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星期三,褚妙麗的「早餐屋」不開門,留晴哲也不用上幼稚園,這天是他們母子一塊兒出門玩的日子。
這個星期三早上,留晴哲和平常一樣在七點半起床,卻沒有吵醒躺在他房間地板上睡著的母親。
媽媽昨晚和干媽出去,似乎很晚很晚才回到家呢。
他乖乖地吃完早餐,看了一會兒書,在九點整的時候幫母親烤好面包,還擺了一罐她最喜歡的黑櫻桃果醬,並且為她倒了一杯柳橙汁。
留叔叔說九點半要來找他,他可不能讓媽媽太晚起床呢。
「妙妙,起床了!不要賴床!」留晴哲走回自己的房間,元氣十足地喊道。
「晴哲,媽媽昨天沒睡好,可以再多睡一下嗎?」褚妙麗睜著滿是血絲的大眼,兩個黑眼圈在白皙皮膚的映襯下,更顯得怵目驚心。
「你現在看起來很像老巫婆。」留晴哲老實地說道。
「謝謝你的贊美。」她苦笑著,伸手抓過兒子,給他一個早安擁抱。「我們晚一點再出門好嗎?」
「沒關系,不然我們吃完午餐再出去好了。」這樣他也可以和留叔叔說話說久一點。
「你一定是全世界最貼心的孩子了。」她感動地說著。
「你先把早餐吃完,再回去睡覺好不好?你自己說過,早餐很重要的。」留晴哲拉著母親,硬是把她從房里拖起身,推到餐桌邊,盯著她吃早餐。
「你待會兒自己先看書,等我睡飽了,再帶你出去喔。」她嘴里含著面包說道。
「沒關系,我待會兒有事要忙。」留晴哲坐在餐椅上,小臉滿是雀躍的光彩。
「你要忙什麼?」褚妙麗好奇地看著兒子臉上神秘兮兮的表情。
「不告訴你。」他抿著嘴笑。
褚妙麗望著兒子和留毅夫神似的臉龐,心頭驀地-緊。
「晴哲……你會想你爸爸嗎?」她拉著兒子的手,低聲地問。
「我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不知道該怎麼想他。」他老實回答。
「你想要有一個爸爸嗎?」褚妙麗緊張地扯著頭發。毅夫一定會找到她的——讓他們父子相認,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留晴哲托著腮,認真地看著她,認真地思考著。
「我不知道我想不想要一個爸爸。可能要看是什麼樣的爸爸吧?」他鄭重地說道,學起干媽的招牌姿勢——雙臂交握在胸前。
「老天爺,你怎麼這麼會說話啊!」褚妙麗目瞪口呆地看著兒子,再次肯定他的伶俐口齒根本完全遺傳自留毅夫。
真是讓人不平衡又不服氣啊。她懷胎十月生了個小女圭女圭,小女圭女圭卻一點都不像她。
「我怎麼會知道嘛。」留晴哲皺了下鼻子,卻忍不住偷偷地想——如果他的爸爸是留叔叔,不知道有多好。
「搞不好我的基因里也有精明的成分。」褚妙麗自言自語著。
「干媽說我和你一點都不像,她說我比你像大人。」留晴哲馬上戳破她的幻想。「你趕快把面包吃完,趕快去睡覺啦。」
褚妙麗乖乖點頭,依言吃掉最後一口面包,慢吞吞地走回房間。只是,手才踫到門把,她又畏畏縮縮地回頭偷看兒子一眼。
「晴哲……我……我昨天晚上遇到了……」天啊,她說不出口啦。
「你昨晚交了男朋友?」留晴哲正襟危坐,緊張地咬住唇。
「沒有啦!我才不要男朋友,我有你就好了!」她急忙沖到他面前,又搖頭又擺手,一臉急于撇清關系的模樣。
「那你要跟我說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媽媽,你的頭發刺到眼楮了。」他幫她把額上的一絡發絲撥到耳後。
「沒事啦,我……我想去睡覺了。晴哲,媽媽好愛、好愛你!」褚妙麗紅了眼眶,用力地摟住兒子。
她想,她還是和巫淨商量之後,再決定要怎麼告訴晴哲關于他爸爸的事吧。她不要兒子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我也愛你,你快去睡覺吧。」
