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艘華麗的新船,是用來慶祝王子和公主的婚禮用的。
即使夜色深沉,可這艘離港的船上仍然燈火通明,人們開心的笑鬧著,悠揚的樂聲持續傳達祝福。
唯一不開心、感到孤寂的是蓄意避開人群,躲進黑暗角落的她。
她凝視著天上的繁星,再轉而望著曾是她最依賴的家——大海,傷心已是沒用,再大的絕望也無法喚回王子的心。
她已經認命了,自己此生注定與幸福無緣,如今只有等待死亡。當朝陽從海上露出第一道光芒,也就是地變成七彩泡沫隨海漂流的時刻,然後破滅——永遠與世隔絕。
她不恨幸福的王子及公主,也不後悔付出巨大的代價走這一道,她只慚愧自己辜負父王的愛以及姊姊們的厚望。
在海里,她是自由的人魚,在父王及姊姊們的縱容下,快樂的生活著。在陸地上,她也有過幸福,但卻像花開花謝般,只有短短幾日,剩下的是傷心及絕望的心情,讓她還沒真正的死亡,就變成寧願無心的幽魂。
她不禁懷念起過去那有愛、有溫暖的時光。
「莉蒂雅?」
她猛然回神,只見漂浮在海面上向著她的,不就是六個姊姊們嗎?
她好高興,臨死前竟然還能見到親愛的家人,只可惜她不能出聲興奮的歡迎,只好舉手熱情的揮舞。
「莉蒂雅,我們來救你了,接住這個匕首。」大姊朝她丟來一樣東西。
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接,拿近一看,才發現是一把銀制匕首,柄身綴著水藍色的寶石,在月光的銀輝下發出晶瑩的藍光,有股妖異的美麗,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傳來森冷的寒意。
這把匕首有何用?
她疑問的看向姊姊們,發覺她們那與法力強盛成正比的美麗長發都只到耳下,為什麼?
「這把匕首是我們用長發向海女巫佳麗妲換來的,它可以救你的命。」
哦!她好感動呀!
不自主的握緊那把匕首,她覺得仿佛有一股暖意流向心窩。
「只要你用這把匕首刺向王子的心髒,然後用王子的血涂抹雙腳,你就可以變回人魚,回到我們身邊。」
她的心狠狠的顫了一下,雙手無力的下垂,那把匕首突然變得出奇的沉重……「砰」的一聲落在甲板上。
她想起王子曾溫柔的牽著她的手,指著陸地上的東西教地——這是馬車、那是雞,在草地上跑的是綿羊,對了,我們後頭的是宮里的總管,你瞧!他像不像柵欄里的馬?
王子是那麼的溫柔體貼,像陽光般為地帶來歡樂,她實在無法想像鮮血染紅他的景象。
「莉蒂雅,你一定要在黎明前動手,別讓我們失望。」
「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們會很傷心,父王也會難過得受不了。」
「是呀!莉蒂雅,你是海洋的公主,別為區區一個小國的王子送命。」
「如果你死了,我們也不會放過這個國家和王子的。」
她搖搖頭,熱淚盈眶,激動的用手比著手勢——別傷害他。
「他無足輕重!莉蒂雅,你是我們最重要的妹妹呀!」姊姊們哭了。
「如果你死了,我們也會送你心愛的王子去陪你的。」
她搖頭,激動的無聲呼喊——不要。
淚水輕輕甩了下來,滴落在甲板上,夜風一吹……迅速的干了,了無痕跡。
★★★
荏瑜再度醒來,她發覺她的世界變了,所處的環境沒有飯店熟悉的味道。
