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那位阿婆唱的歌,你听過嗎?」在回飯店的路上,他立刻向芳岳打听。
「『阮若打開心內的門窗』。」
「但是什麼意思?」楊則堯完全听不懂台語。
「如果我打開了內心的門窗。」她將歌名翻譯成北京話。
「打開內心的門窗……這個意象好美呀!」他繼續追問。「然後呢?後面的歌詞是什麼,你知道嗎?」
「大概就是……」芳岳乾脆將整首歌用北京話講解了一次。「從五彩春光、思戀情人、故鄉田園到青春美夢,總共有四個主題,都是說如果打開了內心的門窗,就算現實環境是很令人感傷沮喪的,都能暫時獲得寬慰。」
他一邊听,一邊點頭。「唔,歌詞跟它的melody的感覺很吻合。」
如今,發問權輪到她了。「你怎麼會對這首歌這麼感興趣?」
「在我出國前,無意間曾經听人彈奏過。只可惜,當時我年紀還小,那旋律又實在很陌生,後來即使用『回想』的方式企圖重建,都破破碎碎的,無法成調。」
哦?也有人跟她母親一樣,這麼喜歡這首歌?事實上,剛剛當阿婆唱出第一句時,她就險險掉淚了;接下來,每字每句每個音符,都是一幕幕的記憶片段重演,讓她想起很多發生在十四歲之前的事。當時與現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哪……
「怎麼了?看你的樣子很累。」
芳岳微笑地直視著他。「沒辦法啊,因為老了,所以這麼容易就累了。」
她是真的倦意滿滿,不到二十四小時里,她感受了太多,也不小心憶起了太多,那是絕大的負荷。
「那,要不要我背你?」
「真的假的?你別亂來喔!」他語出驚人,教她立刻瞪大了眼。
「背,那就扛的還是抱的,我讓你自己選,這樣可以喔?」則堯挑眉道。
「你以為這就叫民主啊?」斜睨了他一眼。「不是背、就是扛、抱,說穿了就是要人家接受你的意思,是吧?」
糟,被識破了!「只當好玩,不行?」
「可以,但……」
她正打算對他進行一場禮儀講訓,不料卻讓他搶先了一著。「但你怕羞?如果真是這樣,那就不必擔心啦,你只要負責把臉蛋藏起來就好了。」則堯雙手大張。
「喏,我的整個身體任你藏。」
雙頰發燙,她眸道︰「喂,別說那麼暖昧的話。」
「暖昧?哪有?我一直都很坦蕩蕩啊!」他提出抗議,同時繼續進行游說。
「芳岳,你真不考慮?我保證很舒服的。」
「哪有人這樣保證的,你又沒抱過你自己。」伸出食指在自己臉上劃了兩道,笑他臉皮厚。
「好,那就由你來做楊則堯懷抱舒適度的測試者吧。」見她言語神色間已有不再拒絕的意思,他就直接行動了——
右手扣牢了她的上身,左手自她腰後一撈,就這樣,杜芳岳讓他打橫抱起。
「你也別閑著,喏,看過電影沒?你的右手應該要攀過我的肩,整個人掛在我身上,這樣才比較安全。」
「呃,真的……真的有人在看……」他在交代楊則堯懷抱的「使用安全注意事項」,她卻在意著別的事情。
則堯又是無奈,又是好笑。「有人看過來,代表你有兩個選擇︰一、瞪回去。二、藏起來。你選哪一個?」
兩條路,她選……
將臉往他胸口貼去,然後緊緊閉起眼,不再理會外界,只管她耳底听到的、撲通撲通的、他的心跳聲。
好好听哪!
低頭瞥見她唇邊輕輕綻了彎度,他自喉頭滾出了沉沉低笑,然後提問。「杜小姐,不曉得你願不願意從楊則堯懷抱舒適度的測試者,改做『唯一代言人』?」
楊則堯懷抱的……「唯一代言人」?
瞬間,她睜開了眼,整個人彷佛被閃電劈中一樣,久久無法反應,呈現「當機中」的呆滯狀態——
這、是、告、白、嗎?
「杜小姐,Hello?」他的話有這麼難懂嗎?