留晴哲推著她進房,一等她關上房門,他立刻抬頭看了眼時鐘,然後開始收拾桌上的餐具。
留叔叔快來了呢!他要把家整理得干淨一點。
叮當。
門鈴一響,留晴哲便像子彈般沖向對講機。
「請問晴哲在家嗎?」
「留叔叔!」他認出留毅夫的聲音,高興地在原地跳了好幾下。「你等一下,我馬上下去幫你開門。」
他雀躍地沖下樓,聰穎的小臉漾著與奮的笑容。
「叔叔。」打開一樓大門,他直沖而出。
留毅夫彎與他的視線相對。「早安。」
「叔叔,早安!」留晴哲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主動拉著他的手往門內走。
「請進。」
「你家里開早餐店?『早餐屋』這個名字很可愛。」留毅夫打量著一樓藍白相間、十分清爽的裝漬,感覺這里像個溫馨的小咖啡廳。
「對啊,可是我們今天休假。」
留毅夫看了一眼屋內長形的廚房工作台,想起了愛做家事的褚妙麗。
現代女性很少像她那麼喜愛下廚的。或者,他帶她回美國之後,也可以幫她訂做一座這樣的流理台,相信她會很開心的。
「你們的店面很干淨。」他只聞到淡淡的檸檬香味,而沒有想像中的油煙味。
「我媽媽很迷糊,可是很喜歡做家事,她心情好時做家事,心情不好也做家事,所以,我們家很干淨也很整齊。」留晴哲正經八百地說。
「你媽媽呢?」留毅夫拍拍小男孩的肩,注意到小男孩身上的T恤整齊地扎進褲子里,很像他童年時的堅持。
「我媽媽還在睡覺,因為她昨天很晚才回家。」留晴哲有些不好意思。
留毅夫看著這個懂事的孩子,眼里有著贊許。他想,晴哲的媽媽必然是個有教養的女性,才能將孩子教導得這麼識大體。
「晴哲,你幾歲了?」他問。
「我四歲。」留晴哲比出四根手指頭。
「我以為你至少五、六歲了。」留毅夫驚訝地看著孩子聰慧的眼。
「真奇怪,大家都這麼說。為什麼呢?」他不解地眨著眼。
「我想那是因為你比同年齡的孩子都來得聰明、懂事。」留毅夫拍拍他的肩膀。
他回以一笑。還是留叔叔最好了,不像別人,只會把他當成小女圭女圭。要知道,他可是大哥哥了,笙笙和媽媽經常都是他在照顧呢。
「對了,這是你要的名片。」留毅夫從皮夾里掏出一張名片,遞到他手里。
「謝謝叔叔。」他開心地把名片收到口袋。「叔叔,你知道嗎?你的『留』和我的『留』一樣呢。」
「你也姓這個『留』?」留毅夫有些驚訝,他一直以為晴哲姓「劉」。
「對。老師說這個姓很少看到喔。」
「沒錯,你是我在台灣踫到第一個姓『留』的人。」留毅夫點頭,倒也沒多想,只覺得他和這個孩子當真是有緣。
「叔叔,你要不要到樓上坐?媽媽昨天早上烤了一個隻果派,很好吃喔,我們可以配冰紅茶喝。」留晴哲熱情地提出邀請,還主動拉起他的手。
「我很想上去,但是對你媽媽來說,我還是陌生人,恐怕不方便上樓。」他禮貌地拒絕了。
「那我讓你和媽媽認識就可以了啊。媽媽等一下要帶我去布魯樂谷玩,晚上還要帶笙笙和我去愛河搭船,叔叔要不要也一塊兒去?」
「布魯樂谷是什麼地方?」听起來很像是原始森林之類的。
「布魯樂谷是水上樂園,有很多很刺激的水上活動,還有大海浪和很長很長的滑水道。」留晴哲雙眼發亮地說著,他最喜歡玩水了。
「你會游泳嗎?」
「還不會,媽媽說她明年夏天要跟我一起去學。」他補充了一句,「可是,我之前已經打電話去問過了,不會游泳也可以去玩。」
「你和你媽媽的感情很好。」留毅夫笑著說,覺得這孩子懂事得讓人另眼相待。
「媽媽只有我,我也只有媽媽,所以我們要很愛很愛彼此。」留晴哲把媽媽最常說的話告訴他。
叮當!對講機的聲音響起。
「啊,一定是媽媽醒了。叔叔,你等我一下。」留晴哲跳著走向對講機。
留毅夫側身打量起玻璃櫃里一整排印著紅心的馬克杯,想起褚妙麗也喜歡收集心形圖樣的杯子。那女人最大的夢想就是開一間像這樣的早餐店,天天穿著印滿愛心的圍裙,替每個客人做一頓可以補足一整天精神的早餐。
不知道她現在的夢想是否依然如此?
