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羅莎堤是一家法國餐廳,不如說是一處文化氣息濃厚的人文會館。
一走進去,極致講究的恬靜風格就讓人深深著迷。
窗簾上滑順的流蘇,保留了真正法國古樸傳統,沉穩飽和的配色烘托出典雅的氛圍,就連吊飾也仿佛成了精致藝術品。
LeLabo的手工創意燈,在進門前就能讓人有種南歐溫暖的風味,靠窗的第一個座位牆上,框著一幅貝聿銘的親筆簽名照片,旁邊還有一個迷你玻璃金字塔,讓人不禁遙想著這位大師的迷人風采。
「請往這邊走。」麗莎等候多時,一見到郝樂蒂立刻說。
郝樂蒂從沒感覺過自己的步伐像今天這般沉重,不過,既然鷹叔有指示,到時就好好照他的話做準沒錯。
呼,深呼吸、深呼吸,今天她有幸成為頭獎得主,她就要珍惜老天賜予的這份福氣,要給上官崇嗣好印象,讓今晚的燭光晚餐,成為往後交往的美好開始。
當她被帶到餐桌旁時,見到上官崇嗣穿著正式的鐵灰色單排扣西裝,領帶看起來也是精心挑選的,整體搭配得宜,頭發梳理有致,一看就曉得他相當重視給人的外在印象。
只不過他似乎心事重重,臉色看來比上回還差,也瘦了。他雙肘支在桌面,十指交握、濃眉深鎖,專注的程度連秘書和她站在身邊好一會了,他都還未察覺。
「總裁,郝小姐已經到了。」麗莎輕輕叫喚,這才讓他回神。
「喔,請坐,我們真有緣,又見面了。」見到郝樂蒂的瞬間,上官崇嗣很快就恢復迷人神采,剛剛那抹憂郁,轉瞬一掃而空。
不過會讓他這麼心神不寧、愁眉不展,還不是上官崇翰又給他惹禍了。上回要不到錢,他就做起藥頭,賣搖頭丸、K他命,卻做不到三天就被警方盯上,幸好當時身上沒帶違禁品,交保後就被釋回。
這樣一顆定時炸彈,讓他公事、家事兩頭燒,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禁不起這樣無止境的折騰。
「很抱歉,我遲到了!」就算是沒遲到,讓身價上億的總裁等,她心里就過意不去。
「還好,反正這里氣氛還不錯,播放的又是我喜歡的爵士樂手小野麗莎的歌,所以我一點也不無聊。」他喝口水,潤潤喉。
一听到小野麗莎,郝樂蒂的眼楮都亮了。
「你也是小野麗莎的粉絲?!」能有共同的興趣,真是太好了!
「我可是迷她迷到連我的秘書,都必須取麗莎這個英文名字。」
「那她最新出的‘浪漫嘉年華’,你有沒有買?」
「那不正是她加盟EMI之後的第十一和第十二張專輯。」他對答如流,表示真金不怕火煉。
「太棒了,看來我們今晚聊爵士樂就聊不完了,萬歲!」她開心到站起來大叫,忘了這里是個什麼樣的場所,直到發現自己失態了,才不好意思的趕緊坐了下來。「對、對不起,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一High起來就忘了身在何處。」
「沒關系。」他發現她真適合當幼稚園老師,擁有童稚的純真。
「喔。」然後呢,接下來她要說什麼?她苦思話題,不想讓氣氛冷掉。「那天的事,真的很抱歉,說真的,我不是故意心不在焉的。」呼,好佳在,還有東西可聊,不過聊這些,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他將菜單遞給她,「我沒有放在心上,如果我連這種小事都還記在腦子里,我的頭腦早就炸開了!」他轉移話題,將目光移到菜單上。「想吃什麼,千萬別客氣,點你想吃的。」
看他的神情,郝樂蒂不禁迷惘了。
沒想到她擔心好幾天吃不下、睡不好的事,他竟然一點也沒放在心上,也對啦,像他這樣日理萬機,鎮日繁忙的人,要是連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也耿耿于懷的話,那還做什麼大事業?
