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慕綺已經癱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直睡到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
其實,倒也不是她貪睡,實在是因為這是自她失業近一個月以來,所能想到的一個最省錢的方法了.
睡過一餐是一餐,如果她能這睡上三天三夜的話,至少就可以省下六碗泡面的錢.
唉!誰叫她上輩子沒燒好香,這輩子命不好,父母早死又沒人可以依靠,可憐她半工半讀勉強完成了高中學業,偏又擠不進大學窄門.
現今這種社會,沒有高學歷很難混口飯吃,她本來也打算隨便找個工作湊合一下,明伙再準備重考;誰知道做不到一個月,就和那滿不講理、只會剝屑人的臭老板吵翻了臉,被人給踢了出來.
這對她這個長年靠打工勉強糊口的人而言,無非是雪上加霜,很快就坐吃山空了.
這一個月來,她幾乎餐餐都以泡面果月復.唉!真怕哪天防腐劑吃多了,死在床上變成了木乃伊,搞不好還沒人會發現呢!
桑慕綺抱著她估嚕作響的肚子翻了個身,一心冀望繼續夢周公去.
就在她迷迷糊糊、即將再度入睡之際──突然地,有個「東西」掉了下來,重重地壓在她身上.
這間搖搖欲墜的破房子終于垮了嗎?這是第一個躍進桑慕綺腦中的念頭.
太好了!裝病裝痛一向是她最拿手的,她可以藉這個機會向那個全世界最摳門的臭房東狠狠地敲上一筆醫藥費.
她懶洋洋地撐起上半身,睜開惺忪的睡眼一看──桑慕綺然像個木頭似的動也不動了,她很快地閉上眼楮、再張開....天啊!不是她眼花,是真的有個男人壓在她身上耶!
「啊───」她發出足以吵醒死人的尖叫聲.
冷傲霜隨著那團怪異的光掉在一個軟綿綿的「物體」上,他還來不及弄清自己身在何處,突然就听見一聲剌耳的尖叫,震得他耳朵嗡嗡作響;他錯愕地抬頭,竟直直地看進一個滿臉驚惶的姑娘眼中.
「男女授受不親」,他竟然.....竟然.....
冷傲霜羞愧不已,焦急地想起身,誰知那姑娘在尖叫之後,立刻又抓又踢地攻擊起他;冷傲霜一個重心不穩,再度「癱」在她身上,兩個人就這麼又緊纏在一塊了.
「救命啊!救命啊!」
桑慕綺一面打人,一面喊救命,最後終于以一記「天殘腳」將其身上的男人給一腳踹下了床.
好一個潑辣的姑娘!冷傲霜撫著被她踢腫的腿骨,感覺自己才是該喊救命的一個.
桑慕綺立刻踢掉被子跳起了身,順手抓起平時用來防小偷的棒球棍,威脅地朝著他揮舞著.
「你這該死的王八蛋!有手有腳的不好好工作,竟然做小偷;劫不到財就想劫色....」
一想到她剛才「完全無助」地被壓在他壯碩的身軀下,桑慕綺心里免不了一陣發毛;雖然她一向以大膽著稱,但再大膽終究也是女生啊,女生在先天上本來就是吃虧的一方.
「喂,死家伙,你以為我是女的就好欺負!听著,我桑慕綺可不是好惹的,黑白道我都熟,你要是敢踫我一根寒毛,我那票兄弟準會教你橫死街頭、死無全尸!」
桑慕綺虛張聲勢地威嚇,佯裝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但那抖得厲害的嗓音卻全泄了底.
冷傲霜反身而起,急切地解釋︰
「姑娘,別誤會,在下絕無惡意,我───」
他猛然打住,和她面面相覷,兩人都給看傻了!
冷傲霜急忙旋過身,古銅色的臉龐因尷尬而漲得通紅.
「姑娘,麻煩-先著件衫吧!」
這姑娘竟然只著了件寬大的褻衣,還露出兩條光溜溜的長腿在他面前又跳又叫的,這實在....實在太驚世駭俗了!
他怪異的舉止讓桑慕綺匪夷所思地瞪大了眼,看來,她今天遇上的不僅是個小偷,還是個超級大變態,既想非禮人,又要求人家衣著整齊.
哼!難不成她還得穿上晚禮服才合他胃口?
再瞧瞧他那一身奇怪的打扮──我呸!她冷嗤,時代真的變了,連小偷都流行「復古」了嗎?瞧他竟然大費周章地穿古裝、古人來劫財劫色,真的是大變態一個!