什麼話都沒說,她第一個反應是要從他懷里掙出。
「哎哎哎,這樣危險哪,你好好說嘛,我會放你下來啊。」楊則堯手腳並用地護著她的安全,同時嚷嚷著,好刻意忽略、心底受傷的感覺。
芳岳不知該怎麼來面對他,只低著頭盯著地面,眼珠子左溜右轉,就是沒有勇氣拾起來看他。
於是,兩人在埔里街頭形成靜默的對峙,那尷尬氣氛之沉凝,教誰都不敢先有動作,就這麼站成了兩尊雕像。
楊則堯很清楚,現在最需要的是幽默與機智,好打破這個別扭的局面,可是如今他腦中偏偏一片空白,什麼字句都想不起來,所有的敏銳全集中到了痛楚難當的左半胸腔。
最後,是芳岳率先突破現實處境的壓力渦流——
「對不起。」
她一鞠躬,撂下三個字,轉身就是快跑。
芳岳回到飯店後很快收拾好東西,當晚,便趕搭最後一班往台中的客運,決定坐夜車回台北。反應之決絕,又是令他一驚。
究竟是哪個環節出狀況了?他不明了。
先前,他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確定她對他有了情、動了心,可為什麼臨到最後關頭,她卻撤出了兩人世界,獨獨留下他一人?
兩個月以來,從陌生到熟識,回憶起來,他知道她有了什麼樣的改變,也知道自己有了什麼樣的改變——
剛開始,他老覺得她奇怪,從沒想過有人會樂於被「工作」二字侵佔全部的生活,而她,雖然不是板著晚娘臉孔,對他的態度卻是拿捏在公事公辦的分寸,和氣但不親近。
至於改變的轉折點,他無法用理智明確地標記,似乎自然而然的就發生了。他一點點靠近,她逐步卸下心防;思念,貫穿著兩人分別的那些日子,那是種強烈的直覺,無關乎分析、解釋、歸納的邏輯推演。他不再覺得她樂於工作是奇怪,只希望她在工作之余,要適時休息與放松;而她,雖沒有熱情奔放的回應,卻開始會跟他說些玩笑話,眼神更柔、表情更多,還有說話的語氣……
唉,她明明是有感覺的!
自胸中吐出長長一口悶氣,他淪陷在漫漫的思索與惦記里,無法抽離。
然而,整夜未眠依舊振奮不了寥落的心情,楊則堯甚至沒有意願步出房間、飯店好繼續未完成的旅行,完全沒有。他就像一抹游魂,在這方密閉空間里,時而起身踱步,時而仰倒在床,神情卻同樣空洞。
從原先的想不透,慢慢地,到後來連分析的氣力都耗光了。在阻隔所有聲音的靜默底,他只是發呆。
直到,電話聲突然來襲——
「請問楊先生在嗎?」
「我是。」
「楊先生,昨晚三一O號房的小姐,離開前留了一封信,是要給楊先生的。請問需要服務人員送上去嗎?」
神智稍微恢復了,他已有能力應答。「沒關系,我自己到櫃-拿,謝謝。」
簡單地將儀表整理了一下,他便到櫃台索信。
內容其實很簡單,很……公私分明。她希望,他能摒棄對她個人的種種想法,不致影響即將來臨的合作。
收信人︰Yang
署名︰Carol
公與私的那條界線,她的確劃分得很清楚,清楚得……有些殘忍。
唯一讓他稍稍感到安慰的,是她的筆跡比平時潦草許多,這應該是反映了她的凌亂心情吧。
就是認真投入了愛情,所以哪怕對方的情緒是痛苦、是掙扎都好,都比無動於衷來得好,來得令人安慰。無動於衷,才是最不願接收到的回應。
可笑吧?或許,還有點卑鄙,但這就是人性。
在愛情的領域里,沒有聖人落腳的地方。
而他,不是聖人。
台北,西華飯店。
為了「大提琴詩人——Yang」訪台記者會,都鐸的經紀公關部可說是全員出動。
「Kathy,你怎麼老盯著Yang看?不會是煞到人家了吧?」一同站在門口當接待人員,Mary趁空檔輕輕用肘踫了踫Kathy。
「不是啦,我是一直覺得他很眼熟,好像……好像在哪見過咧。」
「這句話,我听你說過好多次啦。」Mary嘆口氣。「那時,你迷『Hero』的時候不是說木村拓哉是你前世的戀人;後來看『愛上女主播』的時候,又說張東健是你上上輩子的相公……」Kathy跟許多單身女子一樣,喜歡在觀看戲劇節目時馳騁對愛情的幻想,可回到現實,老覺得多數的男人思想幼稚,腦袋裝滿黃色廢料,於是有意無意就擺出大女人的姿態。
