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說一遍!」林黛玉的聲音很溫柔,溫度卻很低。
「我要娶你。」斯文的聲音耐心地重復了包經重復過五遍地話語。
風過,飄落下幾瓣殷紅的梅辯。梅花樹下立著一對男女,男的一身白袍,女的一襲紅祆,如果不是那股緊張的暗流在其間流動,真的很有古意的情調。「呵呵,」林黛玉忽然笑了,「我,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好忙哦,好忙哦!」說著說著腳下已經悄然滑開幾米。「我是認真的。」她捉住她的手臂。她瞪著那只下屬于她身上的一部分東西,衡量著要不要一個手刀切過去。「為什麼?」嘴里敷衍著。
「因為」未語臉先紅了,因為想起了某些羞于出口的事情。
「因為我們做過了,是不是?」她替他接下去,「如果是這個,那麼你不必放在心上。當時大家你情我願的,誰也不必負什麼責。如果沒事,我走了喔!」手臂又被擒住。
她停下來,開始有些不耐煩。
「還有什麼事?」她耐住性子詢問。
「這下是隨便的事情。」他臉上一貫溫文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嚴肅「我必須負責」她長嘆了口氣。「我不要你負責,我是成熟的女人了,這種事情我自己對自己負責,OK?」他沉默了,沉默地盯著她,直看到她的眼底。
良久,他再度開口。
「為什麼?當時你為何那麼做?」
「想做,便做了,需要理由嗎?」
他的眉峰攥了起來,眼里出現困惑。
「你一直都是這樣?」
「我就是這種女人。你還是忘了那件事比較好,我不喜歡別人死纏爛打,我不想討厭你,明白嗎?」她揮揮衣袖,如風飄走,留下他在原地忡怔。
「我听見了。」梅花林中,另一個男子因為蹲的時間太長而雙腳麻痹,邊做著伸腿運動,邊笑得好開心地低喃,「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我是為你才生病,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嗎?」
又開始了!每日的暴龍對決又開始了。薛蟠的門口迅速聚集了一群因為導演重病臥床而繼續作長假的閑雜人等。「等等我——」一道俊秀的身形將天下第一號看熱鬧的人帶來。
「二少,才剛剛開始。」人群給他騰了個位置。
「那就好,那就好。」他松了口氣,與眾人一道伸長脖頸朝里看。
「生病了不起啊,你喉嚨這麼響,我看你是好得差不多了!」美女冷冷道。笨死了這只暴龍大哥,博取同情應該要有氣無力氣若游絲的樣子才對,但他那種怒發沖冠樣,即使真的病死了也沒人會同情他。薛濤悠哉哉地接過紅臉小妹遞過來的手,笑得好不開心。「我只是要喝水罷了。」唉,虎落平陽被恰北北欺。
「喝水就說啊!你那是請人幫忙的態度嗎?話是用來說的,不是用來吼的,你媽沒教過你嗎?」砰!一杯茶目在薛大帥哥床畔的床頭櫃上,水花四濺。
裝可憐啊!裝可憐阿!大好的機會,看得人急得手心冒汗,當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人監。可惜,薛大少生下來,字典里就沒有可憐這個單詞。
「你這是什麼態度?」咆哮聲震破寰宇,他從床上跳了下來,居高臨下的吼到了她的臉上,「我是為了你!為了你才弄成這個樣子的!你這個女人未免太無情了吧!」完了。
眾人哀嘆。
薛大少,你是豬,你真是笨豬啊!
果不其然,林黛玉的縴眉挑了起來,不怒反笑「你是不是男人?一點點小恩惠,掛在嘴邊翻來覆去,你煩不煩?難不成,我還得以身相報?誰讓你去找我了?我嗎?你自己雞婆,還好意思來討人情?薛蟠,沒想到你比我想象的還要無聊。」丟下這足以令全天下最堅強的人崩潰的話,林黛玉施施然離去。
好--好可怕的女人!
好--好可憐的薛導!
