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失血過多……」
「心跳停止了!」
手術台上,奄奄一息的產婦正在為自己的生命做最後的掙扎。鮮紅的血怵人眼目,泉涌如泊,任醫護人員再怎麼搶救亦是枉然。
著雙乳接受電擊的產婦,虛弱、慘白,連再度睜眼的氣力也無。
一邊,另一組醫護人員正在搶救方至人世的雙胞胎女孩。
女嬰們又瘦又小又弱,明顯是早產兒,甚至比小貓咪還輕,一只手掌便能鞠捧。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完美的結局。
產婦終究沒有能熬過去。
女嬰們待在保溫箱中一個禮拜,而後,早了十分鐘出生的姐姐死去……
寧靜的鐘聲敲響整座校園,悠揚得叫人心曠神怡。
晨曦時,下過一場小雨,屋舍四下蕭颯,水花洗亮葉片,柔軟的瓣上掛著珍珠般滴露。
少女背倚著走廊的牆角,修長的腿半伸半曲。她將下巴靠在手肘上,手肘放在膝蓋上,前額過長的劉海紛亂的垂在眼瞼上,像整張臉被面紗遮掩,烏亮的發若鴉翼,一種很頹廢、很韻味的盡在她舉手投足間展露,她有著削薄及肩的黑發,濃睫緊合。
「夜蘇!」
少女動也不動一下,僅是悶哼一聲,算作回答。
「夜蘇!」
「叫魂啊,沒事別亂叫,吵死了。」柯夜蘇她因睡眠不足而精神不濟,因精神不濟而發脾氣。
「上課了,你沒听到打鐘嗎?」
「我耳朵又沒聾。」柯夜蘇不耐煩甩甩手。「沒事滾吧!」
雪柳怨嘖盈眸,美顏更嬌三分。
「你好凶啊,對你姐姐是這種態度啊?」
「我對那老頭還不都一視同仁,你上課了!」固執,雪柳自認更能耗,更耗大家一起來。
反正,她什麼都沒有,有的就是時間。
柯夜蘇還是不理不睬,管她老姐呼喝得大大小小聲,直到——
「柯夜蘇!你又躲到這里曠課!」洪雷般的嗓音敲鐘般亮破人的耳膜。
「狗屎。」這回沒半句廢話,柯夜蘇一個骨碌坐起身,如野獸般敏捷地拔腿就跑。
「哇!」雪柳俏皮的吐吐舌頭。「趕快逃走哇!」
這個訓孽主任尚不及怒氣沖天過來抓人,柯夜蘇已經輕巧若羚羊般地穿過走廊,來到校舍的圍牆邊。
她先講書包隨手扔過去,緊接著以沖刺的力道撐住手臂,一氣呵成翻過牆。
在旁的雪柳的警告來得太遲,為時晚矣。
咚!