「不是這樣啦!」她的兩只眼珠子還是釘在Yang身上。「這次是真的,真的覺得我在哪里見過他……」
廳里,記者會正進行得如火如茶。都鐸這邊,總經理余啟欽、公關部經理柯中捷都出席了,不過主要的對外發言還是交給負責的杜芳岳。
現在,就是芳岳代表都鐸在回答若干記者的提問。
「啊啊啊!」Kathy掩嘴驚呼,手指一會兒比向杜芳岳,一會兒又比向Yang。
「Kathy,你還好吧?請不要發出烏鴉般的叫聲。」Mary連忙抓下她的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Kathy興奮地反握住Mary。「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回我在永康街看到Carol和一個帥哥去吃芒果冰?」
「嗯,記得。」
「就是他啊,就是Yang啊!」若非顧忌這是個重要的場合,她一定尖叫出聲了。
「不會吧,可能是你看錯了。」Mary嚴重質疑。「剛剛在準備的時候,我覺得Carol對Yang的態度很正常啊,就跟以前對任何客戶一樣,並沒有比較特別呀!」
「我應該不會記錯啊,現實里可以踫到那麼帥的人,不會記錯才對啊……」
「哎呀,那就等著瞧嘍!反正Yang和咱們公司的往來才剛要開始,絕對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啦!」
對杜芳岳來說,真相就是……疲憊,仿佛永無止盡的疲憊。
從埔里落荒而逃,她是避開了與他面對面的接觸,卻無法避開已經進駐她心里的楊則堯。那兩天,她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累了、睡了、醒了、更累了。
可怕呀,竟沒半刻能休息!
這怎麼也祛不散的倦,是因為當她進入睡眠後,就會不由自主地作夢。夢境里搬演的情節,在意識清醒後,她全記不得了,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在那里。
楊則堯總是在她的夢里。
然而,今天下午一點,他依約準時出現在西華飯店門口,與她踫面,由第一眼交會那眸光涼涼的溫度,她就知道來的人是Yang,不是楊則堯。
不是她熟悉的楊則堯……
這明明就是她希望的結果,但為什麼她只覺得肩膀沈重得益發僵硬,而疲憊如洪水幾乎要沖垮她的情緒堤防?
「Mr.Yang,我是都鐸的經紀公關部協理,杜芳岳,也可以叫我Carol。您在台灣的所有事宜都將由我負責,這是我的名片。」她笑。
「今天的記者會,辛苦了,未來要勞煩協理的地方可能更多。」他笑。
「不,能協助Mr.Yang在台灣開疆拓土,是都鐸的榮幸。」她還是笑。
「我對台灣古典音樂界很陌生,怎麼做會最好,我相信貴公司的安排。」他也還是笑。
「如果Mr.Yang有什麼要求,請盡管提出,我們這邊會全力配合的。」她不斷不斷地擺笑。
「彼此彼此,希望我們合作愉快。」他也不斷不斷地擺笑——
這就是她和他踫面後的對話,確實,就像兩個陌生人初次見面。
是她選擇和他保持這種「虛偽的和平」,所以,沒什麼好說,更沒資格表示難過,只是……
累,好累啊!
從與他短兵相接開始,到忙於布置會場、接待貴賓,再到記者會正式開始的種種發言,這一路下來,她必須對Yang表現出客氣有禮又初次踫面的樣子,這原是她擅長的工作,經紀公關嘛,總得有好幾張臉皮在下同場合使用,但是對他……現在對他,則讓她覺得疲憊得力不從心,因為有太多隱藏的情緒在心底翻攪著,她得費力抑住;於是,疲憊便迅速累積,仿佛五指山似的,無論她再怎麼努力掙開,還是受困在里頭,月兌不得身呀!
