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月無法想像
我還是後悔了,本來就不應該打電話給小夜子的。
料不到會以這種形式跟時男踫面。說穿了,就是靠小夜子穿針引線。這樣子就等於在她跟前證明,我跟時男的關系部已經砸了。好丟臉。
拍拖三年,愛情也總有結束的時候吧?就是沒有想過以這種丟瞼、噯昧的方式分手。
時男不上班,一定有甚麼苦衷理由。這是他自身的問題,也許就根本沒有讓我插手的余地。可是,我好想他跟我傾訴,三言兩語甚麼都好。為甚麼他要這麼抗拒呢?
覺得說出來也無補於事?還是覺得我不懂呢?到底,我原來在他心里就只有那麼一點份量。
分手來得突然。還來不及想個明白,卻要接受事實了。愛情不是獨力苦撐就行,只要隨便一方退陣,就要結束。
到頭來,我讓小夜子再次攫去時男。真丟臉。怎樣使勁苦心經營部好,我原來都沒法勝過她。
每天,我都要跟那種一點一滴焦躁難安的情緒廝纏到底。一個只有愛情的女人失戀,要怎麼辦呢?我需要一些能夠教自己全情投入排解心事的東西。這個時候,擁有一份教自己可以拼盡全力的工作有多好呢!可是,我對現在的工作就是牽不起半分熱情。
上班也好,就只有那些機械式的呆板工作等著我。接到訂單,就聯絡倉庫,處理送運手續;制作室要求訂購材料,就跟批發商聯絡。這些刻板至極的工作無聊得教人嫌膩,一顆心總是懸懸的不夠踏實。
我到底干甚麼呢?這種沒有意義的日子還要挨多久?把心一橫轉職好了。與其繼續這種工作,倒不如尋找真正喜歡的。
心里是七旋八轉卻只有一股沖動,根本沒有辦法付諸行動。現實是經濟低迷,翻破那些求職雜志,也找不看合意的工作。不,應該說,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方向目標。
這一天,我到制作室去借布料樣本,剛好看到放著幾件新設計的襯衫。大概有二十件,都用衣架掛起來。他們預定下午開會,然後才決定挑哪些推出市場。
「可不可以讓我看一看?」
我跟附近一個負責設計的女生揚聲,她一口就答應了。
「好哇,隨便看。」
看看著看著,我就看上一件領門綴了蕾絲的。看上去可愛漂亮,帶點高貴氣派。可是,捏一捏模_模,卻發現這種棉布質料很差勁。只要洗一次,就肯定沒法回復原狀。蕾絲的份量可以再多一些、配十一件簡單的短褸就最適合不過了。
每一次,我都對新產品充滿期待,可就老是換來輕輕的失望。說自己公司產品的壞話就好像有點那個,不過,就是欠廠這麼一丁點心思,產品就只能夠是二線。平白浪費了這麼可愛的設計,好可惜。
下午,出席制作會議的課長給我電話。
「呀,福山,在我的書桌左邊的抽屜里,放著上期的銷售業績表,給我影印二十份,趕快送過來。」
我馬上把文件影印好,拿去會議室。我敲過門才走進去,課長就吩咐我給大家
派發資料。參與會議的都以部長為首,全是公司的精英。我把文件逐_放在他們跟前。
會議室正面陳列著剛才我看過的樣本,他們正要決定挑哪些產品。制作部的東主任剛好拿著那件領口襯有蕾絲的襯衫。
「那麼,這件十七號,就敲定生產了,有沒有異議?」
大家都頡首。甚麼?就這樣子生產推出市場?誰會花錢買下這種不三不四的產品?拿在手里,那些精打細算的OL準會把它放回陳列架上。我不由得沖口而出。
「真的就這樣子推出市場?」
大家的視線都不約而同投向這邊來。東主任一臉愕然。
「這話是甚麼意思?」
我有點猶豫,卻還是回答了。
「真是不好意思。剛才我在制作室看過這件襯衫。這樣說好像有點不自量力,可是,我覺得如果換過布料,多加一點蕾絲,效果會不會更理想呢?我想這種設計準會討得年輕女生歡心。」
東主任毫不掩飾地寒著一張臉。
「你是營業部的吧?門外漢懂個甚麼?听著,分發好文件就請你馬上離開!」
營業部課長也被我這種態度嚇壞了,連椅子都坐不穩。
「福山,沒有你的事了。」
我卻對東主任的態度感到非常反感。這種自以為是的語調,早就敦我憋盡氣。
「你說我是門外漢,顧客就全跟我一樣,部是門外漢。」
東主任霎時畏怯起來。
