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紫冷眼瞅著裴京忙里忙外替兩位房客搬家,哦,NO,確切點講是幫黃鶴搬家。董浩簡簡單單拎了只小旅行袋就算全部家當過來了,而他的愛慕者呢?那只黃小鳥恨不得把尿片都搬過來。干嗎呀?想在這里住到死為止嗎?
伸出一只腳橫在那個毫無怨言貢獻體力的男人的必經之路上,成功地攔住了他忙碌的雙腳。只可憐他捧著沉重的大箱子卻不敢自作主張地從她不算太難跨越的雙腳上跨過去,苦著臉無辜地瞅著她。我又做錯什ど了嗎?那張汗水淋淋的臉上分明寫著這句話。
「這個,」吳紫俯身從地上撿起掉落的珍寶珠棒棒糖,在他眼前晃了晃,「是你的嗎?」她善良地這樣假設,至少小鳥與青蛙相比,鳥應該比蛙智商高一點。結果——
「不是我的。」這種人老實得連撿到一分錢都會上交警察叔叔,更別提是貪污一根棒棒糖了。
「你覺得,」吳紫沉思的眼在他臉上打轉,轉得他的汗毛刷一下集體起立,「我們讓那個人住進來明智嗎?」
「啊?」這種沒頭沒尾外加沒明確人稱的問題對于他無疑是道難題。
吳紫轉過身背著手煩躁地踱了幾步,擺擺手︰「我只是在問自己,你不必回答的,走吧走吧﹗我需要靜一靜。」
裴京雖然不太舍得看她皺眉苦惱的表情,在他心目中,阿紫可是無所不能的擎天柱呢﹗但是鑒于手快于壓斷了,他還是快走吧﹗
看來得對黃鶴多加提防,那只變態鳥,哦,還是只西西變態鳥,滿肚子壞水,又愛欺負老實人,不適時整整他弄不好裴京會吃大虧呢﹗偏生當事人半點知覺都沒有,被人利用了還樂呵叮的,真是煩惱啊﹗
哪個不要命的東西,竟敢在這個時候來煩她,而且還將手擱在她的香肩上。活得不耐煩一抹冷笑浮起,驀然間,她略一傾身扣住那雙色爪,一個漂亮的過肩摔,狠狠地將他甩了出去。
啊?「啊————」
尖銳的女性尖叫直沖雲霄,乒乒乓乓一陣巨響,三位原本正在房中忙碌的男士慌忙沖下樓,裴京自是一馬當先。
「阿紫,阿紫,你怎ど了?發生什ど事了?」
他忽然間剎車,後頭兩個人頓時撞成一團。
好慘——不是阿紫,是那只狗。一只原本應該是很威風的德國狼犬,四腳朝天仰臥在地,而尖叫聲的播放都正效彷武松打虎的姿勢,踩住可憐的狗肚子,將它打得叫都叫不出聲來了。
目瞪口呆的三人中總算有人回過神來。
「不要,別打它,別打它了﹗」狗主——黃鶴直撲過去,「裴京,裴京,快幫忙,要出狗命了﹗」一語驚醒夢中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唔,是救狗一命,算了,湊和啦﹗
善良的人兒慌忙沖上前,從頸項抱住女武松,一米九四對一米七零,綽綽有余,這時候長得高不再是缺點︰「阿紫,你冷靜點。」
「放手,王八蛋﹗」她掙扎。
「嗚嗚嗚﹗」受傷的狗哀叫。
「哇哇——」主人的悲慟聲。一人一狗相擁而泣,好命苦啊﹗一個被榨錢,一個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頓,現代版的楊乃武與小白菜。嗚——
剩下的一個人,聳聳肩,轉身回房,離開這場喜劇。
「它叫小小,出身地德國,今年三歲,純種德國狼犬,性別男,毛色黑,立高一七三,體重五十公斤,性格溫順不怕生,像只博美犬,任人欺負,毫無怨言。」
黃鶴匯報小狗個人檔案時,小小一直躲在他身後,連看都不敢看那個剛剛對它飽以老拳的凶女人。
「這里不許養狗。」凶女人總算開口了。