再仔細的觀察,她發現自己正在一個大水族箱里。水族箱里有沙、有石子,有五彩海草及絢麗的熱帶魚,還有一個很大的蚌殼,美麗的綻開,看起來像個沙發。
而她也不同了,全身光溜溜的,只除了遮胸的一塊布。而她的兩腳已經緊密接合,肌膚上浮出若隱若現的鱗片。
她慢慢用手撐起上半身,注意到玻璃外是一間典雅的起居室,法式的家具以紅色為主色,豪華的排列開來,沙發上坐著一個她熟悉的女人——修萊娜,正像在看電視般,著迷的觀賞著她。
荏瑜怒不可遏,雙腳用力一踢,俐落的向上竄出水面,她原以為露出水面便能翻出水族箱,沒想到水族箱之上竟是一根根鋼條,修萊娜真的把她關進籠子里了?荏瑜抓著鋼條,憤怒的喊叫︰「修萊娜,馬上把我放出來。」
修萊娜優雅的放下手中的茶杯,不悅的蹩著眉頭︰「回水里去,你在水里比較美。」
「去你的!馬上把我放出來,听到沒有?」荏瑜用力搖撼著鋼條,但鋼條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修萊娜遺憾的搖頭,「你若再不听話,我就在水里放藥讓你睡覺。」
識實務者為俊杰,荏瑜于是收斂了一下,「你打算把我怎麼樣?」
「目前我只想看看你完全‘變身’後的模樣。」
那表示她暫時沒有危險,「這里是哪里?」
「這里是我的游艇。」修萊娜有些得意的說。
「游艇上有多少人?」如果人不多的話,或許她還有機會逃月兌。
「你管我有多少人,修萊娜不在乎的聳聳肩,興味盎然的靠了過來。「真神奇,沒想到雷研究的人魚竟然真的存在,而且還是從人類演變過來的。」
荏瑜的心漏跳一拍,「你打算讓雷見我?」她實在不願意讓夢生瞧見她面目全非的怪模樣。
「當然,你是他尋找多年的生物,至少該讓他親眼證實一下,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不要。」荏瑜哀哀的低吟。
但修萊娜並不在乎,「我已經打電話告訴他,我抓到他最想要的人魚了,他應該很快就會到了。你想,雷會不會認出你就是荏瑜?」她好像很期待的輕笑著。
荏瑜難以相信的搖頭,「修萊娜,你瘋了嗎?」
★★★
她無奈地躺臥在透明的容器里發呆。
偶爾絢爛的熱帶魚們會圍繞著她,要她別擔心,水族箱里的世界是安全的,而她則認為這些熱帶魚很愚蠢。
她知道有人開門進來。因為開門的震動傳到了水族箱。
但她懶得回頭去看進來的人是誰,反正不是變態的修萊娜,就是好奇的船上乘客,再倒楣一點,或許是科學家,或是夢生。
仿如遭到雷擊,她緩緩的偏過頭,看到除了修萊娜外,還有一個熟悉的男人,他正震驚的望向她,眼中閃過一絲心痛與憐借。
她心寒的移開了目光,一種恥辱的感覺淹沒了她,她最不願意被夢生看到她這副怪模樣,最不想讓夢生把她當成觀賞用的生物,結果全發生了。
她僵硬的翻了個身,將自己的正面貼著沙石,幾乎也將頭埋進去了,為的是逃避他在眼前的事實,反正在水里,她幾乎听不見水族箱外的聲音,只要不睜開眼楮,她還是可以欺騙自己,他不在這里。
但夢生顯然不贊同她的行徑,伸手敲著水族箱,從這一面敲到另一面,企圖引起她的注意。
砰!砰!砰!
一陣陣水波的沖擊震撼著她的神經,而夢生的叫喊聲終于也傳到了水里,模糊的在她耳畔響起︰「看我呀……該死!你為什麼不看我……你不可能怕我的……你為什麼不願意正視我……」
她急忙捂住耳朵,不想听也不願意听,開始恨起不了解少女心的笨夢生。
終于,震動停止了。
但她仍不敢抬起頭,是天真的熱帶魚們輕輕地踫觸她——外面那兩個人類好像在吵架?