或許是倦極了吧,她覺得意識好像已經飛出了軀體,站在眾人之外,距離遠遠地,因此大家說話的聲音听起來就像悶雷聲,而那個她,冷眼旁觀周旋在記者問的杜芳岳、侃侃介紹都鐸和Yang如何合作的杜芳岳、一一回答記者們各式提問的杜芳岳,還有現在這一個——
「能否請Yang為我們現場演奏一曲?」有記者提出這樣的請求。
「這方面,都鐸早就想到了,也已經跟Yang討論過,他很願意在各位面前演奏。」她擺出專業笑容,目光不落痕跡地輕輕滑過Yang,不敢多作停留。
記者席間立刻爆出如雷的掌聲。
主角Yang一派神色自若,微笑地跟眾人點了個頭,便起身走到臨時設置的小演奏台,就定位後,按弦運弓,大提琴緩緩咿嗚出了旋律……
克萊斯勒的(愛之悲),全然沒有鋼琴伴奏的。
記者群中熟知古典音樂的紛紛覺得奇怪,雖然也有大提琴家喜歡這首小品而拿來錄音,但終究這是小提琴演奏曲,放在大提琴領域則多半被視為演奏者個人的興趣。然而,當乍听的驚異感過去後,Yang這樣單純以大提琴溫暖寬厚的音色來詮釋(愛之悲),在會場內成功織就了一方沈靜私密的情感空間,樂音的揚起像是微風拂過葉尖,與聆听者的靈光觸動是輕顫卻深刻的。
無預警地,眸眼泛出水氣,她連忙低頭,飛快揩去。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Yang的演奏上,她才下致當眾失態。
她知道,他是用大提琴在對她說話。
其實,她不是沒發現他掩飾在客套禮貌與微笑之外的憔悴,只是刻意忽略,忽略他的心情,也忽略自己的感受。
但忽略過後並沒有比較輕松,因為忽略本身就已經用盡力氣。
累,她真的覺得好累好累啊……
演奏結束,Yang回到記者會的席位,這時記者們的熱情已經完全被點燃了。
「麻煩讓我們拍個照吧。」
「請往中央集中些,我們想取個好鏡頭。」
面對記者們的要求,她得振作、得打起精神!
「-,對,請Carol再過去一點,和Yang靠近些,沒關系。」攝影記者憑專業指揮台上諸位人物的位置。「嗯,這樣效果很好,要照嘍……」
怎麼這些人的影像越來越暗、聲音越來越小了?她覺得好怪。
「要拍了喔。」
快!她快撐不住了!
「一、二……三!」
當「三」的計數聲落下,她的眼前倏地一黑,意識霎時彈回軀體,然後,她的身體軟軟傾倒了——
在記者會臨要結束前,杜芳岳宣告陣亡。
今年的氣候是有些怪,自春及夏,長達數個月的艷陽天,讓台灣飽受乾旱恐慌;然而,最近連續幾天的暴雨,又讓地勢較低的地區陷入淹水的陰影。
從來沒人能搞懂老天在想些什麼,怎會如此多變?就像是戀人的心緒,也從來沒人能理出個所以然來。
楊則堯坐在Rosemary里,已經整整一下午了。桌上的水杯空了又滿、滿了又空,他就只是坐在落地窗前的位置,看著馬路對面的長庚醫院。
他知道,她就在里面。
記者會發生了這樣的意外,都鐸的總經理余啟欽當機立斷,要柯姓經理立刻接手負責他的行程;其他員工則跟著老板一齊送她到距西華飯店最近的長庚醫院。
那位柯姓經理在送他離開西華、並敲定下次踫面商談的時間後,也匆匆趕赴醫院去了。沒有人知道杜芳岳和他之間的關系,更不是他單方面能對外解釋定義的,這便注定了他只能坐在這里乾著急的命運。
好想,他好想知道——她醒過來了嗎?那突如其來的昏厥,究竟是身體出了嚴重的毛病,還是工作疲累導致的?抑或是中部行以來情緒積壓的結果?
如果是後者……如果是後者……那麼,即使印證了他在她心里具有這麼大的影響力,楊則堯也無法感到開懷。
在愛情的領域里,同樣地,沒有極惡之人落腳的地方。
雖然渴望確定對方的在意,哪怕對方要受哀愁酸護的苦,可那天天祈願對方萬事美好的心意卻也再真實不過。
丑陋又美麗的矛盾人性哪,這就是愛情,這就是他此刻的模樣。
楊則堯看了看腕表,六點十五分。
乾等下去不是辦法,貿然闖進醫院也下是個好主意,那麼試著用手機聯絡呢?
「喂,芳岳現在不方便接電話,請問你是……?」
替她接起手機的,是個女孩子。
「請問你是她公司的同事麼?」則堯反問。
「不是,都鐸的人都走了,我是她室友,請問你是哪位?需要替你傳話嗎?」
「哦,不用了,謝謝。」
如果要說,他想當著她的面,好好地說!
