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個方生產完的婦人而言,劉清姝的氣色相當不錯。陣痛十七個小時的辛苦代價,是一名白白胖胖的壯小子,總算不枉白奇威陪著妻子一塊兒虛月兌。白父則捧著新生的女圭女圭,和妻子鐘綺喜孜孜地開始為新添的孫兒編織一大堆未來計劃,而白雲開則爬上爺爺的膝頭,好奇地直盯弟弟的小臉。
「不知道爸爸想給他取什麼名字?」束發側披的劉清姝仍難掩疲倦的黑眼圈,嘴角抿著再度為人母的喜悅。
白父正在逗弄嬰兒柔女敕的臉頰,兒媳婦這麼一問才停下手。「叫什麼名字……嗯……」他看了白雲開一眼、「就叫雲方吧!對,白雲方。」
「白雲方……」劉清姝點頭。「很好听。」
「女圭女圭!」紅雁的叫聲在門口響起,白奇哲夫婦一前一後加入這房間中的熱鬧陣容。
「給紅雁抱,給紅雁抱抱。」
白奇哲無奈地看著妻子和自己的父親鬧成一團展開嬰兒爭奪大戰!有人說人愈老愈年輕,如今他總算相信這句話。
他走到床邊。「大嫂,你還好吧?」
劉清姝微笑地點頭。「很好。你大哥呢?」
白奇哲似笑非笑地撇撇嘴。「昨天我和爸怕他太緊張而失控,給他灌了點酒,現在睡得正熟。」白奇哲發誓,他及白父真的就只給他那一壺葫蘆酒。只是時間一分一秒愈磨愈久,白奇威自己又跑到廚房捧起酒罐子罷了。
白父抱著小雲方逗弄了好一會兒,在老婆的嗔視下,白父才乖乖地將寶貝孫「轉讓」到她手中。鐘綺也逗了老半天,這才轉第三手。
紅雁驚懼有加地看著手中的小小人兒。他跟她以前抱過的小孩都不一樣,皮膚紅紅皺皺的,打呵欠時黑眼兒全腿成一線,頭頂疏散細布軟軟的頭發。紅雁伸手想去觸模,卻被眼明手快的白奇哲擋住。
「嘎?」紅雁不了解他突如其來的舉止,其他人倒是松了口氣。
「紅雁乖,把女圭女圭抱給大嫂。」劉清姝輕柔地命令著。
一個才出生的小孩不能給人踫觸頭頂的,傳說這樣的小孩終其一生都會被別人騎在頭上。
「哎喲,怎麼這麼多人,在這兒做什麼?」端著粥食進來的銀嬸,可沒料到房間中突然人山人海。「這樣大夫人要怎麼休息嘛,大夫人您可不行起來,弄壞了身子我可擔待不起啊!」銀嬸不愧是白家管「將」,三兩下就把人打發得一干二淨。白父牽著小雲開,領頭乖乖地從房間退出。
「紅雁還想看小女圭女圭。」紅雁說著,一面依依不舍地回頭。
「噓,銀嬸說得對,大嫂的確得好好休息。」白奇哲摟住紅雁的腰。「紅雁乖,等晚上再去看她。紅雁陪奇哲出去好了。」
「陪奇哲去哪里?」
「我要騎馬去工作,紅雁要陪我。」是該好好巡視牧場一番了,前陣子他有點貪戀新婚的喜悅,再加上又發生了一大堆事,他也怠于巡視好一陣子了。何況白奇威一定會想陪在甫生產完的太座身邊,為人弟者自然該多擔點工作。「噢!」紅雁勾住他的手臂。「紅雁陪奇哲。」
車-嚏A當白奇哲帶紅雁返回「倫哈卡貝」的主屋時,她已疲累得兩眼惺松,索性往後癱下去,在白奇哲的懷中昏昏欲睡。
「哈。」低沉輕快的嗓音從後面響起時,白奇哲尚未調轉馬頭,手中的獵槍已立即機警先行舉起,出聲招呼的那嗓音,是他完全陌生的。
「嘿,別這樣別這樣。」對方趕緊舉高空空如也的雙手。「你們中國人有句話不是……怎麼說來著?