柯夜蘇瞪著這個她主動「投懷送抱」的男子,對方亦回瞪著她。
臉龐仰起的角度正好對著陽光,柯夜蘇不舒服的眯緊眼,只約能模糊擦覺對方有深邃的五官及一幅眼鏡。
她奮力使勁的想要下來。
柯夜蘇的臉容清楚映入男子的瞳內,同時因為她的掙扎而將她放下。
「謝謝。」撿起書包,拍去裙子上的灰塵,柯夜蘇粗率的留下謝意,頭也不回的外開腳步,縴細的腰肢款擺,消瘦的身材亭亭玉立。
男子目送她的背影幾秒後,才又繼續往前走。
因而,沒注意到換柯夜蘇停下來凝望。
「這個人滿引人注目的,不是嗎?」雪柳很可愛的歪著頭,而後,喜孜孜的拍手。「嘿,你和這個帥哥有緣哦,他又停下來看你了。」
的確如雪柳所言,不知何故停下轉頭回望的男子!這遠傳達過來的眼光專注而強烈,深長的一位叫柯夜蘇渾身一顫,繼而落荒而逃。
柯夜蘇依然在街頭游蕩到近二點,才意興闌珊準備回公寓睡覺。
其實和旅館沒有多大的差別。
反正除了睡覺洗澡,她是在想不出有什麼時候需要利用到「家」。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柯夜蘇就認定雪柳是她的「家人」。甚至于父親柯輪也比不上雪柳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
所以能夠想象當她打開門時,發現百年難得一見的父親端坐在沙發上的,就夠叫柯夜蘇吃驚了,更何況他的懷中竟還摟著一名女人,二人吻吻親親,無暇釋手~
柯夜蘇唇邊躍起冷冷壞壞的笑意。
「哦,夜蘇,可他不是……」雪柳喃喃地想說些什麼,終究沒有下文。
滿腔怒火的柯夜蘇,「砰」的一聲~毫不客氣將大門關得隆隆作響。
「夜蘇?」柯輪馬上和懷中的女人分開。
柯輪還有一點尷尬,但這女人卻泰若自然地整整頭發,很嫵媚的善意笑容立即職業性的堆滿整張臉。
「夜蘇啊!好久不見了,我記得上回見到你時,你還是這麼小布丁呢。」女人夸張的比也高度,約莫七,八歲女圭女圭的身型。
柯夜蘇不由得冷哼連連。
笑死人了!這個女人是在三年前才迷上老頭的,年紀不過長自己十歲,還敢自以為是的「倚老賣老」。
三年前?這女人還不知道在哪家酒店混呢!
現在竟敢自以為是她的長輩般噓寒問暖?做人還做到這般不識相的地步,真是令她打開眼界,也堪稱一絕了。
「臉皮真厚。」雪柳也輕蹙起眉。
這種講法算客氣了,柯夜蘇是連罵也懶。
柯輪咳嗽一聲,企圖扮起嚴父角色︰「這麼晚你跑到哪里去了?女孩子家一個人在外面干什麼去了?」他刻意看了一下手表。「都幾點了!」
柯夜蘇輕睨了父親一眼,一聲不吭。
她徑自走入廚房打開冰箱,里面冰著灌裝啤酒,當著付清的面取出,利落的拉開鋁環,故以其緩,極其慢的速度舉高,講琉璃色透明液體仰灌入喉!
錚!
柯輪一拳打掉她手中的啤酒,其凌厲的力道不僅讓酒液倒了一地,柯夜蘇亦跌了個狗吃屎,手肘後撐支地,卻又馬上站的筆直。
柯輪的豬肝臉漲得死紅,那是權威被觸犯的盛怒。
「哎!夜蘇!」申吟一聲,雪柳在旁急的團團轉。
「干嘛!」柯夜蘇口氣很沖,對著柯輪也對著雪柳。
「你這是什麼態度?」柯輪瞪著女衛︰「我都還沒像你呢!女孩子這麼晚回家,還可就不說,你是不是還吸煙,交出來!」
柯夜蘇表情變得冷冽,指尖沾到嘴邊。
「還沒去買呢,老爸你也要抽一支嗎?」
「夜蘇!」
柯輪震驚的看著女兒。
驀然的,他發現自己根本完全不認識眼前的女孩——他的女兒。
「女孩子抽什麼煙,難看死了!?」
「什麼難看?」就在劍張弩拔的一刻,夜蘇斜眼瞧見那個女人姍姍然走進廚房。
不知情的她,涂滿紫紅丹的手還惦著一根細長的維珍妮涼煙,嘴兒噴出一串白眼圈。
「唉!」科爾斯毫不掩藏地爆出大笑,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德蹲下來,索性笑個痛快。
「出去!」柯輪惡狠狠回身對女人怒吼。
後者嚇一跳,也不服氣回吼︰「叫什麼叫啊?」神經病,莫名其妙。
「出去!」柯輪作勢欲揍人的手掌成功的形成恐嚇,女人果然真嚇得一溜煙跑了出去。
真是精彩的戲碼!
