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君能有幾多愁 第九章 作者 ︰ 宛宛

真是神奇!朱媛媛躲在門邊對著屋內的景象驚異不已。

恭成人才舉起手往旁邊模索了下,江君就把衣服遞了過去。恭成人手才向前一動,江君就知道他要的是毛筆。

哇!看不見還能寫字哩。她在心里發出一聲贊嘆。

「幾天前交代你的那件事辦好了嗎?」恭成人開口向榻下之人問道。

「什麼事?」王明德的表情有些疑惑。這幾天莊主至少交代了十件事。

「我想莊主說的是西北拓點的事。」江君在恭成人不耐煩之前,接口道。

王明德恍然大悟地開始說明。

莊主與江君兩人的默契極佳!一群長老把這情形看在眼里,只怨江君為什麼不是個女子,否則這兩人豈不是一對天生佳偶。

「好了,全下去吧。」恭成人一揮手,揉了揉自己的頸子,突然警覺地問︰「誰躲在門口?」

「是我啦!」朱媛媛沖進議事廳,直接扯住江君的手臂。「江君,吃飯了。」

她已經在荷園住了一個月,喜好廚藝的她每天變換新菜色,而江君則試著醫好恭成人的眼楮。

「別吵,我們還有些事要處理。」江君拍拍她的頭,完全不在意朱媛媛膩在她的身上。

朱媛媛打量著恭成人,這兩人應該算好朋友吧。可是看起來又不像好朋友,反正氣氛就是怪怪的。前一陣子,恭成人整天板著一張臉,連話都不肯跟江君多說上半句,但是這幾天他又開始對江君很好。她不解地皺皺鼻子。

「許家莊的事情,你覺得該怎麼處理?」恭成人問道,並不樂見有人打擾這樣的靜謐。

「我認為應該把許家莊惡意囤貨且不付貸款的事傳到全國的商行,並擺明姿態的說,凡是與許家莊做買賣的商家,就別想做恭莊的生意。」江君看到他的茶喝完,側身又為他倒了一杯,順著看了下暖爐的火是否夠暖。「今天就談到這里吧,你該休息了。」

「你不用那麼急著去吃飯。」恭成人神情頗為不悅。

「我也煮了你的份啊!」朱媛媛說道。看到恭成人又板起了臉,她朝江君吐吐小舌,恭成人真是喜怒無常!

「媛媛,你先去把飯菜布好。我替莊主看完眼楮後,馬上就過去吃飯。」

朱媛媛听話的點頭,待她離開後,江君整理了一下桌上的帳本。

「我幫你看眼楮吧。」這是第十幾次替他著眼楮了,然而每次這麼靠近他,她仍有些心慌。

兩人之間,經過那一夜,是避免談論某些話題的。

「嗯。」恭成人坐在原位,等待那淡淡的體溫接近他。江君連體溫都不冷不熱的,就像兩人這些天的相處。

「張開眼。」江君緩緩走近他,心頭仍是一陣小鹿亂撞,她俯身接近他的臉龐。

他有一雙美麗的眼楮。

「眼楮有感覺嗎?」她的指尖按著他眼角的楮明穴,順勢壓向他的眼眶、鼻梁,又上移至眼角。

「沒有。」恭成人閉上眼楮,以躲避刺眼的光線。

其實分辨光亮明暗對他而言,不再是不可能的事了。他已經能夠區分白天與黑夜了。

可是他沒有告訴江君。不說,江君才會留在他的身邊。他知道江君的責任感。

「那就再做治療吧。以你的脈絡看來,不應該看不見啊!」況且她已經幫他做了這麼多天疏經通氣的功夫。江君有些泄氣地說︰「我應該找師父來……」

恭成人打斷她的話,「我不需要其他人的治療。」

「這是為了你好啊!」她邊說邊拿起銀針刺向他的風池,光明、瞳子等穴道。

突然,一陣令人想嘔吐的疼痛感來,讓恭成人皺了眉,他握緊雙手,忍住眼楮部分傳來的漲痛。

「你有感覺了!」江君盡量讓自己的口氣雀躍,以掩去胸口的落寞之痛。「也許你很快就可以恢復視力了。

她抽回銀針,靜靜地看著他。原來自己還是有私心呵!她居然希望他可以晚些看得見,如此她方可多掙得一些和他的相處時間啊!