「客人就來」?對對,「客人就來」嘛!我沒記錯的話,你是白奇哲,白家二少爺吧?」
客人就來?這是哪一國話?白奇哲好一會兒才弄懂他的意思。
「沒錯,在下正是,你剛剛說的應該是「來者是客」。」白奇哲開口糾正。他現在也想起對方是誰了。
「吵……」經過這麼一騷動,還有人睡得著才奇咧!揉開不甚清亮的睡眼,紅雁也認出這位不速之客的身分。
「尼……」她努力回想那個名字的發音、念法。「尼克!」
「對的!」金發藍眼的大帥哥笑開了一張大嘴。「正是老尼克,親愛的小火鳥兒。」
白奇哲下馬,看都不看他一眼。親愛的小火鳥兒?他不正眼看那個老外,是在克制自己不要一拳揮向那張俊臉。他將紅雁抱下鞍,腳才點地,紅雁就馬上蹦蹦跳跳地跑到金發男子面前,引起白奇哲嘴角一陣抽搐。
「紅雁,過來。」平淡的口吻卻含著濃濃的醋意。他不願任何一個陌生男人靠他的小妻子太近,即便是他有恩于她也一樣不對,不管有沒有恩,反正沒有任何男人可以靠近他的妻子,更甭提叫她什麼「小火鳥兒」!
尼克並非瞧不出白奇哲的「夫怨」,只是他血液中喜好捉弄的因子比別人多了那麼一點點,再加上他真的對僅有一面之緣的紅雁頗有好感,所以惡作劇的因子瞬間躍上眉宇,他執起紅雁的小手,在潔皙的手背上烙下一吻。
一道陰森森的影子驀地切入兩人之間。「你究竟是誰?來這里做什麼?」白奇哲生平第一次想罵髒話!若非知道這種親手禮是外國男士對女士打招呼時最尊貴的一種方式,他手中的槍早就發火了。
尼克也不笨,他也知道什麼叫察言觀色。「白先生,別生氣,中國人不是說「客人就來」——不是不是,「來者是客」?」
「你的手敢再踫她一下,我保證你馬上會被「倫哈卡貝」列為拒絕往來戶。」
「OK!和氣發——不不,「和氣生財」嘛,你說對不對?」他知道中國人是好客而相當保守的民族,關外還好,關內可「閉鎖」得可以跟回教婦女相比。
尼克眼觀這對金童玉女,心里卻不住打量估計著。他知道中國人是很歡迎金發白膚的高加索人與他們交友、通商,但是卻極少論及婚嫁。而且中國人的婚姻一向由父母作主,講究門當戶對,更遑論什麼「異國姻緣」了。白奇哲和紅雁如此親熱,看來白家倒是相當開通。
「我是和我哥哥一同前來拜訪的。」尼克知道再不趕快解釋,就會變成白奇哲小試槍法的標靶。
「你哥哥?」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尼可拉斯.沙耶,大家都叫我尼克。」
沙耶?!奇哲不知為何對這個名字竟有股熟悉感,但他確實不認識——「啊!」靈光猛然由他腦中乍現。
「白先生也許不認識我,可是應該听過我哥哥的名字︰克里夫.沙耶。」
白奇哲瞪著他看了很久很久,四年多前的回憶雖有些褪色,卻相當鮮活,他這才恍然大悟。
「——你們是來找「她」的嗎?」
房間中的氣氛十分凝重。
平常嗓門最大的粗獷漢子,現在卻在一旁扭個不停。白奇哲帶回這對外國兄弟說要見劉清姝一面,白奇威起初還覺得莫名其妙,但等他自報姓名後,白奇威卻當場就征住了——繼而默許地扶著妻子到小書房,讓那個克里夫與妻子見面。
「威。」劉清姝對丈夫嫣然一笑。「你可不可以先到外面等我,讓我們兩人單獨說幾句話?」
白奇威遲疑不決。
「威。」劉清姝柔情似水地催促他。「別擔心,我已在天地之前宣誓,此生只愛你一人。你真的不相信我嗎?」她示意丈夫湊耳過來,含羞地低語。
「當然。」白奇威被妻子的提醒樂得頭暈暈地,整個人飄飄然地步出房外。
克里夫.沙耶靜靜地注視這一幕,又回首注視著端坐在椅子上的少婦。
「你變了。」
「快五年了,」劉清姝自嘲地笑笑。「怎能不變?人都變老了。」
「老?」不,你更美更柔了。克里夫有些嫉妒那名叫白奇威的男子能擁有她。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劉清姝保持一貫優雅的口氣。說她再度見到克里夫不激動是假話,但那些事畢竟已是陳年舊事,他也只是屬于過去的褪色影子。
「有人告訴我你的下落。」他片刻後方又開口。「這幾年來我都在探听你的消息。」豈料為時已晚,如今她已嫁為人婦。說不恨不悔不惋惜,都是騙人的。
兩人都沉默了。如果當初他們之間沒有發生一連串的陰錯陽差,如今又會是什麼局面?
