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幾天沒回家,家里那位美人不知是否安好。」下了飛機,左三弦走向來接他的車子。他喜歡搜集名車,卻不會開,但是寧死也不會自願坐上由樂景宜掌握方向盤的車子的。
「死不了。」臨走時,她在冰箱里儲存了兩個星期的食物,餓不死那人的。
「我擔心你虐待他。」憐香惜玉的心情頓生,左三弦恨不能立即救得美人歸,但看一眼樂景宜坐在駕駛座上,他還是決定先坐小弟的車回家再作打算。
毫不掩飾對他的嘲笑,樂景宜一轉方向盤,紅色跑車呼嘯而去。
虐待?但願她狠得下心對燕冬搖施暴,好讓燕家的人趕快將他接走,燕冬搖雖然柔弱無害,但畢竟是外人,她不喜歡在自己的私人領域內有外人存在。
打開大門的鎖,低頭看看門外遞進來的書刊報紙,顯然燕冬搖這些日子當真是足不出戶了。
一進門,就覺得空氣很詭異。明顯得連她這麼不信直覺的人也能感覺到。
打開客廳的燈,樂景宜終于明白這份「詭異」從何而來。
她最最寶貝、托人訂制的世上最舒適的沙發、靠墊、地毯、軟椅……全部被人用刀劃得支離破碎,最喜歡的一棵寶石樹被五馬分尸在客廳正中間的桌上,刺痛她的眼。
這麼肆無忌憚的惡意破壞,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五天四夜。」緩緩說出的四個字,帶著陰森森的寒氣,在客廳內響起。
樂景宜渾身一冷,目光轉向聲源處,頓時僵在原地。
白衣白褲,長發飄飄,高踞在樓梯的台階上,一手拿著把鋒利的匕首,冷冷指控的人是誰?
「燕冬搖?」她不確定地問。
「五天四夜,沒有留言,沒有電話。」仍是輕輕柔柔的嗓音,卻詭異得令人汗毛直豎,更令人瞠目的是他每吐出一個字,就用刀在周邊事物上狠劃一刀。
樂景宜確定這人是那個燕冬搖,但不能肯定他是精神失常還是雙重人格。而且,為什麼她要覺得自己是個拋棄親兒不養的媽。
「你沒有話說嗎?」
轉眼,人已站在她面前,低柔的嗓音伴著要失控的低氣壓,和銀光閃閃的長匕首。
「該死的!你給我住手!」她的情緒終于在他一刀劃過她心愛的皮椅的瞬間爆開。
「你還敢大聲?!」燕冬搖音量徒增,大力地用匕首在皮椅上揮開一道更長更深的口子。震怒的臉倒像個受委屈的孩子。
「你問我敢不敢?」卷起衣袖,樂景宜不怒反笑,左手隨意一揮,兩個水晶花瓶倒地,她火起來,是非破壞東西不可的。
燕冬搖冷冷地揚著下巴,氣焰倒是毫不輸她,開口吼道︰「你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里!」 啷,數件易碎物品應聲倒地。
「你是全托小孩,我要二十四小時守著你嗎?!」不可理喻!砰!一張木椅應聲而碎。
「你——你不負責任!」氣勢很足,可惜還不會用言詞來表達情緒。
「哈!你是我的什麼狗屁責任啊!」樂景宜冷笑著,手下砸東西的動作更加激烈。
「你!你!」
好!講不過人家就砸東西!
啷!乒乓!
躲過頭頂上飛過的不明物件,左三弦怯怯地停住走向客廳的步子,不敢介入兩位黑道大佬的火拼場面。
終于,客廳里的任何一件東西都不能再被分裂了。在那兩位顯然仍精力充沛的人將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前,左三弦偷偷地踮起腳,打算悄悄逃命去,也顧不得傷心大美人變臉了。
「左三弦!」
清亮的奪命招呼響起,左三弦渾身打個冷戰,努力以最平穩的姿勢轉身面向身後的兩座活火山。要命啊,他沒有得罪燕冬搖呀,為什麼他要眼尖地發現自己呢。早知道便不要偷跟著樂景宜了。「什麼事?」左三弦盡量回想著五好公民該怎麼做。
「倒水!」燕冬搖簡短地命令,身上的火爆味道去了大半。
還好還好——兩個人都是發泄之後就能迅速恢復正常的人。
不敢哀悼燕冬搖的個性突變,只有暗自慶幸自己能就此逃過一劫,左三弦效率十足地上樓端來兩杯冰水。
「呵——呵呵呵……」一口將杯中的冰水飲盡,放下茶杯,一陣靜默以後,樂景宜忍不住低聲淺笑。
這個瘋婆子,反正瘋慣了的,左三弦只是害怕看起來有些困窘的燕冬搖又要大發作了。
燕冬搖坐在地上,垂下頭,不自在地胡亂撥一下長發,他以為自己會更有毅力的,等了這麼久了,何必在乎這五天四夜呢?終是功力不足呀。
「你,雙重人格?」停住笑,樂景宜盤腿坐在地上,突兀地提問。
抬起頭,臉上滿是桀驁不馴,燕冬搖擺明了不屑回答。
「那麼你是有病了,裝自閉!」樂景宜不客氣地下結論。
燕冬搖的眼楮危險地眯起。
樂景宜抬起下巴,一副十足挑釁的模樣。
左三弦的心髒怦怦地狂跳不已,救命呀,救命呀,為什麼腿偏挑在這時候軟得動彈不了呢。
轟隆!