眼見薛蟠追過去兩步,腳下一軟,腦袋敲在桌角上,手在空中抓了抓,抓不住絕情離去的女子,眾人無不為他掬上同情之淚。可憐多情總被雨打風吹去。「你們覺得,以他現在的精神狀態,還能經受多少打擊?」喝茶的俊美男人笑咪咪地環顧四周征詢群眾的意見。眾人沉默,你看我,我看你,過了良久,才有人吶吶道︰「二少,你和薛導真的是親兄弟嗎?」「你們說呢?」薛濤咪咪笑,眼彎彎嘴彎彎,捧著茶推門進去,眾人慌忙擁到窗口,只見他蹲下來,附耳在薛蟠旁不知低語了什麼,薛蟠的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轉黑,五顏六色,眼中倏然精光厲綻。薛濤拍拍他的肩膀,笑咪咪地退出來,還好心地返身替他把門關上。薛蟠猶自坐在地上,一臉世界末日的呆滯表情。你同他說了些什麼?數十道目光帶著相同的疑問射向他。薛濤的眼又彎了起來,嘴角彎彎。「等著看熱鬧吧!他賣完關子,施施然離去。
驀然--「我--不--信--」
淒厲的長嘯傳出,震落一屋子灰塵。眾人不約而同般紛紛飛出,可憐那些新買沒多久的家具,再度慘遭蹂躪。薛大少發瘋了!
「我--不--信--」另一道長嘯在大觀園彼端傳出,隱約是忠僕焦大。「親耳所聞,人格擔保。」惟恐天下不亂的薛濤四處放火,恨不能火燒火觀園。焦大的臉色灰白,怎麼都不相信從小捧在手心里呵護大的少爺竟然就這麼這麼--想著想著,悲從中來,不禁放聲大哭︰「少爺,是我不好,沒有照顧好你,才會讓那妖女奪去了你的清白,我焦大即便拼了這條命也要為少爺討回個公道!林--黛--玉--」焦大絕塵而去,熱血沸騰。同時,薛蟠也正絕塵而來。薛濤緊緊跟上。
「 ,咚, ,咚, ,咚--」俄羅斯方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紛紛墜落,準確無誤地削去十幾層圍牆。電腦前的美女正全神貫注專心一致地草割網上對手,只有眉問隱約可見的褶皺泄漏了她對周道的噪音並非真正充耳不聞。左耳是薛蟠。 咚, 咚。
右耳是焦大。 咚, 咚。
俄羅斯方塊起排越快,她的秀眉赳來越靠近,冷靜一點點流失。這兩個死八公,已經一個小時了,還沒有休戰的意思,口水很充沛是不是?口水充沛去灌溉良田啊,在這里荼毒她的耳朵!她不響,不代表她容忍,他們反而越吵越厲害了,而且吵的全都是由不得他們來做主的事情。「她是我的!」暴龍的脖子已經粗了三圈。
「她是少爺的!」忠僕的嗓子已經嘶啞得只有嘶嘶聲。
「我是她的第一個男人!」暴龍居高臨下吼下來。
「她是少爺的第一個女人!」忠僕昂首挺胸吼上去。
「她這輩子除了我,什麼男人都不許再踫她!」
「她這輩子除了少爺,什麼男人都不許再踫!」
「你們全都給我閉嘴!」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看來有些話不說清楚是不行了,遲早有一天被這些蒼蠅煩死!「你們全都給我听清楚了!你!薛蟠,沒錯,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你,焦大,你的主子是我的第二個男人,以後,我還會有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N個男人,只要我高興,但是,不會有男人來介入我的生活,不會,永遠不會!听明白了嗎?听明白話,就滾吧!」縴縴玉手一伸,下逐客令。兩手指盡頭的方向,一個白袍的身影正立在那里,溫純的眼珠,平靜的表情,只有微微顫抖的手指泄漏了些許情緒。「少爺!」焦大驚呼。
他的臉上帶著抹淺笑,一貫的溫和斯文。「抱歉,我全部捂著耳朵退到五百米之外,只見桌子椅子如流星雨不知道焦大會來這里。」點點頭,他轉身而去。風,吹起他的在袍,他瘦弱頎長的身軀仿佛游魂在空氣中飄蕩。焦大瞪了林黛玉一眼,追上去。