「有沒有喜歡的菜色?盡量點,不要客氣。」上官崇嗣很客氣,說話輕聲細語,只是臉上仍掩不住疲累的神情。
「我不挑食的,這句話我也常跟小朋友說,所以,我跟你吃一樣的就行了。」
上官崇嗣滿意地點點頭,闔上菜單,很快就點了幾道菜。
「這里的主廚,也就是台北最知名的法國餐廳法樂琪主廚的首席徒弟,所以做出來的味道,絕對是最正統的法國口味。」他幫她介紹著。
「法樂琪!」郝樂蒂再度興奮大叫,好像這家法國餐廳跟她又有什麼淵源。
「怎麼?」
「他們的主廚我知道,有上過黃嘉千主持的‘超級美食王’,連陳美鳳主持的‘鳳中奇緣’都有找過他上節目!」她如數家珍般,將節目名稱和主持人背得滾瓜爛熟,听得上官崇嗣不禁咋舌。
「你是標準的電視兒童喔?」
這話不知是褒還是眨,郝樂蒂靦笑道︰「沒辦法,這樣才能跟小朋友有話題聊嘛!」
上官崇嗣看著對面的她,身著粉藍色晚禮服,配上神采飛揚的表情是讓人窒息般的適合,亂中有序的頭發下,是縴細的頸線、鎖骨,還有突出的胸型,天啊!跟隨想法移動視線的他立刻停止念頭,雖然這可以振奮他的精神,恢復他的疲勞,但不能讓她發現到他放肆的目光。
之後不管上官崇嗣聊什麼,她都能表現得興致高昂,當她在陳述一件事情時,眉毛、眼眸、嘴角,甚至于她臉上的表情,幾乎都像要飛起來一樣,令他的精神不自覺飛揚了起來。
他們邊吃邊聊,燭光搖曳,氣氛愉悅,直到上了主菜,上官崇嗣才鄭重為她介紹為她所點的主菜。
「我為你點的是頂級A4日本松阪霜降牛排,是以松露醬汁和法國花鹽為佐料,入口即化,甚至不用多加咀嚼,那肉就像坐溜滑梯般,滑進你的喉嚨。」光听他這麼說,就知道這牛肉有多麼好吃了。
從沒吃過什麼頂級食材的她,慢慢切下一小塊送進嘴里。天啊!就像吃了霜淇淋一樣,整個在口中化開,其中還包括一種她從未嘗過的香料,那濃郁的芬芳,溢滿她整個口腔。
「那種特殊的氣味,就是松露的味道嗎?」我的媽呀,太、好、吃、了!
她就像是「食神」電影中的評審好姨,好吃到都想在地上打滾。她無法形容那究竟是種什麼樣的味道,但就是能讓她口齒留香,久久不散。
「怪不得要賣那麼貴,物稀為貴不是沒有道理的。」
而他還教她如何分辨黑松露及白松露,令她听得津津有味。
只是這樣一連串講下來,她意外發現到,他性感的雙眼開始蒙,偶爾不經意的一個小呵欠和眨眼,在在顯示出──
他累了!
就在這時候,她想起鷹叔告訴過她的話──
你只要多逗他笑,讓他開心,其實他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
姑且不論這番話是真是假,至少,他讓她開心這麼久了,也該換她來當開心果,提振他的精神。
「你曉得嗎?我曾經救了一個想跳河的人!」這話題夠提振精神吧?
「喔,是嗎?」
「有一次在關渡大橋上,我看到有位中年婦女在橋上徘徊,結果我上前一問,發現她果然是真的想不開要跳河。」看他聚精會神,她講得更起勁了。「後來,你知道我怎麼勸她的嗎?」
上官崇嗣沒有出聲,只是搖搖頭。
「我跟她說,這里又不是汨羅江,你跳下去不會有人包粽子紀念你的。」當她說完,發現上官崇嗣表情嚴肅,眼皮還微微下垂。
不好笑?還是……很冷?
