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他說你不可愛?這真是太過分了!」電話里傳出紗紗憤怒的聲音,小月是她認識的女孩里最善良體貼的,關廷風竟然這樣說她。「我去跟他理論。」
「不用跟那種人理論了啦,跟他說話只會讓自己腦細胞死掉幾千個。」小月躲在房間打電話,一手拿著電話,另一手不停地卷著電話線。
「唉,真可憐……你也不要太難過啦。」听到小月那無精打彩的聲音,紗紗多少猜得出那兩人間發生了什麼變化。
「我難過?我為什麼要難過?」小月提振起精神,裝出中氣十足的聲音。
「當然會啊,被自己喜歡的男人說不可愛,一定會很難過的。」
「你說什麼?我喜歡他?我?我怎麼可能會喜歡那種男人!」小月激動地跳起來,發出高分貝的抗議。
「不喜歡……那你的聲音為什麼听起來那麼沮喪?」紗紗聲音里有著竊笑的意味。
認識這麼久,小月從來沒有主動找她出來喝咖啡、談心事,也從不曾見到她心煩苦惱的樣子。就算被人倒了會,她一樣樂天開朗地吃泡面;被人說是男人婆,她也絲毫不以為意。小月曾說,要是在乎別人的眼光,怎麼可能快快樂樂地長大?
而今天,她只不過被一個男人說「不可愛」?怎麼可能會難過成這樣?
除非——那是她喜歡的男人。一個女人如果被自己暗戀或喜歡的男人說「不可愛」,那真的會痛不欲生啊!
「你……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小月有點心虛,還好隔著電話,否則讓人看到她兩頰的紅暈,一切就不打自招,真相大白了。
她當然沮喪啊,看到他剛才看著她的眼神,既冷酷又失望,好像她做了什麼傷害他的事似的……她當然會很沮喪呀。
「你這個人啊,從來不會在乎別人的眼光或評價,現在一個男人只是說你不可愛而已,你居然會這麼苦惱、難過?這就表示,你是很在乎他的噴。」
「你別亂講,我不是在乎他,我只是……只是不想破壞和房東之間的關系嘛,這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好啦,好啦,隨便她怎麼辦啦。反正愈是嘴硬鐵齒的人,通常會受到更多折磨的啦。
***
小月躲進房間已經三個多小時,關廷風並沒有來敲她的門,她以為會,但是他並沒有。都已經快十點了,肚子實在受不了。她想,他一定也很餓了吧……
冷戰歸冷戰,飯還是要吃的嘛。
可是豆腐也砸了,菠菜也灑了一地,怎麼辦呢?她穿起外套,躡手躡腳地打開門,偷偷探出一顆頭顱張望。確定了外頭沒有人後,一溜煙地迅速跑出門外。
走到附近的馬路上,大部分的餐廳都已經拉下鐵門。轉進一條燈光通明的小巷,哈!夜市!太好了,香雞排、鍋燒面、花枝羹……什麼都有耶!當小月走過一個個熱情叫賣的攤子,腦海里浮現的卻是關廷鳳一個人獨自在家挨餓的臉。
小月甩甩頭,把他的影像拋在腦後,走到一個掛著紅燈籠的面攤前。
「老板,一碗陽春面。」
「這里吃還是外帶?」老板問道。
這里吃還是外帶,小月突然猶豫了,那個關廷風一定也還沒吃飯吧?上了一天的班,他說他是特地趕回來和她一起吃飯的,結果卻弄成這樣……唉,小月心一軟,算了,別再跟他生氣了。
「老板,兩碗餛飩好了,外帶。」她決定幫他帶消夜回去,至于他們的事情……等吃飽再說,肚子餓的時候沒有力氣思考事情。
她又挑了幾片豆干、一些鹵味,平常吃面從不切小菜的她,今天居然很豪爽地切了一大盤小菜。
當她手里提著兩碗餛飩面和一袋鹵味時,腳步忍不住也變得輕快起來。口中哼著樂曲,心情十分愉悅。
關廷風,看我對你多好?冷戰時期還會買消夜給你吃——嗯!她決定待會兒見到他就這麼對他說。
小月已經可以想像,當關廷風看到她時,臉上的表情會有多驚訝和感動。她歡喜地拿出鑰匙,推開門,走向餐廳。