「裴大哥,」狡猾的人立即轉向救命稻草,「小小不能和我分開,離開我它準活不了。我不能丟下它不管,它是孤兒,家鄉遠在千里之外……」
阿紫拚命用指甲掐那已經一臉泫然的裴京,媽的,就會這套。相依為命+可憐的孤兒身世+人狗情深=請讓它住下吧﹗什ど老套劇情了,還敢拿出來騙人眼淚?偏偏這人皮粗肉厚,掐也掐不痛,頭一轉,開始為狗請命了。
「不行。」她板著臉,大水任你沖,我自巋然不動,不行就是不行,「清潔狗屎尿狗毛,還有喂食洗澡溜狗的工作,你以為養只狗那ど簡單呀?那ど大一堆麻煩事誰來處理?它要是亂叫吵到鄰里,或者攜帶狂犬病菌咬了別人怎ど辦?」
「小小不會亂叫也不會咬人。」狗主小小聲地辯護,更激起了吳紫千層怒火,「你閉嘴﹗這兒沒有你講話的余地﹗」
「好吧好吧」他識趣地抱著狗挪到安全地帶。
「你怎ど說?」吳紫咄咄逼人。
「我、我、我、」一急又結巴了,唉,可憐的裴京,「我照、照顧它、它好了。」
「你?你以為你每天的家務事還不夠忙嗎?你不怕累得死掉嗎?好人也不是這ど當法的﹗」
「可是,阿紫,我真的好喜歡它嘛﹗我從來沒有養過狗,而且,你不在家,我一個人好無聊,小小可以陪陪我……」
吳紫噎住了。老天﹗她最難抵抗這種可憐巴巴的理由﹗愣愣地瞅著眼前的男人,他正一臉溫柔與蠢蠢欲動地朝那只死狗的方向瞟,似乎只要她一點頭,便會歡呼一聲撲過去玩個夠。算了算了,又不是她當房東,她忙個什麼勁﹗
「我不管你了﹗」她跺跺腳,沖上樓去。樓梯踩得乒乓響是因為覺得沒有面子,竟沒能說贏那個大傻瓜。
「哇﹗裴大哥,你老婆好凶啊﹗」黃鶴一直等到樓上傳來砰的一聲甩門巨響,方才敢開口發言。
「不是啦。」裴京不好意思地模模頭,「阿紫不是我老婆,她也剛搬來,只住了兩個星期。」
黃鶴傻住了。她也是房客?可是,怎麼比房東還蠻橫?害他一直以為兩人是夫妻,暗地里替裴京哀悼呢﹗
「你說,她是不是生氣了?」
「好象是。」
「怎麼辦?怎麼辦?」裴京方寸頓失,急得團團轉,好象老婆要回娘家了似的。
「去哄哄她呀﹗」公子開始傳授千錘百煉的秘訣,「不行就抱一抱,親一親……」
「不行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阿紫不喜歡听我講話,每次我開口,她多半會生氣。」廢話,幫著別人,不氣才怪﹗「而且抱……」話吞了回去,臉剎那間漲得通紅。
黃鶴看了大為驚奇,不會吧……
「你抱過她了?」
嘩,似乎可以聞到皮膚焦味——紅過頭冒火了。好象被他說中了。
「我、我、我上去……看、看、她﹗」丟下一句話,裴京飛快消失。
黃鶴眯著眼笑咪咪地目送他的背影,漂亮的臉上滿是了解的表情。
「嗚,嗚。」小小用頭蹭著他的下巴,抗議被忽視。
黃鶴抓抓它的頭,笑著親了一下,低聲道︰「小小啊,要想好好活下去,就必須好好巴結那個高個子大哥哦﹗」
「「「
「阿紫,我可以進來嗎?」門沒鎖,但裴京大君子不敢擅闖。
「不可以﹗你滾開,我不想見你﹗」母夜叉悠然地坐在桌上晃著腳,聲音倒是火氣十足。
「對不起嘛,阿紫,你不要生氣。」
「要我不生氣,你把那只狗攆走。」
「我不能這麼做。」
哦?吳紫笑吟吟地拿個隻果咬了一口,這小小的堅持讓他顯得滿有男子氣概的,她喜歡。
他沒等到下文,便自顧自地開始羅列德國犬的種種優點,思路清晰,邏輯分明,遣詞造句更有演講者的架勢。喲,看不出來嘛﹗這個活寶倒是越挖越豐富。應征工作時他也有這種表現就好嘍。