挨了老頭一巴掌,值得!
用腳勾過一張椅子坐下,柯夜蘇舒舒服服蹺起二郎腿。
「你這麼晚去哪里?」
「你這麼晚跑來我家里親熱干什麼?」
柯輪沒料到女兒會反將這一招,一張臉有漲得通紅。
「你說什麼啊你!房子是我買的,我高興來就來。」反了,女兒對老爸頂嘴?
柯夜蘇這次連話都不回了,僅牽動一下嘴角了事。
柯輪終于發現,以暴制暴這一招對柯夜蘇來說,根本完全派不上用場。
她不怕打,只當納涼閑風,過耳就不算數。
忍下氣,柯輪勉強放緩口吻︰「爸爸特地來,有事找你商量。」
「夜蘇。」雪柳頭痛的揉揉額角。「先別和爸如此爭鋒相對嘛。听他要說什麼。」
「有什麼好說?」依然是一句話回答兩個人,柯夜蘇真不原題如此浪費唇舌。
看的出柯輪真想一掌賞給這個女兒,卻又不得不忍下︰「听說上個禮拜,你在一間酒吧外頭得罪過一位先生是嗎?」
夜蘇下意識抿抿唇線,雪柳已在旁恍然擊掌。
「夜蘇,就是上一次那個輕薄的女孩,記不記得?」
上回柯夜蘇,夜閑渡過後巷,遇見兒名惡少圍著一名高中女生做人身侵犯,是她以一敵對雙打退他們,救人出圍。
沒辦法,柯夜蘇下意識動動手指關節。
不是她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等高貴情操,而是當時拳頭癢的很,非玩玩不可。
有的時候,她什麼也幫不上她的妹妹呀!
這一夜,柯夜蘇不曾合眼。
她沒有掉淚,沒有開口,只是啤酒一罐一罐的灌。
無名的,無限的夜空劃下一道流星。
像極了一滴透明的淚。
柯夜蘇晚上都到哪里去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除雪柳外,沒有誰會更清楚。
人,一被生下來,開口,閉口,伸手,縮手都難逃一個「錢」字!她當然是賺錢去也。
賺什麼錢?
別想歪了。她可不認為自己有多少「肉」好賣的,她賣的是「藝」。
一個高中生有多少「藝」好賣的?
施品楠顯然不這麼想,不然不會大膽起用她了。
這位半百的老板頭發稀里嘩啦的卷成一團,見到誰都咧開一嘴的笑,至今,只要一看到柯夜蘇在秀台登場的身影,就滿意地把笑容搞得更大。
施品楠的餐廳,在晚上尤其是人滿為患,還得事先前一日預約,方訂的到席位,大家都是爭先恐後。
為什麼?
因為萬多行才听得到「午夜魅影」的歌聲嘛!