她忿怒得忘記了害怕,大剌剌地繞到他身前,用棒球棍將他推抵在牆壁上,厲聲質問︰
「說!你是誰?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我桑慕綺窮得都快被鬼拖去了,你誰不偷,竟偷到我身上來,算你倒!」
這姑娘顯然一點也不在乎自己暴露的衣著,冷傲霜卻不然,他正直地將視線專注在她氣鼓鼓的子臉上,而不去看其它地方.
「姑娘,-誤會了,在下姓冷,名傲霜,我被人追殺失足跌落懸崖,也不知怎麼回事,最後竟....竟掉在姑娘身上....」
桑慕綺臉上的表情,讓冷傲霜的聲音愈來愈小.唉!他無奈地低嘆,這件事情實在太離譜,離譜得連他自個兒都難以相信,便何況是她呢!
「姑娘,我說的句句實言下絕不是賊.」
或許他真的不是賊,但桑慕綺相信他絕絕對是個神經病!
「天啊!你一定是從龍發堂偷跑出來的!」她戒懼戒慎地盯著他.
龍發堂?怎麼他從來也沒听說過這個門派.
冷傲霜因自己的孤陋寡聞而赧然,虛心地求教︰
「在下乃望月堡堡主,實不知姑娘所言的龍發堂是何門何派?掌門為何人?」
望月堡堡主?天啊!這家伙根本得了狂想癥,滿口的胡說八道,卻還裝得一本正經的樣子.
桑慕綺忍不住直勾勾地盯著他瞧,這神經病說起謊來說服力十足,瞧他那英俊的face、儒雅的氣質、文縐縐的說話方式,和一雙清明的眼楮....幸好她桑慕綺實在太有理智,否則真差點要相信他了.
她現在等于是和一個不定時的炸彈擺在一塊,隨時都會有危險,一想到這,桑慕綺決定不再和他耗下去,轉身就跑去打電話.
「你死定了!本小姐現在就找人來抓你.....」
她抓起話筒,還來不及撥號,突然身邊有個黑影閃過,她本能地抬頭一看,霎時驚訝得目瞪口呆.
她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那位自稱冷傲霜的家伙竟然在這麼一瞬間,已繞過她的床鋪,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
他有如鬼魅的動作幾乎將她嚇傻了,一張嘴大開得足以塞下一顆大隻果,什麼話也擠不出來;緊接著更讓她驚訝的是,他突然伸手在她雙肩上輕輕一點,她立刻就像木頭人一樣全身動彈不得,甚,至連一丁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一向以想象力豐富著稱,但眼前發生的一切完全令她無法想象,只除了一個可能──她撞鬼了!
「姑娘,在下得罪了.」他先致歉,然後懇切地要求︰「在下確實是望月堡堡主冷傲霜,絕非姑娘所以為的宵小鼠輩.我可以立刻解開姑娘的穴道,但希望-能平靜地听我解釋,不再試圖找人對付在下,可以嗎?」
她在全身動彈不得之下,只能頻頻眨眼楮,以示同意.
他滿意地一笑,再度伸手朝她肩上一點,桑慕綺立刻感覺自己又可以動了,第一個直接反應就是扯開嗓門、放聲尖叫.
但下一瞬間,她又再度成了口不能言的木頭人.
冷傲霜略帶指責地看著她.
「姑娘雖為女流之輩,但也該守信用啊!看來,我只好委屈姑娘就這麼听我把話說完了.」
桑慕綺頭一次嘗到這種有口難言的痛苦.這「死家伙」真太過分了,她又不是天天都撞鬼,哪能處之泰然嘛!
無奈之下,她也只有乖乖听他說了;听著他所說的話,桑慕綺眼中布滿了不可思議的驚訝.
那....根本是天方夜譚嘛!但,這世上奇怪的事太多了,所謂「無風不起浪」,會不會他的話真有幾分可信度呢?
她開始靜心思索.....她的門鎖還好好的,未遭人破壞;她這陰暗的小房間連扇窗都沒,有除非平空出現、天而降,不然他又是怎會掉落在她身上呢?而且剛才在掙月兌他的時候,她很清楚地知道他有血、有肉、有體溫,甚至身上還有獨特的男人味呢.....
冷傲霜終于講完,詢問地看著她說︰
「我說的句句實,言姑娘了解了嗎?我想解開姑娘的穴道,希望姑娘別再聲張好嗎?」
穴道一解,得過教訓的桑慕綺知緊緊地閉上嘴巴,不敢再尖叫,也因她的作,換來了冷傲霜一個友善的微笑.
「你真的是宋朝的人?」桑慕綺仍戒懼地盯他看.
他立刻反問︰
「難道姑娘不是?」冷傲霜恍然大悟!