克里夫忽然豁出去似的一笑。「沒什麼好說了是不是?我看得出你丈夫非常愛你。」
白奇哲對四年前的事知道的並不多,只知劉清姝在嫁給白奇威前有一段轟轟烈烈的情史……
「如果——如果清妹還喜歡那個俄國佬該怎麼辦?」白奇威緊緊抓著弟弟詢問。白家專出痴情種,難怪白奇威會這麼緊張兮兮的。
「別擔心!」
像自己不也是。他將視線挪向坐在他身邊、無聊地玩著發辮的紅雁。他要紅雁在他視線範圍內才會放心,免得那個連中國成語都講不好的尼克乘虛而入。
「奇哲,紅雁累,想睡覺。」紅雁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白奇哲準備帶妻子回房休息時,小書房的門卻搶先一步打開,出現的是一臉失落的克里夫及送客的女主人。
白奇威急急忙忙上前將她扶住。看那個蓄落腮胡的彪形大漢為一個縴瘦嬌小的女人手忙腳亂,多令人發噱。不過落在有情人眼中卻只顯惆悵。克里夫注視著這對夫妻的一舉一動好一會兒,才注意到一旁的白奇哲及紅雁。
「奇哲。」她拉拉身邊人兒的衣袖。「紅雁想睡覺。」
克里夫的眼光在見到那雙湛藍眼眸後瞬間僵凝,再也無法移開。白奇哲眼中只注意到愛困的小妻子,哪有空去理會他人的打量眼光。
「走吧。」白奇哲轉身欲走。
踉蹌的腳步從背後追上來,紅雁被一雙粗魯的手臂帶轉角度,赫然逼近一張陌生卻激動的臉。
「你做什麼?!」白奇哲這下火了,怎麼沙耶兄弟都愛對他老婆毛手毛腳,想要不翻臉也難。
克里夫.沙耶完全不掩飾他的情緒。「她是……」
「內人。」白奇哲擺出一副「所有權」的臉孔。
「你的妻子?」他重復了一遍,卻仍把激動的注意力集中于她。「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紅雁。」她說得極小聲,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紅雁?」克里夫咀嚼這兩個字。「火鳥嗎?紅雁?不對,你是凱瑟妮對不對?這張臉……」顫抖的手指想模模她的臉,不僅使她驚嚇地躲開,還被另一個男人陰郁地阻下。同時毫無預警地,一記左勾拳準確地襲向他的下顎。
白奇哲相當優雅地收住攻勢,冷然盯著努力從地上爬起來的男人。
「你可以開始解釋了。」
「我真正的姓氏不是沙耶,我應該叫克里夫.瓦爾迪斯夫.柴普斯特。」他看看听得一愣一愣的白家人,露出自我嘲諷的微笑。「請別介意,自從離開克里姆林宮後,我們家就立誓要拋開這個姓氏的包袱,就連我都快忘記了。」
「柴普斯特……」白父一臉深思。「如果我小老兒的記憶無誤,這該是你們俄羅斯那個女皇帝凱薩琳的娘家姓氏。」
……他是貴族之後?眾人重新以不同的眼光打量這對兄弟。
「白先生真是見多識廣。是,我以前曾是柴普斯特公爵第十世的繼承人,而舍弟尼可拉斯受封狄哥諾克男爵。」克里夫的語調似在緬懷過往般拉得悠悠長長。「俄羅斯的貴族絕大部分不願血緣外流,多半與近親通婚,以致引發許多可怕的畸變。流產、血崩,生下來的嬰兒得無腦癥、四肢萎縮,是家常便飯的事……貴族的血很寶貴,不會輕易給予旁人。」
「我猜你們不是其中之一吧?」白奇哲語帶諷刺地說道。紅雁在他懷中老早夢周公去也。
「對,我們不是。我們的母親是赤塔的石勒格河附近游居的韃靼女子,我父親在巡視自己的產業領地時遇上了她。父親當場被她不羈的風姿奪去心魂,不惜給予一筆重聘將她佔為己有,那筆聘金可以讓我外祖父足足二十年豐衣足食。
「在克里姆林宮中,一個紳士有成打的妻妾不僅不足為奇,就連一位淑女有上百的情人更是家常便飯。我父親也是因為私通生下的孩子。若不是我祖父與正妻生的小孩活不滿十歲便夭折,將我父親這個私生子扶正,我父親可能終身就是一名農奴也不一定。」
這回換白奇威嗤之以鼻了。「貴國對「紳士淑女」的定義下得很特別嘛。」
