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兩百萬?!上次不是才給了你一百萬,才沒過多久又要兩百萬,你以為你媽開銀行的啊?」旺嫂拿著無線話筒在客廳內踱著方步,臉頰因過度氣憤而抽動著。
旺嫂兒子一副無賴口吻,「上次是賭博輸錢才需要那麼多,這次……」
「這次又是為什麼?」
「有朋友找我投資期貨,說有內線交易,只要懂得操盤,利潤高到嚇死人。」
旺嫂氣得指節泛白,「你是什麼料你媽會不知道,憑你也想去跟人家玩期貨,我看別說兩百萬,就算是兩億照樣被你給玩掉。」
「媽,我這樣拚也是為妳和爸呀,妳看你們在人家家里當奴才,人家兩個老的到美國去享福,你們還得去伺候小的,我要不為你們著想,需要挖空心思,成天想著怎麼賺大錢嗎?」旺嫂兒子說得自己多情深義重似的,又是長吁,又是短嘆。
「你可以好好找個工作,別老想著一步登天,我和你爸還動得了,用不著你拿錢給我們花,我告訴你,一個人做事得腳踏實──」
「夠了,妳這些話我听到都會背了,反正這筆錢我已經請我朋友幫我投資下去,妳不幫我我只有死路一條。媽,也許我朋友幫我操盤操得好,妳和爸就不用那麼辛苦了,我是妳兒子,妳怎麼都不幫我呢?」
「我、我和你爸的錢全都給你了,你要我們去哪再生這麼多錢?」
「媽,妳先別氣成那樣子嘛,頂多用上次那個方式不就行了嗎?我記得你們老板家客廳還有一尊綠涅觀音,行情听說差不多在兩百萬上下,妳就再嫁禍給他們家小狗一次,反正狗又不會說話,也不會反咬妳,怕什麼?」旺嫂兒子說起這種傷天害理的事還振振有詞,一點也不會咬到舌頭。
「上次幫你偷了一個那麼貴的瓷盤,現在你又要我偷那尊綠涅觀音,兒子啊,你有沒有良心啊,要你媽一直當賊?」
「媽,妳說得太嚴重了,把責任都推到狗身上不就行了,這很簡單的嘛!」
「那只狗已經不準被放進客廳里,所以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可我記得還有兩只啊,一只黃金獵犬,一只……是什麼的我不知道啦,那就嫁禍給大的那只,可以啦,媽,我是妳的獨生子,我真不明白,我想創業,跟爸爸媽媽周轉一些錢竟然這麼困難,媽,妳最疼我的,妳要不幫我,不是要把我逼去跳河嗎?」
旺嫂心軟,被兒子動之以情攻破心防,只是,上回害了Money,現在還要加害Cash,況且Cash經常跟在小少爺身旁,要栽贓牠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我盡量想辦法就是,我警告你,這是最後一次了,絕對沒有下次。」
「親愛的老媽,妳知道我最愛的就是妳了,記得動作要快,三天後我就要喔,掰!」
兒子一掛電話,旺嫂還沒整理出個頭緒,身後倏地傳來一記聲音,嚇了她一跳。
「旺嫂,妳在跟誰講電話,干麼還摀住話筒?」
蒲俊儀帶著Cash,來到她身邊。
「沒、沒事,是一位老鄉說要借錢,我說我哪有錢借他,就這樣子。」她隨口掰兩句就敷衍過去。
「喔,對了,等會我要去看S.H.E的演唱會,麻煩妳幫我看著Cash,我大約三個小時就回來。」
「你放心好了,絕對沒問題的。」
他拍拍Cash的頭,「你乖乖在家,我很快就回來了,知道嗎?」說完,轉身就朝門外而去。
Cash追沒幾步就停了下來,當牠看到門一關起來,似乎感覺到背後有一陣陰涼的風朝牠吹來。
牠回頭一看,是一個很恐怖的老女人,還陰陰地對著牠笑,好像要對牠做壞事,牠懶得理她,收回目光走到一旁趴了下來。
旺嫂目不轉楮地直盯著牠。這真是老天爺幫忙啊,想干壞事就會有替死鬼出現。