笑咪咪地啃完了一個隻果,她拎著核揚聲道︰「裴京,你進來。」
他小心翼翼地開了門探進半個身,呼,一個東西迎面飛來,快手快腳地抓住。天吶﹗她還沒氣夠啊?可是,看樣子好象又不是,她坐在桌上,正眯眯笑地沖著他招手。阿紫好美哦。烏黑柔軟的長發,粉紅晶瑩的肌膚,像個仙女一樣。他看痴了,不覺失了魂被她招了過去。
「裴京,」兩條柔軟的粉臂溜上脖頭,輕輕地撫弄著他的發尾,阿紫的聲音軟得像初夏的涼風,吹得他陶然欲醉,那濃濃的長長的彎彎的睫毛一扇一扇的,扇得他的心又痛又酸,他好喜歡看著她,怎麼看也看不夠。
「阿紫。」他在心里嘆息著低喃她的名字,一股暖流劃過了心田,暖得他微微顫抖起來。
「你答應我,你只和那只狗玩,至于什麼善後工作一律不管,讓黃鶴自己去干,行不行?」她可不想看見他成了免費的狗保姆。
當然,裴京被她迷得魂飛魄散,自然什麼都听她的︰「好。」
「唔,乖。」吳紫拍拍他的臉,跪在桌上笑吟吟地送一個香吻在他頰上,跳幵桌子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嚷了句,「好了,餓死了,吃飯羅﹗」自顧自出去了,丟下裴京化石般——傻了。
吳紫偷偷地笑,偷吃了他的豆腐,味道還不錯嘛?他的身上有一種別的男人少有的干淨體味。唔,她好象喜歡上那只傻青蛙了。
「裴大哥,有客。」黃鶴在樓下唱男高音,聲音里有股怪怪的味兒,讓吳紫皺起了眉,女性的直覺雷達迅速掃描——是女客嗎?她三步並作兩步沖到樓梯口。
果不出所料,初步偵察結果——美女,比她還美,好不服氣?她,短發,一米六左右,瘦瘦的,一臉傲氣。
裴京出現在背後,也探著頭往下看︰「怎麼了,阿紫?」
「她是誰?」吳紫醋味縱橫。
「我不認識她。」
這下放心了,她拉著他的手下去,裴京受寵若驚,紅潮又起。吳紫看在眼里,忍不住又想吃他豆腐,又怕他會失足跌下樓,方才未付諸行動。
第三個房客出現,美女名叫唐飛。
她一開始出現就有麻煩。看房子時,美女硬是看中吳紫的房間,傲氣十足要求調房。吳紫會答應才怪﹗甩都不甩她,把燙手山芋丟給裴京解決。
「你自己問房東,他答應,我就搬。」他敢?
當然不敢。
「要不,唐小姐住我的房間好了,雖然比阿紫那間稍微差點,但與其它房間相比,還算好一點。」
「不可以﹗」吳紫頭一個反對,這算什麼話,干什麼這麼低聲下氣,大不了不租,誰稀罕吶?
「你又不是房東﹗」傲美人也發火了,四雙美目頓時對上了。裴京又沒轍了——他對女人永遠沒轍。
「我也覺得不妥,」旁邊始終不語的黃鶴模著小小的頭慢條斯理地道,「住男人的房間總是不太方便吧﹗」
喲,看不出黃小鳥氣量倒滿大,不計較她榨他錢又欺他的狗,還開口幫她。吳紫決定往後對他稍稍友善點。
「況且,」他又接著道,「唐小姐拖著這麼多行李再到別處去,即使是招車也不是很方便吧﹗」哈,她和吳紫一樣,拖著行李來覓屋,當然,她的行李多多了。看樣子,弄不好也是被「趕」出來的,黃小鳥一針見血,倒是厲害。吳紫決定以後對他再稍微好一點。
唐美人啞了。咬著編貝齒,恨恨地瞪了吳紫一眼。唉?瞪她干嗎?又不是她讓她吃癟,要瞪也該去瞪黃鶴呀﹗
但是,看在事情擺平了的分上,不計較了。人美脾氣就大,一點不假。
這時,她倒不在乎自己的容貌稍遜一籌了。女人啊﹗
往後的日子似乎會很熱鬧,但是,誰怕誰呀?熱鬧點才有樂趣嘛﹗接過唐飛拋來的挑戰眼神,吳紫悠閑地笑了。想跟她斗?小黃毛丫頭哪是她的對手?
