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昕回到家里,心里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什麼事不對勁。當她見到屋里的母親,實在震驚萬分。
「媽咪?你怎麼在這兒?」
楚雲寒坐在客廳,依然那麼高貴,並不為潔昕的話所動。「你回來啦!」
「晶晶呢?您怎麼知道我住這兒?」
「我讓晶晶先出去。潔昕,我必須和你談談。」
「談什麼?」她怯怯的坐在楚雲寒面前,乍見母親的喜悅已一掃而空。
楚雲寒一直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說︰「韋浩揚的韋氏企業現在怎麼樣了?」
「很好,有您的財力做後盾──」
「你沒去爸爸哪兒上班,就是一天到晚和他在一起,是不是?」
「不──」潔昕這才察覺母親哪里不對勁。「我不知道是什麼逼得您非走這一趟不可。可能是爸爸說了些事情,也可能您查了些什麼,那都不是真的。」
「不是嗎?」
「我不知道您究竟听了什麼?但我必須讓你知道,我愛浩揚,我愛他。」
「住口。」楚雲寒這一吼,果然震住了潔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怎麼可以這麼墮落,你爸爸沒有說錯,你變了。跟我回去,我們回佛羅里達,我們離開這里。潔昕,跟我走。」
「不,我不走。求求你別逼我,我和浩揚兩情相悅,媽咪,我希望能听到您給我的祝福。」
「祝福?你去拆散人家原先的一段好姻緣,還要我給你祝福?」
潔昕終于知道母親在氣什麼,他們一直都很開通的,從不插手管她的任何決定,為何唯獨這件事他們非但破了例,而且冥頑不靈,根本就不理會她呢?
任她說破嘴,也無人正視她的感情。「媽咪,您一直很疼我的,如果我說,失去了浩揚,就是叫我去死,您會在意嗎?不要分開我們好不好?」
「你在威脅我?」
「我沒有,」潔昕急著否認,她只是想讓母親能明白她。「我愛浩揚,這才是我要說的。」
「既然愛他,你又怎麼忍心害他?」
「我沒有害他,我沒有。」
「如果你不和我回去,並保證不再來台灣,我會立刻停止對韋氏的幫助。目前我月兌身,對他的情況只有越來越糟,你這不在害他嗎?」
「媽咪,是您威脅我。」潔昕痛心的說,她想不到母親不了解她也算了,居然和爸爸一樣,那麼絕情。
「潔昕,我必須保護你。」
「不,你不是。」
「潔昕──」
她痛苦的搖著頭,眼淚已經掉下來。「你們都是一樣的,都只是想控制我,我的婚姻、我的未來,你們不會管什麼對我最好,你們只是知道什麼對你們最有利。」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們?」
「我說錯了嗎?或者,您並不知道您前後兩項決定,不啻將我由雲端打入了地獄,您還能說這是愛我的表現嗎?」
「你以後會了解。」楚雲寒仍堅持自己的想法。
「我只怕一輩也無法了解。」
「我們都不想要你受到傷害。」
潔昕冷哼一聲,她今天算是看清了她這一對父母了。他們的愛對她而言一直是種負擔,卻無絲毫被呵護的感覺。
如今,他們的愛竟嚴重傷害了她。
看來,他們永遠必須如此,畢竟,所錯過的是漫漫的二十多個年頭。
「你永遠都不可能了解我。」這是一種心痛哀默的宣告。
對一個母親而言,卻沒有比這更可怕、更教人難過的指控,「我已經很努力了。」
「沒有用,沒有用的。」
「潔昕──」
「就像你無法了解我對浩揚的感情,不能了解浩揚對我有多重要一樣,你永遠都沒有辦法了解我。」
「別再提韋浩揚,忘了他吧!我們回佛州,重新開始,我們回佛羅里達,一切會改變的。」
「是嗎?」潔昕竟忍不住淒冷的笑了。為自己一生悲哀的命運、為這一對幾乎陌生的父母,她冷漠的笑著。
「潔昕──」