「你听起來不是很開心。」

「那是因為你好嚴肅。」她的手撫上他的五官,手指狀似按摩實則是流連在他的臉部輪廓上。

「想見的人總在我看見時離開,我該奢望什麼?」他的眉宇之間充滿了落寞。

「人生原本就是充滿悲歡離合。」

「你會一直留在恭莊吧?就算我看得見,我還是需要一個幫手。」恭成人粗聲問出這個困擾了他數十日的問題,他一千一萬個不願意江君離開他!

「那你得連媛媛都一塊留下。」江君抽回手,淡淡地回了一句。

「她與你無關!」恭成人俊美的容顏又變成猙獰的面孔,他都如此低聲下氣了,江君居然還如此不識好歹!

「她既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就與我有關。」

「她是秦穆觀的!不是你的!」恭成人斬釘截鐵地說。

「秦穆觀已經將近一個月對她不聞不問,這並不是愛護她的表現。」江君反駁道,心里卻始終是陰沉沉的,她怎麼會不明白恭成人的心呢!

「他一定是另有打算,不許你奪人之妻!」

「媛媛跟著我不見得就不好。」她力持鎮定地說。

「你只是想利用她來推開我,承認吧!」他俯身向前一步,與她氣息交纏。

「我何必推開誰?」江君悶聲道,只希望自己的心跳別泄漏了真相。

「問問你的心吧。」

恭成人強拉她入懷。將那瘦弱的身子緊壓在榻上,以一記強猛的吻狂野地攫走彼此的心魂。江君渾身顫抖著,雙手在昏沉之間撳住他的背,任他熾熱的唇舌取走她的抗拒。

深吻之間,恭成人感到門邊的氣息,是朱媛媛。

他低頭更肆無忌憚地狂吻著她,直至兩人都被渾身的火熱焚燒至喘不過氣來。江君愈要娶朱媛媛,他就愈要讓她親眼目睹這一切。

「這種刻骨銘心的感覺,你為什麼要否定?」氣息未定的恭成人憐惜地在她的唇上低喃道。

江君感到眼淚滑下了眼眶,自己這輩子恐怕都無法放棄對他的愛戀了!

「放過我吧!」她哽咽地說。如何開口告訴他,她平凡得配不上他啊!

「即使我掏出整顆心,你依然不為所動嗎?」恭成人推開她,想在有限的視力內看見她,卻只能看到一片朦朧。

真能不為所動,就不必煞費苦心了。江君咬痛了自己的唇。

「莊主,秦莊主來了。」門外傳來僕人的通報聲。

「請他進來。」恭成人沉著臉說道。

江君低頭整理衣物,驚魂未定地扯平已撩至大腿的長衫。不能再與恭成人獨處了,否則總有一天,他熱情的雙唇會發現所有真相。

「江君,秦大哥來了。」朱媛媛紅著臉走進來,卻不敢看向江君。

「你睜開眼楮了!你看得見了嗎?」秦穆觀激動地上前拉住好友的手。

「還無法看見。」恭成人感受到老友的熱情,臉上的嚴峻卻不曾和緩多少。

「我這無能大夫還沒能醫好他的眼楮。」江君解嘲地說,想化解自己和恭成人之間的僵硬氣氛。

「你才不是無能大夫呢!」朱媛媛直覺抬頭看問她,卻在看到江君那兩片濡濕的紅唇,自個兒先心虛地紅了臉。恭成人親了江君的嘴,就像剛才秦大哥親了她的嘴一樣。

江君看見她突然紅了臉,心里約莫猜到了真相。老愛在門邊探頭探腦的媛媛,定然是看到了剛才她和恭成人發生的事。

于是江君的臉頰也紅了起來。

「怎麼了?」恭成人察覺到不尋常的氣氛,大略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有些示威意味地朝江君拋去一個微笑。