她偷偷的睜眼往外瞧,瞧見夢生臉色不佳的對修萊娜發脾氣︰「她不該被關在水族箱里,她是個人,不是條魚,你不能違反人身自由,任意拘禁她。」
夢生為了她和未婚妻吵架別她喜歡這種感覺,也很感激他這麼做。
或許她錯看他了,他並非無情無義、喪盡天良之人。
修萊娜回答,「她已經不是人了,不需要什麼人身自由,再說,我的水族箱這麼美麗,她待在里頭最幸福不過了。」
「把她放出來!」
「不要,她是我的,我就是要把她放在水族箱里。」
看來夢生是不可能說服任性的修萊娜,除非他拿出魄力嚇唬修萊娜,但夢生為了前途,大概是不會這麼做的。最後,她還是孤單無助。
她閉上了眼楮,再度將頭埋進沙里,像鴕鳥一樣。
她的下半部變得愈來愈像魚尾巴了。
銀色的鱗片密密麻麻的附著在她已成一體,並逐漸豐腴的「雙腿」上,她的腳掌日益往又長又薄的扇形發展,她認為自己已經有九分像人魚了。
唉!如果她還是人類,或許她還是會追求夢生,而且愈挫愈勇。
結果現在卻是如此的慘狀,浮上水面,她攀著鋼條看著月光流泄進玻璃窗,在地上映出銀灰的影子。
知道夢生也在這艘船上,讓她不由得奢望他會偷偷來看她,告訴她,不管她是人還是魚,他都喜歡她。奢望啊!夢生此刻應當正在與修萊娜糾纏得厲害吧?
她呆呆的想著,任思緒奔流,可屬于莉蒂雅的記憶竟意外的一點一滴的匯集,她想起莉蒂雅也曾經如此的哀愁。
她不覺輕輕的唱……
我本是海中平凡的魚,只知快樂悠游;
一天,我戀上陸上華麗的你,
才知什麼是愁。
為了愛,我步上陸地,只為你溫柔的笑,
你是我的生命、我的美麗。
只要你眼中有我,苦難都成了和風,
原以為這樣的幸福無上經…
直到你眼中有了她,因為有了美麗的她,
你再也看不見我。
「荏瑜?」
淒美的歌聲雖然而止,荏瑜的心頭霎時盈滿喜悅,帶淚的臉龐驀然回首。
不是夢,他真的站在那里,臉上帶著不亞于她的淒楚,幾乎讓她以為他對她是有愛的。
「天哪!」夢生沙啞的低呼,「我怎麼老是犯同樣的錯誤,總是什麼也沒辦法做。」
荏瑜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她舍不得看他痛苦的模樣︰「不能怪你,這是我的命。」她轉回臉龐,羞辱的感覺又涌了上來,她想逃回水里去,不想讓自己的怪模怪樣留在他的腦子里。
「不!荏瑜,別走,求你。」夢生心痛的說。
她握住網條的手收緊,硬逼著自己語調保持平靜︰「你想要什麼?」
「我想救你。」他誠懇的說。
但她不想相信他,「救我這個怪物?你有沒有搞錯?」自嘲的冷笑兩聲,硬是讓自己表現得冷漠。反正人跟魚是不可能有結果的,因為人魚是不可能在陸地上生存,而人類也不能住到海里去,再怎麼奢望,他們的結局也是可預期的。
「你不是怪物,別這樣說自己。」夢生暴然低吼,然後放軟了音調要求︰「荏瑜,轉過來,讓我看看你。」
荏瑜不依的搖頭,「不行!我不要讓你看見我這個丑樣子。」
「你不丑,你很美。」
她冷笑,想起修萊娜也是這麼贊揚地,突生的怒氣讓她驟然產生勇氣回頭,還游到他面前與他僅隔著鋼條對視。
「好,你就仔細的看,看我有沒有跟你想像的人魚一樣,需不需要拍照存證?當你發表論文或出書時,就有圖片作證。哦!對了,根本沒那個必要,只要你跟修萊娜把我往發表會上一放,全世界的人都會相信你,你就成了大名人了。」那景象她可以想像到。
夢生伸出手指點住她的唇,不慍不火的問︰「你還好吧?有沒有人傷害你?」荏瑜拍開他的手,又開始冷言冷語,「好得不得了,修萊娜竟然忘了電我,抽我的血,或割我的肉來吃,試試會不會長生不老,雷,難道你忘了告訴修萊娜分析我?」
夢生的臉色十分難︰「這不是我的目的。」
「是嗎?你的目的是為了救我?鬼才信咧!」
他嘆息,「很遺憾,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
荏瑜沉默了,有股沖動想要相信他,「你為什麼要救我?」她需要一個理由去說服自己。
夢生伸出手踫觸她柔女敕的臉頰,「因為救你或許也是救我的唯一機會。」
荏瑜根本听不懂。
「你可不可以講清楚一點。」她急死了。
夢生扯出輕笑,「我不會傷害你的,請相信我。」
她皺著眉頭,不悅的擺著「尾巴」,然後做出決定,「吻我。」她把臉龐湊近他。
夢生嚇了一跳,「為什麼?」
荏瑜瞅著他,「如果你喜歡我,不認為我是怪物,也真的想救我的話,就吻我。」這是她的試驗。
夢生再無任何遲疑,抓住她的頭顱,靠近她冰涼的唇,然後細細吮吻,一如前塵舊夢。
原本輕輕的踫觸逐漸轉為熾熱,舊時的纏綿記憶加速了此刻的發酵,兩人都心動莫名,只是他們無法確定原因為何?或許是真愛吧?