她的笑聲教人害怕,一下子竟使眼淚又掉了下來︰「沒有用,沒有機會,再也沒有了。跟著你回佛羅里達的麥潔昕已經死了,她的心,已經被你們一個個給殺死了。你們都是劊子手。為什麼從不去了解她?你們的婚姻失敗已殃及她二十年,為什麼當幸福她唾手可得的時候,你們又殘忍的將它推開,為什麼?為什麼?」
「你的幸福?和韋浩揚在一起,你就會幸福嗎?」
「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他是我的生命,我的生命只因他而存在。若失去了他,你說我的生命有任何價值可言?我──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楚雲寒听了這句話,心也寒了,卻硬了起來,她忿忿的說︰「你怎麼可以對你的母親說出這麼可怕的話?我不許你們在一起,就是不許,那就讓我看看你怎麼樣一個生不如死?」
「媽咪,你太狠心了。」
「我寧可你怪我,也不許韋浩揚再來接近你。」
「為什麼?你不講理。」
「一個不負責任、把新娘丟在禮堂的男人,他有哪一點值得你愛、配得你的尊重?」
她什麼都知道。
原來媽媽什麼都知道,她雖遠在佛羅里達,對台灣的一切卻了若指掌。
看來,她始終逃不過父母的監視。
「你都已經這樣認定,我也辯無可辯了,是不是?」
「你該明白的,我們這樣做全都是為了你好。」
「我不明白,不明白──」
「遲早──」
「夠了,」潔昕不願再听下去,那些糟糕的陳腔濫調。「我永遠也不想明白,永遠都不──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從來沒有來到過這世上,若注定要我失去浩揚,我情願自己現在立刻死去。」
「韋浩揚,又是韋浩揚。」
「我愛他,我愛他,听清楚了沒有?我愛他,海枯石爛、至死不渝。」
楚雲寒只有嘆氣、搖頭,她必須將潔昕帶回家去。遲早有一天,她會遇見一個好男人,忘了韋浩揚,一個負心漢根本不值得留戀。
韋浩揚,若不是為了潔昕,她根本不屑幫助他。
只有她的傻女兒,才會相信人家也是這麼愛著她。
潔昕只是太缺乏關愛,等回到佛羅里達,她會加倍的補償她,不讓任何男人有機會再傷害她。
她淡淡的說︰「想要韋氏重振,你就跟我回去,否則你別怪我無情。你知道我說話算話,等我把台灣的事處理好,我們就走,你出來也太久,是該回去了。讓晶晶趕快幫你收拾行李,我們不久就會動身──別再找韋浩揚了。」
「媽咪──」
「如果有事,你知道哪里找得到我,別再想,你必須和我走。」
望著母親離去,她痛苦的想要尖叫。
看來,命運又愚弄了他們一次。
真是可笑,當年,她為了母親,放棄與浩揚回台灣來,結果承受五年的煎熬,差點失去了他。如今,又因為母親,她將永遠失去浩揚。
而這一次可會再有轉機?
命運之神不斷的在折磨她。這一次是不是能讓她絕處逢生,有與浩揚再續前緣的機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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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揚不是認命的人,要他如何放任潔昕再次離開他?
于是,他很自然的找上了她。
似乎已做好了準備,她並沒有太驚奇。
「你真的要走?」
「我必須──」
「又來了,」浩揚憤怒的低聲詛咒。「你一定要這樣子嗎?和五年前一樣的選擇,潔昕,這又要把我們分開。」
她沉默了,緊閉著嘴不願向他坦承。她不可以告訴他真相,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麼可怕的決定?
「你答應嫁給我。」
「我不能?」
「為什麼?」
為什麼?
多可笑的問題,是晶晶一定會笑出來,說他太自大。
但她是麥潔昕,她的生命為他而綻放,是她賦予了質問的權利給他。
她了解浩揚,若沒有一個好的理由,她不可能使他死心的。
死心?若他的心死了,她又將依附什麼而生存呢?
