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他怎麼都不明白人家的心意呢……她一手托著腮,一手無意識地攪拌著玻璃杯里的冰塊。
「秋小姐,我真的很高興,今晚能與你共進晚餐──」
天啊,他該不會真的和那個穿得像鋼管女郎的助理有一腿吧?!她雙眼無神地看著前方,頹喪地陷入深深沈思里。
「秋小姐,你今晚真漂亮,我……我可以叫你婕妤嗎?」
嗯,應該不可能,莫凡立刻就對她解釋那是個誤會,所以應該不是的……她在腦海中不停地自問自答,忽而沮喪,忽而振奮。
「秋小姐,請問你附餐想喝什麼?秋小姐──」對面的正文集團總裁謝文正忍不住稍微放大一點聲量,事實上他已經在這里自說自話半個多鐘頭了,不現現在人家服務生也站在旁邊等著她點附餐呢。
「啊?什麼事?」她這才回過神來。「哦,附餐啊……我要一杯冰拿鐵,加榛果糖漿,少冰,加牛女乃。」
拜托喔,她以為她在星巴克喔?服務生面帶難色,謝正文卻揮手要他下去想辦法。
「唉──」秋婕妤舉起另一手,繼續托著她美麗的下巴。
「秋小姐,你真美麗,連嘆氣的樣子都很美──」
唉──這要是莫凡對我說的話,那該有多好啊!
約會了一整晚,她幾乎連對方長得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因為她根本連正眼都沒瞧人家一下。
沒有用,跟誰相親都沒有用,她的心里,根本滿滿的只有那個木頭人──黎莫凡。
十點五分。婕妤沮喪地回到家,把包包隨手一扔,整個人躺在大床的中央,凝望著天花板。
她翻了個身,視線剛好接觸到窗台邊一棵棵的小盆栽。
仙人掌、黃金葛、薄荷、茉莉……還有今天的薰衣草,全是黎莫凡送給她的「小禮物」,佔滿了她的窗台。
這些都是她最珍愛的寶物,因為每一棵都是莫凡親手栽種的,對她來說,這里的每一株花草,都遠比蒂芬尼鑽戒或田崎珍珠更為珍貴。
這個黎莫凡實在太可惡了,她是這麼這麼的在乎他,他卻那麼那麼的不關心她,連她今晚去相親,他連一通電話也不打來關心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鈴∼∼」地響了起來,她懶洋洋地伸手去接。
「怎樣,今晚相親的結果如何?」對方的聲音實在听不出是關心抑或嘲弄。
耶!賓果!她幾乎要高興地從床上跳起來,是他!他果然還是會擔心吧!哈哈哈──
「你現在才打電話來不嫌太晚了嗎?你就這麼一點都不關心我喔!萬一我遇到或騙子怎麼辦?」她嬌聲地抱怨道。
「你老媽幫你安排的對象一定是萬中選一,還有什麼好擔心的?」隔著話筒,他的嗓音又多了幾分神秘和感性。
「什麼萬中選一?我根本不喜歡──」她的白馬王子只有他一個。
「哦。」這是什麼回應啊?
哦?哦是什麼意思呀?他打電話來到底想說什麼呢?婕妤隱約感覺到,他有話想對她說,該不會……今晚的相親終于刺激到他了吧?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想說就直接說啊!」她鼓勵著他。
「你真聰明。」他的確是有事想對她說,不過不是她所想的那樣。「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中部山區有個小農場的主人要移民到國外,所以決定把他的農場便宜出售,那里的天候土壤非常適合種植香草,而價格剛好是我銀行里的存款總數,所以,我已經決定買下它。」
什麼?!他要買下中部的農場,離開台北?婕妤拿著電話發愣。「可是……你不是說還要再計劃一段時間的嗎?」
「這種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且中部的氣候很適合種植薰衣草,另外我也準備開始進行國外迷迭香、馬鞭草等其他香草的培植實驗,我想盡早實現我的理想。」
這個黎莫凡,對愛情的神經線路這麼遲鈍,對工作的行動力卻快如迅雷,教人不及掩耳。
是啊,那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現在終于可以實現了,當然會那麼迫不及待,一點都不考慮她的心情。
「可是、可是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啊!」她著急地說。
黎莫凡聞言笑道︰「要去當農夫的是我,你需要什麼心理準備?」真不懂她這腦袋里在想些什麼?