最後荏瑜推開了他,胸中盈滿幸福的感覺,因為夢生待她的方式,就和她還是人類時一般,此刻她願意相信他,但卻擔心起他這一吻的感覺。
顧不得氣息尚喘,她就貿然出口︰「感覺惡心嗎?有沒有開始後悔了?」
夢生的臉色一凜︰「你講話真難听。」
他毫不心虛的語調讓荏瑜松了一口氣,馬上嬌嗔道︰「你還不是一樣,連句好听的話都不會說。」
夢生已然瞧見她變了心態︰「那麼,你願意相信我了嗎?」
荏瑜凝視他沉默半晌,然後點頭︰「別讓我等太久。」
★★★
第二天,待她醒來迎接朝陽,卻發現了一項令人驚喜的改變。
她下半身的鱗片褪去了大半,接合的雙腿再度裂成兩半,身體好像往恢復人類的方向發展,她喜孜孜的暗想,一定是夢生為地帶來好運。
但,卻有人不喜歡她的變化,修萊娜氣急敗壞的將瓷杯往水族箱摔去——
修萊娜怒氣洶洶的問︰「怎麼回事?你怎麼變回去了?」
「哼!修萊娜,你休想我會為你再變回人魚!」
荏瑜在水里微笑的看著修萊娜,心情很愉快。
修萊娜憤而離開房間,用力關上門。
荏瑜開始擔心起修萊娜的企圖,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于是她馬上竄上水面,用力搖撼鋼條,企圖尋找一條生路。
但是卻徒勞無功。
修萊娜帶來了三個穿著白衣的男子,夢生和修萊娜並肩站著,這陣仗說明了她的確有不良的意圖。
荏瑜抓緊鋼條,恐懼的喊︰「你們想干什麼?」
修萊娜並不理會她,只顧跟身旁的白衣男子說︰「它已經往人類的方向改變,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你們有沒有什麼辦法阻止?」
「肯特小姐,我認為把它移往實驗室檢查一下會比較好。」
實驗室?
荏瑜恐懼的將視線轉往一臉淡然的夢生,「雷,想辦法救我呀!我不要被解剖,雷?」
修萊娜側頭望向夢生︰「你以為呢?雷。」
「我認為把它移往實驗室是個很好的主意,可惜船上的設備並不好。」夢生的口氣冰冷無情。
荏瑜簡直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夢生竟然贊成修萊娜的惡行,他果然是不能相信的,此刻,她心寒極了。
「沒辦法,等回到洛杉磯,我們就有最完善的實驗室,到時也可以完成雷的夢想。」
「是呀!我簡直等不及進行那些實驗了。」夢生微微笑著。
他的每字每句都重重的震撼了荏瑜,她不只心冷了,連身體都墮入低溫。
「怎麼移動它?它能離開水嗎?」修萊娜又問。
「人魚在空氣中也能呼吸,你可以把它直接抓出來,但別傷了它,它可是珍貴的證據。」
「好,把鋼條撤走,叫兩名潛水夫過來抓魚。」修萊娜下達命令。
只見一個白衣男子按下手上的遙控器,手中的鋼條緩緩向上移動,沒至天花板;另一個男人則朝對講機說了些話,就立刻走進來兩個身穿潛水裝備的男人,將梯子搭上水族箱。
「小心點,如果它手上出現匕首時就趕快離開,萬一被刺傷的話,你們可是會變成怪物幄!記得實驗室里的那個大魚吧?它原本是肯特小姐的保鑣。」
夢生竟然出言警告,不過這倒提醒荏瑜,她還有一個武器防身,只是該如何將那把匕首喚出來呢?
