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絮下班回家,噢!應該說是回敏兒的住處,他已經把那里當自己家了;他和她愛的小窩,這種說法讓他覺得很浪漫,而且很幸福。
他相信總有一天,敏兒會點頭答應他的求婚,然後生一群小貓仔,這是值得他努力一生的目標。
目前,小窩的女主人飛到南半球工作去了,一個星期後才能回來。
回家前,周子絮順道去超市買晚餐的材料,可是敏兒不在,他就失去作菜的興致了,一個人吃飯,太寂寞了。後來只買了敏兒愛喝的草莓優酪乳和幾樣微波食品準備打發他的肚子。
打開信箱,將塞滿的晚報、信件、帳單、廣告函逐一挑出來。
一個白色的大信封就這麼無預警的跳入他的眼中。
「巴黎藝術大學?」
收件人是羅敏兒。
仔細地看了郵戳,果然是從巴黎寄來的。他從來沒听敏兒說過想去巴黎啊!
會不會……啊!他剛認識她的時候,她正在上法文課,顏依依也提過敏兒好象有計畫到法國進修。
這封信該不會是……
「敏兒,妳一定要原諒我。」周子絮用力地「啵」了信封一下,「我愛妳。」
進了家門,他小心翼翼地用拆信刀打開信封,內文是以法、英兩種語文寫的。他迅速瀏覽了一遍。
果不其然,是本年度的留學生入學通知。校方已通過敏兒的申請,並期待她帶著歡愉的心情在美麗初秋的九月成為他們的新鮮人。
那他怎麼辦?
巴黎,離台北幾十萬公里遠的另一個城市,在地球遙遠的另一面。
旅游雜志一致推蔫的最佳蜜月去處,如明信片般優美的風景,多得數不清的博物館,各大名牌的發源地,還有那座丑不拉幾的艾菲爾鐵塔。
除了這些,其它的周子絮一點概念也沒有。
敏兒就要離開他,去追尋她的夢想,這一去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回來。現在她全世界飛來飛去的,就夠他提心吊膽的了。
如果讓她一個人去到那麼遠的國家,再加上一堆自以為情聖的法國色狠,不知道還要招來多少爛桃花啊!
他愛她呀!她為什麼還要離開?
邪惡的壞分子在周子絮的心中滋長,他可以把信燒掉,就當他不曾收到過,也不會留下證據,反正敏兒不在,她不會知道的。
正當他打算拿起打火機時,電話鈴聲大作。
「喂!」他連忙接起電話。
「響了這麼久才來接,是不是趁我不在時做壞事?」敏兒甜美的嗓音從另一頭傳來。
她從澳洲打回來的,每天都打。
周子絮無奈地苦笑,真會猜,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是啊!都是妳破壞了我的好事,我剛才在路上拐了個清純可愛的小女生,正想行動,妳就打來查勤了,真掃興!」他順著她的話接下去。
「那好吧,你就當我沒打過這通電話好了,快去陪你的小甜甜吧。」敏兒一點也不介意地說。他們一向都是這樣互相開玩笑來增加生活情趣。
「真的?這麼大方。吃醋有益身體健康哦,妳要不要試試?」
「可惜我不喜歡吃醋,我喜歡吃提拉米蘇。」
「哎呀!我只會做海鮮意大利面,怎麼辦?」
「簡單,我再找一個甜點大師男朋友就好了。」
聊到這里,兩個人都忍俊不住地笑出來。昂貴的越洋電話為的就是用來聊這麼無意義又沒有建設性的話。
這就叫做情話,戀人間必備的打情罵俏。
「我好想妳。」周子絮突然話鋒一轉,深情款款的說,「妳什麼時候回來?」
「還要兩天。」
他嘆了口氣,「感覺好象還要一整年那麼長,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只能拎著妳的枕頭瞪著天花板數羊,每只羊都是妳的臉。」
「討厭,那我不是變成妖怪了。」敏兒嘴上是這麼說,但心里其實甜蜜得不得了。
「妳呢?好不好?」
「還好,現在雪梨正是冬天,好冷哦!即使開了暖氣還是好冷。」不自覺地,她撒嬌起來。
「多蓋件被子,要小心照顧自己,別感冒了。」周子絮殷殷叮嚀。
「知道,你越來越像管家婆了,嘮嘮叨叨。」
「敏兒……」
「嗯?」
「沒什麼,我買了優酪乳,還有做咖哩雞的材料,等妳回來煮給妳吃。」他本來不是要說這個的,但話一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只好改變話題。
「好啊,我要收線了。」
「敏兒!」
「什麼事?」
「我愛妳。」
「知道了。」敏兒一直都是這麼響應他的表白。
他還是沒把入學通知的事告訴她,他安慰自己,這種事在電話里說不清楚,等她回來當面再給她一個驚喜吧!
