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再度踏上前往大理的路,這一樁小小的意外,讓他們本就緊湊的行程更形匆促,所幸祝肖虎是個言而有信的人,真的派人以快船送上一程,才不致延宕太多時間。「木頭,沒想到你也那麼老奸巨猾咧!」浣寧塢著嘴、縮著頸項竊竊地笑著,好像抓著了他的把柄。「留一手以防他們言而無信,這樣的話,就不怕大老虎不給那些人服解藥、不放他們安然回來了,是吧?」
梅漱寒對自己環抱在懷中的小女子實在是沒法子,輕輕敲一下她的腦袋瓜兒,微笑地反問︰「你怎麼知道?」
「是啊,那家伙是中毒,你用內力把毒素逼出來,又以針灸暢其滯氣、活其筋脈,頂多好好調養身子,可沒理由還需要半年後你復診才會完全痊愈,對不?」她眼瞳靈動地溜溜轉著,得意的神情絲毫不掩。
「你哦!」他愛憐地點了點她的鼻頭。「真是鬼靈精一個!」
「我表嫂以前受過內傷,我覺得那才真的難治咧!」不知怎地,看著大木頭,總會讓她不自覺地想起蘇意楮。
「哦?那後來呢?」他喜歡看她侃侃而談的模樣,像是整個人櫛沐在陽光春風里似的。
「後來就好了啊,所以才會成為我的表嫂呀!」她不想泄漏太多,要是讓大木頭知道她是衡洛園里的人,也許會把她丟在某家「巧織坊」的鋪子,這樣不等于被抓回去一樣嗎?這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轉移話題。「大木頭大木頭,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
「嗯?」既然她不想多談自己的家人,他也不想勉強,順著她的話走就是了。
「你到底姓啥名啥?我覺得還是知道一下比較好啦,這樣才像是朋友嘛,對不對?要是有人問起我……」
「梅漱寒!」
「我才知……」她一個勁兒地滔滔說著,像連珠炮一般地,就是想要說服他報上大名,沒想到還在自我沈醉的當兒,他就截斷她的樂趣。
「啊?這麼干脆?」她簡直不敢相信,人滑移到他胸膛的右半邊,眼光朝左後上方斜睨過去,直直瞧進地含笑的眸子。
這個小寧兒怎麼可以有趣到這種地步呵?對于她發愣的俏臉,以及不可思議的表情,他實在是難以招架,終于在強忍無效下,宣告棄甲投降,「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俊秀的五官散發一種稚氣未月兌的魅力。
這是個什麼樣的夜晚?太……神奇了吧?這是她認識的大木頭?浣寧再次挑高柳眉、睜開明眸,詫異地盯著他,卻遲遲不敢開口應聲,怕是她自個兒的幻覺。
「傻瓜!」他笑斥,拿她沒法子地搖了搖頭。「夜不早了,進艙歇息吧!」
「唔,不要!」她用指尖輕輕戳了戳他的胸膛,用行動無言地表示她今晚決心要賴在這里了。
「會著涼的。」真是不改大夫本色。
「我知道你很暖和的!」浣寧給他一個甜得幾乎可以滴出蜜汁的笑容,隨即閉上眼,不讓他有任何再申訴的機會,小臉蛋盡是賴皮得逞的滿足。
梅漱寒無奈地凝睇著她的睡容,知道自己開始縱容她了;對于這種窩心的幸福感,他,差不多已經忘卻了……
十五年來,跟著師父習醫術、練武功,很習慣沈默寡言、多做事少開口,因為師父就是要他這個樣子,久而久之,以後每次想起七歲以前的自己那個不知人間有疾苦、有生老病死的小男孩,他總有恍若隔世的感覺,好陌生、好遙遠。
世上沒有「梅漱寒」這個人的過去,對他,真的是太久遠了……
夜風拂吹,挾帶著細碎的潺援,月影清清地在沈黑水面上映照出流動的紋路,人,被裹在一波波上下輕搖的韻律之中……
原來,醺然醉意不一定要來自醇酒甘醴呵……
「大木頭,」她還是習慣這麼喚他。「這兒就是大理了嗎?」
經過數日在河上的航行,他們終于進入大理的國境,只是要到都城大理府還得步行上好些日子,而且大理國內多丘陵起伏,加之以水道縱橫,故對外地人而言,通行不甚容易。
