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威儀棣棣,不可選也。
先秦詩經
因為年紀輕,不是絕癥,通常皆能恢復神速。
丑小篆已經能出門吹風,在梁靖蕙的陪伴下,她上街買了一些繡線和胭脂水粉。
「不是不參加決賽了?」梁靖蕙疑惑地問。
「還是出席比較好。」丑小篆淡淡一笑。
「為什麼?盤大人已經動用關系將你除名了啊!」
「沒這麼簡單,不凡哥一早替我復診時,告訴我這事沒法這麼算了。」
「那怎麼辦?你棄權也不行嗎?」
「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認了,而且也轉了念。「皇上不許任何佳麗在此節骨眼棄權。」
「怪了,皇上怎麼能強人所難?」
丑小篆能理解皇上的作法,「太子是個什麼樣的人,皇上自個兒比誰都清楚,他怕知情之後的佳麗全都宣布棄權,屆時場面難看。」
「皇上自己生出那樣的兒子,他不能逼婚啊!」
「我不願替盤大人惹麻煩。」
盤雲飛是禎心公主屬意的丈夫人選,她沒勇氣與之相爭,尤其怕影響了他的官途。
「總有不在乎太子是愚是駑還是聰慧的女人,不如讓心甘情願的女子去做太子妃。」
「能闖入決賽的佳麗並不愁嫁的。」
梁靖蕙微笑頷首,「說得也是。」
「韋姑娘早上來看我,盤大人……知道嗎?」
她不知韋拾兒來見她有什麼目的,多半時候她是不擅長同人應酬的,因為她說話太直接,容易泄底。
「知道,盤大人還請韋姑娘進花廳用點心。」
他們聊了些什麼?她很想知道。
自從他說了喜歡她的話之後,他們再也沒有獨處過。
他生氣了嗎?
可能吧!因為她不識好歹。
「那韋姑娘美則美矣,可好像很自私。」
「怎麼說?」
「韋姑娘一出你房門就要我找不凡哥寫下你突染重病,回鄉調養的棄權書,請不凡哥帶進宮,你說她自不自私?」
「她或許是看出了我對中原小姐這殊榮興趣缺缺,所以才會那樣熱心。」
「你退選,她也不見得能當選。」梁靖蕙實話實說。
「她很美。」
「佳麗們只要擠入決選的,哪一個不美?」
「不知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能不為難盤大人,又能讓我順利退選?」
「別想了,再想下去頭皮會發麻。你病才好,不能走太遠的路,好像要變天了,風涼颼颼的,你站在這里等我,這里有座竹棚可以避避風,我到隔壁街買些豬蹄給不凡哥炖十全大補湯。」
梁靖蕙走後,丑小篆在竹棚內的石椅坐下,竹棚下有七、八張石椅,全坐滿了人,丑小篆坐的位子較靠近外緣,也較不會引人注目。
她靜靜坐著,不想與任何人攀談。
「後天就要決選了,你猜誰會是中原小姐頭號美人?」一個中年婦人興味地道。
「誰當選都無所謂,就是不能讓伍麗楠那只狐狸精當選。」一旁的女子憤怒地道。
「放心啦,伍麗楠不會有機會的。」
「你怎麼知道?」
「決賽前會先驗身子。」中年婦人小聲喃語。
「驗什麼身子?」有人好奇極了。
「你不知道嗎?」
女子搖頭,竹棚里的人沒有不豎起耳朵想听個究竟的。
「處子之身。」
「什麼?」
「你以為中原小姐只要人美就行了?那是不夠的,人美之外,還要是個未開的花苞。」中年婦人咯咯笑著,「伍麗楠被那麼多男人玩過,根本不干淨,宮里的老宮女精得很,伍麗楠想裝純情女也沒轍。」
「你這消息可靈通?」
「當然靈通,三年前我有位表姊的妹妹的姊妹淘,曾經進入決選,也讓宮女們的頭頭驗過身,那些老宮女眼楮可利了,既是皇後的貼身宮女,又是皇子們的女乃娘,什麼場面沒見過,什麼浪女沒對付過,總之,佳麗們的清白很重要就是了。」
她說得頭頭是道,眾人則听得入迷。
「如果不是清白之身會怎樣?」
「自動退選羅!」
「皇上不會降罪嗎?」
「皇上為了確保入宮的佳麗將來所生的子嗣是皇族之後、血統沒問題,因此再美的美人若非處子之身,也只有回鄉吃自己一途。」
「所以伍麗楠沒指望了?」
「她啊——下輩子投胎再來選了。」
大伙兒轟然一笑。
然而,這段話給了丑小篆一些靈感。進宮的美人一定要是處子清白之身,如果她不是處子之身,是不是就不夠格了?