往後的日子的確熱鬧,用雞飛狗跳來形容都還太勉強、太客氣了。
董浩除了板著臉不太理人外加我行我素外,還算頭號文明房客,可一踫到黃鶴就不行了。黃鶴挖空心思想吃董浩的豆腐,被打得鼻青臉腫仍不罷休,動不動就搞夜襲,每次都被踹出房門,半夜里吵得別人都甭想睡,說了都覺得丟臉。唐大美女和別人都可以維持基本的點頭禮貌,獨與吳紫有仇,事事與她作對。吳紫見招拆招,動手是不至于啦,只是舌戰天天有,從未間斷。外加為了小小的雜事,吳紫與黃鶴休也是三不五時地戰上幾場。日子過得好充實啊﹗哦,忘了一個人了,房東呢?惟有不斷進化,物種才能存活。裴京深暗進化論的精髓,每次一開戰,他就會立刻找地方躲起來,因此也沒受多少迫害,日子還算過得去。
吳紫這天起得特早,連早起鬼裴京都還在睡的時候,拎了包就跑了,跑過院子時還把小小從狗窩里拖出來狠狠地抱一下,嚇得小小睡意全無——為什麼抱我?她為什麼抱我?那個凶女人耶﹗
中午她也沒回去吃飯,跑了一整天新聞,到半夜里方才拖著灌鉛的腳回家。其實也沒什麼啦﹗每年這一天她都是這樣,惟恐一靜下來會傷心——今天是她父母的忌日——如果不去想,可能會好受些,她討厭悲悲戚戚地過日子。
把客廳里的窗戶、門全打開,關了燈,將藉來的帶子塞入放錄機里,窩在沙發上,盤膝看,僵尸與吸血鬼斗法斗個沒完,又冒出個女人,剎那間七竅流血,桀桀地笑。風吹起窗紗飄進來,靜悄悄的夜晚,鬼氣陰森。
「阿紫?」樓梯口傳來裴京遲疑的聲音,沒得到回音,他模索著打開燈。
「把燈關掉。」她淡淡地出聲,眼楮仍盯著電視。
他卻飛奔下來,一把將她摟在懷里,力氣大得像機械手臂。她掙扎得差點窒息,用牙齒咬他也沒能讓他松手。他反而將頭埋到她的胸前,抽抽噎噎起來。可今晚吳紫沒有心情充當母親角色,他自己還需要安慰呢﹗「放開我。」她用力扯他的頭發,裴京卻恍惚不覺得痛,只是用蠻力摟住她不放,嘴里喊著她的名字,把她胸口的衣服都哭濕了,直哭到吳紫開始翻白眼,不安忍他還真不行了。莫名其妙透了﹐為什麼每次他都要搶她的角色,該傷心的人是她才對呀﹗
「怎麼了?」吳紫用手輕拍他放在自己胸口的腦袋,他都快鑽到她肉里去了。其實現在最想做的是掐他的脖子,她真想殺人。
「你為什麼一整天沒回來?」他那控訴的口氣猶如小孩質問母親︰你為什麼沒帶棒棒糖回來給我?
「我忙著工作呀,干我們這行的,本來就沒有固定下班時間。」
「你沒回來吃午飯。」
「在外頭吃了。」
「也沒回來吃晚飯。」
「也在外頭吃了。」她非得回答這種弱智問題嗎?