「然後呢?」他強撐著眼皮,擠出笑,勉強問道。
「她、她就罵我神經病,然後走掉了。」她不好意思的搔搔頭,「不好笑對不對?沒關系,我還有一個笑話,這次真的很好笑。」
上官崇嗣點點頭,期待真有一個可以振奮他精神的笑話。
「我跟你說喔,我曾經跟一位網友見面,他問我平常假日都去些什麼地方?我就跟他說,我常去故宮啊!他就說,你假日都去找你‘舅公’喔,你跟親戚相處得不錯嘛!我听完馬上就跟他說我有事,借故落跑。你說好不好笑?」
她發現上官崇嗣臉上三條線,頭上還有烏鴉飛過。
「還、還是不好笑對不對?」真丟臉,虧她還是個幼稚園老師,淨說些冷死人的笑話。
「不會,挺有趣的。」不愧是生意人,從不得罪人。
看他連打兩個呵欠,她快急死了,怕他認為她無趣,等這餐飯吃完,他們就要永遠地莎喲娜啦了。
「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再講最後一個。」
「不要緊張,又不是參加電視笑話冠軍。」看她挖空心思想逗他笑,那逗趣可愛的模樣,才真正讓他想發笑。
「嗯,從前有一只北極熊,就只有住在北極,所以它就覺得很無聊,開始拔毛,一根、兩根……拔了好久好久,拔完之後,你知道它說了一句什麼話嗎?」
上官崇嗣搖搖頭。
「它說︰‘好冷喔!’好不好笑?」
為了給郝樂蒂捧場,他笑得很假,「好笑,真的很好笑。」
「然後這個故事還有續集喔,有一天,一只企鵝也學這北極熊,慢慢拔毛,拔到最後終于把毛給拔完了,最後,你知道它說什麼嗎?」
上官崇嗣還是搖頭。
「它說︰‘北極熊說好冷是真的,真的好冷喔!’」
實在沒辦法再接受她的冷笑話,他趕緊接話道︰「我知道你還有很多笑話,留著下次慢慢講,不要一次講完,好不好?」
下次?意思是他們還有機會見面?!
「也對,留著下次慢慢講……」看他精神不濟,她無法視而不見。「上官先生,你看起來好像有很多心事,是不是遭遇到麻煩的事?」
上官崇嗣听出她的關心,頗為窩心,不過,那些事就算說出來,她也未必能夠體會。
「還好,只是一點小問題,沒什麼大不了的。」他認為身為一個男人,是絕不能跟女人抱怨,要有擔當,要一肩扛起所有的艱難。
她听得出來,他不願吐實。知道自己幫不了他什麼忙,她只能從包包里,拿出一個布縫的小女圭女圭。
「這是什麼?」
「這叫巫毒女圭女圭,這一個呢,叫做墮天使路西法,只要是敢找你麻煩的人,就要倒大楣了,它會幫你重重懲罰想要找你麻煩的人,你帶在身邊,他會給你保平安的。」郝樂蒂親手遞上。「你請我吃晚餐,我也沒什麼好送你的,這個小巫毒女圭女圭送你,希望能幫你防小人,添好運。」
上官崇嗣從沒看過這種新新的小玩意兒。
「你該不會跟我說,這又是你們幼稚園小朋友現在正流行的玩意兒?」
她笑得沮喪。「每次都被你猜到。」
「好,這禮物我收下。」
最後雙方互留電話號碼,而郝樂蒂還為下次的見面,先預留伏筆。
「你氣色看起來很不好,我……我有認識一位師父,他是個中醫師,也是個風水師及氣功大師,他有很多養生秘方,下次你去調養身體……」話說到後頭,越說越小聲,這樣的暗示,三歲小孩都听得出來。
「當然好嘍。」他爽快的答應。
她欣喜若狂,很想跳起來大聲歡呼,不過,懂得矜持也是女人該具備的優點,要含蓄一點、內斂一點,男人才會喜愛。