「真想早點看到伍麗楠失望的模樣。」有人說。
「她不會跳河自殺吧?」
「她是九命怪貓,哪那麼容易死啊!」
伍麗楠?她有印象,同是決選佳麗,她多少有些交情,只是……伍麗楠到底做了什麼,惹上這群女子?
盤雲飛實在搞不懂丑小篆。
「你從萊州開始,到京城入決選,一直以來就是不願參加選美的,現在有機會退選為什麼反而猶豫了?」
「你替我想的理由,根本不是好的棄權理由。」
「怎麼不好?你前些日子確實生病啊!」
「可現在也痊愈了,不知有多少人知道我現在生龍活虎,根本不像有病的樣子。」
盤雲飛越來越不了解她。
「怕什麼,有事我扛。」
「欺君之罪可不輕。」
「我不在乎。」他不假思索地月兌口說道。
「可我在乎,你若因此被打為庶民,我這一生一世都會良心不安的。」
「我不要你進宮。」盤雲飛誠摯地看著她。
他的話讓丑小篆听了心里很舒服,對他卻覺得不忍心,沒了官位的他,同樣不會快樂的。
「你很怪耶,是你告訴我要有榮譽心,為山東爭一口氣,別讓人譏誚山東無美人,現下我甘心了,也深刻體會你的用心,你卻勸我棄選。」
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再說,你馬上就是駙馬爺了,咱們成了皇族親戚,以後還有機會常見面呢!」丑小篆故意逗他。
其實,她心里自有另一番打算。
「你偏要這麼折磨人心嗎?」他心慌極了。
丑小篆撇撇嘴,「皇上賜婚,你就要娶禎心公主了,是誰折磨誰比較多?」
「誰說我要娶禎心公主來著?」盤雲飛覺得她有點無理取鬧。
「沒有嗎?大家都這麼傳的。」她想,也許他這個當事人並不知情。
「皇上從沒提過這件事。」
「若非如此,禎心公主為何差人調查你……」是不是有暗病?她最後一句話吞回月復中。
「調查我什麼?」
「我怎麼知道她要調查你什麼,反正這消息肯定不是空穴來風就是了。」
盤雲飛趨向她,將她逼向桌緣,他迷人的唇,掠人的男性氣息,令她心跳加快。
盤雲飛伸出一臂,托起她的腰肢,冷不防地俯首輕吻她。
丑小篆掄起粉拳在他的肩頭上不斷地攻擊著,她不能表現得過分配合,雖然這是她計劃中的一部分。
她希望他能終結她的童貞,這麼一來,她就過不了驗身那一關。
因為不是處子之身而棄權,應該就不會傷害到誰了吧!她如此盤算著。
「唔……」她假意掙扎著。
「如果你成為我的,你就沒法子進宮了。」他勾唇一笑。
丑小篆微愣了下,原來他也知道驗身之事。
而且他心里想的和她一樣,天啊!她要偽裝成不甘願的可憐女子嗎?
裝可憐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尤其是她根本不覺得自己被他欺侮,她從利用的一方,成了各取所需的一方。
「什麼?」她繼續裝胡涂。
盤雲飛低嗄地道︰「皇上要挑的太子妃不能是個讓人踫過的女人。」
「你……你想怎樣……」她嘺喘著。
「把你變成我的。」他吻著她的縴頸。
「你……」
他高超的挑逗技巧讓她十分迷戀,因而忘了掙扎,她不能讓他發現她的計謀,怎麼辦?