梅漱寒本來擔心她會抵受不住連日的辛苦奔波,不過瞧她仍然像只小雲雀似地始終笑語不絕,想來是低估她了……
「嗯。」他輕應道,一邊用自己的衣袖為她拭了拭從額際順著頰緣姣好弧度滑落的汗珠,動作極盡輕柔。
她將望著遠景的目光收回,斜斜向上對著他投射憐惜體貼的眸子,半含羞地燦燦一笑,依著他拂過的軌跡,趕忙用自個兒的衣袖胡亂抹了抹。
「大木頭,你到過北方沒?」浣寧順勢拉下他在她頰邊駐留的手,揣在自個兒的柔荑里,他修長的手指總是讓她忍不住想好好把玩一番。「有沒發覺這兒真的跟北方相差好多呵?就算是孤山殘水也端著秀媚清麗,細致絕美到讓人誤以為這是桃源仙境!」
「嗯。」梅漱寒頷首。「是啊!」
她已經很開心了對于這樣的大木頭。他還是同以前一樣,回答的話永遠是那麼簡單,但,現在已經很好啦,最起碼他都會有反應噱……她想著想著,滿足幸福地自顧自笑了起來。
「那麼開心?什麼事啊?」瞧她這個樣,他就算想板著臉也板不起來。
「沒有啦!」她怎麼會有被人發現心里暗藏秘密的感覺?看來只好含糊帶過,用「四兩撥千斤」的招數掩飾內心泛溢的羞澀,唔……再加上一招「移花接木」應該是萬無一失了吧?「你到過北方啊?否則怎麼答得如此理所當然?」
「嗯。」她似乎不知道她的俏臉有出賣主人情緒的習慣,粉女敕的雪頰上摻著灼灼緋酡,是她想抹也抹不掉的,梅漱寒心下莞爾。「曾住在那兒。」
「真的?」看來被轉移注意力的是她本人。「你住哪兒?離汴京很近嗎?搞不好咱們曾經擦肩而過而不自知,曾經在同一個市集里討價還價,還有曾經在同一家客棧飯館用餐!」
可愛的念頭!他喜歡看著她這種亮起來的神采奕奕。
「不會不會!咱們一定沒踫過面,連錯身走過也不可能!」她想到什麼似的突然又急著否認剛剛自己的揣想。
「哦?」他連話都還沒答呢,怎麼她就駁起自個兒的話了?這倒讓他很想知道她又會有什麼驚人之語。
「如果,咱們曾經這麼這麼靠近,我一定會認出你來的!一定會的!」
「小傻瓜,咱們那時又不相識,你怎麼認得出我是誰?」瞧她說得那樣振振有辭的,真是有趣得緊。
「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覺得我會識得你,不論何時何地,只要咱們相離不遠,我總感覺我一定會發現你……對!一定會!」她卻沒意識到這句話的背後是自己心底的深情款款。
而梅漱寒感覺到了,習慣煢煢孑立的人,面對這種毫不矯飾的表示,有的是滿懷的感動、感激和柔情。「那麼,我會等著被你發現。」
「啊?」她完全沒料到他會這麼答,現在可好啦,反而是她不知該說什麼。
其實,她真的不必說什麼,她那越來越紅彤彤的雙頰已經做了回應,只是她本人沒有感覺到。呵!這小妮子該說是機靈聰敏還是……
他好心為她解危,手朝地平線的盡頭一指。「看!前頭有村落,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他們行抵聚落已是傍晚時分。
「大木頭,怎麼這麼多空房子啊?人……人都跑哪兒去啦?」天色將暗未暗,配合上刮得緊的風勢,詭譎的氣氛徹底裹著整個村落,明明該是暮春的熱鬧繁盛,這兒偏比嚴冬萬葉枯盡還顯得蕭索,一股毛骨悚然直溜溜地從心里竄了上來,應浣寧攀著他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些。
「你莫慌!」他沈穩地說道。「咱們看看情況再做計較。」
突然,刺耳的聲音大作,街角巷里突然冒出一群人,將他們團團圈住,頻率一致地敲打著手里的鍋盆,每個人目光牢牢鎖住在他兩人身上,慢慢縮短與他們的距離。
「大木頭……」她真是被搞迷糊了,這不會是當地歡迎遠客的習俗吧?他們臉上那種又畏又恨的表情,她可不想領教呵!