「看我對你多好?我買消夜回來了——」看見屋內的景象,小月完全愣住了。
輕快的哼唱聲要然而止,屋內的情景簡直讓她無法置信……燭光、美酒、桌上大盤大盤的美食佳肴,關廷風正在大快朵頤,大腿上還坐著一位長發美女?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提著餛飩面,許在客廳與開放式餐廳的中間。
「延風,來,這是我們主廚招牌的燒鵝、醉雞,還有紅燒蹄膀,你每一道都要嘗嘗啊!」女人伸出雙手,親呢地攬住他的脖子上,看到小月一點也不避諱。「廷風,她是誰啊?為什麼她有你家的鑰匙?」
「啊,」關廷風轉過臉看著她,俊魁的臉上盡是漠然。「她是我公司的臨時職員。」
「嗯——不管啦,人家一直想搬進來你都不肯,說怕吵,為什麼她可以住進來?」女人不依地搖晃著身體,胸前的波濤洶涌還不時踫撞他的胸膛。
小月的臉色難看至極。
「JOhn乖,你是飯店的經理,住的是五星級飯店套房,比我這里舒服多了不是嗎?」關廷風耐著性子哄她。「人家是我公司的約聘人員,現在沒地方住,我讓她住這里也是應該的啊。」
John是一家五星級飯店的駐店經理,和關廷風在業務上有密切的往來,在男女關系上也有相同的共識。大家都是成年人,要的只是沒有負擔、麻煩的短暫歡愛,這點John一直都能配合他。
只不過這一陣子,關廷風突然不再和她見面,讓她頗為失落,擔心是自己的睦力消退,所以今天特別卯足了勁,媚態百出。
「哼!真是拿你沒辦法,對公司員工比女朋友還要好!」Joun嬌哆著,小手作勢捶打他的胸膛。小月的手卻在顫抖。見鬼了!誰說她沒地方住啊?雖然是頂樓加蓋的破房子,但好歹也是個棲身之所;要不是他半強迫、半利誘地,逼她住進來,哼!誰稀罕啊?等阿嬌把會錢還她以後,她就立刻搬走,行了吧!
關廷風凌厲而冷淡的視線掃向小月。
「對了,你剛才說什麼?買了什麼回來?」他的視線停在她手上的塑膠袋。
買什麼回來?買砒霜回來毒死你啦!小月忍住把餛飩面砸到他身上的沖動,提著面的手卻不住地顫抖。她干麼那麼生氣?他帶女人回來是他的事,她干麼要生氣?
「廷風,來嘛!」John伸出玉手,將他的臉轉過去。「嘗嘗這個龍蝦生魚片,對男人很好的喲!來!我喂你吃啊。」John曖昧地笑著,夾起一片雪白剔透的龍蝦,送進他的口中,關廷風則毫不猶豫地張開口。
當他吃下那塊龍蝦的時候,小月心中的某個部分竟跟著隱隱作痛。
哼!惡心!小月緊抓著手中的袋子,轉過身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間,不想看到他們親密的模樣。
她愈走愈急,最後幾乎是用跑的跑回房間。
隨著腳步聲的遠離,關廷風側臉瞥著她進門的背影,臉上的神情復雜而迷離。
他是故意氣她的——在她不肯坦然地接受他之前,他會一直這麼氣她的。
「廷風,好不好吃?對了,我們飯店明年的采購預算就全都交給你嚶!」John坐在他大腿上磨蹭著。
關廷風卻突然推開她。「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什麼?他累了?她都還沒開始耶!「廷風,怎麼了?人家陪你吃飯嘛!」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我幫你叫了車。」他面無表情起身,送她出門。
他對于自己要什麼,一向不會模稜兩可;對于自己不要的東西,也從來不拖拖拉拉。
甩上門,樓小月努力地告訴自己,這不關她的事,她只是個暫時住在這里的房客,他愛帶什麼女人回來都不關她的事。
可是……好奇怪,為什麼心會痛?為什麼眼楮會有濕潤的感覺?為什麼淚水已經悄悄跌出了眼眶……
哼!花心的關廷風,不要臉的關廷風——
她咬著唇,把臉緊緊埋進枕頭里。