「告訴我,你不想做太子妃……」他以溫熱的手掌包圍著她的美麗。
她有一種天生的妖媚足以教男人失去理智,為她完全瘋狂。
隔著絹布,他將唇覆上她胸前的柔軟,令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她覺得自己變得好嬌弱,像是風中的殘柳。
他一寸一寸的掠奪她,好像她真是他一心想得到的女人。
對他而言,她是。
對她而言,他不可能如此痴狂。
她已經完全無法思考,只能任他擺布,將她抱上床榻,一陣酥麻酸軟之感從小月復漫起……
盤雲飛好看的五官因激情而顯得更加令人沉醉,難以自拔。
她誘人的媚態同樣激烈的刺激著他,加深了他的吻和雙手的撫弄。
「我好難受……」她的聲音如蚊蚋般。
「我知道。」他一心想討好她,所以極力壓抑自己的饑渴。
「我不做太子妃……求求你……」
丑小篆本來就對做太子妃沒興趣,他對待她的方式,正中她下懷,可她不能夠表現得太明顯。
「真心話?」盤雲飛想再次確定。
她激烈地回吻他,氣他不明白她的心意。
「慢點,慢點……別弄傷了自己……」他小心地提醒她。
她才不要慢點。
丑小篆發狠地朝他身子又吮又咬,就像一只欲求不滿的小母獅。
盤雲飛讓她用她的方式宣泄她的,直到他再也不能忍受這份激狂。
他低吼了聲,情不自禁的申吟,然後張嘴饑渴的舌忝舐著她的嬌女敕和柔媚,彷佛要一口將她撕裂、吞入月復中……
他們之間的結合是驚心動魄的,他們之間的歡愛是教人怦然心動的。
然後,他們再也不是原來的自己了。
自從兩人有了肌膚之親後,相見時多了幾許尷尬和莫名的悸動。
「大人,雲奏院的廚子手藝真好,要不是距離萊州太遠,我成親那天真想向您借來辦喜筵呢!」丑吟詩啃著鴨翅道。
「你可以在京城辦喜筵啊,大人連雲奏院都肯借給你呢!」丑小篆自作主張地道。
「你也覺得廚子做的菜適合辦喜筵嗎?」盤雲飛舀了一杓的魚湯往丑小篆碗里擱。
「哥,我也要喝。」盤雪妮撒嬌地要求。
「我們也要喝。」
因為不想讓丑小篆享有特殊待遇,女眷們厚顏地央求盤雲飛巧扮伺候的丫鬟。
盤雲飛也不吭氣,依她們的要求在每人碗里舀了一杓魚湯,有些事,他知道急不得。
「明天就要決選了,小篆姐似乎一點也不緊張。」丑吟詩隨口問道,有一點沒話找話說的況味。
「反正我是沒什麼指望的,緊張也沒用。」
「熱門人選里听說也包括你,怎會說沒指望呢?」丑少琳覺得丑小篆虛假得很。
「明天就會揭曉的事我們別討論了。」
「不討論選美的事也好,咱們換個話題,上回請小篆姊探問的事不知有答案了沒?」丑吟詩急切地問。
「什麼事?」
「五十兩買暗病的事。」丑少琳技巧地提示。
丑小篆幾乎忘了這件事,「暗病是嗎?」
禎心公主若是知道盤雲飛身強體健,什麼病也沒有,會不會卯起來求皇上賜婚?
可若是謊稱盤雲飛有暗病,豈不是讓盤雲飛瑜中有瑕,壞了他一世清譽。
不行,她不能太自私。
「你們可以好好琢磨那五十兩該如何支配了。」她決定說實話。
「真的嗎?」
兩人喜出望外,飯也不吃了,起身便往外跑。
「你們要去哪里?」丑小篆不希望她們樂極生悲。
「我們報佳音去。」
盤雪妮冷笑了下,「怎會有如此低俗之人,太哥,她們不該再繼續住雲奏院才是,咱們盤家的聲譽都被她們搞壞了。」
丑小篆客氣地告辭,她實在听不下去了,那盤雪妮這一輩子大概都不可能成為她的好朋友。
無所謂,反正她也無強求人的習慣,難纏的人不惹為妙。
這時,梁靖蕙正好捧著一大碗紅綠相間的豆子往廂房走,越過她身旁。
「不凡哥給你的?」有個人陪她說說話或許能解悶。
「是我向他要的。」
「你想種豆子?」
梁靖蕙搖頭,「不是我要種豆子,是少琳和吟詩。」
「她們又要玩啥花樣了?」
「天曉得,我見不凡哥家里有這雙色豆,就向他要了一些,少琳她們呢?」
「出去了,大概約了宮里的宮女踫面。」丑小篆接過梁靖蕙手上的碗。「這雙色豆我倒是頭一回見著。」
「染上去的顏色特別艷。」
「染的?」丑小篆有些訝然。
「是染的啊,不凡哥為了哄那些不肯吃苦藥汁的皇子、皇孫開心,把戲可多了。」
「少琳她們要這些豆子作啥?」
「準是為了討好誰羅!」梁靖蕙聳聳肩。
「她們要釣金龜婿的計劃有沒有進展?」
命運真的很奇妙,在萊州時她與雲飛互看對方不順眼,哪里料得到會有今天。
「好像有點眉目了,可問她們,她們什麼都不肯說。」
「不要上了誰的當才好。」
京城不比萊州,萊州人的底她們多少清楚,京城人多又復雜,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們只能自求多福了。」梁靖蕙做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後離去。
美人翩翩,搖曳生姿。
準備為佳麗們驗身的老宮女,走進事先安排的小房間。
丑小篆一派優閑地等待驗身,再等一會兒,只要再一會兒,所有與選美有關的事都將離她遠去。
伍麗楠心事重重又焦躁地走來走去;因為丑小篆曾在日前的竹棚下听人們談起她,所以對這引起話題的女子不禁多看了幾眼。
據說,伍麗楠以rou體換取參選的機會,當然這只是街坊的傳言,她是听靖蕙說的,不曾求證。
不過以伍麗楠的姿容,能入前十名決選佳麗名單,確實有些令人意外。
可主審官差不多有七、八位,要左右這麼多主審官,得付出多少代價?想來也是令人同情。
好不容易走到這一關了,卻可能栽在驗身的老宮女們手上,唉,可憐啊!