一個口口聲聲宣稱愛她的母親,竟是親手將她推入這樣痛苦探淵的劊子手,這才是最最可笑的。
「浩揚,我不能丟下媽媽不理。」
「你又來了。」
「你別這樣,她是我母親,她很孤單的一個人在佛羅里達,教我如何不管她?」
浩揚再也坐不住,他站起來踱步到窗前,他快窒息,潔昕竟又拿這責任的帽子扣住他。
「原諒我。」
「難道我和你母親就無法共存嗎?」
「除非你們把我劈成兩半。」潔昕苦澀的說。
又或者她死,她相信死亡只是的毀滅,而她的靈魂便能同時擁有他們。
多好。這是她最期盼的結果。
「你母親來,就是為了將你帶回佛羅里達?」
「她只有我一個女兒,只有我可以依靠了。」
「那我呢?」浩揚痛苦的問著。他不願增加潔昕的困擾而為難她,但他更不願就此失去了她。
「我──我不知道。」
「你不能不知道。潔昕──我等你。」
「不──」她慌了,這不是她要的,她怎麼能要他等她呢?
「不?」
「等?你等什麼?等我媽百年之後嗎?我身為人子,如何能對自己母親做出這樣的詛咒?」
「我不是這個意思。」
潔昕坐在那兒,整顆心都揪在一起,要與他分開,她又何嘗不是心痛萬分?但她沒有資格要求他等她的。「別等我。我不能忍受你這樣漫漫無期的等待。」
「沒關系,我們可以像以前一樣,我飛去佛羅里達,我們不就可以見面了?」
「不可以。」
讓她母親知道他們藕斷絲連,她不會善罷甘休的,為了她那所謂的「保護她」,浩揚又會倒楣,到時候誰來救他呢?
「教教我該怎麼做?」
「你該和詩晴結婚,我根本就該在台灣見到你,就滾出你的生命,那什麼也不會發生,什麼都不會發生了。」
「閉嘴。」浩揚來到她面前,制止她這麼說,她怎麼後悔起來了?她怎麼能後悔?「你後悔了?後悔了是不是?我很抱歉為你帶來那麼多矛盾,但我是真心愛你。每次見你這樣痛苦,我恨不得以身相代,為你減輕一些折磨。」
「但我要如何要求你等我?我沒有資格。」
「你有。」他單膝跪在她面前,溫柔的說︰「因為我愛你。」
「浩揚,你要我怎麼說才明白?」
「讓我等你。我知道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我沒有再八年的時光給另一個女人,你等了我八年,我可以等你一輩子。總有一天,我們能感動你母親。」
「浩揚──」潔昕再也無任何話阻止他了,她忘形的摟著他的脖子,撲進他的懷里。
她相信,她絕對相信浩揚會等她──一輩子。
但她能要他如此嗎?
她不要,她不要他忍受孤單和寂寞,她不要他和自己一樣,為緊守一個承諾而痛苦、寂寞。
他要快樂起來,她不顧一切的犧牲,就是希望他能快樂。
突然,一個念頭由她腦中閃過。她在他耳邊低聲問︰「你有沒有空?我好想到你的農場去,不管我要不要走了,我們去農場一趟好不好?暫時忘掉一切,就我們兩個人去玩一天,一天就好。」
「如果可以,我希望農場能夠留住你──一輩子。」
「可以、可以的,能夠選擇的話,我甘心被你鎖一輩子,只要你陪著我,哪兒我都不想去。天涯海角,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歸屬。」
「潔昕!我愛你,我愛你。」他熱切的喊著,使潔昕的心沸騰了起來。
「我也愛你,浩揚。我愛你。」
「我們立刻出發去農場玩一天,任何事回來再面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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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他們抵達農場。
如今已是深夜時分,他們卻坐在屋里泡茶,兩人都想把握這相處的每一秒,不願浪費這美麗的環境。
她從未像這一刻殷切希望時光就此停住。潔昕偎在浩揚懷里思忖著。她願用一切來換取這一個心願。
「有什麼辦法可以不用過明天,太陽永遠都別再出來?」她孩子氣天真的問。
「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唯獨這一件,太難了。」
「人為什麼留不住時光呢?」
浩揚的手環住她,輕弄著她的耳垂。「可能因為人只有兩只腳,所以跑不過時間。只能干瞪著眼,看它一分一秒的溜過。」
潔昕拿起身旁的沙漏,擺在他眼前,「你知道嗎?以前我好喜歡看這個,見它一點、一點的滴著,我會好開心,今天我卻好想砸了它,有什麼可以教它停止再滴呢?」
「別傻了,沙漏沒有錯,錯的是人把握不了時間。」
「浩揚。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你會不會想我?」