「不不不,你要去當農夫,我當然也要去啊,不然我一個人留在台北會……會無聊死的,你知道的嘛,我一直也很向往那種田園生活的嘛,帶我一起去。」婕妤一邊拿著電話懇求,一邊已經開始動手收拾行李。
咦?好奇怪喔,從沒听說過她秋大小姐對田園生活有興趣了啊?好像只听她說過對普拉達和路易威登有興趣而已吧!
「笨蛋,你老爸要你擔任秋葉百貨公司的董事,讓你開始學習企業經營管理,就是要訓練你成為秋葉集團的接班人,你怎麼可以跟我跑去山上種花呢?」黎莫凡好言相勸,曉以大義。「何況現在那里還是一團亂,等農場重新闢建好了,我再讓你過來玩。」
「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她右手握著話筒,左手從衣櫃里拿出旅行箱,把衣服一件一件扔了進去。「你現在在哪里?我立刻去找你!」
她秋大小姐要做的事,可是誰都攔不了的喔,不過……通常只有一個人例外。
「我在哪里?等等,我看一下喔……嗯……這里是南下一百六十二公里,我看大概快到豐原交流道了吧。」
「什麼?」婕妤手一松,行李箱掉落在地板上,數條黑線爬滿了她美麗的臉龐,南下一百六十二公里?那是什麼地方?「你、你你……」
「我已經在高速公路上了。」嘿嘿,黎莫凡在電話那端露出得意的微笑。
這次的「逃亡大計劃」可說是天衣無縫,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秋大小姐纏人的功夫有多厲害,當然是趁她去相親時逃之夭夭嘍!
「我不管,你給我回來,掉頭回來帶我一起去──」婕妤對著電話高八度喊叫。
「別胡鬧了,這樣吧,等我把農場整理好了,我再帶你來玩好不好?」反正人已經在高速公路上,她也鞭長莫及。
婕妤緩緩在化妝台前坐下,深呼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別急、別急,一定有辦法的。
「是喔……好吧。」她的口氣忽然急轉直下,有著出乎尋常的溫馴,唇邊也泛起異常甜美的笑容。「我想整理農場初期一定會很忙,一定要等很久以後,你才會有空,可是沒關系,你要答應我,等你忙完以後,一定要帶我去參觀喔!」
「好,沒問題。」黎莫凡終于松了一口氣,謝天謝地,小妮子真是深明大義啊,他真是太感動了!
不過,他的感動似乎太早了一點……
「可是,我想我一定會很想你的,雖然不能去看你,但我總可以寫信給你吧?」她溫柔甜美、善解人意,讓人失去戒心,忘了防備。
「寫信?當然可以啊!」
嘿嘿!秋婕妤心底深處傳出一陣邪惡的笑聲──
「那你那邊的地址是?」
「地址啊,等一下,我看一下喔……有了!台中縣和平鄉○○村○○路……」
「那你一定要回我的信喔!」
「好啦、好啦,放心啦──」
哈哈,婕妤嘴角微微上揚,露出計謀得逞的笑容。
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哇哈哈∼∼
黎莫凡扛著全部家當,來到這個山很多、樹很多的夢想境地。
雖是夢想中的境地,不過這座農場已經閑置有一段時間,田地里已經雜草叢生,看來他得花費一些時間來作重新整地的工作了。
農場旁有間白色小木屋,是農場主人的住所,維持得還算整潔乾淨,從現在起,這里就是他的家了。
接手農場的第二天,黎莫凡頂著大太陽,在田地間開始鋤草、整地、搬石頭……這些工作可不輕松,不過為了節省開支,並營造自己理想中的農場,他決定一切自己來。
農場面積雖不大,卻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才將除草的工作完成一半。中午吃了一個雜糧面包,小歇片刻,他打算下午繼續整地的工作。
另一邊,有個穿著時髦高貴的女子,正風塵僕僕,不遠千里而來。
客運公車在路旁停下,女人穿著白色露背連身洋裝,白色麂皮高跟涼鞋,活像瑪麗蓮夢露般優雅地步下公車。
造型時街的PRADA墨鏡,依舊遮不住她明艷動人的臉孔。
公車揚長而去後,女人用食指將墨鏡微微拉下,露出一雙水亮靈動的大眼楮,猛盯著手上的地圖。想著剛才下車前,公車司機告訴她的一句話︰你要找的地方,再往上走六公里就到了。
六公里有多遠啊?對度量衡單位一向沒什麼概念的她,實在搞不清楚六公里到底是什麼樣的距離?她只知道,這個鬼地方距離城市很遠,遠到連地圖都沒有標示,行動電話也派不上用場。
現在,她只好拉著她的LV登機箱,手執地圖,沿途問路了。
接近傍晚時分,黎莫凡正推著鋤草機,清理這最後一平方的草地。
鋤草機的引擎聲轟隆隆地響著……但即使在這樣的噪音中,他的潛意識、第六感仍能感覺出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息逐漸逼近──有妖氣!