星期五的晚上,周子絮和桑蔚文相約到某個新開的超人氣酒吧喝酒閑聊。
最近,他實在太悶了;而且他心里一直懸著一件事。
他需要找個人說說話。
「哈!真難得,你也會主動找我出來喝酒。」桑蔚文頗為「哥倆好」的拍拍他的肩,「熱戀中的男人!」
「別拐著彎罵我重色輕友,我承認我的確是,行不行?」她那挖苦人的口氣,他豈會听不出來,不過他今天沒心情和她斗嘴磨牙。
「是你自己說的哦!我什麼都沒說。」桑蔚文趕緊撇清,從頭到尾她都沒有說過那四個字喲!
「喝什麼?我請客。」
「總算說了句人話!」
桑蔚文坐上吧台高腳椅,向酒保要了一杯馬丁尼。
「怎麼回事?看你一副無精打彩的樣子,和你那個『色』吵架啦?所以你轉投向友情溫暖的懷抱。」桑蔚文不懷好意地嘿嘿笑,準備好來挖八卦了。
「猜錯了!她飛去澳洲工作,下個星期一就會回來。我們可是甜蜜得很,嫉妒嗎?」周子絮喝下一口苦苦澀澀的生啤酒,很符合他現在的心境。
「嫉妒,我嫉妒死了!」桑蔚文原本嘻鬧的臉色突然一變,認真嚴肅了起來,「可是你臉上明明寫著『我有心事,我快憋不住了!』」
「有心事和憋不住有什麼關系?憋不住就去上廁所。」有種被看穿的心虛,周子絮故左右而言他的胡扯哈拉。
「就是因為快被這種心事壓得受不了,想找個人商量商量,所以才會憋不住啊!」她很義氣的說︰「什麼事你就說吧!我洗耳恭听。」
他挑高濃眉,好象發現新大陸一樣的看著她,「小文,就一個男人來說,妳的心思倒是挺細膩的。」
「什麼男人?我是女人!」桑蔚文哇哇大叫,鄭重聲明,「別把我和那種惡心低等的動物混為一談!」
雖然她是愛女人的女同志,有時候行為舉止也很粗線條,但她拒絕被和男人畫上等號,她比男人有氣質有水準有格調多了。
「妳是嗎?妳只差還沒去變性而已!」周子絮假裝吃驚的說。
「廢話少說,說重點!」桑蔚文不耐地用食指敲了敲桌面。
周子絮當然懂得點到為止,見好就收,玩笑開得太過火可是會破壞友誼的。
「敏兒她……」
「敏兒?是你那個『色』的芳名啊?還滿好听的。」
他送給她一個白眼,「妳到底要不要听我說?」
「請說請說。」她不好意思的笑笑。
「敏兒的入學申請下來了,巴黎藝術大學的視覺設計系,我還沒告訴她。」說出來真的輕松多了。
「你當然要告訴她。」
「我知道,可是……」
「這有什麼好可是的?我問妳,她的計畫是在認識你之前還是之後進行的?」
「應該是……之前吧!」
「那你就更要告訴她了,到巴黎去念書應該是她的夢想吧?」桑蔚文猜測道。
周子絮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你想想看,當你拿著這份入學通知給她,並說聲恭喜,她會有多高興呀!不只是因為得到了夢想已久的入學許可,更多的是來自你的認同和你的支持。」
桑蔚文繼續發表自己的看法,「很多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友或妻子再進修,原因只是不想讓女人有太多知識和專長,而挫了男人的銳氣,你不會也有這麼八股的念頭吧?」
「我不是反對她去念書,只是巴黎實在太遠了,這一去起碼要花個三、五年,誰能保證……」
周子絮抹抹臉,很不甘心地剖白自己,「我沒有自信,她這一去會不會馬上就把我拋在腦後,我怕沒有我,她一樣……甚至過得比有我的時候更好。我沒有辦法去面對這些。」他承認他也有脆弱的一面。
「兄弟,這回你是真的愛慘了,來真的?」如果不夠認真,也就不會為情所困了。
「當然,我連戒指都買好了。可是敏兒一直不肯點頭,顯然在她心中巴黎比我更重要。」周子絮懊惱地說。
「你怎麼知道?你問過她了嗎?」
「我又不是木頭人,我感覺得出來。」
「說來听听。」
「她從來都沒說過她愛我。」這是他最介意的一點,「女人不是都會繼著男人間『你愛不愛我?』之類的嗎?可是她從沒問過我,在她心里,我到底算什麼呢?」
誰說男人在愛情中不會猜疑,不會受傷,他們只是不善長用嘴巴說出來。
