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不悔 第五章 作者 ︰ 蘇雨婷

坐在辦公桌前,伊嵐完全沒有心情辦公,滿腦子全是疑慮問題。

事情似乎多听一句話便多復雜一分,根本就不能夠得到什麼答案,千頭萬緒,剪不斷理還亂。

看來知道這事的人不少,除了叔叔、女乃女乃之外,可能還有王媽。但她卻無法聯想整件事該如何串連,誰又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呢?若假設與卓家有關,他們又站在何等地位?

而又有誰與此事有關?

第二把鑰匙真在女乃女乃身上?

第三把鑰匙的主人又是誰?

看來,除了了解實情的當事人,沒有人可以為她解答。

為了不增添卓風和葉士的負擔,她再也沒有把姚家人的反應向他們告知,因為,她可以肯定,三個臭皮匠只會將事情弄出更多的問題,已經沒有再試的必要。

突然桌上私人電話響了,把她嚇了一跳。

‘喂!’電話兩端的兩人同時出聲音。

‘叔叔。’伊嵐十分疑惑,他好像從未主動找過她。

‘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談一點事情。’

她看一下表,猶豫一下才說︰‘中午一塊兒吃飯。’

‘那中午在你公司樓下的餐廳。’

‘我無所謂。’

‘中午再聊,我趕著開會。’

掛上電話,伊嵐突然想到,前一陣子她才懷疑女乃女乃和叔叔是凶手,謀殺了爸爸、害了媽媽;可是,女乃女乃前些日子的反應卻也記憶猶新,她似乎對卓家十分的反感。為什麼?

卓風剛回到台灣時,女乃女乃並沒有這樣的反應,究竟是為什麼呢?

她似乎越想,事情便又復雜了一分。可是她該怎麼知道那沒有問題的答案?

叔叔今天找她又為了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伊嵐感受得到中午赴叔叔的約是自找麻煩。可是,她還是來了。從剛才一進餐廳她便覺得叔叔有事,可惜她什麼也猜不到。

‘今天不和卓風一塊吃飯,他有沒有不高興?’伊嵐也不明白,為何叔叔總將他倆拉一塊,難道過來人真的眼楮比較利?

她只知道過來人會有比較多的體會。‘不和我一塊兒,他可以陪女朋友,妹妹和女朋友間還是有距離。’說這話時,她酸溜溜的語氣,姚允仲不可能感受不到。

‘你很愛他?’

她沒有否認,也沒有開口。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他不會喜歡我的。’她先潑了自己一盆冷水。

‘為什麼不試試看?如果你不愛他,就不會委屈自己放棄姚氏總裁頭餃,陪他創業、吃苦。他的生命里,最重要的應該是你,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你應該給你們一個機會。’

伊嵐苦笑著,一切怎麼會那麼盡如人意呢?上天不可能厚待她的,叔叔對她的信心,可能和個人因素有關,她不會相信,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女人味的姚伊嵐,眼高于頂的卓風如何看得上。她情願永遠在他們之間系著兄妹情就夠了。

‘做兄妹比什麼也沒得做好。’

‘叔叔幫你說。’

伊嵐露出疑惑的眼神,為什麼女乃女乃那麼排斥卓風,而叔叔竟希望將他們拉一塊兒?有生以來第一次,伊嵐發現女乃女乃和叔叔間少了默契。難道他們真的只是為她好?

‘別再說他,一切順其自然吧︰’

‘你們現在是不是在查大哥和嫂子的意外?’叔叔問得她毫無防備,教地無言以對,根本不知如何招架。

看來叔叔真的無所不知。

‘不要再查下去。’這話完全像在命令,相當權威。

‘為什麼?’她本能的反抗。

‘不要問。’

‘如果不告訴我原因,我不會放棄。’

姚允仲有些著急。‘知道太多,對你沒有好處,只會惹禍上身,伊嵐,我們都不希望你有危險。’

‘像爸爸和媽媽一樣?叔叔,你告訴我,爸爸和媽媽的意外是怎麼回事?’