兩碗餛飩面,被孤零零地扔在一旁。一向省吃儉用,從不浪費任何食物的她,今天,卻怎麼也吃不下這碗面了。
***
午後的咖啡廳里,兩個美麗的女郎面對面地坐著。右邊穿著T恤牛仔褲的那個愁眉不展,左邊穿著香奈兒洋裝的卻一臉悠然自得。
「是啊?他帶別的女人回家哦?」穿著露背洋裝的容紗紗,聲音里透著一絲懶懶,看著小月的眼神卻是精明慧黠,仿佛已經把她看透了。
「喂,你這是什麼態度嘛?」小月抗議道,她以為好朋友應該會幫她一起出氣,罵罵那個花心大蘿卜的。
「你不是說不喜歡他嗎?那他帶女人回家又有什麼好生氣的嘛?」紗紗得意地笑著。
「我是不喜歡他呀!可是他帶女人回家……會影響我嘛!會……會吵到我嘛。」她努力地想著理由。
「他們真的有‘吵’到你啊?」紗紗的眼楮睜得可大了。如果他們激情的程度已經吵到別人,那事情就非同小可。
「也沒有啦,吃完飯……好像她就走了。」她還是挺關心昨晚外面的狀況的嘛。
「是啊,我就說嘛——」紗紗故作神秘,其實早就看出關廷風是故意氣她的,通常示愛被拒的男人,都會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
「就說他根本是個,公子嘛!」小月接著她的話。
「唉——這要怪誰呢?口口聲聲說討厭人家,現在人家有女朋友了?這也未免大快了吧!」小月啄著一張嘴,不滿和委屈全在臉上。
「三個小時算什麼?像他這種條件的男人,走在路上,每分鐘就會有一打女人愛上他。」
「喂!容紗紗,你這樣算什麼朋友啊——」她抗議。
「朋友?樓小月小姐,你什麼心事都不對我說,這樣還敢說我算什麼朋友啊!」她反問。
「我哪有什麼心事……」她低下頭,一副心虛的模樣。
「嗯?」紗紗一手托著美麗的下巴,傾身看著她。
被紗紗的眼光追得無處可逃,小月垂眸,咬著唇。「哎喲!我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了啦。」
「你不知道?我知道。你啊!真是後知後覺耶,自從你答應住進他家開始,我就知道你樓小月的心已經飛到某人身了啦!」紗紗笑看著她,一副先知的模樣。
「是嗎……」真是這樣嗎則月雙手托著腮。
仔細回想,這確實是有跡可循的,從第一次在晚宴上遇到他那時開始……如果沒有一點點好感,她根本不會給他機會讓他「認錯」人。她雖然氣得拿行動電話打傷他的頭,可是……她!只是「生氣」,一直以來,她氣他不禮貌的舉止,氣他霸道的行為,但是她從來沒有「討厭」過他。
如果真的討厭他,她不會任憑他在工作上干涉擺布她;如果真的討厭他,她不會讓他幫忙洗碗、洗衣服;如果真的討厭他,她不會心疼他為她割破了手;如果真的討厭他,她也不會帶他去吃勇伯活海產……如果真的討厭他,她不會為他煮飯、還讓他在廚房里吻她……
她是喜歡他的,但是要她承認……似乎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天啊,你是真的沒有發覺,還是一直在自己騙自己呀?」紗紗這句話正中紅心。
「或許是吧,」小月想了很久才終于開口。「也許我在潛意識里一直告訴自己,他不可能是我的Mr.Right,他不可能喜歡上我……也許因為如此,我一直說服自己不能喜歡他,也一直刻意去忽視自己心里的感覺。因為……我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
「什麼?你覺得他不會喜歡你?」紗紗睜大了眼楮,不敢相信她的好朋友竟然會呆到這種程度。「哇!說你後知後覺還不承認,我看你簡直是不知不覺耶,連我這個局外人都看得出來,關廷風每天像只蝴蝶似的圍著你團團轉,難道你以為堂堂一個大集團的總裁會閑到這樣沒事做嗎?」
紗紗的質問令她有些心虛。
「就因為他是堂堂大集團的總裁,所以我才覺得他不可能會喜歡我嘛!」啊,終于說出實話了吧!