「可是,我以為你走掉了,早上起來你就不在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又掉金豆豆了,這男人一家是林黛玉投胎,否則哪會這麼愛哭,胡思亂想也能讓他哭個半死。
「沒的事。行李都沒拿怎麼會走?」
「你不會離開我吧?」嘩,怎麼跟電影演的一樣?她是那個狠心薄幸的男人,而他則是可憐的棄婦。亂套了﹗
「再胡說就不理你了﹗」她佯怒,敲了一下他的頭,「可以放手了吧?我快窒息了。」
他立即放了手,坐在邊上紅著臉擦干淚,然後雙手按膝,規規矩矩地坐著,只是眼老向她臉上溜,欲言又止。
「干什麼?」她不耐煩地他一眼,藉以掩飾忽然加刻的心跳。
「我一整天都在想阿紫。」
真受不了,這種傻傻的表白比甜言蜜語更讓人——心醉,甜滋滋的。連臉皮厚過牛皮的吳紫也忍不住呈現小兒女的嬌羞態,看得裴京傻掉了。
「去把燈關了。」
「我怕黑,阿紫。」他怕的東西倒是挺多的。
「有我在。」吳紫有點悲哀地發覺他們兩個老在說對方該說的台詞。
他去關了燈,很快地又回到她的身邊。吳紫倒在他的懷里,心情愉快地開始看鬼片。
「阿紫,不要看這種片子好不好」
「你怕鬼啊?」
「是呀﹗」
「越是怕越要看。」她嫣然一笑,抬手將他的頭勾下來,往臉頰上香一記,以資鼓勵,「看多了你會喜歡的。」
「我不喜歡,好惡心。」他在她耳邊低聲抱怨,「而且還開著門窗,更可怕。」
「開著門窗好呀,有鬼怪來可以逃快點。現在安靜點,別吵我。」
裴京沮喪地嘆了口氣,乖乖地看著,只是——好可怕哦﹗
「砰﹗」一聲巨響從樓上傳來,裴京驚跳起來。
「沒事,」吳紫按按他的手,「是阿鶴,又被阿浩丟出來了。」那只西西,到底要教訓幾次才能學乖呀?
「不要看了,好嗎?」他好怕晚上會做噩夢。
她瞟了他一眼,轉了轉眼珠,嬌柔地笑了︰「好吧﹗但是我好累哦,你抱我上去好不好?」
好好好,只要她不再看這種又是棺材又是裹尸布又是血的片子,叫他她到月球上都沒問題。
「裴京,」她躺在床上看他拉好窗簾布,像個細心的丈夫般,胸口忽然涌起一股熱潮。
他回頭見她在昭手,便到床邊坐下,替她掖掖被子︰「什麼事?」
「你喜歡我嗎?」
「喜歡。」他毫不猶豫地點頭承認,令她心花怒放。
「怎麼個喜歡法?」
這下可難倒他了,想了半天才想出個比喻對象︰「就像喜歡姊姊一樣。」
「不行。」誰要當他的姊,這個白痴,榆木腦袋。
「啊?」
吳紫嘆了口氣。和這種人談戀愛也許會比和平常人談戀愛累很多吧?首先,他大概連什麼是真正的喜歡都弄不懂吧﹗她坐起來,用手臂抱住他的脖頸︰「抱住我。」
他不明究竟地照辦。
吳紫輕笑著朝他耳旁吹氣,用最最甜美的嗓音柔聲問道︰「如果是抱著你的姊姊,你的心跳會這麼快嗎?」他的心跳得像在打鼓,「身體會這樣發燙嗎?」燙得像開水。吳紫有點勾引未成年少年的罪惡感。
「不會。」他啞聲道。
吳紫放開了他,巧笑嫣然︰「這就對了。你喜歡我和喜歡姊姊不一樣,明白了嗎?不明白回去慢慢想,我要睡了。」
「阿紫。」他還不想走,「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不可以。」
「可是上次你就讓我……」
「上次下雨閃電打雷,這次沒有。」
「可是……」
「不行就是不行﹗」讓其它房客看見了成何體統?那她豈不是落了把柄在別人手中,下次吵架豈不是要矮了一截?不行,沒得商量。
她齜出小虎牙,雙手呈爪狀︰「我是吸血鬼,來吸裴京的血。」作勢要撲過去,裴京大叫一聲,落荒而逃。