「這屋子稍嫌熱了一些。」秦穆觀的目光在那兩人之間來回地打量著。

「江君要和朱媛媛成親,你知道嗎?」恭成人微眯著眼對秦穆觀說道。他看到兩團人影在他面前飄動,似乎是一個高大的人影摟著另一個嬌小的影子。

「我知道。」秦穆觀將他的暴怒全看在眼里。

「你不反對?」恭成人怒氣騰騰地問道。

「這是媛媛的決定,我不干涉。」看出恭成人的痛苦,秦穆觀明白了江君的用心,江君是想快刀斬亂麻吧!「畢竟媛媛與江君認識的時間比較久。」

江君感激地朝他點了點頭……

「搞什麼鬼!」恭成人的表情更加獰惡,而朱媛媛則更加縮進秦穆觀的懷里偷看著眼前的一切。「如果真的不在乎朱媛媛,你又何必摟著她……」

他話尚未說完,便愕然地發現自己的視力愈來愈清楚,他看到一個高個身影的旁邊緊偎著另一個嬌小的黃色影子。

該死!他看得清顏色了!

恭成人的頭立刻轉向江君——那是一片淡灰色的雲。他激動地上前一步,卻發現那片淡灰色的雲正慢慢地後退。

江君在閃躲他!他的眉頭愈攢愈緊,臉色也接近風暴的邊緣。

「好久沒听你這麼大聲說話了,足見精神不錯。」看出好友臉上的怒火,秦穆觀在心里嘆了口氣,恭成人是很固執的。「江君和媛媛的婚事,既然媛媛都開口了,我便不反對。有時候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

「你還真是豁達啊!」恭成人出言譏諷道。

秦穆觀如何能將這一切說得如此雲淡風清?秦穆觀是喜愛朱媛媛的,這一點他十分肯定。這件婚事並不合理。恭成人攢著眉頭思量著。

他所能想到合理的解釋是——這是一場騙局。

恭成人的目光在室內轉了一圈,精亮的黑眸在合上之前,再度打量著朱媛媛倚偎在秦穆觀身旁而非江君身邊的景象。

他的嘴角忽然噙著一絲冷笑,「成親就成親吧,就在長安的恭莊擺宴!」

他倒要看看江君是否真的敢把朱媛媛迎入恭家的大門。

***

*長安松柏恭園*

江君領著連秋月走向恭成人的房間,沿路已將這些時日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包括她與媛媛假訂親的事。

「為什麼不告訴恭成人實話?」連秋月凝視著她問道。其他三個徒兒都有了好歸宿,她自然不希江君孤獨一生。

「拖久了,就沒有勇氣開口了。」江君深吸了一口松樹的清香,並未多談。

「如果沒有情愫,就不會不敢開口了。追求你自己的幸福,否則師父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連秋月拍拍她的肩膀說道。

「師父,您說的這是什麼話,這不關您的事,您不需要自責!」

「當年若不是我的主意,你不需要以這種顛倒性別的裝扮生活,整整十年。」連秋月語氣里滿是歉意。

「若我是個女大夫,處處都會引人議論,行動反而不方便,不是嗎?何況,我本來就貌不驚人,裝扮成男子,反倒不會顯得奇特。」江君苦笑聲,「我習慣了。」

「你的這句‘習慣’比什麼都讓我傷心。心比容貌重要。你聰明過人,四個徒兒之中,我對你一向偏心。」連秋月誠心地說︰「冷蝶、蘭若、媛媛的美麗或許有利于進入達官顯要之家,但是你別忘記,所有的計劃都需要執行者與策劃者,若是沒策劃者,執行者將無所歸依。況且,美麗一向禁不起時間的考驗。」

「然而若沒有執行者,所有的計劃也就無法推動。而美麗雖然禁不起時間的考驗,不過人生卻是很短暫的。」江君朝她一笑,「謝謝師父的安慰。」

連秋月對于她的反應敏捷,也只能嘆了口氣,只求恭成人能識得江君內在的光華啊!

「師父,我治療了幾次,原該有起色的。他的楮明穴也有反應,可是眼楮張開來卻還是看不見。」江君在推開房門前,低聲地道。

「出去!」恭成人一听到有其他人的聲音,立刻粗聲道。

「讓師父著看你的眼楮吧。」江君凝視著他,不明白他此時正在想什麼?