「我永遠都不會放棄,即使你死了,到地府里,你也是我的女人!」薛蟠狠狠地發誓,摔門而出,把一干痴情女子的熱淚摔得四處飛濺。嗚--薛導好痴情哦--「神經!」心如鐵石的女人絲毫不為所動,搖搖頭,視線回到電腦上,嘩嘩,跳出來的窗口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的嘴角露出笑容。
「下流,,不知廉恥,狼心狗肺--」焦大一邊狠狠地掃著地,一邊嘴里喃喃地罵個不停。沒見過那麼冷血的女人,少爺嘴里不說,心里是真正傷心了,照顧少爺那麼多年了,第一次看見少爺這副模樣,鎮日怔怔地出神,要不就是狂寫書法。那是少爺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做的事情。少爺都已經閉關寫了五天書法了,連門都不出一步。看樣子,少爺情竇初開愛上那個女入了,可惜,愛錯人了。而依照少爺那種平和的心境,心底里再怎麼難過,都不會表露出來,自己窩著,真令一旁看的人心焦。
反觀那個一樣被拒絕的薛蟠,人家多積極!多百折不撓!多百打不死!即使一次次吃閉門羹,還是一次次地再接再厲。不是他焦大要少爺學那種做法啦,少書如果做得出那種舉動也就不是少爺了。只是,愛惜這東西本來就像打仗,像少爺這種柔順的處理方式,以後還有得吃哦!唉,時代變了,沒有辦法啊!
「請問——」嬌嬌怯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听來猶如春風拂面,神清氣爽。女人嘛,就應該這樣子,嬌滴滴的,哪像那個男人婆!焦大一抬頭,頓時呆住了。
仙--仙--仙女下凡了呀!
「少爺!少爺!天大的喜事啊!」焦大一路喊進了怡紅院,周遭的劇組工作人員全都詫異地看著他,然後,視線就在他身後的美少女身上膠著了。好美好美的女孩!
好純好純的女孩!
「表哥!」一進恰紅院就見到立在梅花樹下的男子,少女的臉瞬時漲得通紅,喊出一句後,就再也發了出聲音來。討厭啦,表哥比記憶中長得還要俊美,害人家的心髒--而那男子也正微笑對她,一雙眼眸又深又幽又美,勾人魂魄,所謂桃花眼就是講這種吧!「湘雲。」斯文的聲音插入了兩人世界里。被喚作湘雲的女孩訝然抬頭,看見一個瘦得好可怕的男子正緩步走出來,目光停在她的臉上,驚喜的樣子。「你?」她轉頭再看著梅花樹下的美男子,遲遲疑疑的︰「你--是寶哥哥?」贏弱的男子綻著溫和地笑容,道︰「我就是。」
咚!史湘雲昏倒了。誰也沒來得又趕上前扶她一把。
原來俊美的男子不是表哥,那個丑丑的才是。
嗚--史湘雲捂著仍然很痛的頭,起包了啦!但是頭上的痛遠遠及不上心底的失望。「抱歉,我的表妹實在太多,你剛才喚我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哪個很久沒見的表妹跑來了,是我不對,如果我的表妹里有你這麼美麗的,我怎麼可能忘掉?」俊美的桃花眼閃著歉意在解釋著。只有熟知他劣根性的人才會看到那歉意後面的算計。「表妹忽然跑來,有什麼事嗎?」賈寶玉將冰袋遞給她。
不問還好,一問,只見她的嘴唇扁了幾下,淚水便決堤而下。薛濤隱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頭。他最受不了女人掉眼淚了。「嗚,寶哥哥,我沒地方去了,你要收留我。」
賈寶玉一驚。「發生什麼事了?你慢慢講。」
「爸爸,爸爸他破產了--嗚--」史湘雲哭得梨花帶雨。薛濤悄悄地退開幾步「然後,他就失蹤了--嗚--太過分了,怎麼可以一個人不告而別,讓我一個人怎麼辦--嗚嗚--」薛濤已經遇到了門口,悄悄地朝賈寶玉做了個我先走了的手勢,溜之大吉乎!他是愛看熱鬧沒錯,但是並下包括著女人哭。