「說的沒錯,說得好。」
制作部部長邊笑邊說。
「難得有意見,就盡管說出來吧。」
我雖然緊張,卻也壯起膽子。積存下來的不滿怨氣就要成形似的,一股腦兒從體內涌出來。另一方面,我原本就抱著乾脆辭職的心態。有了這種心理準備,就算上司責怪都不怕了,反而覺得這也許是契機。
我先跟制作部部長行個禮,然後走近東主任,拿起那件襯衫。
「霎眼看來,這件襯衫真的好漂亮,可就是領口的蕾絲不夠多、不夠密。我認為可以再多縫一層,讓它散開來更有立體感。還有質地,這種棉布,一放進洗衣機就要起皺,洗完就一定要花時間熨,可是,這種蕾絲熨起來就很麻煩。我也試過,總是燙得一塌糊涂,到頭來就只得拿去乾洗店去。購買這件襯衫的顧客,都是二十多歲跟我一樣的女孩子吧。我自己就沒有閑錢把衣服拿去乾洗了,所以盡量會挑那些不用熨的。就是說,不用棉布,改用混紡化縴,既不用熨、打理又方便,一定受顧客歡迎。」
會議室所有人都驚訝地盯著我。不光是他們驚訝,就連我自己都覺著稀奇。也不懂為什麼可以口若懸河地把意見說出來。這種興奮教我覺得滿足。
制作部部長靠在椅子上。
「原來如此,也有道理哩。」
東主任卻插話了。
「你提出選用混了化縴的棉布,那麼,你認為應該用多少百份比呢?」
「喔……」
我茫無頭緒,說不出半句話來,東主任一臉不屑。
「那麼,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是哪_類的棉布?」
「……」
我都回答不了。東主任乘勝追擊似的繼續說下去。
「這是一種有很多氣孔的織平紋棉布。連這個都搞不懂,卻大言不慚地批評質料有問題哩!」
「我沒打算批評甚麼,只是覺得換過別的質料比較好罷了。」
東主任不瞧我一眼,轉過身去面向大家。
「我認為按照原來的設計就最好,質料的確說不上是上等,卻可以調低售價。這種質料通爽柔軟,價錢合理,顧客_定會滿意。雖然洗熨要花點工夫,不過,這個都要挑剔的話,就是說凡棉布質料都不恰當廠。反正都是本著穿一季的概念設計的,成本太高就劃不來。」
「那麼,蕾絲又怎麼樣?我覺得再多一點比較好看。」
「你對設計就更加_竅不通了吧?光是嚷著要增加蕾絲的份量,它的份量原本就取決於質料的厚薄。這種薄薄的布料,任你再增加,蕾絲也只會軟軟地塌下來,無補於事。」
東主任冷冷地搶白一番。我已經詞窮了。挾著「門外漢」這道盾牌盡抒己見,到底沒有專業知識,根本沒有本領爭辯下去。會議室再也沒有立足之地,我垂下頭來。
「是我胡言亂言,對不起。」
制作部部長卻開腔了。
「不過,這可是代表顧客的心聲,滿重要的。制作部就再檢討一下,大家認為如何?」
東主任登時寒了一張瞼,不過也順應部表的話點頭,不再爭論。
「明白了。我們試試修改設計。」
我默默地站著,營業部課長卻催趕了。
「福山,沒有你的事了,快去工作。」
「呀,是,失陪了。」
我低下頭來,離開會議室。踏出走廊,就為自己剛才的大膽妄為漏出一聲嘆息,感覺倒是不壞。
媽媽就一直若無其事地繼續她的日常生活,不過,就踫也不踫那些拼布了。她把精神心思全花在我跟千穗身上,盯緊我們的一舉一動。
光是晚了一點回家,就嘮嘮叨叨地追問我們上哪兒去、干甚麼。千穗感到厭煩,就一句︰「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狠狠地回敬她。
老實說,我也好不厭煩,卻體會到媽媽的心情,也就學不了千穗般硬繃繃地拒絕媽媽的關心。也許是因為我瞞著媽媽,跟爸爸的情人踫面,心里多少感到內疚,也就對她包容溫柔一點了。
仔細想一想,我跟媽媽都是天涯淪落人,都足讓朋友攫去了心愛的人。一想到這里,也就泛起一陣苦笑。
到底媽媽要怎樣處理婚姻破滅呢?我也明白她這種要強的態度。就算讓她把爸爸搶回來,跟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生活,也只會覺著揪心,壓得自己透不過氣來。我當然不願意爸媽離婚,也好想一家四口像從前一樣生活,但我總是忘不了那個女人說的話。