「媽媽,你醒了嗎?」留晴哲笑嘻嘻地接起對講機。
「晴哲,你跑到哪里了?你是不是在樓下和別人說話?」
「我是在一樓啊,我有朋友來找我喔。」他元氣十足地回答。
「你有朋友來啊,那就帶朋友上來啊!」
「好,謝謝媽媽。」留晴哲笑容滿面地掛上對講機,沖到留毅夫面前。「叔叔,媽媽叫我帶你上去。」
「晴哲,你有告訴你媽媽,我不是和你同年紀的朋友嗎?」這個媽媽也太沒有戒心了吧,他們孤兒寡母的,真要遇到了壞人怎麼辦?
「媽媽不會生氣的。住在『早餐屋』對面的面店哥哥也是我的朋友啊,他比叔叔你還高喔。」留晴哲踮起腳尖,比了個很高的姿勢。
「下回有像我這種年紀的朋友,你一定要先告訴你媽媽,知道嗎?叔叔不希望壞人有機可趁,好嗎?」留毅夫握住他的肩膀,沒有笑意的臉孔看起來甚是嚴肅。
「好。」留晴哲認真地點頭,沒有被他的樣子嚇到。干媽凶巴巴地罵人時,通常表示是在關心他,叔叔也一樣吧。
「我們上樓吧。」留毅夫朝他伸出手——這孩子不怕他,讓他覺得很開心。
「好。」
留晴哲腳步輕快地拉著他走上樓梯。
樓梯間布置著幾盆綠葉盆栽,轉彎處還掛著一幅色彩繽紛的蠟筆畫——筆觸很童稚,用色卻很大膽。
「那是笙笙畫的,她很會畫畫,我比較不會畫。」留晴哲小聲地說。
「每個人都有優缺點,我相信你有你的長處,而且在我心里,你是最棒的。」留毅夫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笑。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拍拍自己的胸口,表示松了一口氣。
留毅夫望著他的舉動,不禁眉頭一凝。是自己太在意褚妙麗了嗎?否則怎麼身邊每個人的小動作都讓他想起她呢?
一大一小走上了三樓,玄關處擺著一個約莫半人高的白色百葉木門鞋櫃,上頭覆著一塊紅藍相間的格子布。
留毅夫看著鞋櫃,莫名地覺得眼熟。
「這是媽媽做的舊鞋櫃喔,我們每年都幫它漆上不同的顏色,媽媽說我漆得很好,可以做油漆匠了。」留晴哲拿出一雙藍色拖鞋給他。「叔叔,請穿拖鞋。」
「謝謝。你媽媽是個好媽媽。」看著鞋櫃和他滿臉的笑容,留毅夫笑著點點頭,彎身換上拖鞋。
天知道他有多厭惡家族里那些孩子,動不動就說自己將來要當董事長、大老板。
「媽媽,我們進來了!」留晴哲敲敲門,大聲說道。
「小朋友好!」
褚妙麗笑嘻嘻地拉開大門,笑容卻馬上僵在臉上。
天要亡她嗎?