「表妹?」這廂,林黛玉立刻得到了第一手資料,從薛濤那里。「並投靠他?開玩笑,那個排骨精都自身難保了,哪還有多余的錢和精力照料其他人。「我去看看。」「我就不去了。’呵呵,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哪熱鬧往哪鑽的薛二少居然不想跟她去看熱鬧。有趣有趣。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呢?林黛玉三步並作兩步邁進怡紅院。「呃呃--嗚嗚--」一進門就見到哭得打嗝的女子倚在賈寶玉的懷里,場面很是感人。她驟然進來,把賈寶玉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放開了史湘雲。「她、她、她是——」「我知道。」林黛玉擺手,阻止他的解釋,她又不是來提奸,他跟她解釋個屁阿!「我听說你的親戚來投靠你,特地過來看看。」看看是否會影響日前穩定的財務狀況。這才是主要目的。真是個美女!而且是個很貴的美女。看她滿身的超級名牌,要養活這個大小組,沒有很多很多錢恐怕不行。這種大小組只會拖賈寶玉的後腿。
林黛玉只花了幾秒鐘,就做出了評估結果。
「你走吧,這里不適合你。」她淡淡道。
史湘雲的眼眶紅了,小嘴一扁一扁,轉頭又倒在了賈寶玉的肩膀上,「寶哥哥——」賈寶玉嘴還沒張,已經被林黛玉用眼神封殺。
「于是實話實說的人。賈寶玉現在還欠兩千四百萬的巨款,能不能還清還是未知數,你留在這里不僅吃不好穿不好,將來只怕也沒有保障,我建議你不妨去找找其他的親戚。」「我才不要,他們都是勢利眼!」
喲,這女孩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笨嘛!
「我要留下來陪寶哥哥一起被過難關,寶哥哥,你不要趕我走,我只有你一個人可以依靠了,寶哥哥--」小嘴一厥,眼眶一紅,鐵石心腸都拒絕不了她。林黛玉發覺,眼前這個少女正是將女人的法寶運用得完美無缺的那一類。這種女人,往往活得比旁人更加舒心如意,操心的都是別人,因為別人樂得為她操碎心。她就永遠做不來這種女兒態。
賈寶玉一臉不忍,又不敢擅做決定,只能略帶哀求眼巴巴瞅著林黛玉。
「隨便你!」林黛玉冷冷道,轉身離去。主人要留客,她又能怎樣?要留就留,看那嬌嬌女能支持多久。「寶哥哥,我會幫你的!」嬌嬌女嬌滴滴的聲音隨夜風飄來。林黛王嗤了一聲。幫?怎麼幫?「畢竟我是你的未婚妻,我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棄你而去的。」行動中的身影忽然一窒。
他?訂婚了?她一怔。
「你是不是喜歡她,寶哥哥?」史湘雲的眼角送著林黛玉離開,嘴巴在賈寶玉的耳邊悄悄道。看賈寶玉剎時臉紅的樣子,答案不言而喻。表哥真是老實人。
「我會幫你的,寶哥哥。」史湘雲笑著,天使般美麗的眼底,居然有狡黠存在。所以,上帝造人,不可能會有十全十美。天使也一樣。
林黛玉不是個多疑的人,不是她不多疑,而是她對除了自己之外的事情都很淡漠。但是,最近她對一樁事情卻有些疑心。
話說那日她一早去找賈寶玉,想約他談點事情,才走到怡紅院門口,就見史湘雲從賈寶玉房中出來,臉蛋通通紅,頭發蓬蓬松,仿佛剛剛睡醒,邊走還邊在扣睡衣的扣子。她條件反射地躲了起來。躲起來後才為自己的舉動感到納悶,她為什麼要躲起來?他們是未婚夫妻,婚前有這種需要也是無可厚非,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但是,當她邊和賈寶玉談事時,卻不由自主地邊觀察起他來。他看起來氣色不是很好,有睡眠不足的痕跡在臉上,還有脖子上似乎隱約有痕跡,看得不是很真切--「怎嗎?」他困惑的聲音和眼神使她清醒過來,發覺自己的腦袋不知何時竟已湊到了他面前,眼光朝著他的衣領里瞟啊瞟的。她在做什麼呀!他的身上似乎也有股陌生的味道,他應該是沒有味道,只有干干淨淨的氣息,那好像是香水味,雖然很縹緲很淡薄,隱隱約約的--他困惑的眼神又在眼前了。林黛玉慌忙正襟危坐,她又不知不覺湊到他面前了。搞什麼嘛!她有些為自己的反常納悶。