「我的人生,都已經沒有回頭路了。欺騙自己,猶豫躊躇,就只有換來遺憾。」
爸爸已經年過半百,逝去的年月已經抓不住了。我根本沒有權利去剝奪他的余生。
我雖然不盡是個明白事理的女兒,卻總可以體諒爸爸的心情,就像他把我生下來,_直對我包容一樣。我還是喜歡爸爸。
沒有再跟時男踫面了。這陣子,我每天都早歸。這一天,也是六點半就打開家門。踏進客廳,看見媽媽瞪著電視發默。
「我回來了。」
「呀呀,奈月,你回來了?」
說完之後,媽媽就走進廚房張羅晚餐。看著她的背影,突然覺得她一下子蒼老起來。
客廳雜七亂八的。媽媽原來就愛乾淨整齊,每天都要用吸塵器打掃兩次,最近卻放著不管了。我月兌下外套,執拾散落一地的報紙雜志。那個塞滿拼布材料的藤籃,原本放在一角的,現在都已經不見了。
「那個千穗搞甚麼鬼的?別老是在外面溜呀!早點回來就不行?」
媽媽在廚房里嘀咕。我就跟地搭話。
「媽媽,不再縫拼布了?」
「呀呀,膩了。」
「明明鼓足勁要參加比賽嘛!」
「反正都要落選。我知道,再怎樣拼命也是白費精神。」
「別說晦氣話,想干就干好了。」
「別管了,媽已經決定放棄。」
媽媽的背影滿是決絕。她現在像一頭渾身長滿剌的動物似的。甚麼都否定拒絕,把自己關起來,神經一條一條的尖起來,全部繃緊了。我盯著她良久,想到她整天足不出戶,只管默在家里發怔,腦海里不知道要怎樣胡思亂想,就連我也覺著胸口一陣翳痛。
「媽媽,能不能夠問你一下?」
「什麼?」
媽媽一雙手還在切蔬菜沒有停下來。
「你當年為了家庭放棄工作,有沒有後悔?」
沒有回答。水煮沸了,媽媽把火調小。我苦苦等候答案。她終於扭過身來了。
「不是我要辭職,是迫著來的。」
這麼一句話,教我感到她比想像中要傷得更深。
「那麼,有沒有後悔生下我跟千穗?」
「喔……」
「後悔嗎?」
「胡說甚麼?當然沒有了!」
「可是你早陣子都說出口了,你說爸爸把人生一切難題麻煩都讓你擔下來。我跟千穗也是一個麻煩吧?是不是後悔生下我們了?」
媽媽偏過頭。瞼上沒有驚訝、卻滿足怯生生的。
「怎麼會呢?」
「真的?」
「奈月……」
「那就好了,我們並不是你的包袱。」
媽媽盯著我好_會兒,想說話,可是嘴唇淨在微微顫抖。我沒法看著她這樣的一張瞼。
「我去換衣服。」
上二樓去。我自己也背負著多少悔恨,可就是不願意自己跟千穗,教媽媽感到後悔。
我不知不覺哭起來,也弄不懂為甚麼要哭。淨覺得媽媽好悲哀,也為自己感到憂傷。我在媽媽的身影里看到自己了。
過了好些時候,小夜子打電話給我。
她說想跟我見面,我卻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後還是提起精神出去,就是想肯定自己的心情,就是要來個最後確定,我跟時男,已經結束了。
約會地點,就是上次跟時男踫面的那家咖啡店。我準時赴約。小夜子坐在跟上次相同的位置,看見我就揚手。她還是明艷照人,原本我也想悉心化妝,挑一襲合心衣眼前來的,可是,在她跟前,我總是矮了一截似的感到泄氣。
我刻意躲開她的眼楮。
「上一次是我好管閑事。」
小夜子把咖啡杯送到嘴邊。
「算了,沒關系。」
我搖搖頭,垂下眼楮,視線落在膝蓋上。
「你跟時男到底怎麼了?」
這是明知故問。我卻回答得很冷淡。
「結束了。」
「是嗎……」
對話打住了,鄰座肆意的笑聲乘機溜進這闕空檔里。小夜子從手袋-拿出香煙點火。
「今天不用打工?」我問。
「呀,那種工作,辭職不干了。」
「是嗎?」
「我不想再難為自己了。」
我不太明白她的話,事實上也沒有這個心思。
「今天,我約你出來……」
「嗯。」
「就是不想你誤會。我,可沒有跟時男來往。」
小夜子說。
「是嗎?甚麼都無所謂了,已經跟我沒有關系。」
我盡量表現灑月兌。
「你恨我?」
我回答不了,卻知道這樣子就等於默認了。
「我早料到了。可是,告訴我,為甚麼恨的是我?」
我抬起頭來,跟小夜子那雙苦惱的目光剛好撞個正著。我搜不出半句話來,只曉得合攏嘴巴。小夜子把剩下的一大截香煙朝煙灰皿里擠捏。