轉瞬間,風雲變色,血雨腥風再次在客廳掀起,左三弦只怨爹娘未給自己生八條腿。
夜里總是太靜了,靜得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聲,突突突……似在提醒他「一個人,一個人,一個人……」
這樣的聲音,每夜都能听到,惟一的例外,是抱著枕頭在她門外睡的那晚,什麼都听不見,只是安靜地睡。
夢里有個麥色皮膚的小女孩,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臉囂張的樣子,「你躲在這里干嗎呢?偷窺狂嗎?」
嘴好毒呢,一點都沒變呀。
可是,她會說︰「一起玩吧。」
很有義氣的樣子啊,就算他知道沒有人是值得相信的,也不由得跟著點點頭。
「你要干嗎?」
停在正欲打開的車門前,樂景宜一臉不高興地瞧著跟出家門的燕冬搖。
「你管我。」燕冬搖冷冷的下巴一抬。不要再乖乖听她的話,乖乖地等在原地了。
很好,夠囂張,樂景宜咬牙猛地打開門。轉瞬間,一道人影從她面前鑽入駕駛室。
「給我滾下來!」面具撕破,樂景宜一腳踹向車門。
「你上不上來?」燕冬搖手握方向盤,望向她的眼神有絲不耐。
忍住忍住,為了半小時後必須召開的緊急會議,忍辱負重一下下好了。
盡量擺出高姿態,樂景宜以顧全大局的犧牲心情鑽入車內,不知道樂家負責禮儀的林媽怎麼想,她自認為這幾年她重修這門課算是及格了。
「喂,你瞪著方向盤干嗎?它不會自己開的。」忍不住踢兀自發愣的人一腳,稍稍解恨。
燕冬搖慢條斯理地將眼前的儀表環視一圈。
「喂!你不是不會開吧?」很值得嘲笑哦。
看她一眼,燕冬搖的動作停頓兩秒。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
車,像離弦的箭一般飛快地駛出。
慢慢地從車中走出來,不是很確定下半身那兩條軟軟的東西真是自己的腿,樂景宜終于明白了那兩秒的停頓的含義。
長發飄飄的人兒倒是一派神清氣爽,不怕死地對她露出「純真」的笑,「沒想到開車這麼好玩呢。」
死瞪對方五秒,在自己未發狂之前,樂景宜突然想到可以把左三弦塞到這個死變態開的車上來個「紐約一日游」,心情頓時大好起來。
突然間有了盟友的感覺,樂景宜溫和地拍拍燕冬搖的肩,「你在哪學的車?」驚天地、動鬼神的風格竟和自己如出一轍。
「看過一本車子的說明書。」燕冬搖有點感動她突如其來的友好態度。自己果然開得很好,令她歡喜嗎?
臉色不禁一變,壓在他肩上的手沉甸甸地似提不起來。樂景宜不知道這種破壞類型的是否也算天才。她至少是在院子里兜了一圈,才開始第一次開車上路的。再怎麼樣,實踐總是比理論有保證吧。
「呀,美人!歡迎歡迎……」
喜聞有美人來臨,左三弦狂喜地張開雙臂沖出大樓,夢幻的雙眼在觸及燕冬搖的那一剎那失去了光芒。
他個人的喜好比較偏向柔美小花那一型的,之前的燕冬搖就很合他的口味,但眼前這個極度華麗和傲慢的男人是誰?