「各位朋友,有事嗎?」梅漱寒朗聲問道。
沒人回答,還是一步步朝他們包近。
「大木頭,他們想不說話啊?」這個情況任誰都不禁惶急起來,她應姑娘自認平凡,在這方面與常人一個樣兒。
梅漱寒低頭給她一個撫慰性的微笑,隱隱已經猜出個中玄機。
他再次揚起首,仍舊無所懼意,坦然對眾人說道︰「各位,我們是為貴國瘟病遠道自大宋國來此的,不知有何指教?」
沒想到他這樣一說好像挺有功效的,那讓人心悸的敲打聲漸漸轉弱,最後,終于回復一片寂然,這時縱人群中走出一位白發老翁,平舉雙臂安撫眾人情緒,想來應是當地長老之類的人物。
「兩位公子,實在對不住,我們不得不對外人謹慎些,」他娓娓解釋道。「听說鄰村就是讓染患疫病的外地人借住,結果,人畜無一幸存,唉……」
原來是這樣呀!應浣寧輕輕點了點頭,如今有的只是深深嘆惋,在面對天時運數之際,人的生命顯得好卑微好卑微……看來,大理的情況比地想像的要嚴重得多,不過話說回來,她實在不明了瘟疫肆虐究竟是怎麼個情形,一切都是出自書上所寫、旁人所述,以及她自己的想像。
「如果兩位不嫌棄,請移駕寒舍,讓老朽好生招待,以為賠罪。」
「這不敢當,在下倒想請問鄰村詳細的狀況。」梅漱寒說。凡涉及歧黃之術者,他向來投入。
「那就這邊請。」
梅漱寒面牖而立,溶溶月華柔漫入室,透過一方一方的窗格,用墨色在照得亮了的地面勾勒出他碩長的影廓。
夜已深,人卻難寐……
很久未再起濤的心海,因著她而重掀巨浪;他真的有些不知所措---面對她、面對這樣的自己。他本以為自己不會再為情牽絆,但如今,大理疫情的嚴重程度恐怕是超出他的預估了,這,逼得他必須重新思索有她同行的適當與否,更逼得他必須正視自己對她已然深種的情根。
在與師父相處的十數年里,她的神色始終冷冷淡淡,縱使他是她的徒兒也難得讓她開口說上一句,但她卻曾不只一次地跟他說道︰「情絲纏身,總是痴心人;毋寧相忘,少向憂與傷。」。因此就算是師徒,兩人亦恍若陌路。
他是習慣了,甚至是認同了師父的這種生活態度,所以,他一向是淡淡的,無人能讓他縈掛于心,並不是狠絕恨絕,只是--習慣。
行醫救人,在他眼中,不過是一樁樁要解決處理的「事」罷了!
是的,梅漱寒的生命里,沒有「人」的存在就算是他自個兒也不在其中。
但現下他再也無法否認,寧兒不知不覺走進他的內心,不知不覺開啟了某個他自己已經忘卻的部分,而自己不知不覺地沈醉這樣溫柔的情愫里,不知不覺走到病入膏肓、難以自拔的境地。
原來一切都是這麼「不知不覺」……
或許早在默許她的相伴相隨時,就注定了他的陷落,一場無可挽回的陷落,盡管有意無意間,他會制止自己深切思量,但這一次,他真的不能再放任自己了。
她,不該來大理的。也許當初他能對自己的私心毫無察覺,而如今情況凶險若此,實在是不容許他繼續渾然不知!
這一次,他必須當機立斷,必須要有壯士斷腕的決心……沒錯!必須!
至于他的惆悵情憂……就順其自然吧!