「不需要。」恭成人板著臉,固執地拒絕。

江君走到他身邊,低聲地說︰「這是我欠你的,讓我安心地把這人情債還清吧。」

他陡地扯住她的手臂,「你欠我的不是這個。」

「我只能還這個。」江君一指一指地板開他的手指,在看見連秋月了然的眼神後,她只是黯然地低下頭。

一旁的連秋月看著恭成人,不由得在心中驚嘆了聲。左臉的長疤強調了恭成人五官的俊美,這樣細致的絕色容貌是連女子都要慚顏的。

然而,站在恭成人身邊的江君卻奇異地不曾被他搶走任何風采,江君的柔和補足了恭成人的嫉俗——世間絕沒有更匹配的兩個人了。

「江大夫,這里有些東西要送到你房里,你可以出來瞧瞧嗎?」王明德在外頭揚聲喊道。

「我馬上去。」說完,江君回眸凝視著恭成人,對他的歉意一直壓迫著她的胸口。明知道他怕孤獨,卻仍是要置他于孤單一人。她打算在他返回荷園時即刻取消婚禮,並先行返回出雲谷。

「讓師父治療你的眼楮,好嗎?」她輕聲地說,「這是我第一次求你!答應我好嗎?」

恭成人沒有回話同意或拒絕,神情是冷淡而不悅的。

江君的手指溫柔地輕觸著他的眉睫之間,「我希望你可以看見。」

「你的關心真是讓人受寵若驚。」恭成人側過頭避開她的踫觸,出言譏諷道。

江君嘆了口氣,知道他心里的不愉快,因此沒和他爭論什麼。她抬頭對連秋月道︰「師父,有勞你了。」隨即轉身離開。

待江君走出門口時,連秋月看到恭成人倏地睜開眼,又倏地合上了眼楮,那眸光是靈活雪亮的。

她走到他面前,以指尖施出內力按住他臉上的楮明穴,看到恭成人吃疼地悶哼一聲,她在心中一笑,這小子!

「你至少可以看見一、兩成左右,為什麼說自己看不見?是因為不想讓江君離開嗎?」連秋月握住他的脈門,低聲地問道。

恭成人抿緊唇,心中一凜。她看出來了!

「你喜歡江君。」她拿出數根長短不一的銀針,逐一放在身邊。

「關你何事?」恭成人老羞成怒道,想伸手摔開她,卻因為她接下來的話而停住行動。

「你不想看清楚江君嗎?」連秋月定住他的上半身,銀針俐落地插入恭成人的肝俞、腎俞、涌泉、行間等穴。

隨著痛楚的加深,恭成人驚異地發現自己的視線愈來愈清楚,兩成的視力已然恢復到五、六成。

「江君以為你著不見,所以就一直停留在最初步的冶療,沒有進一步刺激你的這些次要穴道。你若誠實地說出真相,或許現在早已看得很清楚了。」連秋月拿起艾草條在火燭上輕烤後,掀起他的衣衫,輕壓著他的關元穴。恭成人的體質仍需加強,如此方能有助于眼部的治療。

「我的治療就到這里吧。」半炷香的時間過後,她收起艾草條說︰「你的眼盲完全是因為能力過度使用而衰弱,逐步調理便可恢復七、八成視物的能力。江君告訴過我你失明的原因,你的力量能封就封,否則一旦失控,我怕你不只是眼楮失明,傷了五髒六腑都有可能。」

「不要告訴江君我的眼楮已經看見了。」他想在江君沒有防備的時候,看看江君的真心。

「我不會說的,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既然知道世人會對兩個男人的感情感到駭然,又何必如此執著?」連秋月想知道恭成人有多認真。

「若我的理智能控制我不去喜歡江君,我的情感就不會這麼狂奔向他。」恭成人站起身,燦亮的黑眸與深藍服飾襯得他面貌絕世非凡。

「她值得你用一輩子的時間去疼愛。」連秋月誠摯地說道。

「你不反對我和江君……」恭成人略有防衛地看著這個一身黑色喪服的女人。

「我有什麼資格反對呢?感情是你們兩人的事。去吧,去找江君,仔仔細細地看看她!她的有情無情都寫在臉上了。」她鼓勵道。

恭成人感激地朝她點了下頭,快步地走出房間。

恭成人眼前淨是久違了十三年的景物——廳閣、長廊、綠樹、池水,還有滿室的大紅燈籠,恭莊從不曾這麼喜氣過!