「有時候,愛情並不需要語言,用心去感覺她對你的愛,我相信她是愛你的。」桑蔚文拍拍他的肩,鼓勵道。
「如果她還是執意要走呢?」
「這是她的人生,要由她自己來決定。如果她真的愛你的話,她會找出方法解決問題的。」
他們之間唯一的問題就是距離。
周子絮點點頭,喝了口啤酒,「別淨談我,妳呢?和蓓蓓進展如何?」
「拜我老爸所賜,最近我和蓓蓓也常常為了芝麻綠豆的小事吵架,他們兩個像是說好了似地輪流炮轟我,一個要我馬上嫁人,一個要我立即公開戀情。」她揮揮手,一副「別提了」的怪表情。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當然也不例外。
「那妳打算怎麼做?」她的事他都清楚,算起來他還是「幫凶」呢!
「能拖就拖!」桑蔚文故作瀟灑的笑笑,「但是我會為了蓓蓓堅持下去,要我嫁給男人,我不如去撞火車自殺算了。」
「這才像我認識的小文。」周子絮搭著她的肩,「加油哦!」
「你也是。」她拿酒杯踫了他的,兩人干杯。
這一幕,全被隔桌——桑老爹請來的私家偵探給拍了下來。
周子絮回到家時,在客廳里發現了一個天大的驚喜。
地毯上躺了一只打開來的黑色行李箱,里頭裝滿了澳洲帶回來的特產,一堆綿羊油保養品和無尾熊女圭女圭。
他的小野貓回來了!
「敏兒!」
「我在房里。」她的聲音真實的從房里傳來。
沒多想,周子絮立刻沖進臥房,自身後將正在整理衣物的敏兒抱個滿懷。
「妳終于回來了。」他輕咬她小巧的耳垂。
「說的好象我離開很久似的。」她微笑。
「整整一個星期,還不夠久嗎?」
「我以為你不希望我這麼早回來,好讓你多騙幾個無辜小甜甜。」她打趣道。
「可是我最喜歡的還是壞心的小野貓!」他瘋狂地蓋上她的紅唇,盡情吮吻令他朝思暮想的粉女敕小嘴兒。
言語在他們之間是多余的了,此刻他們只能任思念的火焰在彼此的身軀上燃燒,把愛意透過熱吻傳達給對方,交纏的不只是唇舌……
「啊……」兩人同時喊出來。
「小野貓,愛怎麼動就怎麼動,我是妳的俘虜,而妳則是我的主宰。」他雙手握住她的腰,指揮她上下羅動,帶給他倆最狂放的喜悅。
在這個時刻,他們都沒有閉上眼楮,反而是專注地凝視著對方。
周子絮完全地釋放自己,用力去擁抱去感覺還在他懷中的敏兒;他想,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也說不定。
半夜,筋疲力竭的兩人餓醒,模到廚房找東西補充體力。
「不好意思,只剩泡面可以吃了。」周子絮端來兩碗面和兩瓶可樂。
兩個人窩在客廳的茶幾旁吃著泡菜口味的泡面。
「討厭,都是你啦!人家都沒力氣拿筷子了。」敏兒難得撒嬌說道。
「那好,我來喂妳!」他伸手要搶她的筷子,被她快一步閃開。
「想吃豆腐,我才不上當!」她扳開免洗筷,攪動辛辣十足的面條,「我要開動了,餓死我了!」
「對,吃飽點,等一下我們要做的活動很費體力的,不吃飽點不行。」周子絮曖昧兮兮地賊笑。言下之意,正在暗示她,他還想玩那種「累人」的游戲。
「周子絮!」敏兒好氣又好笑的白他一眼。老是這麼不正經,真不知道他是怎麼領導手下幾百名的員工。
「好啦,不逗妳,快吃。」
吃完,他們坐在沙發上閑聊。
「敏兒。」
「嗯?」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妳。」
「什麼事?」她興致勃勃地看著他,也開起玩笑來,「你把小甜甜的肚子搞大啦?」
周子絮沒有笑。難得看見他如此嚴肅,敏兒也收起了笑,「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前幾天,有妳一封信,從法國寄來的。」
「法國?」她的心中隱約有數。
周子絮起身在抽屜里拿出那封信給她,「喏,妳的信。」
敏兒顫抖著雙手打開了信封,非常仔細地將英、法文各讀了一遍。
她呆呆怔了三秒,然後興奮地放聲尖叫!
