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時分的陽光異常酷熱,透過厚重的窗簾投射在楚翎的臉上,她睜開眼楮,揉揉干澀的大眼、伸伸懶腰,準備下床;才掀開被單,便發覺他蜷曲著身體縮在她身邊睡著。
俊美的臉龐此刻全然放松,嘴角微噙著笑意,似乎好夢正甜,但他的人卻若隱若現,令楚翎忍不住伸手輕觸他的臉頰。他似乎正在消失中!
這下糟了!楚翎在心中暗驚,不知道他在這世界游蕩了多久,再不回到身體里面,恐將魂飛魄散,就算他的守護神能力再強也是有限,尤其靈魂離體愈久,就愈不容易回到身體里面,希望沒有超過一年,要不然可得費一番手腳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他的。
可惜他忘了自己的姓名,又不知自己離體多久,這可真是麻煩。楚翎無奈地凝視著他,不希望他就此消失。
他到底發生過什麼事?為什麼靈魂會離開他的身體呢?
一般人除非死亡,或身體遭到重擊才有可能離體,但死亡後便是俗稱的鬼,那麼,他該是身體遭受重擊了,可是……就算靈魂離體,一般也會很快再回到身體里面,而他……難道跟他失去記憶有關?
可能他失去記憶又愛亂跑,然後等他想回到身體里面時,卻找不到身體,也找不到家。看來,是他的守護神失職了。不然,憑他可以撐那麼久而不會消失,就可知他的守護神能力有多強了,只是,不知道他現在還可以再撐多久?
若是他回不去身體里面,不只靈魂會就此消失,恐怕他的身體也會變成植物人,永遠躺在床上當個活死人。希望不會發生此事,要是他一覺醒來,什麼都記起來了那該多好,省得為了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住在哪里而需多費一番功夫。
她甩甩頭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靜處理,要是一個疏忽,可能就會斷送了一條生命。不管她對人類有多麼不滿,也不能見死不救,況且,幫助人是一件好事,她不能因為自己的偏見,而使一個人永遠變成植物人;再說,這世界上也不乏好人,怎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而且,這男人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壞人,怎可放他自生自滅呢?
下了床梳洗一番後,楚翎覺得清醒多了。自己到廚房做了早午餐,隨便吃吃便解決了兩頓飯,一個人住就是這麼簡單。
女乃女乃在兩年前去世,現在這個家只剩她一個人,父母又不敢與她同住,看到她就像看到鬼怪似的,避她猶恐不及,怎可能與她住在一起呢!
小時候她常常會恨老天,為什麼給了她這種能力?她的父母拿怪異的眼光看她,小朋友怕她,每個人將她當成怪
物;而她只不過是可以看見一些靈魂而已,這有什麼可怕的?她又不害人,也不殺人,為什麼從小就得忍受這種差別待遇?
她不懂,她是媽媽懷胎十個月才生下來的親生女兒,為什麼媽媽會以懷恨的眼光看著她?昨天是媽媽的生日,她逛了一天的百貨公司,好不容易才選了一樣生日禮物送她,但為什麼她看也不看地便丟在一旁?完全不理會她是以什麼樣的心情送給她,且始終不理不睬。為什麼她就不肯對她笑上一笑?她是她親生的呀!難道就為了這該死的能力嗎?這麼多年來,就盼媽媽跟爸爸能接她回家,她哭過多少回、怨過多少次,媽媽知道嗎?她不想要這種能力,也不希望有,這心思她難道體會不到嗎?
不管怎樣,媽媽恨她始終是一項事實,爸爸也同樣對她冷冷淡淡的,不像小時候一般疼她、愛她,還跟媽媽一樣叫小弟離她遠一點。她是人,不是怪物,為什麼這般待她?自己的父母都不容于她,何況是外人呢?她好怨、好恨呀!她只想跟別人一樣擁有正常的家、正常的生活,難道也不行嗎?