‘別再問了。’姚允仲皺起雙眉,深吸一口氣。‘今天找你出來,就是想阻止你再調查下去。伊嵐,事實的真相並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其間牽扯太大。你何必問,為什麼一定要知道?’

‘難道真相這麼見不得人?’

姚允仲似乎默認了。

伊嵐扔下刀叉,難以置信的望著他,情緒有些激動,‘你,是你。你和女乃女乃是凶手,你們是凶手,是你們。’

‘伊嵐。’她坐到她身旁,拉住她,穩著她的情緒。

‘凶手!’伊嵐鄙夷的甩開他的手,像他有傳染病似的躲開。‘我居然和一群凶手共同生活了二十年,我都覺得自己髒。’她含著眼淚,真的受到很大傷害。‘別再虛情假意,我會報警,我要你們受到制裁。’

‘你冷靜一點,事情不是這樣。’

‘你為什麼不否認?’

‘你听我說好不好?’

‘不!’伊嵐推開椅子,離開餐桌,走出餐廳。

地想跳開這一切。為什麼凶手竟是她最親近的兩個人。叔叔為什麼不否認?為什麼又說她弄錯?事情為什麼這樣復雜?

她突然覺得自己無所遁形,最後她回到辦公室,而卓風已經在那兒等地。

見她這模樣,他真的嚇呆了,連自己的來意都忘掉。

他把伊嵐摟在懷里撫平她不安的情緒。‘出了什麼事?’他在她的耳畔輕聲的問。

她只在他懷里不安的搖頭,整個人像完全崩潰似的。

‘不說,我們不說。’卓風安慰著她。他只想揍扁那個讓她變成這樣的壞蛋,根本也無心理會究竟出了什麼事。

她不停的啜泣,經烈日曬射過的她看來很虛弱。

‘她怎麼了?’葉士沖進她的辦公室慌張的問,他原先是來找卓風的,沒想到,竟見到這樣的伊嵐。

他們讓她在沙發上坐下,讓她休息一下,也為她擦上涼油。

‘她到底受了什麼刺激了?’葉士緊張的問。

卓風先給三人倒了酒,松弛一下自己,才說︰‘我也不知道,吃過中飯回來,她就變成這樣,不過我想她已經解開整件事的謎底,知道誰是凶手。’

‘誰?’

‘不知道,可能是和她關系很密切的人,不然她不會受到這樣的刺激,完全失控。’

葉士想了一會兒,立刻有所領悟。‘你是說她叔叔?’

‘不排除這個可能。’

‘難道凶手真的是他。’望著她,葉士自言自語的想著。

這時伊嵐的眼皮動了一下,人也漸漸蘇醒。

‘好一點沒有?’卓風關心的問。她的樣子楚楚動人,誰看了都會憐惜。他卻萬分心痛那個生龍活虎的姚伊嵐哪兒去了?

葉士扶她起來,把酒交給伊嵐,她毫不猶豫一飲而盡。‘謝謝!’地由衷誠心的說。

也不等他們開口追問,她主動的把這些日子的發現及適才發生的事情向他們說。

‘這樣看來,你叔叔的嫌疑很大--’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伊嵐走過去接。听完後她整個人愣住了。

葉士接過時,對方已經掛線。

‘怎麼回事?’

‘叔叔不是凶手。’她痛心的說。

‘為什麼?’

‘叔叔死了,他死了。’不知道為什麼,她很鎮定。也許這已不是第一次,也許,她身旁的意外太多了。

‘剛剛誰打來的?’

‘警察局。’

‘他怎麼說?’

‘他們從叔叔身上找到我的電話,現在要我去認尸。’

葉士在她身邊。她的心疼,他比她痛十倍,更希望代她承受這一切的一切。‘我們陪你一塊兒去。’

伊嵐感激的點頭。‘是交通意外,肇事者事後逃走了,現在在找目擊證人。不是意外,絕對不是意外,不會那麼巧,不會有這麼多的巧合,可是叔叔他什麼也不肯說,這個凶手的目的是什麼?’