她一邊看著Cash,一邊看著裝飾架上的綠涅觀音,心里雖毛毛的,但為了兒子,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小寶貝,妳真的很厲害,可以到食品財團的總經理家里工作,真不簡單,薪水一個月給妳多少?」楚品翔笑得快要闔不攏嘴。
虞唯鈴白了他一眼,「錢、錢、錢,你可不可以先關心我是做什麼樣性質的工作,會不會太辛苦,不要一開口就是錢,你是真的愛我嗎?」
「小寶貝,妳又來了,我對妳的愛,一點一滴都未曾減少過,我會問多少錢是怕妳會吃虧,妳知道像這種有錢人,大部份都會壓榨員工,所以,要是給太少,我就全力跟他們爭取啊!」
「薪水,我很滿意,倒是你,你舅舅那去試得怎麼樣了?」
說到這個,楚品翔眼珠子轉了轉、扭扭頭。
「你是怎樣,我問你去你舅舅的建築事務所,適應得怎樣了?」
「還、還不錯啦,嗯,不錯,可以啦!」
瞧他一副不自在模樣,里頭肯定有鬼,「你該不會又沒興趣了吧!」
「別這樣看不起人,我很有興趣的。」
「好,我就看你是不是真的有興趣,你不要再騙我,你再騙我,我、我就……我就……」
「妳就要怎樣?」
「我就一個星期不跟你說話。」
「一個星期還好嘛!」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啦。」嚇死人了,講那麼小聲也听得見。
兩人邊走邊聊,這時,虞唯鈴好像看到對街有個熟悉的身影,于是她要他先回去,她要去對街找人。
「喂,妳要找誰啊?」
「先別問那麼多,回來再跟你講。」
說完,剛好綠燈亮起,她大步走過斑馬線,直向那熟悉的背影而去。
「媽,真的是妳,妳什麼時候上台北的,怎麼連說都不說一聲?」
看到母親身邊的中年婦女,虞唯鈴用膝蓋想也知道兩人湊在一塊準做不出什麼好勾當。
蔡美菊看到女兒突然出現,一時之間說不出個什麼來,吞吞吐吐,指著身旁的好友說道︰「就妳麗珠阿姨說……很少到台北來,所以約我來逛逛,很臨時的,所以才沒通知妳。」
虞唯鈴實在很懶得跟麗珠阿姨打招呼,不過看在是長輩的份上,不想打也得形式上敷衍一下。
「麗珠阿姨好。」
「好、好。」陳麗珠不斷推著鼻梁上的眼鏡好紓緩尷尬。
「妳們該不會是來台北哪座廟求明牌吧?」
這種連猜都不用猜的事,蔡美菊也懶得欺瞞。
「三重那邊有個石頭公廟,听說靈得不得了,上次妳麗珠阿姨去求,就讓她中了四星,廟公說這期會開連號,廟前的金爐剛剛發爐,石頭公準備在今晚報牌,這次我得要下大一點,包個幾支牌立柱連踫,包準下星期的頭獎一定拿到。」她嘴角掩不住笑意,對著女兒說道︰「到時媽就不會再跟妳要錢,妳以後要結婚的嫁妝,媽通通幫妳一次搞定。」
「妳媽說得沒錯,所以這次我叫她千萬不要再猶豫,就狠狠地拿十五萬去包牌,我也教她怎麼看金爐里的香灰,上回算到四個號碼,這次只要再多兩個號碼,唯鈴啊,妳就要變成億萬富婆了,呵呵!」陳麗珠一說到明牌,立刻像只火雞一樣,咯咯地笑個不停。
「十、十五萬?媽,爸才留下兩百多萬,妳就每期花這麼多錢包牌,兩百多萬豈不是一下子就被妳全部花光?」
「兩百多萬能做什麼,只要算牌算得準,狠狠地給它下一筆,我們就有好幾億,媽這麼做也是為妳著想,瞧妳那什麼表情,真是會帶衰,從沒看過妳給媽鼓勵的。」
「鼓勵?」虞唯鈴快氣暈了,該說她媽天真,還是該說她愚蠢,淨說這種笨話,「我不祈求妳會替我出多豐厚的嫁妝,我只希望妳要是沒錢,別向我要錢就好,到台北妳要是沒地方住,我那邊還可以讓妳窩一下,想吃什麼我會買給妳,但是我不會給妳錢的。」
「死丫頭,看妳講的是什麼話,媽養妳這麼大,花妳一點錢妳就心疼,妳看著好了,媽一定要用妳爸留下來的這最後一筆好好地給它撈回本,到時候,我要中了頭獎,妳就別厚著臉皮來求我。」