梅漱寒深深嘆了一口氣,對月獨思,連一份愁苦都顯得格外孤清。
「唔……大木頭,你回來啦?」她揉揉合睡已久的眼,自床上坐起身來。「我怎麼會睡在這兒?明明記得我坐著等你,等著等著就趴在桌上睡著了,怎麼會……哦,是你,對不對?」
那長老以為他們是兄弟之屬的,這幾天一直讓他兩合睡一間房,為免真相托出反使人有所誤會,他們也就將錯就錯。
他轉身對她,沒有回應,只是靜靜瞅著……靜靜瞅著……
「你趕快歇息吧,床讓給你,我剛已經睡飽了,換你好好睡一會兒吧,明兒個咱們不是還要趕路嗎?」對他的沈默,浣寧倒是沒有太大驚奇,想他多半是疲累的緣故,所以不言。
說完她便要起身,準備上演個偉大情操不輸孔融的「寧兒讓床」。
梅漱寒瞧她那個熱切樣,自是感動與憐惜,但,不行!他不能如此,否則他沒有把握自己是否能狠得下心來……
「怎麼啦?該不會是站在那兒睡著啦?」他背對月光,加上室內一片黑漆,使地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他八風不動地立在那兒倒真讓她覺得有些納悶,于是她又急急提高語調喚了他兩聲︰「大木頭!大木頭!」
「姑娘,你還是回大宋吧!」
姑娘?這大木頭是怎麼啦?一下子變得這麼生疏,而且,還叫她回去?應浣寧滿心疑問,語氣仍是輕松自在的。「你---還清醒吧?確定沒睡著?」
「嗯。」如果此時燭火通明,她就能瞧見他想舒平裝做無事的眉頭徒然無功地糾結著。
「我的話說得很明白。」
一句話讓她登時沈默,許久她才敢開口問道︰「為……為什麼?」
她不想讓自己的聲音顫抖的,但現實總與理想似乎有段差距。
「我---不想說出傷人的話。」事實上是根本說不出來吧?他暗暗給自己一個苦味十足的揶愉,連杜撰個傷她的善意謊言他都這般無力!
所有傷人的話卻以此句為最!什麼話都沒說出口,因此所有最傷人的原因都有可能!浣寧想對他這麼說,卻難以啟齒,只覺得胸口疼了起來,好疼好疼……沒有眼淚,卻心如刀割。
她的無言,對他,亦不好受呵……他考量過的,也明了她一定會很難過、很傷心,但實情讓他無從選擇呀!梅漱寒佯作冷漠地繼續說道︰「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知道一個理由,那我就給你一個。簡單的說就是---我後悔了,你對于我來說,的確是個麻煩、是個累贅、是個……」
「夠了,你不必再說了,我已經夠明白、夠清楚了!」她虛弱地打斷他的話,真正听在耳里仍是痛楚難當。
「很好,達成共識。」他丟下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步出房門。或者,「逃」出房門?
她頹然坐倒床沿,原來她的存在對他一直是這麼大的負擔,原來她一直自以為是地認為他喜歡有她在側;現在他挑明了,她總不好意思繼續賴在人家身邊。
「人再厚顏也該有個底限吧?」她輕喃地對自己這麼說,嘴角微笑著,眼淚卻再也抑不住地滑了下來……
天色已明,應浣寧只覺得全身上下都僵硬疼痛,昨兒個夜里她哭得累了,不知不覺就倚著床睡著了,今早醒來才發現有斷頸之虞。而那根大木頭,顯然,一夜未歸。
連和她共處一室都那麼委屈、那麼不願?
「小公子,你醒啦?」一名小僮走進來,笑咪咪地望著她。「你大哥已經走了,他交代我拿這東西給你。」
走了?
走了!