嗯,怪怪的一通電話,對方怎麼神秘兮兮的樣子?舒繞珍瞪著芳岳的手機,聳了下肩,兩邊唇角往下一撇,扮了個不以為然的鬼臉。
是都鐸那邊找她來照顧芳姊的。
瞥向病榻上沉睡中的杜芳岳,繞珍的視線停駐了好久,芳姊的慘白容色無疑宣告這兩、三天來她的身心狀況奇差無比。
剛剛听醫生解釋過了,這突如其來的昏厥,是芳姊身體對腦壓過大而做出的自然警戒反應,沒什麼大礙,現在就暫時用藥讓她得以安睡,並補充營養液;當然醫生也交代了,既然已經出現這種癥狀,往後就得特別注意,最好自我要求別過嚴,且工作量不宜超載,否則還會再犯。
以前,即使工作再忙碌也從沒發生過這樣的情形,芳姊是不是最近踫到什麼棘手的新問題,無法解決,譬如……那個許久前被她定位在「只是朋友」的高個兒帥哥?
叩——叩叩——
敲門聲來得正是時候,剛好阻止了她漫無邊際的胡亂猜測,另方面卻又讓她覺得奇怪,這會是誰咧?總不可能是那對沒良心的連家母女吧?!
「呃,請問你是哪位?」來人好高,目測超過一八五。
「我是芳岳的朋友,我叫……」頓了頓,他還是報了本名。「楊則堯。」
「哦,楊先生啊。」唔,這男人不只高,而且帥呆了,還有點眼熟咧,名字也好像在哪里听過。「她現在在休息哎,不好意思。」
「我進去看看她,方便嗎?」
「可以,不過,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她的腦筋動得飛快。
則堯一愕。「回答問題?」
繞珍笑得嬌巧。「你是不是之前常常陪芳姊一起做些有的沒的?」
「有的沒的?」
「哦,就是去做除了工作以外的事,包括吃飯啦、聊天啦、走路啦……」-,誰教芳姊的生活就是這樣,工作以外的事當然只能叫做「有的沒的」。
「算常吧。」事實是,幾乎天天。
繞珍點點頭,自顧自地咕嗚著。「那我上次看到的應該就是他沒錯了。」
對於這種銀子、房子、車子「三子皆備」的人哪,她不甚靈光的記憶力就會稍稍回復點。
「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你怎麼知道芳姊出事了?你是都鐸的人?」
微微一笑,他解釋道︰「在台灣,這半年暫時都算是吧。」
這個意思是……他是和都鐸簽了約,而由芳姊負責照顧的古典音樂明星?
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他,這才依稀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曾經看過芳姊準備他的相關資料,而且好像還聊到他是巨星之類的狠角色,她還被芳姊善意警告不準打他的主意,因為他是芳姊要負責的當事人,他是芳姊的「阿拉丁」
哈!果然沒錯,她對「三子皆備」的人才會有印象啊!
只是……怪了,芳姊連芝麻綠豆大的事都記得,怎麼上次跟她問起「高帥男」的身分,除了「只是朋友」的答案外,芳姊居然沒跟她說那個「高帥男」就是早先她們聊過的那個古典音樂界的巨星?
喔哦,芳姊果然……心里有鬼!
「還有問題嗎?」他掛念的人在里回哪。
「你喜歡芳姊嗎?」直接俐落。
「喜歡,比喜歡還多很多的喜歡。」楊則堯笑了,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多了。
「那……」既然這樣,她下定了主意。「後天你可以請我喝杯咖啡嗎?」
「嗯?」
「用咖啡換醫生的看法,還有我對芳姊的認識,以出售情報的市價來看,這應該是很劃算的吧?」她說得理直氣壯。「我本來想直接用現金做情報交易的代價,是看在你喜歡芳姊的分上,才給你打了折的。」
「好。」他一口答應,因為他想靠近芳岳,更想了解她。
「後天十一點半,sogo門口見。」她爽快地定了時間、地點。「現在就請你先進來看看睡美人吧!」
她知道自己這樣做有點壞、有點狡猾,可她願意眼睜睜放棄這個「三子皆備」的極品貨,還想為兩人牽線,沒有絲毫遺憾。
或許,這是因為芳姊對他真動了心的緣故吧——
舒繞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