‘凶手並不知道你叔叔會守口如瓶。’

‘一會兒到了醫院,什麼也別告訴警方,知道嗎?’卓風小心的叮嚀。

‘別說了。我們先去醫院。’

‘女乃女乃怎麼受得了。’伊嵐一直提醒自己要堅強。白發送黑發,這種喪子之痛,她竟前後經歷兩次,任她再堅強教她如何承受。

已經入了秋,天氣還很炎熱,就如仲夏那般。可惜,再好的天氣也都提不起伊嵐的興致。

叔叔已經下葬了。,女乃女乃的傷痛深深觸動她的心鉉。

她沒有勇氣回去看女乃女乃,要不是她,叔叔不會死。是她的任性,害死了叔叔。就像當年,如果她肯開車送媽咪去花市,媽咪也不會動也不動躺在病床了。

這麼多的悲劇、遺憾全是她一手造成。找來找去,想知道誰是凶手,其實,凶手就是她。根本是她推波助瀾一手促成所有遺憾的。是她給了那個真凶有機口乘。

她根本就是幫凶。她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伊嵐--’葉士見她站在陽台上吹風,把她拉進來。又講著那重復得已經快爛了的台詞。‘別難過,事情巳經過去,傷心也無補于事。這個樣子到底在折磨自己,還是在折磨我們這些關心你的人?你還有工作,還有家,難道你想這麼放棄自己?’

‘我好痛苦,我真希望死的人是我。’

葉士氣憤的抓住她,想將她搖醒。‘親者痛,仇者快。你怎麼可以這樣自暴自棄?以前的伊嵐哪兒去了?你的埋想、抱負、父仇、母恨、你叔叔的冤死呢?難道你要這麼算了?一個挫折就可以將你擊倒,讓你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嗎?你別忘記,你是姚伊嵐,你不可以被打倒。你是無敵的,你不記得了嗎?’

伊嵐閉上雙眼,她想逃避拒絕接受他這些話,如果她一直是這樣,對一切視若無睹,叔叔不會死,她是個間接害死人、雙手染上血腥的凶手。她只希望有地方可以讓她躲,不必要她面對現實。

她現在幾乎足不出戶,什麼都荒廢了。她怕見陽光,更怕面對自己。她想死,卻沒有勇氣。因為這世上有太多她放不下。

躺在病床上的媽咪、孤獨的女乃女乃,還有爸爸留給她的責任--姚氏,及最關心她的兩個人--卓風和葉士。這全是她的牽掛、她的不舍,她怕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姚家,更怕辜負了爸爸的期望。

一直以來,她為著別人而生存,現在,她選擇生存的原因也是為了別人。所以她縱使把自己輸掉,她還擁有一切。只要她有勇氣,世界可以由她來掌握。

‘到底什麼時候,你方可以站起來,重新振作?’葉士望著她痛心的問,她的逃避一直是他們最擔心,更怕她一輩子如此。‘你忘了你媽咪還在醫院,你有多久沒有去看她,你是不是連她也想放棄?’

伊嵐看了葉士一眼,這一刻,她眼中閃著一份情緒。她會緊張,原來她還在乎的。

‘別讓你叔叔死不瞑目,我們要努力查出凶手。’

‘不--’伊嵐使盡全身力量推開他。‘不要,不要,別再查下去了,我什麼也不想知道,意外也好,人為也罷。都過去了,我不要再查,你們也別再查,就這樣算了,誰也別再管!’

葉士真的難以置信,這話會是伊嵐說的嗎?‘為什麼?為什麼不查下去?為什麼要放棄?’

‘平平靜靜過日子不好嗎?我很累,我再也不想管了。’

‘你真的變了。’

‘我不想再有人犧牲,葉士,現在我們連凶手是誰都不知道,敵暗我明,輸定了。我不想再失去你們任何人,你知道嗎?我再也輸不起了。’

‘我們不一定會輸。’

伊嵐露出苦笑。她那美麗的眼楮,因傷心過度,已不再光彩。‘我輸得還不夠糝嗎?’