「我一直都想不通,為甚麼攫去人家的男朋友,大家就來恨我。也許,的確是我橫刀奪愛,可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呀!男人可不是死物呀!說穿了,都是他們自投羅網,是男人背信棄義。女人都要來恨我,卻不去恨她們的男人。」
我挪開視線。
「也是的,你說的沒錯,要恨就應該恨那些男人。可是,人總是懦弱的,看扁曾經愛過的男人,就是否定自己了,所以,為了讓心里好過一點,大家就只好來恨你了。」
我喝著剛送上來的女乃茶。一陣溫熱慢慢在喉嚨里滑過,有點松一口氣的感覺。
「奈月,大學的時候,我們曾經很要好呀!」
「說得對。」
「我好喜歡你。」
「我也是。」
「為了喜歡你,就無法忍受你愛上時男,才會主動親近他。」
她的話教我抬起頭來。
「這是甚麼意思?」
「我想你討厭時男呀!可就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到頭來卻只有這麼做了。」
「我跟時男拍拖後,得償所願,你對他死心了。嗯,原來並不是這樣子哩!」
小夜子說著輕輕笑了_下。
「總之,達成目的,我再也沒有興趣跟他繼續下去,就分手了。可是,你已經不再像從前般待我了,我好傷心。為甚麼?為甚麼你恨的是我而不是時男?」
我只能夠巴巴地瞪著她。
「打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一看見人家雙雙對對,就捺不住要破壞的那股沖動。女生喜歡的都是男生。我恨透那些男生,也覺得好不甘心,所以決意把人家的男朋友都搶過來。男人這種東西,只消你隨便跟他打個招呼,就馬上心癢心動。我就是想讓女生看清楚男生的真面目呀!男人都很無恥。與其跟男生交往,倒不如考慮我呀!真想不到到頭來,卻失盡一幫同性朋友。」
我呆若木雞,我感到小夜子的_番話透出一種異樣的感情。
「大家都認為我是那種專門搶人家男朋友的壞女人,可是,我想得到的並不是男人。」
小夜子耷拉看瞼,顯得有點緊張,我卻只有呆坐的份兒,還足沒法抓住思考的焦點。
「我要的是女人。」
「小夜子……」
「對,我只愛女人。」
我還是不能夠掌握她的意思,倒以為自己_定是听錯誤會了。
「我自己也一直害怕敢認這個事實,不管是大學時代還是出來社會工作,都繼續否認下去。往酒吧打工,也是不願意面對現實罷了。我也想跟普通女孩子一樣,喜歡男人呀!所以,我拼命跟男人睡。我告訴自己並不是同性戀,只不過踫不上真命天子罷了。可是,我已經夠累了。我不要再苦著瞼跟男人睡,也不想壓抑愛女人的。」
小夜子吊著眼楮看我。
「嚇壞你了?」
我點頭,靈魂出竅似的,腦海里一片空白,怎麼會是這樣子。
「我還是有點不明白,對不起,頭腦好像有點混亂……」
「這個當然了,連我自己都想不通哩!當我察覺自己這樣子也好苦,覺得自己不正常,也就拼命讓自己變得更女性化。可是,我要放棄了,根本就沒法一輩子都自欺欺人。現在好不容易拿穩主意,算是要坦然接受自己。」
我瞟著早已涼透的女乃茶,承著天花板傾瀉下來的燈光,色澤溫潤柔和。
「可是,為甚麼要跟我說?」
「我也說不清原因,就是受不了被你誤以為我再三破壞你跟時男的感情。你可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
「小夜子……」
「希望你千萬別覺得惡心。」
「我沒有這麼想。」
「雖然我也知道不容易,但我要尋找一個可以接受自己的情人,當然是女性了。」
小夜子最後泛起的笑容,委實美麗,我也看得入迷了。我倒不認為這種美麗不能夠讓男人分享有甚麼可惜。美麗是超越性別,教人心眩神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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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長吩咐我下個星期出席制作會議的時候,我驚訝得指著自己直叫。