顯然這位老兄也有點不爽。沒辦法,誰叫他之前還在覬覦他老婆呢。
「奇威。」白父皺著眉阻止長子的出言不遜。這孩子怎不懂得適可而止?一點做主人的風範都沒有。
克里夫倒能明白白奇威的心態,不以為意。他繼續說著他的身世。
「我母親等于我父親的小妾,她生下健康的孩子,引起我父親正室妮姐夫人的不滿與嫉妒。而且她與我父親並未生下一兒半女,我的韃靼母親又深受父親寵愛,她自然將矛頭對準我的母親。在我父親被皇帝派去參加平反國內叛亂時,她就試著對我母親下手。幸而我母親有先見之明,將小孩托人連夜送往我外祖父處……但是沒想到護行的馬夫早就被妮姐收買了,她叫這個家伙把我們賣到西伯利亞去做苦工……」克里夫的眼光深遂而又迷茫。
「也許是上帝慈悲,那個家伙認為把俄國人賣到中國來是一個更好的點子,所以才把我們載往北大荒來。路經天侖山時,那家伙喪心病狂地竟想對我妹妹……變態的家伙!」克里夫及尼克均露出鄙夷之色,及不願回憶的悲痛眼神。
「好在我們兩個較大的男孩在睡夢中被吵醒,及時阻止了他……他沒料到小孩會有那麼大的抵抗力吧?我們三個人扭打成一團時驚動了馬匹,年幼的妹妹就這樣被馬載走,
杳無音訊……」
「兩個妹妹。」尼克補充道。「大的叫蘇蒂,小的叫凱瑟妮。凱瑟妮和我們一樣,金頭發,藍眼楮……」
「我有母親的畫像。」克里夫從懷中取出一只墜子,打開金質蓋面,是張年代久遠而又陳舊的黑白素描。
上面的年輕女子,面容雖然有些模糊了,卻驚人地和紅雁十分相像。白奇哲默默地估計半晌。「這不算什麼實質證據。」
口里是這樣說,可是他的心髒卻抨抨抨抨跳個不停。為什麼呢?
「她是凱瑟妮!我知道她是!」
克里夫不禁大聲怒吼,在白奇哲懷中的紅雁不安地蠕動,他馬上細心地伸手在她背部輕拍。
旁觀這一幕的劉清姝有些了解她這位小叔的心態,安慰地勸他道︰「哲弟,不管她是紅雁或凱瑟妮,都是你的妻子。」
「……」沒錯,他在擔心,他在怕!但白奇哲自私地希望紅雁只屬于他一個人。想來,他該為自己的心態汗顏。若克里夫所言屬實,他的確不該否認手足之情。
思緒在翻騰,但他的表情依然風平浪靜。尷尬的沉默橫陳眾人之間,他低頭看看酣睡恬然的妻子,決定還是將她抱回房中。
「等一下!」克里夫突然喚住他。「我想起來了!凱瑟妮在教堂受洗時我看見的,她有一顆如拇指節般大小的紅斑,在她頸部右側,稍微後面一點。」他比劃著位置。
白奇哲的眼光早膠著在他所指的「證據」上,那周圍還殘留他昨夜的吻痕。
凱瑟妮,沙耶。
或許也該叫凱瑟妮.瓦爾迪斯夫.柴普斯特。
一旦證實其姻親關系,白父的「自家人」熱情發揮得淋灕盡致,沙耶兄弟被視「倫哈卡貝」的上賓,次晚便舉行了一場家族聚宴,設于屋外。
席間,兄弟倆不停地和紅雁說話、哄她開心,讓她的世界逐漸適應兩個兄長的。尼克還耍了一手小魔術,看得紅雁目瞪口呆,纏他纏得可緊了,直嚷嚷著要學。
唯一不那麼欣喜若狂的白奇哲依然沉凝著那張臉,像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一直啜著酒。
「咦,親愛的妹婿,你怎麼「樂樂不悶」?」
「「悶悶不樂」。」白奇哲發現尼克似乎很「崇中」,老愛念幾句中國成語,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錯得叫人好氣又好笑。
「「悶悶不樂」?」尼克在他身邊坐下,盤起長腿。「那你為什麼要「悶悶不樂」?」懶散的藍眸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精明地在打量一切。
「是不是你不喜歡我們出現?」流浪天涯的生活沒有什麼好處,至少教會他察言觀色,他和兄長克里夫都是苦過來的。
「你們是紅雁的哥哥。」言下之意是就算他不喜歡,仍得接受。