‘你這就叫慘?你不應該這樣容易被打倒,伊嵐,一切都過去了,站起來吧!我和卓風永遠都在你身邊,就算你把一切都輸掉,我們也不會離開你。’

伊嵐心里明白,听了十分感動,她這一生最無憾的,就是能夠與他們相識。這兩個全世界最好的男人同時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他們總是呵護著她、疼愛她,讓她在失去家庭溫暖之余得到了安慰和鼓勵。

‘我知道你們對我好。’

‘那就別教我們為你操心,明天出去走走。’

伊嵐真是不忍心拒絕他,最後只得點頭。

‘我讓卓風明天接你上班。’

‘不用。’她拉住他,欣慰的笑了。

她不傻,怎麼會不明白葉士對她的感情。只可惜,除了卓風她不會再愛別人,否則將感情寄托給他,絕不會是種錯誤。

她常覺得愧疚,希望可以回報他什麼。但感情是無價的,不是任何東西可以衡量。

‘答應我,你們不會再插手查這件事情。’伊嵐慎重其事的懇求。‘答應我,好不好?’

‘為什麼?’

‘難道你還不明白?’

葉士嘆了口氣,伊嵐的善良是她最大的弱點,她總是為人著想,不願傷害任何人,所以最後受傷最深的總是她自己。‘就因為你叔叔的死,我們更要查,凶手不能逍遙法外。’

‘我不要--’

‘別說傻話。’葉士阻止她再說下去。

‘我真的怕他會對你們不利。’

‘不要擔心。’葉士握著她的雙手,拉起來輕吻一下,又放下。‘我們對你更放心不下。你是女孩子,自己要小心。’

‘我會照顧自己。’

葉士還不放心的搖頭。‘最好今後你到哪兒,都有我和卓風照顧,在公司是他,下了班由我,這才最保險。最好土、下班我們也接送,那就更萬無一失。’

‘不用這樣夸張吧!’

‘最好你可以習慣。’

伊嵐學習著他的口氣說︰‘最好我可以有充分自由,不會受到精神虐待。’

葉士明白了她的意思,兩人相視而笑。

他真希望,笑容可以在她的臉上掛一輩子。

逃避這麼久,伊嵐終于還是再回到姚家。

家,變得好冷清,又由于它本身的陰涼,真讓人打心底發寒。

這樣大的一棟房子,人丁居然如此單薄,毫無生氣。

伊嵐在大廳角落見到坐在搖椅上的女乃女乃,才幾天沒見,她蒼老了好多。叔叔的死,對她一定是不小的刺激,她已經一把年紀,兩個愛子卻相幾先她而去。

看來,上天也沒有厚待過她。年輕守寡,年老喪子,人世間最淒涼的兩個經歷她全遇上。這一生,她總是孤孤單單的,個性嚴謹,教她根本沒有享受過親情。其實,她深愛著身邊的每一個人,只是她愛的方式不同,又不會表達,所以她沒有機會認識親情,難道,這真是她的錯嗎?也許,這是活在傳統的過去與現在女人的悲哀吧!

‘女乃女乃。’伊嵐走到她身旁輕輕的叫她,見她合上雙眼,可能是怕吵醒睡夢中的她吧!

她睜開眼見到伊嵐,露出難得的和藹笑容。‘什麼時候回來的?王媽呢?讓她給你倒茶,還是喝果汁?女孩子喝果汁對皮膚好。’

‘女乃女乃,不用了。’伊嵐很開心,她們似乎已完全拋開所有芥蒂與過往的不快,也許,重新出發對她們都好,畢竟,人是為明天而生存的,活在過去只有痛苦。

‘你渴了吧!’

