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秀忻跑出小屋。陽光熾烈,不遠處有游客走動,也有些農場員工在忙碌,不見謝棋雅或她丈夫。
謝棋雅說要離開,恐怕晚一步就找不到人。她往員工停車場走,越走越快,變成奔跑。
終于,她遠遠望見謝棋雅踽踽獨行,大喊︰「棋雅!」然後快步沖過去。
謝棋雅回頭看見她,大吃一驚。「秀忻姊……有事嗎?」她雙眼紅腫,不似平日笑口常開的模樣。
毛秀忻劈頭就問︰「你懷孕了嗎?」
「你怎麼知道……」這下子是不打自招,謝棋雅臉紅,又瞬間慘白,眼神心虛。「是老板告訴你的?」
毛秀忻瞪她。還指望是哪里弄錯了,一切是個誤會,她竟然直接承認……可惡,這兩人瞞著她暗渡陳倉多久了?她竟毫無所覺,旁人警告她,她還不當一回事,現在連寶寶都有了,要怎麼辦?她和小瑞又該怎麼辦?
她心里好痛,一時竟覺得空蕩蕩的,很想罵人,卻什麼也說不出,只能擠出干澀的聲音。「懷孕多久了?」
「還不確定,我昨天買試劑測試才知道的……」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陽光熱辣,曬得她頭昏腦脹,心里卻一片冰冷。
「有一天我們喝多了,是我引誘他的,就那麼一次而已,我也沒想到會懷孕。我早就知道我和他不會有結果,我們差太多了……」
「既然知道你們不會有結果,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因為我看到老板和你那麼快樂,家庭氣氛那麼愉快,他對我也很好,我好想成為紀家的一份子……我知道這種想法很可笑,我只是想追求可能的幸福……」
「為了你的幸福,你就要破壞我們的生活?你為什麼這樣自私?」
謝棋雅低下頭。「造成你的困擾,我很對不起,總之我決定要離開,也不想爭取什麼,將來寶寶不會姓紀,也不會去打擾你們……」
「你要留下寶寶?你一個人怎麼帶孩子?」有了孩子,以後還是會糾纏不清啊!
「我不知道……他已經明白說了我和他差太多,不可能,都是我自己太沖動,可是他對我很好,我就以為我們還是有希望……」謝棋雅哭起來。「雖然他拒絕我,我還是很愛他,我想留下這個孩子……」
毛秀忻腦子昏亂,想說服她放棄小孩,但就算不留小孩,她還能要這個背叛的婚姻嗎?
為什麼不讓她早一天得知這件事?這幾天有多甜蜜,現在心里就有多痛,他跟她扮演恩愛夫妻,卻在外哄騙年輕女孩,他何時變成這麼可怕的人?他竟還想讓謝棋雅走人了事,以為自己能全身而退,瞞過她,繼續偽裝好爸爸、好丈夫?想都別想!
她拖著謝棋雅往回走。「走,這種事男人絕對有責任,回去跟他講清楚!」就算不為謝棋雅要個交代,她也要為自己討公道!
謝棋雅驚慌。「不要,他不知道我懷孕,我也不想讓他知道——」
「他知道啊!你剛才不就親口告訴他了?」
「沒有啊?我只告訴老板而已,他不知道啊……」
等等?毛秀忻呆愣。「你只告訴老板,但是他不知道?」都告訴紀澤惟了,他怎麼會不知道?