「你不會離開我,沒有任何力量可以使你離開我。」
潔昕吸了口氣,悲裒的說︰「除了死亡,死亡是最無情,也是最無奈的。」
「潔昕──」
「死亡分隔了陳路和政宜不是嗎?」
「死亡帶走了政宜,為陳路帶來的卻是一輩子的痛。」浩揚停了一下,嘆口氣才又說︰「我絕不容許你這樣殘忍的離開我。潔听,沒有你的日子,我不過是具行尸走肉,生命便不再有任何意義。」
「有時候,人生有很多不得已。」潔昕嘗試著勸服他。
「如果死的是我,你要怎麼辦?」
「除了生死相隨,我能怎麼辦?不過你不會死的。」
「你剛才說──」
「說什麼誰管得著?我不許你死就是不許。」
浩揚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罵道︰「你這個小暴君,又專制又蠻橫,我怎麼會愛上你呢?」
「你偏偏就是愛上我了。現在,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別說一件,千萬件我都答應你。」
潔昕抓住他的手,固執的說︰「不許賴哦!君子一言,什麼馬也追不上。」
「千里良駒呢?我的馬廄里──」
「人家跟你說正經的。」她爬起來面對他,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對著我發誓,如果有一天我逼于無奈,不得不離開了你──譬如我死了──你一定要再找一個伴侶,陪著你共度余生,千萬別給我玩那個生死相隨。你發誓。」
「我不發。」浩揚氣得縮回自己的手,「你今天怎麼搞的?我們是來度假,為什麼盡說些掃興的話呢?」
「你先發完誓,我就不掃興了。」
「我不發。」
「你騙人。」潔昕轉過身去,氣呼呼的說︰「剛剛才說什麼都答應人家,現在要你發個誓都不肯,我再也不理你這個大騙子。」
「是你哄我上當的。」
「那是我的錯了,你的話可真容易追,連烏龜都追得上了。」
浩揚從後面抱著她,笑倒在椅子里。「你這個女暴君,發誓就發誓,我不搞生死相隨那一套行了吧!我留在陽界,為你獨守做老男人,和陳路做台灣最後兩個沒人要的老男人,你就在陰間幸災樂禍。」
潔昕靠在他胸前淡淡的說︰「我不會幸災樂禍,我只為你心疼,為我們的無緣嘆息。」
「昕──」
「記得我告訴過你,人活著有他的責任必須去盡。生死相隨並不難,反而,一個人堅強的活下去才是勇者。」
「可惜我不是勇者。」
「你必須是。」她這回可急了,他總是這麼教她放不下。「答應我,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會和陳路一樣做個堅強的勇者,會堅強活下去。」
「人生沒有你,我連活下去都沒有勇氣。」
潔昕摟著他的脖子哀求著,「答應我,別讓我走也不暝目。」
「你在說什麼傻話?」
「你答應我就不傻了。」
「好吧!我答應你了,別再說這種事了好不好?」
「好,不說不說。」潔昕絕望的吻他,眼淚不可自制的掉下來,她只希望浩揚永遠也別知道。
她將永遠記得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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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共度了愜意的一天,還是必須回到萬丈紅塵里。
潔昕一和浩揚分手便立刻找上了詩晴。她必須有她的承諾──絕望得想要──然後她可以安心的走了。
「找我這麼急有什麼事?」
「對不起,中午時間把你硬拖出來。」
她露出那一貫甜美笑容,搖著頭,「說什麼傻話?我是被你說話的樣子嚇到了,你沒有什麼吧?」
「我沒事。」
「可是你的眼楮有事。」
潔昕閉上眼,將頭一偏才又說︰「我媽咪來台灣,要我和她一塊兒回佛羅里達。」
「怎麼會這樣?」
「我必須要走。」
「浩揚怎麼辦?你們歷經那麼多事,好不容易以為可以永遠在一起,竟然又出了問題。」潔昕在她眼里看到的關懷,使她能安心做她要做的事。
「也許我和他真的沒緣,否則也不會繞了一大圈以後,又將大家帶回了起點。我累了,詩晴,浩揚注定屬于你的。」
「胡說。」
「別否認,你愛浩揚不是嗎?」
詩晴咬著下唇才下了決心,「是的,但那只是一段很不成熟的愛戀。看到你們這樣的愛,我才了解到自己有多幼稚。我真心成全你們,更希望你得到幸福。」
她相信她的真心,可惜自己與浩揚的情分,卻是早八百年前便已注定的一段孽緣。不可能有結果,誰都沒有能力改變,更何況柔弱的詩晴?