早晨看見裴京臉上兩個大黑眼圈時,吳紫心里有點過意不去。是不是太過分了點?明知他怕,還嚇唬他。但是內疚感僅維持了十分鐘不到,便在各位房客陸續入座後消逝殆盡。裴氏公寓早晨例行「戰爭」拉開了序幕,裴京忙叼了兩片土司,拎拿牛女乃出去遛狗,董浩帶著耳機听搖滾,任他們去吵翻天,把昨天沒吵到的份補回來。
正吵到高潮時分,裴京回來了,後頭跟著個小女生,目定口呆地看著硝彌漫的戰場。
三個「大人」總算還有點自覺,訕訕地停止了爭吵。
「她來租房。」裴京介紹。
亦然,十六歲,身高一五四,體重四十四斤,天秤座,四百五十度近視眼,戴著黑框眼鏡,愛好︰寫小說,目前是小古高中高一年級學生,父母移居瑞士,留她一人住市郊,念書不方便,便到這里租房住。
「房租兩百元。」吳紫拿眼看著裴京,裴京當然沒意見。小女生羞澀地拒絕,被吳紫快嘴堵了回去︰「學生優惠,省下來的錢的你留著當零花錢用,對不對,裴京?」
「對對對。」裴京拿憐惜的目光猛看亦然,才十六歲呢,父母就不在身邊,好可憐哦﹗
黃鶴在一邊咧著嘴笑︰「吸血鬼這總算有良知了嘛﹗」換來吳紫警告的一瞪。
正事辦完,該去上班了,反正裴京會自告奮勇幫亦然搬家。他的每一滴血上都刻著閃閃發光的「助人為樂」四個字,不讓他幫助別人,他會枯萎掉的。
裴京追出來拉著她的袖手。
「阿紫,中午回來吃飯。」
「好。」他怕她又失蹤呢﹗
見他還不進去,臉紅紅的,眼中滿是期待,她恍然笑笑。
「頭低下來。」
裴京驚喜過望,忙彎下腰,吳紫在他兩頰上各香了一記,轉轉眼珠,惡作劇地再在他唇上蜻蜓點水地吻了一個,背著包笑著跑開。
有人在後面拍拍他的肩,是董浩。他那雙酷酷的眼中有抹淡淡的憐憫︰「我走了。」他低聲道,擦肩而過。
「裴大哥,我全看見了。」黃鶴擠眉弄眼地道了聲再見,追董浩去了。
唐飛也出來了,一邊拂著短發,一邊道︰「裴大哥,你要小心,別被鬼附身了。」也走了。
裴京呆呆地撫著唇笑,心里甜蜜蜜的,什麼也沒听見。
唉,中毒已深吶﹗
亦然仰著頭好羨慕地瞅著他︰「裴大哥,你們好恩愛哦﹗」
裴京只是笑,忘了澄清事實。「「「風雲隨處轉,世事最無常。吳紫簡直不敢相信她才離家沒幾個小時,裴氏公寓的頂梁柱就倒下了。
裴京受傷了,拐了一只腳。
吳紫秀眉深鎖,肚腸打結地听著亦然哭哭啼啼、亂七八糟,七顛八倒、七零八碎地敘述英雄受傷的經過,從四十分鐘的第一手材料中方才組合成一句簡單的陳述句︰裴京搬著行李過馬路時給汽車撞了。
「阿紫,你怎麼了?臉色好可怕。」亦然都不敢看她的臉,正好象萬花筒似的變著色。
「媽的﹗」砰一聲,暴力火龍開始噴火,打了桌子後跳起來團團轉,「哪個不要命的王八蛋竟敢撞裴京﹗」亦然崇拜這種誓死維護裴大哥的英姿,帥呆了﹗「撞了人還敢逃,醫藥費都沒有賠﹗亦然,你記下車牌號了嗎?沒有?嗚,虧大了﹗你不知道你裴大哥窮得叮當響,連醫藥費都付不起嗎?」
亦然指指裴京上了石膏的右腳,小心翼翼地提醒盛怒中的吳紫︰「醫藥費裴大哥已經付了。」
「那是從飯錢中省下來的﹗」阿紫的怒氣猶末消減,「接下來的日子里他必須喝稀粥咬咸菜才能捱到月底﹗況且,我們的損失呢﹗」
「我們的損失?」亦然不明白裴大哥受傷和「我們的損失」有什麼相干。
「你剛搬來還不了解,」吳紫寬容地拍拍她的頭,一轉身,指點另外三個趕著回來吃午飯的房客,「你們說,這家里平時的掃灑整理采購做飯洗衣服遛狗種花除草修理水電煤氣大大小小的雜事都是誰在做?」
三個人全都面呈愧色,心里嘀咕︰你自己不也一樣嘛﹗還好意思說別人。
「是裴大哥嗎?」亦然有點明白了,崇拜的目光直射裴京。好厲害哦﹗裴大哥是超人。
「對。」吳紫轉向三人,繼續開火,「現在我們面臨的最大危機就是︰誰來給我們做飯?你們會嗎?」大家一齊搖頭。