「是啊,我昨天跟紀寰大哥談我們的事,他很明確地拒絕我,說我們不可能,我就沒提懷孕的事了,現在我只想趕快離開。留在這里,每天看到他,太難過了……」
「你干麼告訴他——」咦?「孩子的爸爸是他?」
「對啊,你不是知道嗎?」
毛秀忻忽然松了口氣,接著一陣狂喜,瞬間從地獄回到天堂,天使歌唱,世界又充滿希望!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她裝出知情模樣,暗呼慚愧,幸好沒當場破口大罵,否則就尷尬了。
既然不是丈夫闖禍,她腦筋馬上清楚。丈夫顯然去找堂哥了,一想到自己也曾未婚懷孕,瞬間對謝棋雅的處境心有戚戚焉。她挽住謝棋雅。「老板已經去找他了,你先別走,既然都決定留下小孩,就不要輕易放棄,和他好好談,也許他會改變心意。」
倔強的謝棋雅仍是不肯。「孩子是我自己要留的,跟他沒關系,秀忻姊,謝謝你和老板的好意,這件事就讓我辭職做個結束,請你們別管——」
「要我們不管很困難,我們家小瑞也是婚前就有的,你老板一定是想到當初的情況,不可能坐視不管,我也不能……」像是要附和她似的,農場的廣播響起了。
「請看到謝棋雅小姐的人,攔住她!」說話的是氣急敗壞的紀澤惟。「我是農場老板,請各位農場里的游客幫忙,謝棋雅小姐是農場員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找她……」然後他詳述謝棋雅的外貌特征。
「听吧,他不肯放棄,所以你也別放棄得太早,好嗎?」毛秀忻摟住她肩頭。「不要怕,你叫我秀忻姊不是白叫的,我給你靠,先冷靜下來,好好談一談……」
好說歹說,她硬把謝棋雅拉了往回走。
紀澤惟找到紀寰時,他正在指揮園丁修剪路樹的枝葉。
「棋雅要辭職了,你知道嗎?」他早就察覺堂哥和謝棋雅之間的情愫,但沒料到兩人發展到這個地步。
紀寰聞言一愣,表情復雜。「她昨天是講過要走,我留過她,但是她堅持要走,我也不能強留她。」
「昨天我問你棋雅是不是有什麼事急著找我,為什麼你一個字都沒說?」
紀寰很悶。「這是我和她的私事,沒必要跟你說吧?」
他把堂哥扯到一旁,低聲道︰「她懷孕了,你知道嗎?」
紀寰震驚瞠目。「她懷孕?!」
「你不知道嗎?」
「她沒說啊!我怎麼知道?昨天她只問我要不要跟她交往,我說我是很喜歡她,但我們實在差太多,不適合,她就走了……她為什麼不告訴我?」紀寰心亂如麻。「她人在哪?」
「她剛剛來跟我辭職,我叫她等我。我們馬上回去,如果她走了,我廣播找她!」
堂兄弟趕回屋子,問了紀修瑞,謝棋雅果然已經離開,紀澤惟要堂哥留在屋里等,他趕去廣播找人。
片刻後,毛秀忻帶謝棋雅回到屋子,打電話通知丈夫回來。
客廳里清場,毛秀忻陪謝棋雅坐著,紀澤惟和堂哥坐在對面。
紀寰皺眉看著謝棋雅。「你懷孕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謝棋雅一改先前傷心哭泣的無助模樣,態度很硬。「為什麼要讓你知道?反正你說我們不可能,我有沒有懷孕會改變什麼嗎?」
「話不是這樣說,你有了寶寶,情況當然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我問你要不要交往,你拒絕的理由是我們差太多,現在知道我懷孕,難道我們的差距就消失了嗎?這樣好像我拿寶寶威脅你似的……」
「棋雅,你冷靜點,先听他把話說完。」眼看堂哥被堵得說不出話,紀澤惟開口。難怪堂哥怕謝棋雅,她講話本來就又快又急,激動起來更難溝通,
紀寰表情苦惱,但語氣堅定。「既然有了孩子,我會負責。」
「我不希罕!我們沒結婚,我懷孕是我自己的事,你只不過提供精子,干麼男人提供了精子就自以為多了不起,說要負責,我就要高興接受?反正你不愛我,只是為了小孩妥協,我不需要你,只有我和小孩也可以過得很好!」
謝棋雅傷透了心,怒火沖天,罵起人來毫不留情,罵得在場的兩個男人很尷尬,紀澤惟求救地望著妻子。
毛秀忻早就準備好台詞。她啜口茶潤喉,慢條斯理道︰「就是嘛,懷孕都是女人在辛苦,我們決定要就要,男人有什麼資格說話?說他們要負責還以為是下聖旨,女人就要歡喜甘願地讓他們負責,真好笑。」