「那個--」她吞吞吐吐起來,奇怪,她一向是干脆的人,有話就說,從來不知道吞吐為何物,但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都吐下出去,當真憋也憋死她了。又一日她晨跑路過怡紅院,其實她平日里晨跑從來不跑這條路線,今天鬼使神差地,腳尖就轉向這里了。正巧又被她看見史湘雲從賈寶玉房里出來,這次她沒來得及躲,吏湘雲看見了她,臉一紅,慌忙地逃走了。分明是有問題。
過日再踫見賈寶玉的時候,林黛玉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終于忍不住一句話就滑了出來︰「你——身體不大好,那個,要克制點。」「她真的這麼跟你說的?」史湘雲笑得前俯後仰,眼淚水滴滴嗒嗒。」「看樣子,她也不是完全漠視你的存在嘛!」看樣子,可以更進一步哦!隔日。
奇怪,怎麼還沒有出來?
怡紅院的花叢後頭蹲著個美女,脖子伸得長長的,不知道在看什麼。
她等得有些不耐煩,站起來直接走到窗戶那里去看,一看,臉色頓時有些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清楚地看見床上。凌亂的被褥,一個雪白的香肩露在外頭,旁邊的椅子上搭了條男人的褲子。只是床上沒有男人,估計已經起床了。早就說了,男人是食色的動物。
「你在看什麼?」
突然出現的薛濤好奇地隨著她一齊朝里看了眼,臉上頓時浮現了然的表情。「讓開啦,你們男人都是一丘之貉。」林黛玉沒來由地心情惡劣起來,一把推開薛濤,徑自離開。「低血糖啊,一早就火氣那麼大?還是說——」他忽然有所覺悟,賊賊地笑了起來。屋內床上的史湘雲,也是笑得好不得意。
這一日,林黛玉見了賈寶玉,理也不理他。
「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賈寶玉嘆息。「不用擔心啦,寶哥哥,一切會好起來的。」史湘雲笑著安慰他。
「游園會?為什麼要開游園會?」林黛玉的眼楮定在電腦上,根本不看賈寶玉一眼。「表妹這幾無情緒不好,可能是悶壞了,我想讓她高興高興。」
凌厲的目光隨著表妹這兩個字出現,從屏幕上反射過去。
「你倒是很寵她。」她從鼻子里哼道。哼哼!
「你不用擔心,我們已經把一切細節都籌備好了,到時候來參加就可以了。」我們?哼哼,都已經用「我們」稱呼了。
「我知道了。」她冷冷地道。
賈寶玉看看她,見她專心在電腦上面,只好告退。
啪!林黛玉狠狠地關掉顯示器,只覺得一股郁悶從丹田涌了上來,流遍全身。胸悶。
這就是游園會?
林黛玉的眉頭緊攢,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搞什麼東東!
簡直是鬼影幢幢!樹上掛滿熒光棒和白色布條,前方有個屋子名為鬼穴,湖上泊著橡皮艇,湖中心的小島上豎著木牌,熒光粉的字清清楚楚︰鬼島。抬頭仰視巨大橫幅上的四個大字︰捉鬼大會。她真的覺得自己老了。現在的小孩子都玩這種東西嗎?她才比史湘雲大了兩歲,怎麼就落伍了?「請各位選手抓緊時間用餐,盡後抽簽配對,大家和以自帶工具和面具,也可以到前台來領取——」史湘雲在台上宣布比賽規則,當听到「被捉到的人要月兌得只剩內衣掛在樹上」時,林黛玉口里的果汁噗地盡數噴了出來。未免也玩得太過火了吧!現在是冬天耶!