他不管事,卻知道恭莊上上下下的人都開心得不得了!江君的人緣一向比他這個正牌的莊主還好。

恭成人緊張地抿起唇,即將見到江君的澎湃心情,讓他有些心神不寧。

「恭莊主,你的得力助手成婚,你何必苦著一張臉?」官法昭一身白色衣衫,頭戴瓖玉璞巾,身邊則擁著覆著面紗的古蘭若。

「靖王如今還真是優閑,江君成婚,你松了一大口氣吧。」恭成人動了下唇角,看著眼前這一對男女。原來官法昭有著一雙風流的眼,莫怪乎花名不斷。而這個瘦弱的白衣女子就是古蘭若吧,蒙著臉是因為絕色吧。

「她已經是我的人了,誰也搶不走!」官法昭霸道地宣示著,把古蘭若縴弱的身子緊環在身邊。

「恭莊主,謝謝你照顧江君。」古蘭若清清幽幽的聲音響起。

「不謝。」他冷淡地回了一句。

「你的眼楮……」官法昭猜疑地問道。恭成人的黑瞳似而有神,卻又對所有東西視而未見。

「不勞費心。」恭成人轉身離開他們,不料又遇上了一臉不解的樊冷蝶與氣定神閑的沈拓野。這些女人非得和江君如此牽扯不清嗎?沒由來的心煩讓他的臉色更加難看。

「恭莊主好。」沈拓野禮貌的問候。

恭成人點點頭。沈拓野正是他想像中那種豪氣干雲的模樣。

「恭莊主。你不覺得他們兩個成親很奇怪嗎?」一身紅衣的樊冷蝶有著玲瓏的好身段。

「那已經不干你的事了,你知道媛媛會幸福那就夠了。」一陣大風揚起,沈拓野將披風披到她的肩上。

恭成人閃身離開這一對礙眼的幸福愛侶。他當然知道江君會幸福,可他就是不高興。

他原本以為江君此舉只是為了逼迫他在感情上讓步的手段;朱媛暖和秦穆觀成天形影不離,哪容得江君插入其中。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江君竟會認真地辦起婚事來了。

他不該允諾江君和朱媛媛的婚事!想著想著,期待見到江君的好心情消失殆盡,慣有的暴躁不安又重新回到他的臉上。

「開門!」他不耐煩地用腳踢了下房門。打從江君決定要和朱媛媛在長安成婚之後,江君就堅持要搬回原來的房間,不與他同宿一室。

「進來。」屋里傳來江君淡然的聲音。

恭成人一入門,便迫不及待地走到江君面前,渴望的雙眸直盯著她——原來這就是自己朝思慕想的容顏!

江君的面容是清雅的,一張縴瘦臉龐上有著兩道規規矩矩的眉,一雙點漆似的眼瞳,沒有什麼讓人印象深刻的特色,卻像面鏡子一樣地讓人忍不住再望上一眼。

這臉龐似乎平淡,卻有更多的東西待人發掘。江君像株柳樹,需要背景的烘托,柳樹並不搶眼,卻是所有美景中最令人流連的。

「你……為什麼直盯著我?」江君放下手中的醫書,心慌意亂地避開他的注視。「右前方一步有榻床,你可以坐下。」她不自在地說。

恭成人依言坐下,就緊坐在她的身側,炯炯的目光將她的不安全看在眼里。

「師父有沒有說你的眼楮怎麼了?」她關心地問道。

「她說再治療一段時間後,我便可以看見了。」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臉。

江君笑了!他看著那柔軟的唇瓣揚起,流泄出低柔的笑聲。

「謝天謝地。」江君忘形地握住他的手,臉上淨是無法掩飾的喜悅。

恭成人感到自己的胸口被狠狠地捶了一下。江君是那麼的為他的復明而高興,怎麼可能想離開他!