你存心害事情更難收拾嗎?紀澤惟很無言,不敢看堂哥的表情。
她又道︰「不過,有責任感總比沒有好,很多男人到了該負責的時候都擺爛,幸好紀家的男人都不會這樣。你剛才告訴我,大哥他對你很好,是不是?」
謝棋雅一听,眼圈又紅了。「所以我才以為我們有可能……」
「你還說,你們之間唯一一次——呃,發生意外,是因為喝多了,他可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要不是對你有好感,他怎麼可能讓事情失控?結果他不敢接受你,我猜大哥也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他是說過,因為他大我十三歲,覺得配不上我,可是我覺得這根本不是問題啊!如果我會顧忌年齡,早就和他保持距離了!」
「這怎麼不是問題?」紀寰嘆氣。「我再多個幾歲,就可以當你爸了,我一定比你早走,能照顧你多久?你還年輕,應該找個和你年紀差不多的在一起,兩個人可以牽手過一輩子,不是比較好嗎?」
他懊惱地抹抹臉。「你很活潑,很可愛,我很喜歡你,但我不該喜歡你,也不該去招惹你……我真的不知道你懷孕,唉……」
「我又沒說要你照顧,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一開始就是我主動接近你的,我才不怕你比我早走,我只怕你不愛我……」謝棋雅說著,嗚咽了。
毛秀忻握住她的手,柔聲道︰「所以,你們對彼此都有感情,他愛你,為了你好,所以不敢接受你,你則是很勇敢地愛他,什麼都不怕,你想留下寶寶,也是因為愛他,即使他拒絕你,你還是不想放棄你們之間的一切,對吧?」
謝棋雅含淚點頭,趴在她肩頭上哭了。
她輕輕拍撫她。「既然兩個人都愛著彼此,就好好談,找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方法。寶寶是你們共有的,別一意孤行,也該听听他的意思,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喔……」她斜睨丈夫一眼,微笑。
「懷孕的時候,有孩子的爸在身邊陪伴,感覺像戀愛一樣,而愛情就在你的肚子里,你們會全心呵護他,十個月後寶寶出生,就像看著你們的愛情誕生了,長成一個活生生的可愛小孩,看他在你們身邊歡笑,慢慢長大,那種珍貴幸福的感覺,我希望你們都能親身體會。」
見謝棋雅臉色漸漸軟化,她進一步勸道︰「大哥只是考慮太多,對他越喜愛的就越會害怕,怕他不能好好珍惜,干脆不要擁有,才會把你推開。現在既然你懷孕,他說什麼都不會放你走,你們就好好坐下談,你可以罵他處理的方法很差勁,但不要懷疑他對你的心意,他只是太喜歡你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她眨眨眼。「不過萬一你被他說服留下來,將來結婚,我就要喊你一聲大嫂,想想還真不習慣。」
謝棋雅破涕為笑。「我也不習慣,到時候還是會叫你秀忻姊吧。」
「都好啦,你喜歡就好。那我和老板不打擾你們了,你們慢慢聊。」她向丈夫使個眼色,兩人離開客廳,來到院子里。
坐在院子邊的長廊上,紀澤惟吁口氣。「幸好有你在,棋雅這麼激動,只靠我和哥一定沒辦法勸她。」
「那當然,女人才了解女人的心理。」毛秀忻聳肩。「不過我也只能暫時安撫她,她如果執意要走,或者哥又惹她不高興,那就難說了。目前看來是挺樂觀的,我想應該會順利解決吧!」
他瞧著她。「我記得以前你很不喜歡哥,沒想到剛才幫他說那麼多好話。」真是出乎他意料。
「以前我比較沖,也比較不成熟,他大概也知道,但他對我一直很客氣,後來他搬到農場以後,有了距離,慢慢地那些情緒也就過去了。我愛你,我願意因為你而試著去喜歡他,所以試著調整心態和他相處,現在,我真的覺得他是不錯的人,值得棋雅托付。」
自己的拗脾氣,誰來勸都沒用,卻是愛情將她潛移默化,讓她變得柔軟,敞開心胸,釋放了偏見,裝進更多快樂。
紀澤惟微笑。「我老是擔心你和哥處不好,到今天總算放心了……」
忽然,她撲進他懷里,緊抱住他。他柔聲問︰「怎麼了?」