看來,他一定是著了邪術,掉落到某個蠻荒之地.在此化外之族,禮教不彰,莫怪乎這異族女子的言行舉止,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桑慕綺不理會他的問題,一心只想求證──
「喂,口說無憑,你有沒有其它可以證明的東西?」
冷傲霜苦惱地搖頭道︰
「在下是在迎親的途中遭人暗算,因事出突然,身上除了一錠元寶之外,什也沒帶.」
「元寶?」她兩眼一亮.「快讓我看看!」
冷傲霜自腰袋中取出元寶遞到她手上,手中沉甸甸的重量令她心頭一喜.天啊!它不但是純金的,而且還是實心的呢!如果拿去銀樓賣掉,少說也能賣個萬把塊,至少下個月就不煩惱會被房東趕出去餐風露宿了.
原本滿心的害怕已被強烈的好奇心所取代,于是她又說︰
「既然你是一堡之主,又會武功,一定力大無窮嘍?」
她這問題問得可是別有用心,既然他這麼厲害,那搬家具、挑磚頭這種粗活對他而言,一定易如反掌.她開始打起歪主意,如果能設法讓冷傲霜出去打工賺錢來養她,她不就可整天躺在床上,等著吃香、喝辣的啦!
他謙虛地搖頭道︰
「在下並不如姑娘所言的厲害,況且「力氣」並非學武之人的首要長才,學武之人該首重于內功的修煉,尤其是我望月堡的武學更需要有純厚的內功基礎,方能發揮得淋灕盡致,如「幻影掌法」就是──」
「好了啦!」桑慕綺不耐煩地打斷他.
這家伙實在長得帥呆了,只可惜說起話來文縐縐、婆婆媽媽的,就像老太婆的里腳布一樣又臭又長.
「別光說不練,快表演給我看啊!」她沉不住氣地催促.
「是的,在下獻丑了!」
話畢,他立刻提氣運功,對著不遠處的一面牆壁隔空揮出雙掌──
頓時,土牆應聲碎裂,發出一道巨響.
桑慕綺不敢相信地瞪著浴室牆上,竟被他輕易地轟出了一個大洞───足足一個人大的洞啊!
「天啊!這下死定了,房東會殺了我!」
她先是大嗓門地喊叫,下一瞬間又欣喜若狂地狂笑了起來.
天啊!上帝保佑!
她差點不住跪地膜拜起來,一定是老天爺看她可憐,所以特地安排了這個具有神力的帥哥來解救她月兌離苦海的.
瞧他這麼易就毀了一道牆,還有哪個銀行的金庫擋得住他?只要他肯為她鋌而走險,只要那麼一回,嘿嘿....她桑慕綺不就一輩子不愁吃穿了嗎?
太好了!太好了!她笑了開來,雙眸因這想象而閃動著亮眼的光芒.
「看來,姑娘終于相信在下所言了!」冷傲霜釋然地吁了口氣.
「當然!當然而」只要他能幫她賺錢,再離譜的話她都相信.
「請問姑娘,,這里究竟是何地?」
「台北.」
「台北?」他搖頭,因沒听過這個地方,他又急切地追問︰「距離永安村很遠嗎?我該如何才能回到望月堡?」
「你恐怕回不去了.」
「姑娘何出此言?」他眉頭深鎖.
桑慕綺不得不老實說︰
「宋朝都已經滅了好幾百年,你要怎麼回去?」
「姑娘請別信口開河.」他那雙有神的黑眸中多了分恕氣.「雖然你們外族長年侵犯我大宋邊境,但我朝將士用命,大宋國仍固若金湯,豈可能會亡國?何況我失足跌落斷崖也不過一炷香的光陰,怎可能已過了數百年之久呢?」
「是真的!我知道你很難相信,但這是事實.歷史課本上寫得明明白白,蒙古人滅了宋朝,改國號為「元」,元之後就是明朝、清朝,直到國父創建了中華民國,現在都已經是公歷一九九七年,你要怎麼回去呢?」
「不可能!」他一徑地搖頭,英俊的臉龐中淨是茫然.「絕不可能....」
桑慕綺沉吟地說道︰
「我猜,你一定是好死不死正好闖進兩個時空交錯的界線,也就是所謂的「時光隊道」,才會從古代跑到現代來了.其實,最近也有很多關于這方面的傳媒報導,我也見怪不怪了.」
當然,直到此時此刻,她並不完全相信.以前她始終認為那只是小說、電影里虛構的情節,沒有想到那不但成了事實,還正巧不巧地被她給踫上了,真是離譜得可笑!