他關上鋤草機,挺直了背脊,豎起了耳朵──果然,听到一陣高跟鞋踏在石子路上的聲音,那不屬于這山間草地的高跟鞋聲……莫非?該不會……
他猛一轉頭,果然!山坡下出現一個身穿CHANNEL洋裝,頭戴貴婦人遮陽帽,手拉LV行李箱的女人,遠遠地從農場大門朝他走來。
秋婕妤現在終于知道六公里是什麼樣的距離,尤其是一段六公里的山路,足以讓一個從不運動的人下半身癱瘓麻痹,讓她的麂皮高跟涼鞋骨肉分離,更讓她昂貴的行李箱面目全非……不過,這一切的辛苦和代價,在見到他的這一刻,已經全部拋在腦後。
「呀──莫凡!我終于找到了!YA!我終于找到你了──」她丟開皮箱,拔掉高跟鞋,不停地尖叫,一路往前直奔,直接沖進他懷里,緊緊抱住了他。「太好了!我終于找到了,要是天黑了還找不到你,我真擔心會被野狼給吃掉呢!」
被她激動熱情地一抱,黎莫凡整個人愣住,剎那間,他幾乎被某種強烈的力量震撼住,那說不清的情緒迅速布滿他的心。
「你……」她真的跑來了?穿著這身華服高跟鞋,他簡直不敢想像她是怎麼做到的。「你是怎麼來的?」
「先搭火車呀,再搭公車,然後再搭客運──」她抱著他,完全忘了一路來的疲勞和雙腳的疼痛。
黎莫凡推開她,仔仔細細看了她一遍,當他發現那白皙細女敕的雙腳,已經被高跟鞋磨得又紅又腫,還起了好幾顆水泡……他的心,忽然疼痛地翻攪了起來。
「你看看你的腳,磨成了這樣不痛嗎?」他板起臉,表情變得好嚴肅。
「不會啊!」她天真地笑著。「剛才在路上很痛,不過現在不痛了呀!呵呵──」
黎莫凡開始發現自己真的拿她沒辦法,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一把將她攔腰抱起,無論如何,他是再也舍不得讓她多走一步路。
「為什麼不叫司機送你來呢?」她一向去哪里都有司機載著的,別說這麼復雜偏遠的地區了,她恐怕連台北市的公車都不會坐呢。
她甜蜜地享受這千載難逢的服務,雙手勾著他的脖子。「當然不能叫司機嘍,因為我是離家出走呀!嘿嘿!」
離、家、出、走?!這四個字如晴天霹靂打在他的頭上,剛才對她產生的一點點憐憫之心霎時煙消雲散。她不請自來已經夠過份了,現在居然還讓他背個誘拐少女出走的罪名?
天啊!為什麼無論天涯海角,他就是逃不出她的魔掌呀──
「唉呀!好痛啊──」木屋里傳出女人淒厲的哀嚎。
「痛?你剛才不是說不會痛的嗎?」黎莫凡握著她的腳踝,拿起一根用酒精消毒過的針,剌破腳背上的水泡。
「啊!!」真的好痛啊!她整個人卷縮在沙發里,只剩一只腳被他牢牢握住,活像獸醫手術台上拚命掙扎的小貓。
「不要亂動!不然傷口會感染的啦!」黎莫凡緊緊抓著她的腳踝,以嚴厲的目光看著她。
「剛才不痛是因為看到你太高興了嘛,現在興奮期過了,才又開始感覺痛的嘛!」她雙手緊抱一只方枕,小臉盡是委屈和無辜。
是喔,听她的鬼話連篇,他還不知道自己有止痛藥的功效呢!