「剛剛我還以為你給我搞外遇,跟棋雅亂來,差點飆去揍你……幸好只是誤會。」當時她絕望得想哭,此刻想起來仍有余悸。
他笑了。「你當時怎麼想的?」
「我啊……」她啃他胸膛一口。「我想,農場這麼大,埋兩具尸體應該不容易被發現。」
他哈哈大笑。「你真可怕,還好我沒做對不起你的事。」
「你還笑?不怕我真的把你埋了?」還以為可以嚇得他噤若寒蟬,趕快發誓絕不敢亂來。
「我又不會外遇,有什麼好怕?」
「是嗎?現在是不會,將來也很難說——」
「將來也不會。」紀澤惟很肯定。「我想我一輩子都會這麼愛你,沒有任何人能像你這麼吸引我……」他低頭,尋到她笑盈盈的唇,以吻封緘。
愛情是一道復雜課題,與她一起解了幾年,曾陷入僵局,他仍不敢說已能完全掌握它,可至少他們已有了默契,往後也許還會遇到問題,他有信心能與她一同面對。
他抬頭瞧瞧艷陽藍天。「原本要去茶園,現在行程都亂了。」
「對喔,我都忘了!」毛秀忻瞬間彈起。「現在去還來得及,可是哥和棋雅還在講話,至少得等他們談出個結果……」看來茶園之行是泡湯了。她嘆口氣。「我傍晚就要下山回家了……」
「你可以再多待一天。」最好一直待在他身邊。
「不行啦,怎麼能讓媽一直看店?」
「這你就不必擔心了,早上我接到她電話,她說她也想上山來玩,但老是要留你或她看店很麻煩,所以她決定請店員。她已經在店門口貼告示了,不過她等不及請到人,一早就把店門關了上山來,大概快到了。」
「是喔?那也好,等她到了,我們一起去茶園。」
他搖頭。「還是等明天吧,我下午有事要忙。」
「要忙什麼?」
「把小瑞房間通往我們房間的那道門封死。」
她瞠目,拐他一記,哈哈笑了。
紀寰與謝棋雅一談就是兩小時,謝棋雅最後回心轉意,兩人正式開始交往,半年後訂婚,謝棋雅搬進紀家,等生下寶寶,才在苜蓿農場舉辦婚禮。
毛秀忻一面照顧她,一面準備研究所考試,同年如願考上研究所,卻在發榜時發現——她懷孕了。
「怎麼辦?」她對丈夫抱怨。「好不容易我考上了,又懷孕!你們紀家的小孩為什麼都喜歡挑媽媽不方便的時候來報到?都是你的錯,都是你害我懷孕!」懷孕的生理變化都還沒出現,孕婦的暴躁脾氣先重現。
「對,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我太糟糕了。」有過一次陪伴孕婦的經驗,紀澤惟已知這時刻老婆最大,不管他究竟有沒有錯,一律先認錯。
「怎麼辦?好不容易考上研究所,我想去念……」
「那就去啊,去注冊,回去念書。」
「你說得簡單,懷孕很麻煩的,到時候生產還要請假,學校功課怎麼辦?」
「但是現在到生產前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小瑞上小學了,租書店有店員,你在家也沒事做,只能待產,還不如去念書,也不要逼自己一定要念到怎樣的程度,當成鑽研興趣,而且念美術系是最好的胎教,寶寶可以和你一起學習……」
在丈夫耐心的勸哄下,她慢慢放寬心,把懷孕當成自然的生理變化,在他陪伴下去繳費注冊,重新回去當學生。
而紀澤惟為了陪伴妻子,搬回家中住,幸好從園丁轉任農場網絡工程師的大舅子建立一套系統,定時把農場狀況匯報給他,還有定居山上的堂哥與謝棋雅處理大部分事務,他得以安心在家陪妻子,只偶爾在周末帶家人上山度假。
他讀很多講述懷孕的書籍,陪妻子去上醫院的課程,了解她身體的變化,做足迎接新生兒的準備。
因應妻子懷孕、口味改變,他學會做幾道她愛吃的菜,熟記她喜歡的幾種零食,規劃一條路線可以在出門時迅速購足。她懷孕以後很愛吃布丁,他怕布丁熱量太高,自己學著做,冰箱里隨時放著各種口味的低熱量布丁,讓她吃得健康又開心。
有他的細心照料,她這回懷孕脾氣好多了,氣色一天比一天美麗。
這天中午,紀澤惟算準妻子下課時間,開車來到校園外,幾分鐘後,就見校園公交車駛到校門口,毛秀忻下了車。
雖然懷孕七個月,她每天依舊精神奕奕,今天卻一臉倦容,無精打采。
他立刻迎上去,替她拿背包,挽著她往他的車子走。
「你臉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嗎?」
她搖頭。「這幾天沒什麼靈感,畫了幾張圖都不滿意。」
紀澤惟松口氣。「慢慢來就好,不要勉強。」