長久以來,父母將她丟給女乃女乃,而女乃女乃並不介意她的「特殊」能力,照樣對她愛護有加;而如今,她只能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住在老家,獨自一個人舌忝舌忝受傷的心。
雖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但每當夜闌人靜,午夜夢醒時,想到自己的身世,她仍不免因父母的自私而怨恨不平,因而潸潸淚下。爸爸啊!媽媽啊!生我而不育我,養我而不愛我,沒有父母的愛,空有這些錦衣、美食又有何用?
她甩甩頭,收起自憐自愛的心情,人總得活下去,何況,目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哪還有時間可憐自己,畢竟這世上比她還不幸的人大有所在。
她走進房間仍看見他抱被酣睡。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可見這人一定是樂天派的,因為一般人知道臼己的身體有被埋掉或火化的可能,就會擔心得吃不下、睡不著,而這人居然只在她提了一下的時候稍微緊張了些,之後居然像沒事般,真令人佩服萬分。雖然是她說現在才來緊張有何用,但也不至于可以像他那樣放心吧?
「喂,起來了。」她推了推他,沒想到他翻個身又繼續睡。
「喂!你到底起不起來?」楚翎踹了他一腳,他卻不痛不癢的將頭埋進被子里,繼續作他的春秋大夢。
「想睡你就睡好了.最好睡死你。我替你擔什麼心?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她氣憤地穿好外出衣服,丟下他,一個人出門去。
中午的淡水河邊異常熱鬧,不只淡大的學生,連同附近
遠方的渡輪正要唐航,雖然是中午時刻,熾熱的陽光卻擋不住一波波的游客。今天才星期六就已經這麼熱鬧,到了傍晚時分,整個淡水河邊都是一對對的情侶。
眺望對面的觀音山,有些白雲停佇在山頂上,與前面的河水相互輝映,其中還夾雜著幾葉小舟,形成一幅絕美的圖畫,遠處偶爾傳來快樂的笑聲,使得眼前的景色更令人心曠神怡。
楚翎只要有些許不愉快,便會漫步前來此,將自己想成是其中的一份子,投身于這片大自然中,縱使有再多的煩惱或憂傷,也會隨風而逝。
深深吸口氣,她自嘲的笑笑,怎麼現在還有閑情逸致為自己可憐悲哀?家里有個人正面臨生死問題,雖然他悠哉悠哉地,但既然讓她遇上了,總不能讓他就此魂飛魄散吧!總得想個法子救救他才是。
想到這,楚翎連忙回家,免得那家伙醒來又到處閑蕩沒了蹤影,到時害了他一條人命,自己也會終生不好過。
他也曾經想過,不管如何,總得知道自己姓啥名誰,可惜沒人見得到他,除了鬼,或其他靈魂,但「他們」可不屑與他溝通。看見他總一副鄙視的態度,真是氣死他了,大家都是同類,有什麼好搖的!
時至今日,他才曉得原來大家不同類,那就怪不得「他們」了。
現在他好興奮、好高興,不久的將來,他就可以知道他是誰了,不過,最高興的莫過于認識了楚翎,她真是與眾不同,生起氣來好漂亮、好吸引人。
昨夜,他整晚瞧著楚翎的睡臉,然後不知不覺地睡著了,這一覺睡得好舒服呀!