莫凡仔細地將傷口消毒過,小心地涂上一層薄薄的藥膏,最後再貼上一塊紗布。「好了。」
「呼!終于好了!」她痛得心髒差點停止跳動耶。
「翻過去。」
「什麼?」
「我說你給我翻過去。」他沒好氣的說,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把自己弄得全身是傷,他的心情忽然變得急躁起來。「翻身啦,你看看你自己的背後,沒事穿什麼露背裝啊?你的背上已經曬紅了一片,再不擦藥,明天就等著月兌皮痛死吧。」
「真的啊?難怪我一直覺得背上好像被火烤了一樣呢……」她听話地翻身趴在沙發上,小臉靠在抱枕上。
「我先幫你擦一點蘆薈藥膏,可以鎮痛,也可以避免發炎。」他望著一片雪白的背頸,被炙陽曬得發紅,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陣心疼。真是的,一個女孩子家,跑到這種鄉下地方做什麼?」
「我一個人會很無聊嘛,而且我想親眼看你打造這座農場呀,還想看滿山遍野的薰衣草,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工作的,而且你現在沒錢請助理了吧?我自願幫忙喔!」她嘻嘻笑著。
黎莫凡不能明白為什麼有人可以天真到這種地步,一個千金大小姐跋山涉水,穿著高跟鞋,還提著這麼重的行李箱,來到這窮鄉僻壤,一整天讓無情的艷陽荼毒,只為看他的薰衣草;她是精力過剩還是腦筋秀逗?
或者,這一切只是因為愛情的力量……他打斷自己的胡思亂想,決定繼續替她擦藥。
他一手沾起自制的透明果凍狀蘆薈凝膠,輕輕涂抹在她的背上。當他的手掌觸模到她光滑柔細的肌膚,目光注視到那山脊般美麗的線條,他的心跳,仍克制不住的起了不尋常的變化,喉嚨也變得好熱。
「嗯……好舒服哦……」她不住發出一聲吟哦,表情很舒服地趴在沙發上,享受這蘆薈帶來的冰涼感,完全沒察覺到身後男人的心理變化。
喂,再怎麼說他也是個男人耶!她居然這樣一點也不設防的讓他幫自己擦背,還發出那種曖昧的聲音,害他忽然覺得血脈有點僨張──
可是……怎麼會這樣呢?真是奇怪了,柯麗蕊也時常穿著一件小可愛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他卻從來沒有這種心動的感覺,現在只是不得已踫一下她的背,居然會讓他感覺快被欲火焚身?
「哦!太棒了!真的好舒服噢!」好涼喔!她忘情地喊著。
天啊!視覺誘惑他的感官神經,听覺刺激他的男性荷爾蒙,她根本是在挑戰他的忍耐極限。是的,他想代替蘆薈親吻她的背,她如玫瑰花辦柔滑的肌膚……
天啊!他怎能有這種想法?他完全無法控制一絲絲竄入他的腦海。
黎莫凡,沒想到你居然定個偽君子,卑鄙的小人……他這麼咒罵自己,他現在是在幫她擦藥耶,怎麼能這樣想人非非呢?
「喔……」她又在叫了。
「不要叫了啦!」他收回手,蓋上藥瓶。「擦好了,你趕快回房間睡覺吧。」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沙啞,口吻冷淡又僵硬。
「為什麼?不要停嘛,人家正舒服呢……」
天啊,他真的被她打敗了。
「快點去睡覺,我明天還要早起工作!」
她不情願地轉過身,一雙水亮明眸眨呀眨地望著他,這才發現黎莫凡整張臉脹成了紅番茄。
「咦?莫凡,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是不是也中暑了啊?」
「你在亂說什麼?趕快給我回房睡覺!不然我明天就把你送回去。」他下了最後通牒,拜托,他現在需要去沖個冷水澡,讓自己頭腦冷靜一下。
「好嘛、好嘛!」她最怕他說這句話了。「那你先去幫我開冷氣好不好?我好熱喔!」
她一向習慣睡前先開二十分鐘冷氣,等室內溫度涼爽宜人時才進去睡覺。
「冷氣?!拜托,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會有冷氣啊!」他就是要來過自然簡樸的田園生活,怎麼還會裝冷氣嘛。「那台電風扇給你用好了!」
婕妤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牆角那台老舊的大同電扇,似乎正向她微笑著。
天──啊!這里居然連冷氣也沒有?她開始發現自己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她的夢幻田園生活,正準備要接受一連串嚴厲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