本以為驗身的老宮女只有一人,沒想到皇後組了一隊的老宮女,慎重的進行這件事。
「你很緊張。」丑小篆問站在身邊的伍麗楠。
「呃!」
「放輕松些。」
伍麗楠看向她,「你當然不用緊張羅,看你的樣子,肯定還沒被男人搞過。」
丑小篆沒想到伍麗楠說起話來這麼直接。
「你——」
她們站的位置離其他佳麗有一段距離,伍麗楠好像有點豁出去的感覺。
「我自己都不記得被多少男人搞過了,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改頭換面,卻踫上驗身這事。」她冷哼了聲。
「你事前不知情?」
「若是知情我會用雞血。」
丑小篆笑了笑,「又不是洞房花燭夜,你用雞血怎麼有用?」
「說得也是。」
「你也不用太難過,能不能進宮都是命,能進得了宮的也別太高興。」
「你九成九可以進得了宮才這麼說。」伍麗楠不滿她說風涼話。
「我一樣進不去。」丑小篆平靜地道。
這下伍麗楠倒是一驚。
「你……不會也……」
丑小篆盈笑頷首。
「沒錯。」
「你看起來不像。」
「怎樣的女人看起來才像?」她好玩地道。
「你長得不夠婬、不夠騷。」
反正是一副良家婦女的模樣,伍麗楠瞧多了這種乖乖女,她這一生最常讓這類乖乖女罵得狗血淋頭。
「我不想進宮,所以將自己給了心愛的男人。」
伍麗楠噗哧一笑,「原來是個痴情女。」
「我早明白自己的性格,所以不想進宮惹是非,如果你不喜歡人約束,最好別造次。」
「我想做武媚娘,所以無論如何都要進宮。」
丑小篆點點頭,「好遠大的志向,算是替咱們女人爭光的崇高理想,而以當今太子的能力,你確實很有機會成為武媚娘第二,不過小心有個蕭淑妃也不是好惹的。」
「誰?」
「韋姑娘啊!」她指了指韋拾兒。
也許韋拾兒會是武媚娘的化身,因為韋拾兒手腕比這伍麗楠高許多。
「韋拾兒!她確實夠騷,那樣的女人不可能還純情,她一定想了什麼法子過驗身這一關,否則她怎會看起來如此老神在在?」
「你怎麼知道她純不純情?」
韋拾兒曾是盤雲飛的未婚妻,兩人可能清清白白嗎?
她不該妒恨的,可她就是忍不住。
「看她的面相就知道了,桃花眼、蕩婦嘴,唇邊還有一顆婬痣,八九不離十不是黃花閨女了。」
「你看起來挺開朗的。」怎會得罪那麼多人?
「開朗有什麼用,很多女人都排擠我。」她少有的嘆了一口長氣。
「可見你有許多女人所沒有的優點,才會引起其他女人的排擠。」
「是嗎?」伍麗楠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
「是的,這點自信你要有。」
「丑姑娘,不如咱們想個辦法一同進宮,我做武媚娘,你做上官婉兒。」
「我拼死也不願進宮,如果你非進宮不可,不必非靠這次選美。」
「哦?」她不懂。
「听說太子妃選定之後,會在三個月後召募一批丫鬟進宮伺候,到時你一樣有機會。」
「要從宮女往上爬得花多少年的時間?我等不及了。」伍麗楠不耐煩地道。
丑小篆開口勸她︰「像你擁有如此膽識,又不在乎犧牲自己,這還不容易;一個宮女要弄得宮闈天翻地覆、昏天暗地還不簡單。」
「小篆,別把伍姑娘教壞了。」
盤雲飛站在她們身後有一會兒了,她們兩人間的對話他听了一、兩句,立刻猜出全部。
他來了,怪不得她的心沒來由的狂跳一陣。
「我沒教伍姑娘什麼啊,她想做武媚娘,我不過是抒發己見,將自己若有此野心會采取的作法說出來罷了。」
「他是你的男人啊?」伍麗楠壓低嗓音問道。
丑小篆難得不自在的絞著手,「我哪里配得上如此神武的盤大人。」
盤雲飛蹙了下眉,「你怎麼這樣說?」
「我說的是實話。」
盤雲飛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同她爭辯。
「伍姑娘好眼力。」
伍麗楠可得意了,「我會看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