「我交代過王明德,以後要定期煮藥給你喝。」她收回手,略顯局促地望著他一臉的若有所思。

「你成婚後會留在長安嗎?」恭成人突然問道。

「依媛媛的意思吧。」江君不自在地避開他仿若能看透人一樣的眼眸。「你什麼時候回益州?」

「你不必如此迫不及待,我明天就走。」恭成人聞言,隨即板起了臉孔,對著一屋子的喜字發脾氣。他不想看到他們成親的模樣!

江君靜靜地看著他,即使對他的感情已要滿溢出心湖,也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她也不敢嘆息,就怕他會听見,只得眼楮眨也不眨地凝視著他。這一別後,也許就是永遠了。

恭成人傾身靠近她,江君眼中的深切情意是再清楚不過了,他絕對沒誤會。連秋月說過,江君的有情無情都寫在臉上了啊!

「你曾答應要醫好我的眼楮才離開這里。」他不習慣睜眼太久,閉了下眼,旋即又睜開了眼——他要看著江君。

「我不曾那樣說過,而且師父會醫好你的。」江君輕咬了下唇,輕揪著眉頭,言不由衷地說︰「你也知道我即將是有妻室的人了,我們兩人之間能避嫌就避嫌,我不想讓媛媛難做人。」

「報仇目的已達成,我就成了你腳下的塵土嗎?」恭成人握住她的肩,看見她頰邊突生的紅暈。

面對他的靠近,江君心跳不已的低下頭,本想斂起臉上的情感,繼而想起他仍是看不見的,也就放心地注視著他。

「回答我的問題,我只是你利用的一顆棋子嗎?」江君眼中熾熱的情感是什麼?

「你明知道你不是。」她緊咬著顫抖的雙唇。恭成人置于她肩上的手,灼熱得像要燙傷人似的。

「我要你親口說出來,說你是因為厭惡而逃離我?還是因為喜歡而逃避我?」恭成人將臉龐更加地貼近她。

「該說的話,此時全寫在我眼中了。」江君的手扶住他的手臂。悲傷的視線流連過他的眉眼、他的口鼻,將他的樣子全刻印在心中,她愛他啊!

「你欺我是個瞎子。」話雖說得強硬,恭成人的臉上卻漾起了笑容。江君臉上的情感是昭然若揭的,那種為愛掙扎的神情,他懂!

「有些事不說破是最完美的。男大當婚……」江君苦澀地笑了笑,「女大當嫁。我當你是兄長,在公事上能幫你的我盡量幫。其實,以你的聰明才智,一旦看見了,還怕挑不到好人才嗎?」