「最後一筆?」虞唯鈴听得幾乎傻眼。「妳說妳把爸留給妳的錢花到剩最後一筆?」比她預料的敗光速度還快。
「我就說兩百多萬能花多久,妳不用擔心,這次妳麗珠阿姨說石頭公今晚顯靈,一定會報出五支以上的明牌,我不跟妳多說了,我還要早點過去佔位置。」說完,蔡美菊拉起好友的手迅速離去。
在這人來人往的街上,沒人知道這對母女在爭執什麼,只看得出這個做女兒的一臉無力,對于執迷不悟的母親,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被母親撇下後,虞唯鈴想起她還未向干姊報備新工作的事,于是來到獸醫院。
「妳確定白天時間要到那位蒲先生家幫他照顧他家的三只小狗,那這邊就隨妳排時間是不是?」胡瑾華懶得再說了。她把她這里當做是轉業中繼站,一下子去幫男友買東京甜如蜜,現在又轉到有錢人家家里去當訓狗師,最終被犧牲掉的那個大頭就是她。
「干姊姊,妳沒听人家說,長姊如母,妹妹能找到一份很有意義又有興趣的工作,妳應該鼓勵我去啊,要是妳忙不過來,隨時一通電話來,我馬上到府服務,絕對比叫小黃還要快。」
「話別說太早,那三只狗都有問題,不是那麼容易教的,我想,妳想教的,該不會是那個狗主人吧!」
「什麼狗主人啊,干姊,我一點那樣的念頭都沒有,別忘了我還有楚品翔,我的心會全放在他們家三只小狗的身上。」說完,虞唯鈴听到外頭有汽車按喇叭聲,往外一望,接著跟火箭似的,咻的一聲沒影沒蹤。
這女人跑得這麼快,真不知道,她到底是為那三只狗,還是為牠們那位狗主人?
重新回到充滿櫻花的園林,虞唯鈴心里是開心的。她開心是因為可以一起見到三只小狗,每天跟他們玩在一塊還能有錢拿,這麼好康的工作,不做的是笨蛋。
車子一路開進庭院,以往,只要听到熟悉的車聲,三只小狗就會以最大的熱情朝車子奔來,並且在蒲俊佑下車的同時,爭先恐後搶著要跟他玩,只是,在把Money綁在後院,Dollar經常生病後,就剩下Cash會這麼做了,只不過,今天車子都停在前院好一陣子,還是不見Cash前來。
「好安靜喔,有點不像是養三只狗的家,總經理……」
「叫我俊佑吧,又不是在公司。」他不想听那種有疏離感,又生冷的稱謂。
「加個姓好了,蒲……蒲俊佑先生,三只小狗都不在家嗎?」
他沒有回應,只是率先走在前頭,才走幾步,便看到旺伯夫婦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二少爺,你回來了。」
「俊儀呢?他又跑出去了嗎?」小弟放暑假回來成天就往外跑,老是這樣不見人影。
「他去听演唱會,說晚上才會回來。」旺伯恭敬回道,不過他的表情很沉重。
「這位是虞唯鈴小姐,以後就讓她來幫你們照顧三只小狗,我想家里和庭園的事情就夠你們煩的了,今後,你們就能輕松點了。」蒲俊佑將她領到兩老面前。「這位是旺伯,這是他的太太旺嫂,他們從我爸媽在的時候就在我家幫忙了,跟我們蒲家比親人還要親。」
虞唯鈴很禮貌地向兩人問安。「旺伯好、旺嫂好,今後就要請你們多多照顧,有不懂的地方,還請兩位多教教我。」
兩人只是苦笑點頭,他們的不尋常之處,立刻被蒲俊佑發覺。
「有什麼事是不是?我想,我們應該沒有什麼話不好說的吧?」
說才剛說完,旺嫂立刻跪倒在地,嗚咽啜泣,哭了起來。
「二少爺,你懲罰我吧,都是我不好,我該死,你……你要趕我走,要我們夫妻一起滾,我們都不會有怨言的。」她說完,旺伯也跟著下跪。
「二少爺,這不能怪她,是我年紀大,腦袋瓜不靈活,手腳鈍了,才會發生這種事,我、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老爺夫人啊。」