留毅夫為什麼會在這里?
「怎麼會是你?」留毅夫瞪著她。
褚妙麗飛快地瞄了兒子一眼,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逆流。她踉蹌地後退,伸手就想關上大門。
「慢著——」在她關上門之前,留毅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要抓我媽媽!」
留晴哲一看到媽媽被欺負,立刻用力地扯下留毅夫的手,雙臂大張地擋在母親面前想保護她。
「晴哲……」褚妙麗搭著兒子的肩膀,連頭都不敢抬。
留毅夫瞪著她心虛的模樣,再看向留晴哲那肖似他的眉眼。
突然間,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那鞋櫃很眼熟了——那是他和她一塊兒完成的第一件DIY家具。
剎那間,所有的事情開始拼湊成一個幾乎要將他擊垮的事實。
「一個曾經和我在一起的女人!一個長得幾乎和我一模一樣的孩子!你給我解釋清楚!」留毅夫惡狠狠地看著她,極力不讓自己在小男孩面前咆哮失控。
「我……我……」褚妙麗牙齒打顫,緊抱著兒子,說不出一句話來。
留毅夫激動地瞪著她,已經從她不會說謊的驚慌臉色猜出了真相。
留晴哲是他的兒子!
「你昨天居然連提都沒有提!如果我不是正巧到這里來,你還打算瞞我多久?一輩子嗎?」留毅夫咬牙切齒地問,臉頰肌肉因為怒氣而抽搐著。
「媽媽認識留叔叔嗎?」留晴哲以帶有敵意的目光瞪著留毅夫,小手拚命地想把母親往後推。
「對,我們認識很久了,所以我看到他才會嚇了一大跳。」褚妙麗冰冷的手握住兒子,努力擠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晴哲,媽媽沒事。你可不可以到頂樓去幫我澆一下花?我已經兩天沒澆水了。」
「不可以。」留晴哲倔強地站在她身邊。「他會欺負你。」
「晴哲……」留毅夫彎,看著他的孩子。他甚至必須深呼吸,才能不讓自己的聲音太過顫抖。
他對孩子伸出手。留晴哲懷疑地看他一眼,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
「我保證不會傷害你媽媽,請你相信我。」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終于還是泄氣地垂到身側。
褚妙麗扶住兒子的肩膀,眼眶發紅地看著他困擾的小臉蛋。
「寶貝,他不是壞人,他只是有點激動而已。」感覺到留毅夫殺人的視線射來,她吶吶地又道︰「媽媽和你爸……媽媽和留叔叔有事要談,你先上樓去幫我澆花,順便幫我掃一掃花園,等我們談完之後,我再上去找你,好不好?」
留晴哲又瞄了留毅夫一眼,發現自己實在是無法討厭他,只好不情不願地妥協。「你不可以欺負我媽媽。」他不放心地說道。
「我保證。」留毅夫的目光沒有一刻離開過他。
「那我上樓去羅。」留晴哲朝他們揮揮手,走出門外。
「晴哲最棒、最懂事了。」褚妙麗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寵愛的笑容。
「是啊,沒想到我連自己有個這麼棒、這麼懂事的兒子都不知道。」留毅夫冷笑一聲,表情不善地朝她跨近一步。
看著他陰沉的神色,她咽了一口口水,傻笑了下,然後轉身就跑。
「你還敢跑!」
留毅夫大吼一聲,在她的房門即將關上的前一秒,一腳踹開了房門。
褚妙麗被彈開的門板給撞個正著,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給我站起來把話說清楚!」留毅夫踏進她房里,紳士形象早已蕩然無存。
「晴哲和我是什麼關系?!」
「啊……呃……我想……這個……」褚妙麗牙齒打著顫,沒有勇氣說出口,只能拚命往後移動。
「為什麼晴哲四歲?!為什麼他長得像我?!為什麼你一臉作賊心虛的樣子?!」他擋在她面前,怒不可抑地看著她狼狽地以挪動著身軀。
他要她親口承認!