「紅雁。」尼克慢慢咀嚼這個名字,隨即用俄語自言自語了一番。
「你說什麼?」白奇哲是听得僅一些俄語,但尼克講得太低太急。
「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尼克改變話題。「凱瑟妮失蹤時才兩歲多一點,我和哥哥原本就不抱任何希望……真沒想到她會有那種奇遇。」他指的是白奇哲先前告訴他的,她在猿谷生活的景況。「上帝一直默默在眷顧她哩!唉!希望蘇蒂也有這麼幸運。」
是的。白奇哲無聲地同意他的說法.。老天爺可在冥冥之中計劃好了一切。對了——「尼克。」他不知道全家人怎麼從沒想到這點疑惑。
「你們是怎麼找到這里來的?我是說,你們怎麼知道要到「倫哈卡貝」來尋找大嫂?」
尼克收起一貫的嬉皮笑臉,換上認真而不解的表情。
「這件事很——中國人怎麼說來著的?」他又說又比,在空中用手指畫著圓圈,拚命地繞。「這件事是——」
白奇哲總算懂了。「很玄?」
「對、對、對,很——玄。」尼克好不容易才進入正題。「前一段日子,我們正好路經齊齊爾貝的寧江寺,一時興起,進去繞了一圈,等我們看完拜堂、大殿,準備離開時,有一個老喇嘛走上前來,開口就問我們是否姓沙耶——」
「而且已經久候你們。」白奇哲听見寧江寺,心中有數。
「你怎麼知道——耶?你怎麼啦?」尼克發現對方臉色變得慘白。
「我沒事。然後呢?」
「那個老喇嘛問我哥哥是不是在找人,還說出劉清姝這個名字,我哥听了當然很激動,問他在哪里可以找到人……
「倫哈卡貝。」老喇嘛自一邊寬大的裝袖中拿出一只信封,克里夫畢恭畢敬地接過。
「倫哈卡貝?」尼克在旁插嘴。「不就是那個很有名的中國牧場嗎?」「正是。」老喇嘛微微揖禮。「你們要找的人都在那里。」
尼克听得一愣一愣的!顯然克里夫也有相同的感覺。
「你怎麼知道我們要找誰?又怎麼知道我們該到哪里找?」
老喇嘛回道︰「我只是幫人傳話罷了。」
「幫誰?請他出來好嗎?」
「他已經圓寂了。」
「——你能相信嗎?一個死人居然能預測我們的行蹤,還能知道我們的身世,真是——」尼克忍不住打個寒顫。同病相憐,白奇哲相當能體會他的毛骨悚然。
「那麼那封信上寫了什麼?」
「喏。」尼克大方地自衣襟里掏出二張泛黃的信紙。
再等一旬,合家團圓。
「在這里等十天?」白奇哲實在不了解。他承認那個小喇嘛確是高人一等,但他不能更進一步點破天機嗎?淨叫人提心吊膽。
「再等一旬,合家團圓……」白奇哲喃喃,思索著,何謂「合家團圓」?
「他的意思是叫我們在這里等對嗎?」尼克的語氣熱切而渴望。「我們一直都無法相信會再見到凱瑟妮,真的。也許上帝憐憫,我們也會很快找到蘇蒂……」想起那個可能已飽受許多折磨苦難的大妹,這個大男人不禁紅了眼眶。
「如果按照往事推算,凱瑟妮今年十六了,蘇蒂比她大五歲,今年該是二十一歲。
「蘇蒂是個很乖的小女生呢,喜歡端端莊莊坐著。我母親喜歡替她買藍色的小禮服,她還特別喜歡一雙紅色的小雪靴。」尼克的聲音沉浸在回憶中。「我以前好喜歡扯著她的頭發玩,說那是火鳥的羽翅,紅得就像一把火焰——」
「等一下。」白奇哲游走的思緒仿佛想通了什麼,難道……「紅色的?」
「呃?」
「你說你那個妹妹的頭發是紅色的?那眼珠是不是綠的?」
「正是。」尼克的眼躍上希望的光采。「她是我們這群小孩中唯一像外祖母的人。紅發、綠眼、瓜子臉——」
「還有一雙英氣十足的濃眉。」
「你真的見過她嗎?」尼克萬萬沒料到,上帝行事竟是如此巧妙!「快告訴我她在哪里!」
白奇哲搖搖頭。「我也想知道她在哪里。」
于是白奇哲便將鐘瑞來到他們家的情形,一五一十都告訴了他們。當然,從此之後,紅雁又多了一個姊姊。
「姊姊?」紅雁疑惑地望著白奇哲,她倒想看看這個姊姊長得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