也許,下輩子──
她現在只有寄望來世了。
潔昕嘆了口氣裒怨的說︰「不是我的,再怎麼爭都沒有用。」
「你不可以追麼快投降。」
「我一直都不是認命的人,盡管我的生命已經一團糟,我卻毫不甘心去爭,去與命運對抗。可是今天我看破了,一切在冥冥中早有定數,沒有人逃得過。」她苦澀的攪著那杯黑咖啡,她相信自己一定喝不出那咖啡有多麼的苦。「看看我,多年前和多年後的我,面臨的竟是同樣一個命運,我只是帶著你們大家兜了一圈,現在,又站回起跑點上。我輸了,詩晴。」
「不是,不是這樣的。」
「我只希望,現在認命不會太遲。」
「你瘋了,根本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麼。」
「答應我,照顧浩揚。」
「你真的要走?」
「是的,我要走。」潔昕語帶雙關,卻只有自己知道。「相信只有這樣,我才能同時擁有他們。」
「浩揚不會肯的。他寧可挑戰全世界,也不願意失去你。」
潔昕知他八年了,她會不明白嗎?但人生有很多時候充滿無奈,很多事不是人可以抗拒的──例如死亡。
死亡,可以結束很多事,但結束不了她的感情。
也許浩揚有一天會明白,這是她唯一能夠選擇的路,只因為她愛他勝過一切。
「你答應我,好好照顧浩揚。」
「潔昕──」
「求求你──」
她不是能讓人拒絕得了的,在萬般無奈之下,詩晴只有點頭,「好,如果你回去了,我替你照顧他──等你回來。」
「如果我回得來,我會的。」
「你當然回得來,難道你真要在佛羅里達待一輩子嗎?」
潔昕牽動嘴角,苦澀的笑著。「記住你答應我的話,我實在是因為在台灣沒有朋友,才把他托給你。」
「別這麼說,現在交通發達,佛羅里達也不是很遠的。」
「是啊!佛羅里達並不遠……」
但已陰陽相隔,想要再見一面,卻難若登天了。
詩晴得趕回去上課,並沒有久留。
一切事情都交代完了,對潔昕而言,她的使命、她的責任終于得以卸下。
她駕著車,來到浩揚恢復記憶後帶她來的那個沙灘。對她而言,這兒充滿回憶且別具意義。
此刻,她多想簇擁大地。
原來,人面臨死亡竟是充滿不舍。
她終于一步步走向海里,浪花打在她的身上。腦海中一一浮現出每個人深刻的輪廓︰浩揚、阿育、父母、晶晶、逸杭及陳路……還有那個無緣一見的政宜。她仿佛听見他們在遠方叫喚著她,然後再也沒有意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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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揚在趕到醫院之前,收到了潔昕的信──那封她唯一的遺書。
浩揚︰
我從來不知道筆桿是那麼沉重,千言萬語都不足以代表我此刻狂亂的心︰痛苦、矛盾、絕望。
原諒我選擇死亡,來做長強烈無言的控訴︰上天的不公平、父母的不了解……這才知道我的一生竟是那麼失敗,不論哪一方面都是輸家。
浩揚,寧可死,我都不走。在這塊土地上,我已經錯遲了二十個年頭,這短短兩年里,竟引發我強烈的感情。我要死,也要死在這里,而不做異鄉孤魂。看來,我並沒有機會認識它了。
記得你答應我的承諾,好好堅強的活下去,這一次,別再對我食言,讓我平靜安心的走。如果死亡,真的能讓我同時擁有你和媽咪,那我很願意這麼做。
回首過往,這一生盡管風風雨雨,但我從不後悔在八年前與你相遇。就讓一切隨著我的生命結束,原諒我曾經將阿育帶進你的生命。
我愛你,就算一切再重來,你仍是我生命里永不後悔的抉擇。我不後悔、不後悔……
永遠愛你
潔昕絕筆
浩揚緊緊握著信,盯著床上昏迷不醒的潔昕。