「咦?你不是一向主張職業不分貴賤,愛情無關財富的嘛?噴噴……怎麼豪氣萬千,人窮志不窮的樓小月,現在居然也變得那麼別扭了呀?」紗紗嘻嘻笑著。
可惡,關廷風說她不可愛,紗紗又說她別扭,她什麼時候變成一個沒有自信的人了?
「容紗紗,你怎麼這樣呀?人家這麼難過,你還落井下石!」小月嘟著嘴,真想上前捏住紗紗嘲笑她的面額。「何況他現在都已經有別的女人了……」
「他是故意氣你的啦!」唉,初初遇到愛情時,有誰不會亂了手腳呢?但紗紗真的受不了小月對愛情的低能和遲鈍。
「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愛過的女人,對愛情的嗅覺會變得更為敏銳。「小月,我只是想告訴你,這其實是一件很單純的事,愛不愛是主觀因素,其余的都是客觀條件。只要彼此真心喜歡,所有客觀條件都不會是問題。只要兩個人想在一起,你們之間就沒有任何距離。」
這是紗紗出自肺腑的真心話。就像她和黎莫亞之間,原本也有著難以跨越的障礙,而且事關兩間公司的存亡;但是後來她才明白,原來只要真心相愛,什麼困難都可以解決。
「他真的喜歡我嗎?我不敢相信。就算我相信,我也不敢去猜想他會喜歡我多久。」小月幽幽道出她最擔心的事情。「他和我根本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他每天吃法國餐,我每天吃泡面。他是操縱台灣物流市場的集團總裁,而我卻是個為了被倒會六萬塊煩惱不已的女人。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一切又發生得那麼突然,我根本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
原來,即使堅強如小月的女人,面臨愛情,還是有一份揮之不去的不安全感。
「那就直接去問他吧!是不是真心,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我認為時間的長短不是最重要的,有些生活的小細節或習慣,譬如上完廁所會不會沖水,牙膏從哪里擠,喜歡有什麼姿勢睡覺——這些問題可能要等相處一段時間才會知道。但這個人有沒有真心,通常女人總會在第一時間就會發現。如果分辨不出來,大部分都是自。己欺騙自己,要不然就是對方實在太會演戲。不過最大的騙子,往往都是自己。」紗紗認真地看著她。「而我覺得,戀愛的成敗並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是對自己和對方是否誠實。」
經過一次刻骨銘心的戀愛,女人就忽然成熟了好幾歲,甚至變成了哲學家。小月忍不住崇拜地望著紗紗。
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他對她的一切是真心還是虛情,難道自己感覺不出來嗎?
「當然,像你這麼遲鈍的人,可能沒辦法領悟了啦,那就只好直接去問他咬。」紗紗俏皮地說。這一向是最快最好的辦法,不知道該怎麼辦時,就干脆明白、誠實地告訴對方自己的想法,誠實永遠是最重要的。「小月,只要你找回自己的信心,我相信你一定會知道該怎麼處理的。」
「嗯。」小月鼓起勇氣點頭,她已經決定,要勇敢正視自己的感覺。
她喜歡關廷風,而且不想再逃避這個事實。長久以來,她一直以為幸福不會降臨在自己身上,不相信王子會真心喜歡灰姑娘。但是,現在她有一點點的機會——就算只有一點點,她也應該把握這一絲可能幸福的機會。
她要告訴他,對不起,她欺騙了他——她不僅一點也不討厭他,而且,還非常非常地喜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