顧名思義,這餐廳的主角——「午夜魅影」只在晚上至午夜短短五個小時獻唱,一旦超過十二點,對不起,明天請早。
當「午夜魅影」在秀場演出時,舞台上那架音色優美的鋼琴,所遮蓋的布幔會輕輕向兩旁分開,從高處投射而下的燈光制造出朦朧氣氛。
每一晚打扮都隨興所欲。也許是一款酥胸半掩的長禮服再加長褲,也許是正式影棚的純白燕尾服……「午夜魅影」。不管「午夜魅影」的女裝造型嬌媚討人喜歡,男裝有俊俏的偷走一大片女性。
沒有人真正的見過她。
她臉上覆著白色的面具,上面露出一雙細長的美眸,唇紅齒白地看得出未沾脂粉,清瞿低冷的氣息始終淡淡的圍繞造成無人能比擬的魅力。
中性,似乎是Y世紀最叫人迷惑的美感。「午夜魅影」就是靠一票听眾又迷又瘋,漂亮沙啞的歌喉不僅有實力,而且夠特別能引起的贊賞共鳴。
每天晚上,都有演藝圈的經理大佬來這里听歌,想要挖走「午夜魅影」,卻從未成功過。
更有不少明星演員來這里捧場,是想學走「午夜魅影」那捉模不透的氣息——沒有人成功過。
「午夜魅影」在開始表演前,會先彈奏「歌劇魅影」的曲調。
這段叫人心酸欲泣的曲調,沒有一次是例外的,之後,才開始彈奏隨興的前奏曲。
有人就光為了這段前奏曲,沒特地那隨身听偷偷錄下,以後模仿學習。
任誰都听得出來「午夜魅影」的彈奏是多少隨身所欲,或是從容清雅易心又是狂濤烈焰,琴音情感豐沛。就算真模得出她手指頭敲的是哪些琴弦,卻比不上她千分之一的技巧情懷。
七點整。
「晚安。」
清脆間斷的招呼透過麥克風,滲入餐廳中的喧嘩中間。
空白短暫的突兀間,全場靜了下來。
流暢華麗的小調曲由琴鍵及手指尖端的互相踫撞擊間跳出,赤果的音色撼動每個人的心頭。
隨著琴音,她微傾著縴細柔美的頸脖,吟唱起一首法文老歌。
「她真是名不虛傳啊!」吳旭飛吹了聲口哨,嘻嘻呵呵的表情罕見的換上贊嘆,挑剔的耳朵為她打了滿分。
柏歲閻的雙眼根本離不開那個自彈自唱的修長女子,戴著雷朋眼鏡的臉根本瞧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真是,小氣到一句好听也不給呀?」吳旭飛模模鼻子,自討沒趣地喝著自己的馬丁尼。
「午夜魅影」播了另一首歌,柏歲閻听不動,不過被那種溫馨的韻調完全吸引。
「法文歌。」听得津津有味的吳旭飛又湊了過來︰「什麼意思?」
睨了同伴一眼。
「有點芭樂加柳丁哦,你確實你想知道?」
「好吧。這首歌的意思是︰奧,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
「夠了。」真是一物克一物,他自負的冷靜遇見吳旭飛這個小子,全盤皆輸。
「不要鬧了。」
「我沒有鬧哇。」吳旭飛像個小娘兒們的委屈般,
「我,我什麼也沒有說呀!」
「夠了,」基本上,柏歲閻認為吳旭飛應該有兩張嘴巴,免得過多的口沫橫飛,流淌滿地。
雖是兄弟,柏歲閻不得不承認還是不夠了解對方。
柏歲閻和吳旭飛石居高臨下神在二樓的包廂,清靜,不受下方嘻嚷的打擾。此外,由舞台接連上來的音響提供音質純淨的歌聲,如臨左右。
專程來到市中心東去,來到這家餐廳,就是因為吳旭飛一心向往耳目叫傳的「午夜魅影」的歌聲,不听罷了,一听則迷,不可自拔。
現在,吳旭飛每個月有三分之一的日子都會來這家餐廳。走動次數之頻繁,連施品楠也對這位客人花木想看,還在吳旭飛要求下,特地開闢了二樓的包廂給他。
吳旭飛為「午夜魅影」的歌聲痴迷了整整三個月後,終于,決定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抓了人一起樂,硬是把下班後也沒啥事做的閑人柏歲閻帶來,共享天籟之樂。
嗯,他這個兄弟多夠兄弟啊!吳旭飛滿意的想道。
他看得出來,雖然柏歲閻一副酷酷的帥樣,其實也被「午夜魅影」的歌聲吸引住了。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他見過許多餐廳的歌唱。
或者,更不得不承認「午夜魅影」確為其中佼佼者。
可是真正吸引他的不是她的歌聲,而是她的人。
他發現自己正在揣測那張白色面具下的容貌是何等的花容月貌,想著她微露的果勁那般完美無瑕,搖搖頭,他甩掉不該有的想法。
現在是中場休息時間,他看著「午夜魅影」將琴音結束,悄悄退入台景布幔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