「燒得出那種水準的飯菜嗎?」不行。
「我也不行。」吳紫最後下結論,然後癱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申吟,「哦,不,我不想再餐餐吃泡面,那是地獄的日子。」
「阿紫,我可以……」裴京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原來他的用處在阿紫心目中竟是如此偉大,別說只是拐了一只腳,就是四肢全無,他也要為她勇入廚房烹調愛心大餐。
「你閉嘴?從今天起,不許你踏入廚房一步,更不許為這些懶鬼洗一件衣服﹗你給我乖乖地躺在房間里養傷,直到傷愈為止﹗」
其余的人全都受良心譴責地點頭附和︰「裴大哥,你安心養傷,我們會照顧自己的。」這種話最好別去信,上帝保佑裴氏公寓吧,別被拆了或燒了就行。
「阿紫,真的沒關系嗎?」裴京坐在客廳里,憂心忡忡地朝廚房里探頭,「董浩真的行嗎?」
「他行,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說什麼他也應該比我們好一點才是。乖,別吵了,等著吃中飯吧﹗好餓哦﹗」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連飯都吃不到。」青蛙開始懺悔。
「不是你的錯,別放在心上。」一直在廚房門口放哨的黃鶴發出聲歡呼,「可以吃飯了﹗」
六個人圍坐在餐桌邊,唉,好痛苦啊﹗青菜,煎蛋,白米飯,比起往日的盛況,真是忍不住要淚下。更何況——
唐飛第一個放下筷子,直沖洗手間,接著是吳紫、黃鶴、亦然,全體食物中毒狀。剩下董浩和裴京。裴京嘴邊叼著一片焦黑的青菜葉,努力地吞咽,而董浩,根本是沒動過筷子。
「我以前都吃泡面。」他淡然,但盯著裴京嘴上那片菜葉的眼中有抹淡淡的過意不去。
「沒關系。」裴京不知是味蕾失靈還是涵養太好 居然還笑得出來。
董浩遞過去一杯白開水,淡淡地點個頭︰「謝謝。」拿起課本便走了。
幾分鐘後,吳紫第一個沖出來,臉色蒼白地嚷嚷著︰「那個煮豬食的人呢?」
「走了。」
「走了?」黃鶴和她唱雙重唱,「也不等我﹗氣死人了﹗」也沖了出去。
吳紫看到裴京嘴上那片菜葉,不禁氣得沖上去一把揪掉︰「你還吃得下﹗」
她怎麼了?那麼氣?裴京很無辜地看著她眨眼楮,弄得吳紫泄氣了︰「你不想吐嗎?」
「有點。」
「那你還吃?」
他搔搔頭,像想到什麼似的,拉了吳紫在他對面坐下。吳紫見他難得嚴肅,心里竟跳跳的。
「我覺得你們剛才的做法不太好,董浩肯為我們做飯,即使不好吃,我們也不應該表現得太明顯。」
「他不會在意的。」
「我覺得他滿在意的,剛才你們吃的時候他很緊張呢﹗」
是嗎?那個沒感覺的冰人?如果是的話,那的確是過分了點。吳紫听裴京這麼一講,心倒也內疚起來。相比之下,裴京比他們高尚多了。有時她常覺得裴京並不傻,他比別人細心多了,只是許多事上不太愛與人計較,因而給人鈍鈍的感覺。就像這件事,他的體貼讓她相形見愧。
「對不起嘛,人家吃慣了你的菜,一下子適應不良才會失態的。」甜言蜜語轉移他的注意力一向最有效,果然,他開心了,然後接著臉紅,訕訕地笑。
「你要快點好起來哦﹗」為了我們。吳紫在心底里偷加了一句。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
「我會的。」他讓吳紫牌糖水灌得暈暈的,樂得臉血紅血紅。
吳紫這女人,前輩子八成是只狐狸精。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