他根本不了解她所言為何,但回想起自己失足跌落懸崖,應該摔得粉身碎骨,如今卻完好無缺地站在這;再看看這屋子里奇奇怪怪的擺飾和物品,以及眼前這位奇裝異服、披頭散發,且行徑大膽的姑娘....冷傲霜不得不懷疑,或許他真的是踫上了不可解釋的異象了.
「我看你很難再回去了,不如安心先在這住下吧!有我桑慕綺罩你,你很快就能在這里重新開始的.」當然,她並不真的這麼好心,大半是看在「錢」的分上.
冷傲霜愁眉深鎖地道︰
「多謝姑娘的好意,但在下一定得設法回去,堡里的人也一定正因我的失足而憂心不,己還有凌家正等著我去迎翠兒呢!」
「我知道、我知道,但這種事急不得啊!這樣好了,我盡量想辦法幫你回去總可以了吧?」桑慕綺壓根不知該從何著手,她這麼說,也只是暫時安撫他的拖延戰術.
「在下在這里叨擾,方便嗎?」他打量著這陰暗的小房間,又想到衣衫不整的桑慕綺,不禁猶豫了起來.
「方便得很!我一個人住,這張床也應該夠我們倆擠一擠了.」
冷傲霜大驚失色,心想,這姑娘也太不知矜持了吧!
「不....我想不麻煩姑娘了,我自個會找個地方落腳.」
桑慕綺緊緊握著手中的元寶,深怕他會開口向她要回去,連忙勸說︰
「你在這人生地不熟的,能到哪去呢?而且,你以為其它人都像我一樣善良、美麗又有同情心嗎?你穿這樣子在街上亂晃,很快就會被抓住龍發堂去.」
「龍發堂?」他一臉的迷惘.
「沒錯!龍發堂就是專門關「瘋子」的地方.」她回答了他眼中的迷惑.「他們不會相信你奇特的遭遇,他們會把你當神經病、當瘋子,一輩子關在鐵籠里.就算有人相信,你的命運也只會更加地悲慘,因為他們會將你當成千年怪物一樣,送進實驗室里去解剖.」
她極盡恐嚇之能事,唬得冷傲霜一愣一愣的.
看來,這個叫「台北」的地方真是詭譎多變,他可得加倍小心了.
「可是...姑娘,咱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于禮教乃不容,在下怕落人口實.」
她嘲笑他的迂腐︰
「別可是了,這年頭誰有間工夫管別人的事,放心啦!這種事在台北是稀松平常,你很快會習慣的.」
所謂「入境隨俗,既來之則安之」,冷傲霜無奈地輕嘆︰
「全依姑娘之意吧!」
「很好!」
桑慕綺滿意地一笑,抓起牛仔褲徑自往身上套.
冷傲霜趕緊別過臉去,輕聲要求︰
「姑娘能否帶在下四處走動,或許能找到回去的線索也說不定.」
「沒問題,但我得先替你弄一套象樣的衣服.」
「-該....該不會要我穿得像-一樣吧?」雖然已看過她光著兩條腿的模樣,但知道她要穿著曲線畢露的緊身褲出門,仍教冷傲霜咋舌.
「我這樣子是最保守的了,瞧你大驚小怪的,要是出門看見那些穿迷你裙、穿露背裝的女人,不嚇昏你才怪!」光想象他那副德性,桑慕綺忍不住就想笑,于是她叮嚀著︰」「還是那句老話,你很快就會習慣的.听著!沒有我的保護,你絕不可以走出這扇門,雖然你有武功,但現代科技是你完全無法應付的,知道嗎?」
「知道!」
得到他的保證後,桑慕綺這才放心地離開.
經過這一番折騰,冷傲霜疲累地跌坐在椅子中,滿心的無助令他感到挫敗不已.
他誤入了異域,不知該如何回去,而且又跟衣衫不整的陌生女子共處一室,他該如何對翠兒交代?還有「她」,他很可能已經壞了她的名節,他又該如何對她負責呢?冷傲霜暗忖.
「叮鈴鈴....」他正想得入神,一陣剌耳的鈴聲突然響起.
他跳了起來,循聲一望,發現那聲音是來自方才桑慕綺想找人對付他時所抓起的那個怪東西.
他心想,會不會她已在無意中觸動了機關?
不再多想,他一運功,揮出了雙掌───
結果電話應聲粉碎,吵人的鈴聲也終于停止.
他戒備地觀望了許久,確定什麼事都沒發生,又再度虛軟地跌入椅中;一向冷靜的他,也不禁要失控地-喊︰
「天啊!我究竟來到了什麼樣的怪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