「我數到三,你現在如果不回答,就等著法庭上見!」他吼出威脅。
「你不可以告我!」褚妙麗手腳並用地爬起身,著急地揪住他的手臂。
「誰說我不能告你?」他扯開她的手,表情嚴厲地瞪著她。
「因為那會傷害到你兒子。」她哽咽地低語。
「我兒子是誰?!」他強壓住她的肩膀,強勢地逼問。
「晴哲是你的兒子!」她捂著耳朵大叫出聲。
留毅夫目不轉楮地瞪著她,在听到這句話之後,整個人冷靜了下來。
他真的有了一個孩子!一個聰明、懂事到讓他在不知不覺間早已喜歡上的孩子!
「我要我的兒子。」他丟下一句,轉身就要走出她的房間。
她真的惹惱他了!
「晴哲喜歡和我在一起,我把他照顧得很好!」褚妙麗臉色慘白地抓住他。
「你見鬼的把他照顧得很好!你根本是打算讓他一輩子活在謊言里!我問你,你是怎麼告訴他關于他爸爸不在身邊這件事?」他回過身,咄咄逼人地問道。
「我說我們個性不合……」她囁嚅著。
「去你的個性不合!」留毅夫強忍住想砸東西的沖動,手臂青筋畢露。「你知道你的自私讓我失去了什麼嗎?」
他瞪著她背後那一整牆的孩子照片,忿然地從齒縫間擠出話來,「他在學走路的時候,我在哪里?!」
「對不起……」褚妙麗低下頭,眼眶泛紅。
「他在學說話的時候,我在哪里?!」他撫著照片上只有兩顆牙的孩子笑容,聲音愈發低沉。
「對不起……」想起晴哲最早發出的音是「爸爸」,她淚水開始在眼眶打轉。
「而當他變得這麼聰明的時候,我居然一點都不知情!」他霍然轉過身,緊緊抓住她的肩膀猛烈搖晃著。
「這些都是你的錯!」
「對不起……」她的眼淚被他搖落,憔悴的臉龐顯得更加孱弱。
「對不起個鬼!」她的淚水讓他更加憤怒,他恨她剝奪了他身為父親的權利與義務。「你知道我是怎麼對晴哲印象深刻的嗎?因為他在幼稚園里被別人嘲笑沒有爸爸!」
褚妙麗如遭雷殛般定在原地,身子晃了晃,感覺整個世界開始天旋地轉。
她是在育幼院長大的孤兒,很清楚被指著鼻子嘲弄沒有爸媽是多麼難堪的事。
她以為這年頭離婚的人口多,單親家庭也多,晴哲應該不會遭遇這樣的事才對……
留毅夫扯住她的手臂,把她整個人拽到床上,免得她在他面前表演昏倒。
「對不起……」她全身顫抖著,嘴里不停地低語。
「你再說一次對不起,我就砸了你屋里的東西!」
留毅夫怒視著她,怒火在瞬間全爆發開來,揮手把梳妝台上的雜志全打落地面,雙腳使勁將椅子踹翻。他是著了什麼魔?!居然還會對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感到不舍!
褚妙麗怔怔地看著他暴戾的舉動,害怕地環抱住雙臂,一動也不敢動。
「你當時有了孩子,為什麼不告訴我?」留毅夫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瞪著她。
褚妙麗仰頭看著他,用手捂住發疼的胸口,嗓音干澀地說道︰「我們分手的一個月後,我才發現自己有了孩子,那時你已經回美國結婚了……結婚照里的你笑得很開心,新娘子的笑容看起來也很甜蜜,我怎麼忍心告訴你——」
「你怎麼知道我結婚時笑得很開心?」他瞪著她落寞的臉龐,粗聲問道。當年那場婚禮相當低調,他們雙方只發布了新聞稿,並未附上照片。
「你媽媽寄了照片給我。」她老實回答。
她永遠記得收到他的結婚照那天,她哭了整整一個晚上,哭到整個人差點昏厥,是巫淨將她拉離了悲傷的情緒。
留毅夫皺起眉頭,不明白母親為什麼要將結婚照寄給她。媽媽應該比他還清楚,褚妙麗喜歡的不過是自由和他的財富,不是嗎?