那兩個潛水夫頷首應答,順著梯子想爬進水族箱。
荏瑜警覺的潛至水中,擺出備戰的姿勢,然後集中意識在手上——匕首快來,我現在需要你,趕快現今來救我吧!
好像有那麼一點效用,她感覺掌心熱熱的,眉間溫溫的。
但還是來不及,那兩名潛水夫已撲通跳下水,朝她迅速的游去。
荏瑜只能快速的避開他們兩個的追捕,找可以暫時躲藏的空間,但「暫時」是不夠的。
偶爾偷空往外瞧,她卻看不到夢生的臉上有任何著急或是擔心的表情,或許她還是不該奢望他會在乎,因為那只會顯示自己的愚蠢罷了。
那兩個潛水夫像是已經抓到竅門,追捕的動作愈來愈快,竟然有辦法抓住她的腳,她用力踢,可踢不掉,另一個人也乘機想抓住她的手,令荏瑜恐懼不已。
突然,她的眉心暴熱,發出一縷藍光,手上感覺握著匕首,她馬上握著它亂揮,反正被砍到的人活該。
那兩名潛水夫還算聰明,及時躲開了,還避開一段距離,免得被她所傷。
荏瑜終于稍微放心,得空回頭去看水族箱外——夢生不見了。
他在哪兒?她驚慌的往四周望——沒有!像是心有感應般,她抬頭往上看——夢生竟站在水族箱上,拿著一把槍對準她。
不!她不相信夢生會殺她!
但她還是不免驚慌起來,于是伸出匕首用力往玻璃上劃,她要破箱而出,要所有人都成落水狗,最好淹死。
她好像成功了,她听到水族箱里哩啪啦開始龜裂,也看到那白衣男子推著修萊娜要奪門而出,她心里正有點高興,卻瞥見夢生把動板機,槍管里射出一個物體,急速向她逼近。
她沒有時間閃躲,只能睜大眼看著那個物體射進自己的身體,而她本來以為這下她死定了,但傷口並沒有痛楚,也沒流出大量的鮮血,她這才知道那不是子彈,而是麻醉槍。
但不管是什麼都同樣令她心碎,夢生開槍幫了修萊娜,他背叛了她的信任。
她的心死了。
夢生在她眼中愈來愈黑,愈來愈模糊,她知道自己快昏過去了。
喀!嘎!嘩啦!
玻璃終于碎裂開來,嘩啦一聲巨響,她已經感覺到自己隨著大量水流流出水族箱,也听到修萊娜驚慌的尖叫。
于是她笑了,墮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太好了,我至少惹了一個大麻煩。
★★★
她坐在無人的角落里發呆,顫抖不已的手緊緊抓住那把姊姊們用長發換來的銀匕首。
她不想殺王子,因為她仍然愛他。
但若不殺王子,她就會死,她的父王和姊姊們會傷心、憤怒,然後他們會對人類報復,到時會有多少人造殃?
她不想那些人類死,因為她不忍心啊!
那她到底該怎麼做呢?
想起王子的仁慈寬厚,若他知情,一定會毫不考慮的搶過匕首,插向他自己的心窩,好救她、救全部的人。
但她還是舍不得。
黑夜漸漸過去,眼看黎明就要到來,可她的心還在搖擺不定,船舷外,海豚們悲切的哀嗚,似乎在催促她快一點行動。
仁慈的王子不可能永遠不知道她是誰,因為她的父王及姊姊們絕對會讓王子悔悟他的負心,到時王子今如何?應該也是只有死路一條吧?
