,我想告訴你嘛。」段修眉愈說愈小聲,話一出口,她才明白自己沖動的目的,但現在看來,這目的確實很蠢。
凜季秋一愣,面色緩和了下來。他靜了一會兒,才望向她,「恭喜。」但隨即語鋒又一轉,「可離你坐穩江山的時候還早著呢。」語氣中慣有的輕諷又回來了。
段修眉一笑,她就知道他會這麼說。
凜季秋眉頭又一皺,有點不敢置信,「你就為這跑來?」她的腦子什麼時候被灌水了嗎?
「你看起來很疲憊。」端詳他的臉一會兒,段修眉冷不丁地冒出了這麼一句話。他的黑眼圈很深、眼楮里竟有血絲,她無法想象素來好潔又清高的他會讓自己在人前展現這一面,出什麼事了嗎?
凜季秋沉默了,他看向窗外,頭也不回地回答︰「你不要轉移話題。」他不想再被人提醒這幾天的經歷,也無法習慣去面對這突然又陌生的關心。
「我就是想快些告訴你這些。反正有飛機嘛,就來了。」段修眉答得輕描淡寫。可能是因為一個她隨時都可以跑去聊天的人,突然跑去了一個危險的地方,令她寂寞了吧。她為自己的瘋狂做了如此總結。
凜季秋回過頭來看她一眼,沒有說話,端起熱茶啜了一口。段修眉也閉上眼楮開始養神。兩個人都不想繼續往深一層里追究些什麼。現在這樣就挺好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