‘不用,這是我自己的家,要什麼我自己來。’伊嵐蹲在她膝前握著那被歲月洗滌過、滿是皺紋的雙手,提醒著她。

‘家?’她望著那雙迷蒙的眼楮說,‘這還像個家嗎?冷冷清清,連針掉落地都听得見聲音。這也叫作家嗎?’

‘女乃女乃?’

‘是我把你逼走,伊嵐,你很乖,全是女乃女乃不好,你爸爸沒有選錯人,只有你才配做姚家的繼承人。女乃女乃太胡涂,君豪,他只會畫畫,我不該逼他,姚氏有你,我可以放心。’

‘女乃女乃。’她听得很害怕,女乃女乃的語氣教她恐懼。

‘你可以原諒我嗎?伊嵐。’

‘我早已經不怪你了。我們是一家人,怎麼會有隔夜仇呢?’

‘姚氏現在群龍無首--’

伊嵐堅決的承諾,‘我現在搬回來住,到姚氏工作,也許我什麼都不懂,但我會用心好好學的,我保證。我們全家一塊兒努力,這個家會更好的,我也不會議姚氏垮,不會毀了姚家的心血。’

‘我相信你。’

‘如果您嫌家裹太冷清,可以讓君豪回來。’

‘不要--’她的樣子既害怕又緊張,伊嵐也不明白她為何如此。

‘女乃女乃。’

‘別讓他回來,孩子,你也別留下。走,去找君豪,別留在台灣。姚氏已經不重要,最要緊是你們兩個姚家的血脈,我不能再讓你牽連進來,不能再--’

伊嵐握著女乃女乃的手,她知道女乃女乃不安。‘我不會去下您,更不會離開台灣,我的根在這里,家在這里,女乃女乃,我不會走的。但是我答應您,為了這個家,為了姚氏,更為了您和君豪,我會好好的活下去。’

她沒有說話,但伊嵐突然明白她的心情。她身上也背著沉重的包袱,要伊嵐走,等于準備放棄姚氏。她一向那麼堅強,好面子,可是為了兩個孩子,她情願不顧一切,但伊嵐知道她不會走的。

叔叔和媽咪沒有說錯,她們竟是如此的相像。因為,伊嵐也不會選擇離去,她要留下與敵人對抗,她相信有一天,她會嬴的。

‘女乃女乃,其實這個家除了我們還有很多人,像王媽、陳伯,我們都是一家人,不會分開的。’

‘你自己要小心。’女乃女乃似乎看見了她的堅持,便不再強硬要求她走。

伊嵐真的很想開口問女乃女乃害怕的是什麼。但為了怕她又難過,只有忍下。

叔叔的死,對女乃女乃的打擊已經夠大,她真的不願再多生事端。就像女乃女乃擔心她一樣,她也不願再拖人下水。尤其是葉士和卓風,他們對她那麼好,她又豈能忘恩負義呢?

看來做人對凡事睜只眼,閉只眼還是好的。

卓風看著伊嵐收拾一件件的東西,她在這個辦公室有好多年了。就算她真的打算永遠離開這兒,她的這間辦公室他也舍不得讓任何人搬進來。他真的不明白,自己居然會這麼難過,她只是離開這兒,並不是永遠離開,但他那種感覺很復雜,其間真的有一股失落感。

不像失去一個好拍檔,好妹妹,倒像是某種東西永遠失去。感情嗎?他不知道。

但伊嵐這一走,他們之間無形中將會多了道城牆。她將執掌姚氏,她的身分將不同了。

而這種距離,教他心痛。

整理告一段落,她才抬起頭來,環視這間辦公室,她在這里逐漸的成熟長大,真希望能留住每一份記憶,一處處她都很仔細的看著,把能留的全部留住。

‘沒有想到,在「卓伊」我居然一待就是五年多。’

卓風也陪她看著。‘看來這里永遠都有你的影子,因為你的名字在這里,只要公司存在一天,我就不會改掉它。’

‘我怕未來大嫂吃醋。’