「可是我想趕快畫完啊,系上要辦展覽,我要參展的作品還沒準備好,又卡在這些東西上,很悶。」
他扶她上車坐好,自己也坐入車內。「是什麼這麼難畫?」
「其實是我給自己出的功課……」她轉頭瞥見車里有一包雲朵般的棉花糖,眼楮一亮。「哇,你買到了!哪里買的?」這幾天她一直想吃棉花糖,偏偏到處都買不到。
「小瑞在學校上體育課時,看到圍牆外有賣棉花糖的經過,記得你想要吃,馬上打電話告訴我,我趕過去,跟他買了好幾卷棉花糖,其它的都在家里。」
「喔,你們倆真是太貼心了!」她在他臉上用力賞個吻,迫不及待拆開棉花糖外的塑料袋,一面從背包抽出本子。「喏,就是這個。」
他翻開本子,第一頁是鉛筆素描,畫一個男孩的背影,坐在一張桌前,桌上攤開許多書本和紙張,男孩埋首書頁間,似乎在用功念書。
「畫得不錯啊,哪里不好了?」他對繪畫懂得不多,至少畫面看來賞心悅目,沒什麼問題。
「你不覺得這畫面有點眼熟嗎?」
他聞言一怔,仔細瞧,男孩桌上有本本國史,桌上的一串鑰匙系著一個螃蟹鑰匙圈,是他大學時代慣用的;男孩的頭發有點長,遮住耳朵,隱約看到雙耳下有線,顯然掛著耳機。「這是我?」
「也難怪你認不出來,你沒看過自己的背影,這是我第一次遇見你時,你坐在餐廳里念書的背影。」她笑咪咪,剛才假裝的疲倦都消失了,把本子翻到下一頁。
「還有喔,這是我們去夜唱,你第一次穿上我幫你挑的風衣,那時候我們還沒交往,看你穿上它,我高興好久……這張是我們交往後,有一天幫學姊慶生,你剪了個新發型……我都沒偷看以前的照片,全部憑記憶畫的喔……這是結婚後,你去當兵,頭發被剃光……」
每一頁都是他,是她眼里看見的他,每一張的筆觸都很細膩,彷佛她的感情融化在筆觸里,每一張都是她對他的溫柔微笑。
「還有,小瑞也有畫你喔!」
畫面變成彩色的,這是兒子的作品,畫在農場忙碌的他——雖然畫得很不像他,還畫他站在幾只乳牛和山羊旁邊。看到身上斑點多得快變黑牛的乳牛,紀澤惟笑了。
她念出圖畫底下一排注音字。「『獻給我們家最有耐心的爸爸︰這是我和媽媽送給你的禮物,祝你每天都很帥,我以後也要像你一樣帥。』」她嘖嘖道︰「小瑞上學以後臉皮越來越厚,他寫這些話時還念給我听,听到我起雞皮疙瘩,他臉不紅氣不喘。我的就好多了。」
她念出自己寫的句子。「『給最親愛的老公︰這世上最愛你的女人用盡所有技巧,畫出她眼中的你,這些畫是獨一無二的,你對我而言也是獨一無二的。我愛你』。」她微笑瞧他。「如何?」
「謝謝你們……」他眼眶潮濕,不知怎樣表達心中感動,只能摟緊愛妻。拿全世界與他交換妻兒,他也不要,擁有他親愛的家人,他已是全世界最富足的男人。
「還有這個,這個很重要,你來念。」她指著她留言後的一小行字。
紀澤惟照念︰「P.S︰親愛的老公,既然我努力畫了這麼多,晚餐可不可以吃一包薯條?」他忍不住笑了。「這才是你真正的企圖吧?」懷孕後,她變得超愛吃薯條,但為了她的體重與母子健康著想,他管制得很嚴格。
「可以嗎?」美麗眼眸閃著期盼的光。
他非常親切地笑。「你想有可能嗎?」他啄吻她一記。「我很喜歡這份禮物,謝謝。」
「那讓我吃薯條嘛!」
「不行,你這個月已經吃一次了,不能吃第二次。」
「吃一口就好?」
「聞一下都不行。」看她的嘴嘟得老高,紀澤惟好笑。「不然這樣吧,今晚你想吃什麼隨你選,要上餐廳或要我煮都可以。」
「我要薯條……」
「就只有薯條不行。」
毛秀忻好失望,只好猛嗑棉花糖解饞。「那我要吃火鍋,你上次煮那種昆布湯底的。」
「好,我們回家,我煮給你吃。」
天氣冷,車里的兩人世界卻暖洋洋。看她大啖棉花糖,饞得可愛,他忍不住捏她臉頰,惹來她一記白眼,他笑了,愉快地摟著她,發動車子。
等他煮好火鍋,再拿出一包薯條,她會很驚喜吧?火鍋煮得清淡點,好讓她享受她心愛的薯條,他則享受心愛的妻子心滿意足的表情。
為了陪伴懷孕的她,他擱下農場事情,透過網絡遠程遙控,在她生下寶寶之前,他希望找出更好的方式,在工作與家庭間取得平衡,因為唯有家人快樂,人生才是真正完整。
與她攜手十年,他曾經缺席,從現在開始,他們要真正地幸福到最後——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