「我不要什麼好人才,我要的人是你!」恭成人扣住她的腰,將那灰色身子緊緊地攪入懷里,不許兩人間有任何的空隙。

江君被他的表白擾亂了心緒,竟忘了推開他火熱的擁抱。她低下臉龐,一任眼眶中的悲傷化成淚水流下。

那眼淚竟是酸的,酸到心坎里、酸到她想嚎陶哭盡所有的眼淚。

她揪住他胸口的衣襟,把臉頰緊緊埋在他的胸口上,給她一點點時間享受他的懷抱吧!以後便是日日也不得相見了,她不要他看見「她」……。

「你……哭了?」恭成人屏著氣息問道,雙手輕撫著她的背。

「沒有。」她想眨回淚水,卻感到淚水不受控制地滑下眼眶。

「有。」恭成人伸手踫觸她的臉頰,愣愣地看著手上那濕潤的水滴。他俯下頭將下頜置于江君的頭頂,狠狠地摟住她的身子。「你這一哭,我更不會讓你離開了!」

「你親口答應我和媛媛的婚事的!」江君一驚,用力地撇開頭,急亂地想推開他的身體,卻在慌亂間打翻了一旁的茶水,弄濕身上的衣服。

「你出去吧,我要換衣服。婚禮就在明日黃昏時分,我這新郎倌可不能受寒。」江君借機站起身,扶正茶杯,拂去衣服上的水漬。「你還不出去,難道真想要我穿著濕衣著涼嗎?」

不該再有牽扯的。

「我看不見,你忘了嗎?」恭成人固執地坐在原處,打算等江君換好衣服,再逼問個詳細。

江君瞪了他一眼,起身下榻。匆匆在衣匣里取出長衫,心想他既然看不見,也就沒費事拉開屏風。

她月兌下灰色的外袍,卻發現連底衣也沾了些淺褐色茶水。于是便連底衫也一並換下,只是底衣才褪到一半,便听見恭成人痛苦地大叫了一聲。

「我的眼楮……好痛!」

江君著急地跑到他身前,未曾扣上的衣衫前襟是敞開著的。

恭成人扣住她的肩,把額頭抵向她的頸間,眼楮卻直盯著她裹著白色布巾的胸口。

他沒看錯,江君的胸口真的受傷了!

他眯起眼,還未細看,鼻間已然聞到一股柔和的女子氣息。他一楞,心中頓時百味交雜,難道江君是女的?

心里的期待讓恭成人的呼吸粗重了起來。

「你的眼楮怎麼了?讓我看看!」她緊張地伸手握住恭成人的下顎,身子亦不自覺地貼住他的胸口。

「待會,讓我休息一下。我一抬起頭,眼楮便像火灼一樣的疼痛。」他故意說謊,手掌順勢滑向江君肩頭的肌膚。

柔軟冰涼。

恭成人低眼一覷,江君胸口的白布纏得極緊。但隱約間仍有些起伏。而那極縴細的腰身。也只證明了一件事——

江君是個女人!

他猛然抬起頭,正好看見江君一臉的擔心。

心中的悸動讓恭成人一時之間無法言語,大手捧住她的臉,心中翻攪的是何種情緒,他已不想去分辨。

他只知道自己再也不會放手讓「她」離開!

「你是女的,你有女人的味道,別再用樊冷蝶舊衣服的那一套來蒙騙了!你身上如今只剩這塊布巾。」恭成人伸手就要去扯那白色布巾,他一定要證實江君是女兒身。

江君聞言一愣,來不及阻止他的手飛快地扯下那塊白布。

雪白的雙峰登時映入恭成人渴望的眼簾中!

江君急忙用雙臂環住自己,他卻不允許她再隱藏住自己,低頭用雙唇吻著那道被布巾勒出的紅痕,惹得她白皙的胸口又是一片粉色。

「為什麼要騙我?」恭成人抬起頭,將她的身子緊困在他的胸口,明亮的黑眸炯炯有神地看著她。

「你的眼楮……」江君又喜又驚地開口,感到雙頰的燙得幾乎燃出火來。他全看見了嗎?她的目光緊扣住他烏亮的雙瞳。

一個人的眼楮如此有神地看著她,不可能看不見!

「你看得見了。」她激動地捉住他胸前的衣襟,喜悅充滿了她的胸口。

「是的,我看見了,看見了江君是女的。」恭成人緊盯著她的五官,這清淡容顏正是他所希求的啊!「你騙了我。」

「我並不是故意要如此的。」她驚惶得想解釋,無心理會他的手指正在她赤果的上身一寸寸地探索著。

「你騙了我總是事實。」他勾起她的下顎,胸口的火熱狂喊著想得到她的念頭。「說!兩個女人如何成親?」

「我不會真的和媛媛成親……啊!你別這樣!」江君低呼出聲,被他狂風般的熱情卷去了所有語詞。

「你的確不會和朱媛媛成親,你是我的女人。」說完,恭成人打橫抱起她,走向那張貼了雙喜字的床榻。

「別這樣……」江君掙扎著想從他懷中逃月兌,卻只是讓自己承受更多深吻及令人喘息的。

「我偏要!你欠我的!」他著迷地看著她迷蒙的雙眼,再度吻住她柔軟的香唇,火燙的雙手探索著那讓他狂喜的柔軟雙峰。

一整晚,他不曾讓她的身子離開過他的雙唇。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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