怎麼都沒有人反對?沒人反對?瘋了,瘋了,都瘋了!
林黛玉抽到那張簽之後,足足有五分鐘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是瞪著那上面的三個字看︰賈寶玉。她這只臭手爛手,抽到了全體里最顯弱勢的一簽。她已經可以看見自己被吊在樹上的情景。她慢慢地朝黑暗里縮,準備開溜。「林姐姐,你要去哪里?」史湘雲嬌滴滴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出來,居然惡耳欲聾。「我——我去準備工具」算了,認命罷!回去穿泳衣。
每對選手一捆麻繩,一只手電筒,兩個面具,外加黑色長袍,一疊寫有編號的吊牌,比賽正式開始。不是林黛玉孬種,實在是她的搭檔實在太弱,弱到她連露露臉的勇氣都沒有,只有伏在鬼林里,編了點絆馬繩,繩上掛了點鈴襠,準備守株待兔,防守為主,進攻為次。到處都是 的鬼叫聲,黑影竄來審去。看來除了她,大家都玩得挺投入林黛玉一邊警惕地觀望四周,一邊壓低聲音抱怨︰「什麼不好搞,搞這種捉鬼大會,你居然也會同意。」叮當!輕微的鈴聲傳人耳中,有人接近他們的領地了。林黛玉一把捂住賈寶玉的嘴巴,兩個人更加往下躲,從灌木叢堆里向外窺視。兩個黑影鬼鬼祟祟地邊走邊用棒子在灌木里散打。呵呵,生意來了。
「賈寶玉,你出去把他們引開。」
「我?賈寶玉還沒吃驚完,已經被林黛玉一把推了出去。兩個鬼立對朝他的方向包抄過來。一想到會被捉住月兌到只剩內在掛在樹上,賈寶玉的腳不由得就賣力地跑動了起來,好,好累哦,眼看就要被追上了,腳下偏偏一軟,掉了下去。完了!被捉住了!
「救命啊!他狂呼,驚恐地閉上了眼楮。
等了片刻,居然沒有人來捉他,他才敢悄悄地睜開眼楮,只見一輪明月做背景,威風凜凜的女鬼手持一張大網,將兩個倒霉鬼兜在里頭。「你應該多相信你的搭檔。她睨著他,慷概地借只手拖他起來。
把兩個鬼的衣服月兌了,在胸口掛上牌子,然後吊到樹上,兩個倒霉鬼開始狂吹口中的哨子,希望管理員能夠盡早听到盡早來救命,免得他們凍成僵尸。「你怎麼會有同?」他好生欽佩她。
「劇組偷的。」和這麼弱的男人搭檔,沒有創意一點的工具怎麼行!
初戰告捷,林黛玉頓時意氣風發,興致勃勃。縴手一揮︰「走,我們殺出鬼林去!」剛才還在抱怨的人現在樂在其中了。賈寶玉舍命陪君子。
「安啦,我會罩你的。」林黛玉安慰他,「我要當鬼王!」因為光鬼捉得多沒有用,還要兩個人都平安才能當鬼王。賈寶玉勝任不了強體力的運動,于是只好當餌。不是假裝累了倒在路邊休息,就是便裝扭到了腳痛苦萬狀的樣子,就是僅裝看見對方很害怕,想要爬樹又爬不上去,要不就是迷路了落單了諸如此類種種種種,加上林黛玉的大網,沒費多少氣力就挺住了七八個。「哈哈哈哈,你的演技真不賴啊!」林黛玉得意萬狀,「你的腦子不錯嘛,居然給你想出那麼多花招。」賈寶玉苦笑,如果次次都如第一次那樣狂奔,他吃得消才怪!弱勢團體只能用弱勢團體的辦法才能生存,賈寶玉深諳其中道理。咻!一個異物從頭頂飛過,釘在了樹干上。林黛玉定楮一看,是支箭!