她終于決定的站起身,踏著謹慎的腳步,飄飄的跨過一個又一個醉倒在地上的人類身體,然後踩著階梯慢慢往下走,想拖延時間,但理智卻又催促著——王子的死能解救眾多無辜,你不能心軟,否則死的將會是數以千計的人,而王子更不可能幸免。
她終于來到門前,昏黃的燭火搖曳著,她的影子顯得碩長久顫抖,她緩緩伸手旋動門把,祈禱它是鎖著的。
但它卻是開著的!它竟主動的滑開,露出艙房內一張巨大華麗的床,床上躺著一對男女,男的……是她心愛的王子。
她感到好心痛,淚水脆弱的自眼眶中滑落。
她一步步走近,傷心欲絕的走到王子面前。
他的睡容祥和,像是沉浸在無邊的幸福中,讓她不忍硬生生的將他喚醒。
但她卻不得不那麼做。
硬著心腸,高舉起手,匕首例映著刀光,在他臉上一閃一閃的,像過去他帶著她到湖是泛舟,湖上波光粼粼照在他臉上般,那時,他們也是幸福快樂的。
她真的不忍心啊!
高舉匕首的手劇烈的震動起來,熱淚一滴、兩滴……的淌落。
她沒辦法親手殺他,她寧願自己死、別人死,只要王子能活著就夠了。
她終于還是垂下了手,悄悄退出房間,然後用匕首將手指割破,忍著痛用鮮血在門板上書寫,留下她的囑托——這是拯救王子唯一的方法。
她轉身穿過通道,拾階而上,抹干淚水,決定勇敢面對自己的選擇。
登上了甲板,來到船側,她低頭看著浮在海面上所有的海豚們——它們都在殷切的等待地恢復成人魚,往海中一躍。
但她卻搖頭表達著完全相反的答案,她舉高右手展現唯一能救她的匕首,然後用盡所有力氣將匕首往船外用力一擲。
只見匕首閃著銀光落人遙遠的海面上,無聲的沉入,無影無蹤。
看到這種結果,海豚們開始為她大聲噱哭。
她覺得好抱歉,辜負這麼多朋友,但她還是不後悔,只是遺憾時間太短暫、太匆促。
接著,東方海面露出了魚肚白。
她知道時間到了,蒼涼的向朋友們燦然一笑,然後爬上船的扶欄,顫巍巍的站直,遠遠瞧見她六個姊姊倉皇的游近,每個人的臉上都有淚光,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們心中的悲傷及憤怒。
但她已經沒有時間彌補了。
她只能告別的朝姊姊們揮手,然後當朝陽的第一道光線射向她,她覺得全身突然輕了起來,眼中滿是七彩的光芒,是感應吧?她突然知道王子也在現場,不!他不應該在,更不應該目睹她的消逝,他不該出現在傷心憤怒的姊妹們面前,她想要回頭叫他離開。
但她什麼也不能辦到,只覺得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光般,只覺得自己飄向了天空,身體接著變、變、變成了一個七彩的泡沫,過程中並沒有痛苦,好像身體不是自己的,仍然,是飄飄然。
然後,風吹了過來。
她發了心願,向不喜歡管事的海神普士頓要求——讓我回到大海,回到姊姊們的身邊吧!
或許是普士頓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禱,于是她看到自己飄飄的墮人海中,落在悲傷的姊姊們中間,她想要她們不要哭、不要傷心,卻听到王子聲嘶力竭的喊︰「為什麼?」
她看到王子悲傷的伏在船邊,也听到姊妹們悲憤的向他喊道︰「妹妹是為了你而死的。」
她想阻止姊妹們對王子的指責,但還是無力辦到,並察覺到自己愈來愈虛弱了,她只能奢望的向海神祈求——求求你,海神,別因為我而傷害無辜,破壞海和人類的和平相處,我寧願犧牲我自己。
但,她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陽光再度無情的襲來,她看到自己已經變成泡沫的身體快被撕裂,她不要,但事與願違,直到是破滅了。
天空立刻射下一道白光,不顧她所願的硬是接她上天,她掙扎著,眼看著大海、姊妹們、王子……離她愈來愈遠,直到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