這一晚,她覺得她的靈魂,已經和上官崇嗣揉合,心靈就像雨季的水庫,滿滿地,好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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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那樣浪漫的夜晚,郝樂蒂的世界變得繽紛,就像萬花筒般,多彩多姿了起來。
那一晚,雖然上官崇嗣沒有明說「進一步的關系」究竟是什麼意思,但他答應再跟她見面,她開心的不得了。
于是她準備了許多養生的秘方要告訴他,還從網路上學了一堆冷笑話,準備說給他听,可奇怪了,一星期過去,手機就像無聲冷氣機,安安靜靜,他都沒打來。好幾次,她都想主動打給他,關心他,提醒他要多休息,吃點營養的東西,不要像機器一樣,二十四小時不停運轉。
可是每當在電話簿搜尋到他的名字,手指頭下的撥出鍵卻怎麼也按不下去。這樣好嗎?女孩子主動打給人家,會不會太唐突?動機會不會太明顯?對方會怎麼看,會把她當花痴嗎?
于是她漸漸相信他那晚所說的都是客套話,而為了不讓自己太傷心,她不再去想那天美好的燭光宴,努力轉移注意力。
某天下午,燕嬸胸口悶痛,原本是鴿師父要陪她去看病,但他已經答應一位客人,要前去他家看風水、找財位,所以那天就麻煩郝樂蒂陪燕嬸去醫院。
「燕嬸,等會到候診室,你再把健保卡拿出來給我,醫院里人多,你包包一定要拿好。」挽著燕嬸的手,郝樂蒂殷殷交代。
一來到醫院,一位頭發灰白,看來頗具權威的醫生,後頭跟著一群年輕醫療團隊,駐足在大門口處,等著一旁的豪華黑頭車里頭的人走出來。
前來醫院看病的人不免好奇的伸長脖子,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重量級的人士,得動用這麼龐大的陣仗來迎接,而郝樂蒂還有燕嬸當然也好奇的探望。
只見一名隨扈先下了車,接著再打開後車門,走在前頭的正是上官崇嗣,緊接著步下車的,則是他的母親阮飄萍。
「媽,你慢慢走。」上官崇嗣小心翼翼的攙扶母親步下車。
阮飄萍看起來很瘦弱,一看就是先天失調,後天就算怎麼努力調養身體也沒用的那種破病樣。她個頭小小,臉色蒼白,穿著樸素保守,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少大上十歲以上。
當郝樂蒂和燕嬸同時撞見這一幕時,一個是恨不得沖上前去,主動打聲招呼;一個則是立刻轉身,好像看到債主似的落跑。
郝樂蒂一個箭步追上去,「燕嬸,你怎麼了,你人真的很不舒服嗎?」
「對啦、對啦,我們趕緊上樓去,我人真的不舒服!」燕嬸不敢回頭,但手被她抓著,跑也跑不了。
就在這稍一遲疑的同時,上官崇嗣竟已扶著母親,來到兩人面前。
「大媽?!」他驚訝的大喚一聲,作夢也想不到會在這邊找到失蹤已久的大媽。
「大媽?」郝樂蒂腦袋瓜鬧烘烘,不解的看著燕嬸。
阮飄萍則十分激動的邁開腳步,走到燕嬸身邊。「姊姊,你怎麼會在這里?我們找你找好久了,你一直只跟我們以電話聯絡,住哪兒也不肯說。你最近還好吧?怎麼會來醫院?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我讓崇嗣找這醫院里最好的醫生給你看看,好不好?」
這一瞬間,燕嬸千頭萬緒,竟然激動地哭了起來,一群人手忙腳亂的安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