卓風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听她這樣說,他的心居然抽了一下,是因為他在心痛?不過他還是很理智的解釋,‘你是我妹妹,疼你是應該的,「卓伊」你也花了很多心血,我希望永遠都有你的影子,希望永遠都可以感覺你的存在。’

‘我很開心,真的。’伊嵐走離辦公桌到他面前。‘其實縱然姚氏頭餃再大,最教我懷念還是這里,我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在這兒曾經經歷過的一切。五年前,我什麼也不懂,是你收留我,教我做人,讓我知道人生除了過去、未來,還有許多要珍惜。’

‘你真的沒有讓我失望,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伊嵐感激的望著他,如果他曾經對她搖頭,她不會有今天,是他不斷鼓勵與支持才有今天的姚伊嵐。

當年,若沒遇見他,也許她真的會一事無成,還是個小太妹。卓風真的改變她的一生。

‘我真的很抱歉,說走就走,讓你一點準備也沒有。對不起!’

‘你已經做好移交,對公司也不會造成什麼影響。你叔叔已經不在,遲早你必須要回去,姚氏畢竟是屬于你的。’

她輕嘆了口氣,有感傷更帶著遺憾。‘不管我做什麼,對或者是錯,你總是支持我,從不潑我冷水,所以在社會上這條路,我走得比別人輕松,今天離開這里,以後做錯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沒有你在我身邊--’

‘你該對自己有信心,拿出你的勇氣和魄力來,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卓風站在她面前握著她的手臂,給她信心。她其實還像個孩子,做任何事都需要鼓勵。‘你應該抬起頭,對自己充滿信心才對,這才像你。’

伊嵐露出笑容,用力的點頭。

‘大哥,謝謝你。’

‘兄妹之間謝什麼,大哥也希望你贏。’

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雖然一直希望改變兩人的關系,但她更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能會不同。卓風對她呵護備至,當然是因為他們是兄-,如果有一天這關系不存在,那她想見他都難了,做兄妹也比得上什麼皆做不成。

她坐到椅子上,拿起那張沒有收的相框。‘我永遠都會記得你、感激你。’

‘傻丫頭,我不要這些。’

‘我知道。’

卓風拉起它的手,態度十分認真。‘答應我,你會好好的。’

她猶豫了一下才點頭。

‘記住,我永遠在你身邊。’

‘我永遠也不會忘。’

听了這承諾,他才算放心,欣慰展露笑容。他明白自己無法留她一輩子,縱然她有心,但現實不允許,世上不是只有他們倆。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抱著能留她一天是一天的想法,他是那麼不願意失去她,而這種心態究竟是什麼連他也不知道,更不想深究。

‘如果有什麼不開心隨時找我。’

伊嵐像個任性的孩子,頑皮的問︰‘你有時間嗎?’

‘不管多忙,隨傳隨到。’他這話很真心,一點也不像在敷衍。這很像他對伊嵐的態度,他一直都很認真,從來不會說些不實際的話。他身兼多職,同時為她扮演許多角色。

雖然她很開心,但一想起他的動機,只因為她是他唯一的親人,她便覺得心痛。

卓風說過只要她快樂,而他真的很努力在做。

‘我怕姍姊不開心。’

‘不要提她。’

伊嵐知道自己說錯話,仍然堅持的說︰‘最近,我的事……,你花了很多時間在我身上,相信姍姊一定不高興,你更有理由和她吵架然後一拍兩散。’

卓風好奇的抬頭看她,他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

‘為什麼你不喜歡姍姊?’

‘小孩子別多事。’

‘我不是小孩子,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你比較喜歡思敏姊。’

他保持沉默,和伊嵐談這事,真不習慣。

‘其實姍姊也沒什麼不好。’

‘因了解而分開,你不懂嗎?’

‘思敏姊就適合你?’

‘你為什麼對思敏特別反感?’第一次,卓風點破她的態度,他向來是不說明的。

‘我覺得她怪。’

‘為什麼?’