而他更不明白的是,她為什麼還要做作地擺出這種難受的神情?她明明不在乎他,不是嗎?
「就算我當時已經結婚了,我還是會對我的孩子負責。」他漠然地道,睨看著她的神態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你怎麼可以讓你的新婚妻子知道你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她會很難過的。」她不以為然地搖頭,做不來那種破壞他人婚姻的事。
「你怎麼知道她會難過?說不定她正開心不用生孩子了。」對于他驕縱的前妻,他實在無法有太多好感。
「你怎麼能這麼說自己的妻子!」她譴責地瞥他一眼,嘆了口氣,小聲地說道︰「我當時很怕孩子會打擾到你的生活。」
聞言,留毅夫好不容易回復的冷靜,再度被她打破。他臉色一沉,不客氣地拎起她的衣領,再度對著她咆哮——
「我的孩子對我來說怎麼可能會是『打擾』?!你又有什麼權利決定晴哲會打擾我?!晴哲不是你一個人的,如果你當初不是貪圖我媽給你的分手費,我不會跟別人結婚,你也不會落到單身一人養育孩子,晴哲也不會在幼稚園里被人嘲笑!」
他將怒氣全發泄在她身上,她就像只被捕鼠器抓住的老鼠,逃也逃不了,只能蜷縮著身子,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你該死的給我開口說話啊!萬一你沒有能力養育孩子,那我的孩子豈不是得跟著你受苦受難?!」想到這里,留毅夫氣得只想一掌揉碎她。
「……那筆分手費剛好足夠讓我買下這棟房子,我可以養活他的。」褚妙麗飛快地瞄他一眼。她這樣說沒錯吧?
「你……」瞪著她單純的眼,他只想敲破她的腦袋,看看她腦子里還有多少的矛盾。「你難道不知道帶著孩子來找我,可以讓你得到比分手費多上十倍的錢嗎?!」
「我……我沒想到這一點。」
留毅夫低吼一聲,霍然轉過身面對著牆壁,以免自己失控掐死她。
牆上,留晴哲與小女孩的合照映入他的眼簾。
「這個小女孩是誰?你的女兒嗎?」他陰森地問。
「不是啦,笙笙是巫淨的女兒。」褚妙麗松了一口氣,很開心他終于改變了話題。「笙笙很可愛喔,而且軟呼呼的好好抱。」
「很好,巫淨的丈夫呢?」他再問。
「她……沒丈夫。」她哀怨地看著他的背影,他一定要挑這些讓人心情不好的事情來說嗎?
「太好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你和巫淨簡直可以榮登幸福美滿家庭第一名!」留毅夫瞪著一張「一家四口」的幸福照片,懷疑他一整年的脾氣很有可能會在今天全數爆發。
「晴哲知道你們兩人的關系嗎?」他表情陰寒得像狂風暴雨時的天空。
「巫淨是晴哲的干媽啊。」她和巫淨的關系有什麼不對嗎?她們是好朋友啊。
留毅夫磨了磨牙,拳頭狠狠地捶向牆壁。
拳頭與牆壁接觸時所發出的可怕聲響,嚇得褚妙麗趕緊抱住枕頭。
「你最好現在就開始收拾行李!我會請人盡快幫你和晴哲辦好簽證,你們下星期就跟我回美國。」留毅夫臉色鐵青地撂下話,轉身走向客廳。
既然她和巫淨的關系那麼「密切」,那他就偏偏不讓她如願。她奪走他和兒子的相處時間,和巫淨分手是她理應得到的報應!
回美國?褚妙麗怔愣地看著他的背影,一時之間還無法理解他的話。
等到他重重地關上房門後,她的大腦功能才開始運作。
他說什麼?!
「我不能跟你回去!我的工作、朋友都在這里啊。」她驚叫著跳下床,打開房門,沖向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