「有兩個!」後方傳來叫囂聲。
大夸張了吧,居然連箭都用上了。
「逃啊!林黛玉抱起賈寶玉奪命狂奔,後面的兩只鬼緊迫不舍,追得兩個人慌不擇路,一頭應進了鬼屋。「里頭太危險了,不要進去,就在外面等他們出來。」兩個鬼嘀嘀咕咕。林黛玉從門縫里望出去,見他們果然坐下來,打算守株待兔。「喂!出來吧!你們不可能從哪里過去的,很危險啊,大家玩玩呀,別那麼認真好不好?」還輪流勸降呢!士可殺丁可辱,林黛玉說什麼都不會出去自投羅網。
「我們走」她抱起賈寶玉,卻發覺他已經虛月兌在地,大氣直喘。
「我--我沒事」他卻對她回出一個安慰似的笑,勉力爬起來。帶頭往里走。第一關挺晃眼的,都是鏡子。
林黛玉不管三七二十一,邁步便走,卻被賈寶玉攔住。
「是陰陽八卦迷宮。」
「看上去很簡單嘛!」
「走錯了會掉到陷阱里去。」
有沒搞錯,只是一個內部人員參加的游園會,需要搞這麼復雜嗎?
「跟我來。」他猶豫了下,「抱歉,手給我。」
「干嘛?」
「以防走失。」
「你當我白痴啊,跟個人還會跟丟嗎?」
「鏡子會擾亂視線,一進迷宮,你放眼里去都是我的影像,虛虛實實,時間長了就會虛實難辨。」林黛玉有些不甘地將手遞過去。他輕輕握住,只握住指尖,絲毫不敢逾矩。「可以的話,最好閉上眼楮。」于是林黛玉像瞎子般被他牽著手進入迷宮。
一開始極不習慣。要一個明眼人做瞎子,就好像將命運全部拱手交到一個人的手上任其支配一樣,對于這種軟弱無力,林黛玉渾身下舒服。「到了沒有?」她每隔半分鐘就要問一次。
「還沒有。」賈寶玉總是耐心地答道。
「我講故事給你听吧!」
反正也無聊,就听他講些什麼吧!
「戰國時候,有個中山君,有一日,他宴請國都士人,大夫和馬子期也在被邀之列。但分羊羹時沒有分給司馬子期。司馬子間為此發怒,認為中山君怠慢了自己,一氣之下,逃離中山到了越國,說服楚王去攻打中山國。「中山君懼怕楚國兵強馬壯,便逃跑。見到有兩個人提著戈一直緊緊跟隨在自己身後,便問他們是什麼人,要想干什麼。」「那兩人說,過去,他們的父親餓得要死了,是中山君曾經賞給他們父親一壺熟食,使他能活下來。父親臨終時對他們說,中山君今後萬一有什麼危難,要他們拼死效忠,以報中山君賞食活命之恩。「中山君听了仰天長嘆︰看來施與不在乎多少,而在于是否及時和需要;結怨不在深淺,而在于是否傷了人的心。我國一杯羊羹亡國,而以一壺熟食得到兩個可以為我而死的斗士,真是沒有想到阿!到了,可以睜開眼楮了。」
林黛玉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他最後的那句話不是故事的一部分。睜開眼楮,兩個人站在迷宮的出口處。「到啦」她喃喃道,有些恍惚,好像還沒有出迷宮而他依然提著她的手,她也沒有覺察到。「這麼你」剛才她還心急如焚,現在卻奇異地平靜了下來,好想就這麼繼續走下去,听著他溫柔的聲音講這故事,也沒有關系。「你怎麼走出來的?」「以前看書時見過這種布局。」
「怎麼會有人看這種書,你真是古怪。」她注意到自己的手還在他的指尖里,忽然一抽手縮了回來。其實她完全沒有必要反應這麼大,但是在那瞬間,她感覺到心髒漏跳了一拍。「走啦!」他的臉有些微紅,跟著她走入第二扇門。