當著虞唯鈴的面,兩老突發性地演出這場哭天搶地大戲,就連一向冷靜自持的蒲俊佑也面露震驚。
「快點起來,這樣成何體統?」
「旺伯、旺嫂,你們快點起來,有話好好說,我相信,總會有解決事情的辦法的。」虞唯鈴上前將兩人扶了起來。
「有什麼話,進客廳再談吧!」蒲俊佑才跨出一步,發現兩老動也不動,不免提高音量。「走啊,進屋再說,沒听見嗎?」
他們倆哪敢進屋,只要一進去,發現那尊綠涅觀音突然不見,蒲俊佑不抓狂才怪。
那尊綠涅觀音身價還比伊萬里的彩繪瓷盤值錢,是他最愛不釋手的一件骨董。
「二少爺,你要怪就怪我吧,你說過不能將狗帶進客廳,可是我忘了跟小少爺說,你知道的,他經常將Cash帶在身邊,而Cash又是一只過動狗,牠一進客廳就橫沖直撞,我怎麼叫……喂,二少爺,你……」
話還沒說完,蒲俊佑就沖進客廳。
當他把門打開,整個臉色全變了。他害怕的事果然發生了,那尊他特地從緬甸耗費人力精力,千辛萬苦請回台灣的綠涅觀音,已經不在原來的大理石架上了。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子?」他喃喃自語。
「當我要搶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Cash直接撲到觀音上頭,觀音掉下來,碎到沒有一處是完整的。」旺伯低著頭,昧著良心說著違心之論。
「當我看到的時候也嚇傻了,所以就趕緊掃一掃,讓垃圾車載走了。」旺嫂更是如履薄冰。
「妳讓垃圾車……載走了?」
她趕緊跪下。「二少爺,我那時候也慌了,不知該怎麼辦,因為我想說……反正碎成那樣也修補不起來了,所以就讓垃圾車收走,要是二少爺要怪的話,我承認是我處理失當,你怎麼罰我我都無所謂……嗚嗚……」她唱作俱佳,哭得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
蒲俊佑試圖讓自己冷靜,約莫一分鐘後,他平復心情說道︰「妳起來吧,這不能怪妳,Cash在哪里?」
「我把牠綁在後院。」
「把牠帶到前院來。」
這句話,讓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虞唯鈴,突然心中警鈴大作。
「等等,你、你要做什麼?」
「狗畢竟是畜牲,適當的責罰,我想是有必要的。」
「不,你不能打牠,黃金獵犬是靈性很高的小狗,這樣會造成牠一輩子心里都會有陰影存在的。」她極力反對,絕不容許打狗事件發生。
他同樣回她認真且嚴肅的目光。「我沒有說要把牠打得遍體鱗傷,但至少要讓牠知道有些行為是不對的,打牠一兩下是要讓牠知道自己做錯事。」
「不行,就算一兩下也不行,那個什麼觀音碎了就碎了,大不了再買一個新的就是了,那種東西,用不著讓你發那麼大的脾氣吧!」虞唯鈴真搞不懂,像他們這樣的有錢人,一個裝飾品壞了再買就是了,為什麼要怒氣沖天呢?
她哪里曉得這尊綠涅觀音對他的重要性,那是他特地從緬甸請回來,要幫雙親添福添壽保平安用的,如今被一只小狗將他對雙親的孝心打得粉碎,那種心情她哪會知道。
「有些事妳不明白,不要說些不著邊際的話,我有我的作法,不需要妳來干涉。」
「是你請我回來教小狗的不是嗎?那麼,你就該讓我來管,這才是尊重專業,不是嗎?」她無懼他變獰的臉色,還是義正言辭,想把道理說明。
「那就下次再讓妳教,今天,我非要親自來教不可。」說完,他徑自往後院走,她一看這還得了,連忙追了上去。
旺伯夫婦一看事情好像比他們想象得還要嚴重,連忙加緊腳步尾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