伊嵐甩了甩頭,頗為苦惱。‘不知道為什麼,打從第一次見到她,她給我的感覺就很怪,我覺得她很危險。’

‘你太多心。’卓風笑著說。

‘但願是我多心。’

伊嵐太了解他,再作什麼解釋他也不會听得進去。

見到她眼中的失望,卓風釋懷的說︰‘最多答應你以後我自己會注意。倒是你,一定要小心,我真的很擔心你會是凶手的下一個目標。他似乎一直在針對你們姚家下手。’

‘我知道了。’

卓風回到辦公室就見到思敏在等他。

‘你的秘書說你去送伊嵐。’

‘她今天離開公司。’他為自己倒杯酒,穩定情緒。他真的不開心,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算見到思敏也平復不了強烈的失落感。

‘她回姚氏去了。你沒送她?’

‘葉土來接她。’

‘所以你不高興。’她這才恍然大悟。

‘我沒有不高興,我和葉士都關心伊嵐,我們都是伊嵐的朋友。’他盡量掩飾自己,卻不成功。

‘朋友?’她的聲音帶了淒涼和悲哀。‘這麼簡單?’

‘什麼意思?’

思敏皺著眉頭,她不明白男人為何總喜歡逃避。‘兩個男人。一個大哥,一個哥兒們,都說是她的好朋友,可是你不覺得你們為她所做的一切已經超過極限?你在妒忌,妒忌你的小妹妹,寧可葉士送她,也不要你這個大哥順路迭一下。’

‘我沒有。’

‘你在騙自己。’

‘她是我妹妹,愛上她豈不是?我們是兄妹感情。’他說得理直氣壯。

她卻知道他只是虛張聲勢,說服自己,他的態度太明顯,根本逃不過她的眼楮。不然她不會--吃醋。

‘你們根本不是親兄。’

‘她喊我大哥。’這一刻,卓風突然覺得她難以忍受,為什麼她一定要逼自己承認,他愛上了他的妹妹?一個當他是大哥、喊他大哥的女孩子。他雖然在外國長大,但伊嵐教了他很多倫理,不管怎麼說,他們的兄妹關系是改不了的事實。

‘也許是當局者迷吧!’

他看了她一眼,不願再爭辯。清者自清,哥哥吃味妹的醋也算正常。

一直,伊嵐算是他唯一的親人,所以她的離去,他會心傷,人都是有佔有欲,而他對伊嵐,縱然只是兄妹,也不願有人來分享這感情,所以他不開心。這是他想得出,給自己最好的解釋。

卓風駕車十萬火急沖到醫院,見伊嵐手纏著紗布,葉士陪她走出來。

‘你沒什麼吧!’他才到辦公室,就接到葉士打給他的電話,說伊嵐出事,進了醫院,他立刻取消所有會議,趕了來看她。

雖然這事在他們預料中,但誰想得到歹徒竟果真這樣明目張瞻。

行動了。

伊嵐捧著手,用笑容和輕快的語氣安撫她身邊這兩個驚嚇過度的大男生,‘我沒什麼,只是手踫傷一下,以前飆車也常有的事,根本就不需要來醫院,我休息兩天就沒事’

‘沒事?’葉士被她的無關緊要氣急了。‘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沒命。’

‘我現在是沒事嘛!’她扁著嘴,說得很委屈。

卓風怕他們兩個含在這兒斗起嘴來,于是插了一句問︰‘事情怎麼發生的。’

‘我開車下山,誰想得到被一輛車子追撞,幸好到了山下踫了警車,才把他們給嚇跑。’

‘我看你需要向警方要求保護。’

‘沒那麼嚴重,’她最受不了葉士自以為是的大驚小怪。‘你別那麼多心。’

‘我看歹徒有意制造一次和你叔叔一樣的交通意外。’卓風冷靜的向伊嵐分析。伊嵐酷愛自由,不可能為安全而使自己變成犯人,但他們不能冒險,更何況是拿伊嵐的命開玩笑。

‘我也贊成你需要保護,且這一次我希望有人可以說出事情的真相。’

‘女乃女乃?’她疑惑的望著卓風,不明白他的意思。‘太難了,女乃女乃一直守口如瓶,她怎麼可能會說呢?已經這麼多年,要說她早就說了,我相信女乃女乃不肯說一定有她的原因。她的個性很強,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說出來的。’

‘未必。’

葉士知道卓風這話一定有原因,好奇的問︰‘難道你有什麼辦法?’