隨意地一撥頭發,燕冬搖旁若無人地走進大樓。自動降為路人甲的左三弦惟有捧著半顆破碎的少男的心留在原地。
樂景宜對左三弦的糗樣視而不見,落井下石地拎著搶回的車鑰匙輕松地從他身旁走過。
開例會、洽談、批閱文件、安撫部下……從上午九點一直到下午三點,燕冬搖就沒看樂景宜有一刻清閑,甚至,不曾回過頭來看他一眼。
「呵,樂總,那位是……」是很俊美的男子啦,但一直以那種怨毒的目光注視著會議桌這邊,實在令人心里發毛呀。
樂景宜端出親切的微笑,「您無須介意,他是來見習的。」看對方一臉害怕的樣子,真恨不能將燕冬搖那張惡人臉塞到馬桶里。
「哦。」來人稍顯安心地點點頭。只要不是他的冤家仇敵就好,雖然看他的目光確實很令人害怕。
微笑著將客戶送走,樂景宜臉一沉,轉身走向一直給她制造冷空氣的罪魁禍首,準備點化一下他的腦子。
燕冬搖傲氣地抬一抬下巴。哼,終于注意到他的存在了。
「樂總,這里有些問題,麻煩您過來一下。」秘書小姐剛一出現,立刻招來兩道死光的襲擊。她堅強地挺一挺背,還是努力將話轉達完,嗚……真的是恐怖又俊美的東方男人啊。
「謝謝,桑妮。」樂景宜立即頭也不回地隨她向門外走去。
燕冬搖的唇慢慢抿緊,目光一沉。
為什麼,為什麼連她都要把自己當做「虛無」。
花了半個多小時搞定一起突發事件,樂景宜覺得頭都快炸掉了。她最恨處理這種人事糾紛了,但關系到她手下的幾員大將,她不得不親自出馬。多希望生在古代,她定是沖鋒陷陣,一舉攻城的那一個。
「樂總!」
被突然響起的恐慌聲弄得一驚,樂景宜詫異地放下伸懶腰的手。
「樂總,整個大樓的電腦系統出現不明故障。」
「樂總,很抱歉,我們五分鐘前發現有不明身份者入侵電腦系統。」
「樂總,我剛打的資料全都不見了!」
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樂景宜面色凝重地站在原地,電腦她並不在行,一時間真難想到什麼有效的對策。
目光一轉,看見惟一一個安靜的人閑閑地靠在辦公室的門板上,眼里絲毫不掩飾看好戲的邪惡神色。她的直覺一向很準的。
眉危險地一挑,撥開眾人,樂景宜大踏步地走向燕冬搖。
「五分鐘!」她伸出右手,「我限你五分鐘內將一切恢復原狀。」
「不。」燕冬搖冷而堅決地從牙縫里蹦出一個字。
眾人冷冷地抽一聲長氣,還從未見過兩張如此勢均力敵的「修羅」面孔呢。為什麼之前會覺得這個美男子的臉很養眼啊?
隨手搬起一台電腦往燕冬搖身上一砸,樂景宜大吼︰「你以為這是游戲嗎?」
燕冬搖機警地閃過,任電腦砸在地上發出巨響。
眾人驚恐地閉上眼。
「你這樣對我?」燕冬搖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眼中有明顯的受傷。
但受傷的眼神很快被熊熊怒火代替。
「你竟敢這麼對我!」
眾人只覺驚雷一響,又一台苦命的電腦砸碎在地板上。
如果這兩人繼續這麼宣泄下去,也不用修復什麼電腦系統了。
「敢?」樂景宜冷冷地一笑。
眾人畏寒地縮緊脖子,一步步悄悄往後退。
「砰!」
一只玉掌拍在木桌上,脆弱的木板桌應聲而倒,桌面上赫然出現一個大洞。
眾人呆呆地呈木雕狀,很害怕自己的命運也像那張無辜的木桌啊,老大的功力尚未完全發揮出來呢。
「你要打我嗎?」
燕冬搖上前一步,全身繃得緊緊的。
樂景宜不由得一怔。
這樣的話從一個成年人口中問出,總覺得令人怪怪的呢。
「不,我不打你。」徒然無力地擺擺手,雖然她很想,可他的眼神令人覺得自己是個要對小孩施暴的變態。
燕冬搖頓時松懈下來,對她的話沒有絲毫質疑,卻仍然傲慢地盯著她。
「你倒是厲害。」樂景宜拖過一張椅子,隨意地翹腿坐下,「這麼復雜的一個系統,居然讓你輕易地瓦解掉了。」她有些心疼為搞這個系統花費的錢。
一抹羞澀的淡笑在燕冬搖秀美的臉上浮上來。他微紅著臉,不自在地看一看別處。
他不會以為自己真在夸他吧?樂景宜有些驚訝他的怪異反應。
「如果你重建的速度趕得上破壞的速度就好了。」她這樣說算不算誘騙小孩。
「哼。」燕冬搖自負地一笑。
「既然這樣,瓊,喬,你們給這位先生當助手,他可以幫我們這個忙。」樂景宜回頭在身後的人群中點將。
眾人的雙腿還處于發軟狀態。他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接受除了樂老大之外,世界上另一個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的人,而且是一個看起來俊美無比的男人。
「我不要他們。」燕冬搖斷然拒絕,眼楮直視著樂景宜,「你陪我。」言辭中沒有讓人拒絕的余地。雖然很想一拳把他的傲慢和無禮打掉,但考慮到這是一個免費的勞工,樂景宜決定暫忍一時。
雖然是被點名要陪他,但他卻一點沒有讓她幫忙的意思,只是命她不可離開他身邊半步,而且,要看著他。
他是長得很好看,但也沒到令她丟開一大堆工作不干在這閑坐的地步吧?