「就這樣--走了?」她怔怔望著小僮,嘴里喃喃反覆著,眼前所見仿佛只有不知所窮的空白,再沒任何人事物,只有--空白。
「是啊!他走啦!」小僮哪里知道她的心境,很簡單地陳述一件事情就是了。
「哦。」許久,她才回過神來,強打起注意力,將物事接了過來。「謝謝。」
是兩個囊袋,一眼就瞧得出其中一個是放銀兩的,至于上頭繡工精巧的一個,她就實在猜不著里頭會是什麼了。
「啊!是塊玉?」雕成飛龍在天之勢,氣勢不凡,即便她不懂得鑒賞玉質的優劣,但光看這雕琢就可以知道這玉的價值不菲。
可,他為何要給我這塊玉呢?她自忖著。
「莫非……是要我收下,以防回程盤纏不夠時,還可以有個東西典當籌措?」她只敢這麼想,其他會令她思之臉紅的因素她踫都不敢踫,免得自己又患得患失起來,免得自己又要嘗一回「自作多情」的苦果。
「請問,我……大哥可有說些什麼?」
小僮搖了搖頭。「沒有,他一早就跟長老辭行,其他的我就不知道啦!」
「哦,謝謝你。」她淡淡說,濃濃重重的失望在心底擱淺。
居然--不告而別,大木頭大木頭,你竟恁地無情?枉費我……我……她柔腸百結,思緒也隨之轉繞,最後順勢出現的幾個字,十足十地讓她大受震懾,到現在……她總算認清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的喜樂哀愁所為何來。
對你一往情深呵……
一、往、情、深……
「還是沒有寧兒的消息?」項-已經派出所有能夠派出的人手了,卻依然杳無寧兒的芳蹤,她究竟在哪兒?人怎麼像是化了的溶雪般無跡無痕,平空消失了呢?
「當家,天下之大,要尋寧兒談何容易啊!更何況寧兒若真的有心要躲,我們怎麼找都找不到,她又那麼機靈……」
「話是沒錯,但我們總不能放棄啊!」他極力壓抑自己焦慮的心情,用冷靜的語氣說道。
幾個下馬听到只是默然以對,嬌美可人的寧兒在他們心申也是寶啊!
「對了,往曲湄找過嗎?」或許她窩在兄嫂那兒。
「有!去了好幾回了!」
天哪!她所識得的人不多,不是以前歸雲莊里的,就是現在衡洛園里的,看來她是有心要出走的。
到頭來,他還是成為她的壓力了……他雖然一直避免發生這種情形,也一直強抑自己內心的渴望,就等她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沒想到,終究還是……
「當家,大當家倒是說近日內會趕來。」他們口中的「大當家」指的是項昱,「巧織坊」最初是由他創業經營的,與蘇意楮結-後,兩人性子俱淡,兼之項-羽翼漸豐,就將「巧織坊」全數交由項-管理。
「嗯。」
不管大哥大嫂怎麼說,他也要親自出去尋找寧兒,等--他已經等了這麼多年,總該有付諸行動的一次吧!
即使她只是他珍愛如寶的小表妹……雖然項-這樣告訴自己,卻徹底地知道這層關系對他而言有多殘酷……
梅漱寒這些天幾乎沒有半點歇息地不斷趕路,深怕自己一停下腳步、一有空白的時間可以運作思維,他就會忍不住地想起她的倩影、她的一顰一笑,以及有她梭織其中的每一寸記憶。
對他,那不下于極刑……鞭苔的傷會疼,但可以醫、可以服藥暫止;鞭苔心靈的傷同樣會疼,卻沒有方法能夠減輕一絲一毫的痛楚,至少師父沒有傳授,而他自己也束手無策。
好像從頭到尾都是自找的……他不禁澀澀想著。
對她動情的是自己,沒人相迫;決心離她而去的也是自己,亦無人相逼。
悔?
不悔!怨?不怨!
如果她悔了、怨了,他依舊不會的。
只要她安然無恙,他就可以有無限的勇氣去面對所有的挑戰,再大的挑戰也無所懼無所畏---即使是,死亡。
將錦囊給她,其實理由很單純,就一個字---「想」。
也許此去就是天人永隔、生死兩別了,沒有人規定大夫就有幸免于疫病的特權,他很明白這點,所以他把「龍翔萬里」交給了她,意味著縱然「梅漱寒」此身不在,「蘇天朗」也將長伴其側。
長、伴、其、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