「他們錄取我了!我的天,他們通過我的申請了!」即使手上拿著白紙黑字的通知書,她還是有點不敢置信,她的美夢……成真了。
敏兒抱著他又笑又親,像個小瘋子似的。
「我盼了好久才盼到這張入學通知,到巴黎念書一直是我的夢想。這真是太棒了,你說是不是,子絮?」
周子絮什麼都沒說,只是抱緊了她。她這才注意到他臉上僵硬的表情。
「子絮,你不為我高興嗎?」
他放開她,「妳要我說實話嗎?」
敏兒點點頭。
「我一點都不高興。我不想讓妳離開我那麼遠那麼久,我只想把妳鎖在這里,一輩子作我的小野貓。」周子絮將她的一雙柔荑包在自己的大掌中,「我是不是很自私?」
「嗯,是很自私。」敏兒明白他還有話要說。
「但是我會尊重妳的決定,這是妳長久以來的夢想,妳的人生由妳自己作主;如果妳選擇離開,我會祝福妳,雖然還是會有點舍不得。」
周子絮留戀的凝望著她,這張清新麗顏,怎麼也看不厭,她人都還沒走,他就知道自己會有多想她了。
天啊!愛情可真是折磨人。
「為什麼不留我?也許我會留下來。」遇上他之後,很多她原本再碓定不過的事都開始動搖了。現在,她必須好好想想。
「我開不了口。」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唇間親吻,「敏兒我愛妳,但是我們之間不需要遷就對方,妥協也解決不了問題;我說了妳的壓力更大,何必讓妳為難?」
這些日子周子絮想通了,束縛敏兒只會扼殺他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感情,何不放她自由高飛,也許倦鳥還有知返的一天。
「去吧!我全力支持妳,不論遇到什麼困難,盡管找我幫忙。」他恢復笑臉,「我可以借妳學費,而且不收利息哦!要不要考慮看看?」
「謝謝你這麼體諒我,我很高興。」
「但是有一件事妳一定要答應我。」
「什麼事?」
「妳這一去要好多年,誰也不能保證我們的感情會不會有變化,不管妳去到什麼地方,一定要和我保持聯絡,讓我知道妳在哪里。」
「放心,我會天天給你寫信,每個星期都打電話煩死你!」敏兒賴進他的懷里,「可是我很窮,電話費你付!」
「我會去電信局申請一支專線讓我們情話綿綿。」周子絮笑道。
「那我們不就成了○二○四的『電話情人』了?」敏兒的反應也快。
「如果……如果妳在那里遇見比我更好的男人,不要瞞我,讓我知道,我會知難而退。」他的口氣突然變得酸溜溜地,「不過不要妄想我會祝你們幸福,我沒這個雅量。」
敏兒不笑,「也許是你先變心,搞不好我前腳一離開,你後腳就捧著紅玫瑰、巧克力在街上追女人了!」
「糟了,被妳發現我的計畫了。」周子絮假裝吃驚。
「難怪你這麼急著把我趕出去。」
他牢牢抱住她,「如果有一天妳回來,而我也還在這里,那……就結婚吧?!」在他的心里已經決定要等她了。
敏兒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反手抱住他。
這一刻,她發現自己有多麼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