他笑嘻嘻地走出房間,但他整棟房子全繞遍了,卻不見楚翎的蹤影。
「楚翎!」他著急的大喊。「要出去也不叫醒我,我可以陪她出去呀!怎麼丟下我一個人在家,真沒良心。」他喃喃地抱怨著。
急歸急,佳人還是不見行蹤。想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她總會回家吧!不可能就此沒了音訊。
按捺住焦急的心,他頹喪的坐在沙發上耐心的等楚翎回來。
好不容易前門傳來開鎖的聲音,他急切地飄向前去。「你回來了。」
「嗯。」她看了他一眼。
「你到哪兒去了?」他不滿地蹙起眉。
「散步。」
「怎麼不叫我一聲?我可以陪你。」
「叫你?」楚翎不高興的瞪大雙眼。
「是啊!有什麼不對?」看見楚翎含怒的雙眼,他原本理直氣壯的聲音也不由得降低音量。
「哼!還敢說。我不只叫你,我還踢你呢!就不見你爬起來,睡得跟死豬一樣,叫也叫不醒,還敢怪我。」楚翎雙手叉腰瞪著他。
平常只有人家凶她、欺負她,不知怎地,面對這家伙,她卻動不動地凶他,還不曾給他好臉色看。難道她只會給人欺負,自己卻專門欺負那些「鬼魂」之類的?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會睡得這麼死,我會改的。下次你一叫我,我馬上就醒來,好不好?你別生氣了。」他忙陪著笑臉。
「知錯就好。」楚翎擺出一副施恩的模樣。「對了!我們現在得趕快找到你的身體才行。」
「怎麼找?」他不太熱中的問。
「先去那家醫院問問你叫什麼名字,然後再去找你的身體,這樣會比較快。」
「然後呢?」他還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然後,你就回到身體里面啊!」她詫異的望著他。「你怎麼了?」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好。」
「如果我回到身體里面之後,我們還是不是朋友?」
「當然還是呀!難道你回到身體之後,就不想跟我做朋友啦??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我可不可以像現在這樣,還跟你住在一起?」他期盼的問。
楚翎沉默半晌。
「你應該有自己的家人吧?難道你不想跟他們住在一起?再說,我這兒又不是什麼高級大廈之類的,只不過是間破房子,有什麼好值得留戀的。」
她這間破房子,連小偷都不願意來,他竟想住這!腦袋是不是摔壞了?「那我不想回到身體里面。」他的心頭涼了半截,低聲地喃喃自語。
「什麼?」楚翎听不太清楚。
「沒什麼。」他總不能告訴她,自己不想回到身體里面吧!。我去拿車鑰匙。我們先去醫院看看能不能查到你的名字。」楚翎瞧他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不由得安慰道︰「別擔心。快樂點嘛!想想你昨晚自己一個人,還不是玩得很開心,怎麼才經過一個晚上就變得這麼快?況且,我一定會幫你找到身體、找到你的家人。」
她完全誤解他不開心的原因了。
「我……」
望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楚翎笑笑地踮起腳尖揉了揉他的頭發。
「我好想看到你本人的模樣,是不是也像靈體這般帥氣好看。哪!我揉你的頭發,跟模你臉的感覺全一樣,絲毫察覺不出頭發是頭發、臉是臉,實在好怪異。」
听了這話,他心里好興奮,恨不得現在就找到他的身體。
「那我們趕快去找我的身體。」
「嗯。」楚翎笑著點點頭。
「如果找到了,就讓你模個過癮。」他開玩笑地說,說完也不禁泛紅了雙頰。
「耶!」楚翎驚訝的張大雙眸,這家伙居然敢開這種玩笑,不嚇嚇他怎麼成。「你胡說些什麼?開這種玩笑。不過,如果這是你報恩的方式——我也只好免為其難的接受啦!你放心,我一定會模個夠,絕不會虧本的。」說完,她還故意朝他眨眨眼。
「那我可不可以換個方式報恩?」
「換個方式?那可不成,說好讓我模個過癮的,現在想改太慢了。」
先嚇嚇他,等他真的回到身體里面後,說什麼她也不敢一真的去模。想她從小到大可沒交過男朋友,更遑論模過男人,但說起嚇人、唬人她豈會輸人?