卓風和他交換一個會心的眼神,其實他也發現到他們兩人之間難得的默契。‘以前我不敢說,可是現在還有幾成把握。’

‘到底什麼方法?’

‘你女乃女乃現在拿你當掌上明珠,如果她知道你受了傷,你說她會有什麼反應。所以只要你肯求求她,相信她一定會告訴你整件事的真相。’

‘可能嗎?’她對自己可沒有那麼大的自信,況且她並不想欺騙女乃女乃,既然女乃女乃不願意說,那又何必逼她呢?

卓風看她的臉色,就知道她在退卻,于是鼓舞的問︰‘難道你對整件事情一點也不好奇嗎?’

她甩了下頭,邊走邊說︰‘拿藥了,回家再談。’

卓風和葉士均拿她沒辦法,只有依她。

而伊嵐所謂的家,就是他們三人最習慣談秘密會議的地方

‘你是不是真的想放棄?’才剛一進門,卓風便開始他的疲勞轟炸。

伊嵐坐在椅子上休息,閉上眼,困難的說︰‘現在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已經不是真相,而是安全,你們的安全,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為我犧牲,你們為我所做已經夠多,仁至義盡了。’

她每次一提起這責任包袱,便是他們兩個大男人無言以對的時候,因為他們最不願就是傷害她和增加她的心理負擔,也許她已經看出這弱點。

葉士知道她不想再反攻,悲觀的說︰‘我們現在已經騎虎難下,根本沒有辦法再回頭,其實從我們有意調查的那一刻起,就必須想到今天,現在,我們三個只要一條心,什麼困境也走得過去,我們只有前面一條路。’

‘不會的。’她自欺欺人的說。

‘難道你還天真的以為我們有別條路可以走嗎?’葉士認真的態度很是可怕。‘你媽咪現在還躺在床上,你叔叔的死,還有你今天的意外,全是不可改變的事實,那個凶手已經找上你,他的下個目標可能是你女乃女乃,甚至是你遠在羅馬的弟弟,你以為他不殺光姓姚的全家,會死心嗎?’

伊嵐恐懼的瞪著雙眼望著他。他把一切說得太可怕,她根本沒有想得那麼遠。

君豪?他們可能傷害他。為什麼?他是那麼無辜。還有女乃女乃?她已經是一把年紀。如果一定要有人死,她希望死的人是她自己。

‘伊嵐,現在只有你可以要求你女乃女乃說出真相,只要我們有證據,再和警方合作抓到凶手,你們全家方可以月兌險。’

‘女乃女乃不會說的。’她看著葉士因焦急而有些煩躁的語氣,而她辜負他們的關心更覺得歉然。

卓風看到她的為難,于是安撫的要求著,‘你試試看,如果不成功就算了。’

‘是啊!我們努力調查這麼久,仍然毫無頭緒,你再試最後一次,如果結果一樣,再放棄也不遲,可能是天意。’

他們望著她,都在等地的回答,伊嵐知道自己今天根本逃不過他們軟硬兼施的請求,他們都了解她,她根本敵不過這兩張嘴,于是只有點頭。‘我盡量要求女乃女乃試試看。’

見他們露出笑容,她趕緊提醒,‘不過別開心太早,因為成不成還不知道,女乃女乃一直都不肯說,現在她未必肯開口,況且她也說過是為了我的安全才不說的。’

‘只要你肯試就有希望。’

伊嵐猶豫著,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她真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他們對她好得有時候只會給她添麻煩,增加不必要的煩惱。

看來,認識他們是喜是悲,現在還很難下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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