實在很想拿把錘子把他敲昏了,找個麻袋裝一裝,直接空投回燕家去。
為什麼還沒有付諸行動呢?雙手撐住下巴,無聊地看著他干活的樣子,樂景宜只有將一切歸罪于自己與日劇增的良心指數。
「我做好了!」
終于,燕冬搖興奮地回頭緊盯著他,眼神里有明顯的邀功意味。
低頭看一看手表,樂景宜不敢相信才二十分鐘而已,剛剛的靜坐簡直令她度秒如年。
「不錯。」站起身,她敷衍地模模他的頭。
燕冬搖喜悅地抿嘴一笑,「那我們回家吧。」他討厭這種全是陌生人的地方。而且,在這里,她的眼里似乎全然沒有他。
「不可以。」樂景宜斷然拒絕。
開玩笑!之前的一大堆爛攤子還等著她去收拾呢。
燕冬搖不悅地臉一寒,眼看就要變臉。
「你再陪我一會兒吧。」很怕剛修復好的東西徹底報廢掉,樂景宜趕在暴風雨來臨之前開口。
「你要我陪嗎?」燕冬搖帶著一絲欣喜地問。
「是啊。」放他一個人回家的事她可不敢再做,今天早上才請人去換整套的家居設備耶。
燕冬搖沉默下來,不再有反對。
樂景宜趁機抓緊時間回到工作中。
終于到了下班時間,一秒不拖,樂景宜抓起包就往外沖。
身為老板,是不能以「加班」為表率的。
沖到門口,猛然記起今天還有一個人始終在側,樂景宜猛然轉身,回頭尷尬地笑一笑。
燕冬搖雙手抱胸,冷冷地看著她足足有十秒之久,才慢慢跟上前去。
「晚上想吃什麼?」為避免他對自己手中的方向盤再度產生興趣,樂景宜辛苦地找話題,她可不想再陪著某人「試車」。
「回家我做給你吃。」自上車後,這是燕冬搖第一次開口。
他似乎很喜歡用「家」這個字眼,樂景宜懶得提醒他現在住的只是「她家」。
「家里沒有做菜的材料了耶。」她突然想起。
「買呀。」燕冬搖有些興奮地建議。
不懂他為何對買菜如此興致勃勃,樂景宜還是將車停在一家大型超市前。
剛進超市,她就感受到他身上的雀躍……與好奇。
她自己也極少逛超市買菜,但為什麼就沒有和他一樣的感受,有必要興奮成這樣嗎?
「趕快挑好需要的東西吧。」她實在沒力氣陪他在這偌大的超市中練競走。
燕冬搖推著已堆得滿滿的購物車,兩眼放光地在售貨架中搜尋,兩手一刻也未停歇。
「喂,那個好像是嬰兒女乃粉吧?」隨便瞄一眼,就讓她瞄到他手中的這兩罐東西。
「是嗎?」燕冬搖不覺有異地將女乃粉放入貨車,嘴角盡是忍不住的喜意,「這里好大,你看,這是什麼?」
他指著一對毛絨絨的東西。
「是卡通造型的手套。」樂景宜興趣缺缺地回答。
燕冬搖已伸手將這雙手套放入購物車中。
「我以為你只是來買菜的。」但購物車里現在裝的似乎都不可以作為食物。
「是呀,去那邊吧。」燕冬搖依依不舍地推車向另一個購物區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