「我?」
「是呀!」
「可是,為甚麼讓我……」
「上_次你不是提出意見嗎?部長就好想听取一些新鮮的聲音。原本營業部就光是我_個人出席的,現在就加上主任和你。還有,開會之前,希望你先準備好各式各樣的資料,例如要仔細分析之前的營業額,要找出顏色和款式的資料,分析這些變動對銷售數字有多少影響。作為營業部,若沒有確實數據支持自己的意見,就只會落得給制作部奚落的下場。」
「是……」
「這些資料,你一個人做得來嗎?」
「我會盡力而為。」
「那麼交給你了。」
我是百般滋味。那次會議是個契機,大家都肯定了我的位置,心里固然高興。不過,這其實是仗著橫豎辭職才有恃無恐,從來都不曾想過竟會換來這麼一個轉機。反過來想,其實自己也希望在工作上有多少發揮的機會。反正辭職都無所謂了,就不會介懷失敗、也不會擔心挨罵,倒可以直言不諱抒發意見了。
首先要整理資料。我對著電腦埋頭苦干,翻查過去五年的銷售成績。這種工作很費工夫,不過,總比每天淨是對著那些銷售和采購數字要強,我現在干得要投入起勁多了。
快要下班,我在走廊上跟東主任撞個正著。她看見我就一臉不是味兒的表情。自從上次那個會議之後,她就老是用這張瞼對著我。今天卻又有些特別了。
「福山,听說你有份出席下個星期的會議呢!」
東主任還是那副尖酸的語調。
「是,請多多指教。」
我禮貌地低下頭來。
「部長三心兩意也真教人頭痛。營業部就只懂得羅列一大堆數據,對產品根本一無所知。嗯,我倒不介意你參加會議,不過希望你下點工夫,好歹掌握_些專門知識。門外漢的意見,第一次听來也挺新鮮的,不過都是現湊的主意罷了。上一次讓你歪打正著,嘗到一點甜頭,下個星期就別說那些不負責任的話了。」
「是……」
听到我回答得有氣無力,東主任得意地笑了。
「我對你就沒有期望了,好好努力吧。」
我盯著她的背影,咬緊嘴唇。泛不著這樣說話吧!我確實欠缺一點專業知識,到底能夠有甚麼表現呢?我在成衣公司上班,卻對布料的種類和設計方式一竅不通。我不甘心,不願意_個機會無疾而終。原來打算下班的,現在卻折返資料室。這里存放了各種資料,有介紹布料基礎知識的參考書等等。也許一個星期沒有可能突飛猛進,但既然走到這一步,就盡管奮力一試。
晚上,讀資料讀得累了,我就伸伸腰。
好想跟誰聊聊天,透透氣。千穗說過要跟同學去喝酒,應該還沒有回家,媽媽就窩在自己的房間里。如果是以前,這個時候,我準要找時男了。
現在時男到底在干甚麼呢?還是沒有上班嗎?還是每天喝酒胡亂吃東西嗎?有沒有打掃房間、把衣物洗乾淨?
一想起這些事情,就想跟他踫面。我搖搖頭,現在沒空沉醉在回憶里。我丟開這種想法,現在可是關鍵時刻。
我念頭一轉,就打電話給協介了。這陣子千絲萬縷的,就是沒有跟他聯絡。上_次跟他講電話的時候,听著像是染了感冒,現在已經沒事吧?
鈴聲響起來了,對方拿起電話。
「呀,協介。是我,奈月。」
沒有回應。
「協介?你怎麼了?」
「是我。」
「呀……」
吃了一驚,是時男。我說不出話來。時男也好像跟我一樣,只有淌著一陣難堪的沉默。我好不容易才找出一句話來。
「為甚麼你在他的家?」
「協介他有點麻煩。」
「麻煩?怎麼_回事?」
「現在我不方便說出來。只想待在他身旁一些日子,好好照顧他。」
「協介身體有甚麼毛病?」
「現在還說不定。」
「說不定……?」
「總之,現在還不知道。」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
「你等一下好嗎?再過些時候,待一切都有個歸結,我一定跟你解釋清楚。」
時男的聲調非常冷靜,我再也無話可說了。時男跟協介之間,有一種男人之間的承諾牽絆,不容我越雷池半步。
「是嗎,我明白了,再見。」
我放下電話。
風從窗口潛進來。季節在彈指間轉移了。
我站起來,拉開一線窗簾。夜空烏雲飄游,像是流過_抹不安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