「回去休息吧!」他感覺是晶晶在對他說說。「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醒。已經兩天了,你別自己先病倒。」
「我不累。」
「別逞強了。」逸杭也在一旁勸著。「連麥伯母都回去了,因為她知道自己需要保留體力,等潔昕醒來。」
「我還撐得住。潔昕正在和死神搏斗,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棄她于不顧?」
「浩揚……」晶晶還想說什麼,卻被逸杭給攔住了。
「最多就準你再撐一天,不過,你得答應說你會閉上眼楮休息、休息,反正有特別護士。等潔昕醒了,她自然會叫你的。」
「好吧!」
逸杭听了,才滿意的和晶晶一塊兒出去。
晶晶卻不服氣的大罵︰「你為什麼不把他勸回家?這樣下去,鐵打的身體也會出事!」
「我只是將心比心,他現在整顆心都在潔昕身上。你怎麼有辦法將他拖離那個病房半步。」
晶晶嘆了口氣,皺著眉頭說︰「幸好是被救起來了,可是她怎麼那麼傻,跑去自殺?天下間,有什麼事情沒有辦法解決嘛?」
「我作夢也想不到,她竟有自殺的勇氣。」
「除非萬念俱灰,否則她是不會自殺。」
逸杭突然想到,「前兩天,她才和浩揚去了農場一趟的,實在不明白她為什麼一回來就自殺。」
「也許她去農場前,已經有了輕生的念頭。」
「會嗎?」
「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她也太傻了。」
晶晶往身旁的椅子一坐,「為什麼舅媽會說是她害了潔昕?」
「可能她覺得是她要潔昕回佛羅里達,她才會自殺的。」
「這不是理由?」
「為什麼?」逸杭倒覺得合情合理。
「潔昕不會因為這樣就自殺。除非……」
「什麼?」
「除非她知道回佛羅里達,便再也見不到浩揚,所以她寧可死在這兒。」
「怎麼可能?」逸杭否決她的判斷,也從她而前坐到她身旁。「現在交通發達,坐十幾小時的飛機,不就可以會面了?」
「對,合情合理,但如果有人不讓他們再見面呢?」
「你舅媽?」
「如果不是因為舅媽堅持,她不一定要帶潔昕回去的,這兩年不也是過了,而且事情的發生未免太巧合,兩年來都沒事,但一要求舅媽幫浩揚的開始,便出了狀祝。」
逸杭實在無法相信一個母親竟逼死自己的女兒。
但適才那番話,與楚雲寒的反應一比對,立刻做了印證。看來,那是個很古怪的家庭。
「不過,你舅媽還是幫了浩揚。」
「也許這就是要潔昕回佛羅里達的條件。」
「也許吧!」
晶晶見他滿頹喪,忍不住問︰「你是不是也有事?」
「你看得出來。」他開心晶晶還是很關心他。
「公事很忙是不是?」
「那都還是小事,你一定猜不到,我爸媽要回來了。」
「怎麼這樣?他們不是去旅行要一段日子嗎?」
「誰知道?」
晶晶不免為逸杭擔起心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個時候,浩揚根本不可能和你回公司,他整顆心都惦記著潔昕,你怎麼辦?」
「現在楚阿姨和麥叔叔──你舅舅、舅媽都發動了個人力量,全力幫助我們。」
「看來這是潔昕自殺唯一的收獲。」
「我也知道他們會這樣,全是為了潔昕。」
晶晶只覺得人總是到了遺憾產生,才想要去彌補。
「看來,你大哥手上的那封信,是解開潔昕自殺的鎖匙。」
逸杭頗為同意,「她居然只留下那一封信,也沒寫給其他人一字半句。」
「那是因為她生命里最重要的是浩揚。」
「那你呢?」
「也許她在面臨死亡的時候,會想一想我們每一個人。」
逸杭知道她是故意的,卻不容許她再逃避。這些日子來,所發生的每一件事情,對他都是很大的沖擊。潔昕和浩揚的愛,更是感動了他這位大男人。「告訴我實話,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呢?」