「我沒說不讓你模呀!但換個名正言順的方式讓你師出有名,又不會破壞你的名譽,何樂而不為?」他笑吟吟地提議,笑容中有抹令人置疑的狡猾。
「什麼方式?」明知有陷阱,楚翎還是忍不住想問。
「以身相許可好?我娶、你嫁,誰也不吃虧。」他滿眼含笑。
「你——」這家伙愈來愈得寸進尺。「好啊!誰怕誰。不過,我丑話可說在前頭,到時……哼哼,就怕你不敢娶我。」楚翎不屑地瞅著他。
「什麼丑話?你該不會說些嚇唬我的話,以打消我想娶你的念頭,到時你就有借口說,不是你不想嫁我,而是我不敢娶你吧?如果是這樣,你可以省些口水,我不想听,因為我一定會娶你的。」他一臉堅決。
感覺是一種很重要的東西,不知為什麼,從第一眼見到楚翎,他就沒來由地對她產生好感,他不知道,也不明白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只知道他想要一生一世擁有她。
「告訴你,我才不會說些嚇唬你的話,我說的都是實話,而且,你就是一個明顯的證人。」她柳眉一挑。
「那……你想說什麼?」他遲疑道。
「我……我從小……從小就……算了,我們還是先找到你的身體再說,況且,剛剛只是個玩笑罷了。」楚翎心煩的嘆了口氣。
他畢竟是個過客,早晚都會離開她,就讓他以為自己是個正常人,這樣以後大家若有機會再踫面,也不會太尷尬,或許……,自己可以奢望他還肯跟自己交個朋友,而不是見面時將自己當成怪物般看待。
「為什麼不說下去呢?還是你詞窮,認輸了?」他抱著雙臂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著楚翎。「認輸了可得嫁給我喲!」
楚翎心情復雜地看了他一眼。
「怎麼了?」他關心的問。
「沒什麼。」楚翎搖搖頭。「我們去醫院吧!」
「但是……」一定有問題,她剛剛還開開心心的,此刻卻一臉的無奈。
「一切等你回到你身體里面再說,好嗎?」楚翎無奈的說。
「好吧!可是,我還是要先聲明,我決定娶你為妻的心意絕不更改。」他目光堅定地望著她。
「你啊!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昨晚才遇到我,今天就想娶我,也許你就是這麼輕浮,才會遭到靈魂離體的懲罰。」她嗤鼻。
「那只對你,對其他人我才不會說這種話。」他自信滿滿、堅決地相信自己的人格。
「是嗎?你不是失去記憶?這種自信由何而來?」她嘲笑。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我不是一個隨便的人。」不知為何,他就是知道,自己絕不是輕易許諾的人,更不是一個輕浮不負責任的人。
「別扯了,我們趕緊出發吧!」
「等等。」他伸手攔住她。也許是他的急躁嚇壞了她,那麼,就換個方式吧!
「還有什麼事?」她真搞不懂,有什麼事不能等找到他的身體以後再說呢?
「你承不承認我是你的朋友?」
「當然是啊!」她皺起眉頭,不解他提了又提是什麼意思。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氣。「如果我回到身體以後,我可不可以常常來找你?」
「如果你想來——」她抬起頭望著他熱切的眼光,淡淡地笑道︰「我隨時都歡迎你,就怕你不肯來。」
「不。我一定會來。」他得寸進尺地問︰「若是我晚上耽擱得太晚了,可不可睡你家的客房?我們是朋友,不是嗎?」他猶不放心的問。
「當然可以,只要你認為我們是朋友,我家當然歡迎你。」她頓了頓,眼神黯然。「就怕你以後不敢跟我做朋友。」
「怎麼會?」他信誓旦旦地說︰「我永遠都會是你的朋友,而且,我更想做——」做你的丈夫,但這句話他可不敢現J在說出來,要是又說了出來,楚翎一定會罵他輕浮。
「做什麼?」楚翎疑惑地眨著大眼。
「沒什麼,你以後就會知道了。」他笑得很神秘。
不管他的記憶會不會恢復,他只曉得——他被眼前的女孩子所吸引,他喜歡她的笑容、她的善良,以及瞪著他時臉上所展現的光彩,在在都讓他無法自拔。現在,他所怕的是,一旦他回到身體以後。楚翎會刻意與他疏遠,那時——
不管了,就算她故意與他保持距離,他也要千方百計的纏著她,不會讓她逃離他的身邊。
「你笑的可賊啊!究竟在笑什麼?」楚翎懷疑地挑高了眉,總覺得這人有點怪怪的,可就是說不出怪在哪里。
他笑笑地搖了搖頭。「你不是說要幫我找身體嗎?」
「是啊!」
「那我們還待在這兒做什麼?」他愉快地牽起她盼手。「出發了。」
楚翎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實在不了解他又在高興什麼?不過,他再三強調要和她做朋友,倒是令她又高興又惶恐。他現在是想和她做朋友,若是他一旦知道她有陰陽眼,他還肯嗎?或許他現在還用得到她,不會一時表態,但是,一回到身體里面之後,他還敢與他接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