「你那表妹實在才夠無聊的。」林黛玉看著那此起彼伏的巨大的橡皮榔頭,嘆息。除了嘆息,她實在想不出什麼前法來表達自己的情緒。推一的一條通道兩邊,夾道是兩排交錯向下砸的橡皮榔頭,如果節奏時間掌握得不好,少不得會被那龐然大物區個暈頭轉向。雖然是橡皮的,但听那榔頭落地的巨大聲音,也該知道是會很痛的。難怪這里一個人都不肯進來。「你和我一起走。」不一起走,怕他走不出三步就給榔頭砸暈了。她忽然握住他的兩只手,嚇了他一跳,臉立刻就燒了起來。林黛玉瞪了他一眼,「不要想歪了。你要配合我的步伐,我喊一二三,你就邁步,然後迅速旋身,步子要和我的一致,不要太大,知道嗎?」因為不放心,在外頭先練習了片刻。
「開始!」林黛玉緊盯著起落的根頭,心里讀著秒數計算頻率,「一二三!走!轉身!」避過第一組榔頭。「一二三!走!轉身!」避過第二組。看去就像在跳華爾茲,只是這個華爾茲的辛苦,只有他們知道。走過一半後,兩個人全部汗涔涔。「一二三!走!轉身!」林黛玉的聲音在室內回蕩。因為緊張,她不覺靠得他很緊,等于是貼在了他的身上。她的柔軟和隨著動作而輕擔著他鼻息的幽香,令他心猿意馬起來,思緒飄向了雪場的那間小木屋--「小心!」陡然拔高的噪音驚回了他的遐想,他的身體被柔軟的身軀緊緊地抱住隨後,目光落入了一雙驚惶的眼眸里。咚咚咚,咚咚咚!心髒劇烈的跳動聲在耳膜里回響著,兩人對視著,都忘記了動作。良久,他緩緩伸手拂開她倆頭上被汗水沾濕的頭發,她還是瞪著他,緊緊地抱著他。他俯下頭來,越來越接近,起來起接近--微涼的唇落在了她唇上。那似乎是很長很長的一吻。榔頭在周圍此起彼落地乒乓響著,而他們卻已經完全忘記了。他一吻再吻,像個貪婪的小孩子,對她的居著了迷,一開始是青澀,到後來,她頭暈了起來,也們不清楚是因為吻得太久了,還是他的緣故。「我喜歡你」他在她的耳邊氣息沉重地吐出這句話,那熱熱的氣吹得她的耳朵燒了起來。「該走了!」目光轉開,她開始數拍子。
他的目光黯淡了下來。
中斷的華爾茲再度續上。而其間的小插曲,似乎對她沒有產生什麼影響。至少她心無旁騖的表情透露的是這個信息。兩個人順利地出了鬼屋,再繞到前門,把兩個仍然傻乎平等待的傻鬼吊到樹上去。稍作休息,重新整裝出發,向鬼島出發。在鬼島碼頭輕松解決兩個吸血鬼,奪得一部橡皮艇,林黛玉把一副紅外線望遠鏡丟給賈寶玉觀察敵情,她劃船,沒想到島上居然有人朝他們丟石頭,還是挺大的那種。
「喂,玩得太過火了吧!想玩出人命來啊?」她怒吼。
但是那幫神經病都玩瘋了,沒人理會。
她左躲右閃,旁邊水花四濺。
「小心」身後一聲大喊,賈寶玉撲上來,一把將她撲倒在船上,一塊石頭呼嘯著從他們的頭頂上掠過。「你白痴啊!她吼道,「船會--」
船已經經不住這麼劇烈的折騰,側了過未,慢慢的,以無可挽回的角度傾斜著——「--翻的」
兩人抱在一起落人刺骨冰寒的水中。
「我不會游泳。」林黛玉驚恐的低喃湮沒在落水的石頭聲中。
「是黛玉!」鬼島上有個熟悉的噪音咆哮著,「混蛋,全部給我住手!住手!住手!救人啊!她不會游泳!」是薛蟠。
生平第一次,她慶幸听到那個男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