「現在別說這種事。」
「你不願意談,是不是因為怕傷害我?」
「逸杭──」
「你有沒有一絲絲喜歡我,有沒有?」
「有,」晶晶沒考慮一下便坦白。「我喜歡你,不只一絲絲那麼少。」
「真的?」
「真的,但連我自己也沒有把握──是不是有一天我會愛上你?逸杭,我不敢給你希望,更怕自己會傷害你。」
「沒關系。」听了晶晶第一次那麼坦承的話,他的喜悅不是任何言詞可以形容的。「沒關系,我情願有希望。晶晶,我願意賭。」
「如果輸了呢?」
「那我會認,每一個賭徒都有接受失敗的勇氣。」
「但願你說得出做得到。」
「我會的。」若不是這偶有路人,他就會忘形的抱住晶晶。她真是一個很可愛的女人。
他暗暗發誓要再努力,非追到晶晶不可,沒有她的人生,是不會有任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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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潔昕這樣躺在病床上,浩揚心如刀割。
她居然選擇死亡?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痴傻?
讓一切隨著我的生命結束……
不會,不會結束的。
他們八年的感情,歷經種種考驗,她怎麼敢用死亡來讓一切結束?她必須活著,必要時要活下來。
然後他說到做到,他會把她鎖在身邊,不許她再有做任何傻事的機會。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
是詩楮。
「潔昕怎麼樣?」
浩揚用雙手蒙住臉,痛苦的回答︰「她還沒有醒,還是老樣子。」
「你看起來比她更糟。再這樣下去,你捱不住的。」
他困難的搖搖頭,「我要等她醒,我要親自問她,怎麼可以選擇這樣可怕的路?是誰給她的權利?」
「浩揚──」
「對不起,我控制不了自己。」他看見她手里已插入瓶子的花,「白玫瑰?」
「是她告訴我的,潔昕說,她最喜歡白玫瑰。剛才經過花店,所以我買了一點。」
「對,她最愛白玫瑰,你不覺得白攻瑰與她很相配嗎?」
「一樣孤傲、冷漠。和你很像。」
浩揚牽動著嘴角。不禁看向潔昕。
他與她是那麼相似,兩人都那麼倔,所以也愛得這麼固執。
他恐怕窮此一生,都找不到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而她又如何要求他另覓伴侶呢?詩晴可以是好友、是知己,甚至是妹妹,但絕不會是他刻骨銘心的對象。
突然,他見她的手一動,眼皮也動了一下,「她醒了!」這是浩揚第一個反應,「她醒了,詩晴,快叫醫生,快去,快去叫醫生!」
「哦!」
等醫生替她檢查完,他們才又進了病房。
潔昕看起來好虛弱。
「你怎麼樣?」浩揚關心的問,早把剛才決定要對她做的事,拋到九霄雲外。
只見她頗為難的搖搖頭。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你餓不餓?醫生說你可以吃些流質的東西,你想不想喝牛女乃?」
她又是搖頭。
「那你要什麼?傻丫頭,你怎麼真那麼傻?」
「對不起。」她好不容易才說出這句話來。
「你別道歉,很累是不是?」
潔昕抬起手,撫過他的臉頰輕聲說︰「你也沒有休息是不是?」
「我不累,只要你沒事就好了。」
「對不起。」
詩晴悄悄退出病房,內心充滿感動。她從沒見過浩揚像潔昕醒來的那一刻那麼開心。
那個傻女孩。浩揚注定屬于她的,她牽動了他的悲喜。而她衷心的祝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