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藍被程泱帶進吧台後方的私人辦公間,看著他甩上門。
「我跟曹詠珊兩年前就已經結束。」程泱寒著聲,字字清晰。「你听清楚了嗎?」
如藍對著他,不知所措。她從來沒見過程泱如此暴怒,曹詠珊一定傷他太深,所以他才無法原諒她。
「可是曹小姐也是痴心一片,她很希望——」
「我管她希望什麼!」程泱粗暴地打斷她,向她走近一步,身影整個籠罩住她。「如藍,你真該死,為什麼你會笨到不明白我真正在乎的是誰?!」
嚴厲的話語將如藍的大腦轟成空白一片,所有的思緒頓時被抽空。
「看著我!」程泱低吼,臉上的憤怒撕扯著她的身體。「就這麼一次,用你的心、用你的大腦仔細想一想,你真的想要我跟她復合?」
如藍無法出聲。他的眸光好直接,好銳利,仿佛要看進她的靈魂最深處,讓她無處遁逃。他的聲音像利斧,無情地劈開她體內的迷惘,逼得她不得不正視埋藏在最深處的感覺。
「說實話!」
她望著他,終于吶吶坦承︰「不……我不想你跟她在一起……」她咬了咬唇。「可是如果你還愛著她,就——」
如藍沒能把話說完,聲音已被吞噬。
程泱托住她的腦後,熱燙的薄唇攫住她的嘴。
如突來的風暴,一下子橫掃世界,如藍覺得周遭的一切仿佛在瞬間崩塌。程泱的唇舌,帶著毀滅性的威力在她口腔中肆虐,有種她從未料到會在他身上出現的蠻橫,她無助、害怕,想逃,可是又被那種致命的刺激感吸引著、誘惑著。
漸漸地,他的吻不再強悍,轉變成一種愈來愈溫柔的探索,卻同樣震撼人心。他細細地、深入地嘗著她,如藍不禁閉上眼,睫毛輕顫,雙手下意識地揪緊他的襯衫,讓自己的唇舌迎接他的入侵,用女性特有的敏感體驗那種使她全身發顫、胸腔發脹的沖擊。
體內似是有個貪心的小惡魔,急切地吸取著既陌生又熟悉的氣息,而且還想要更多,她感覺自己也許會死于這樣的渴求。
在他撤離時,她幾乎申吟出聲,程泱緊擁著她,在她耳際粗重喘氣。
仿佛過了一世紀,所有意識逐漸回歸原位,如藍慢慢月兌離迷茫,旋即理智如閃電擊中她。
她推開程泱,手捂著嘴,難以置信地瞪大眼楮,然後她做出一個連自己也想不到的舉動——
她轉身就跑。
「如藍……」程泱張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嗄啞的。
他一動也不動地佇立許久,辦公間內只有他自己的呼吸。他不敢相信他居然強吻了她。
老天……他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他會讓狂怒蓋過理智?
喉中放出一聲絕望、艱澀的短笑,原來他並沒有自己想象的強韌,無法忍受在眼睜睜看著她跟別的男人約會後,又見她想將自己推給另一個女人……
現在,他的失控終于把她嚇跑了,連兩人之間的友誼都被他一手毀去。
呵,程泱,你他媽真是干得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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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她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她會那麼放蕩又饑渴地在程泱的親吻中沈淪?
朋友之間會親密到交換口水嗎?還是對自己來說,程泱早已不只是朋友……
如藍心亂如麻,像是明白了什麼,卻又膽怯得不敢找出答案。
你真該死,為什麼你會笨到不明白我真正在乎的是誰?!
程泱的低吼猶在耳邊環繞不去。他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這麼說?又為什麼吻了她?
他對她的感覺是什麼?她對他的感覺又是什麼?
如藍煩亂得幾乎扯掉頭發,所有清晰的認知都被顛覆了,再也找不到友情跟愛情之間的那條分界線。
不,不要想了,再想下去她會神經錯亂。
如藍加快腳步爬上樓梯,回到公寓時,已下定決心當鴕鳥,只要她不去想,自然就不會有煩惱。
她打開家門,發現朱燦就靜坐在沙發上。
「你不是要在Andy家過夜嗎?」她有些訝異。
「一個很久沒見面的親戚突然打電話給他,說想看看他,所以他叫我先回家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如藍覺得朱燦的神情有點怪,明艷的臉上仿佛有些黯淡。她正想問,卻見朱燦撥了手機,聆听片刻之後又頹然收線。
「還是沒開機……」朱燦幾乎是自言自語。「我打好多通了……」
「你說Andy啊?」
「嗯,我回來之後call他,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麼關機了。」
如藍看著死黨,不由得擔憂,這種失魂落魄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她。
「你別想太多,說不定他只是想跟親戚安靜地敘敘舊。」
朱燦沉默不語,忽地站了起來。「我要去找他,你先睡,不用替我等門。」
「這麼晚了,你明天再去找他不好嗎?」
朱燦搖頭,不顧如藍勸阻便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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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如藍到了十點多才從床上爬起來,但她賴床的原因並非因為周日不用上班。
夜里,她輾轉難眠,除了擔心徹夜未歸的朱燦之外,也因為程泱。
她努力不去想酒吧中發生的事,然而腦子卻像專與她作對似的,她愈是抗拒就愈是甩不掉程泱的影子。她想到他那憤怒,冷硬的眼神,想到他厲聲對她說過的話……也想到他那令她渾身虛軟、理智全失的吻,一幕幕的影像宛如一部擾人心神的電影,無論她願不願意,就是反反復覆播放不停。
對朱燦的擔憂和對程泱的復雜情緒一直折磨著她,直到快凌晨四點才迷迷糊糊睡去,一覺醒來,陽光已經曬到上。
如藍下了床,伸個懶腰,頂著一頭亂發和熊貓眼走出房間。
小客廳里出現的身影把她嚇得瞬間清醒。
「你幾點回來的?」
「大概六點吧。」朱燦背著她坐在沙發上,沒回頭。
「然後就一直坐在這里?」如藍覺得她的聲音很不對勁,繞到她面前,發現朱燦臉色憔悴,眼下浮現陰影。
「發生了什麼事?」如藍焦急問。
朱燦抬眼,那雙美麗的明眸是紅的,嚇壞如藍的是,眼淚開始緩緩滑過她的雙頰。「我跟Andy吹了。」
「嗄?」如藍大吃一驚。他們昨晚不是還好好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昨晚到他的公寓,發現……」朱燦邊哭邊講,如藍費了好大勁才將零零碎碎的片段串連起來。
原來Andy說的「親戚」是他目前為其工作的雜志社老板,而朱燦到他家的時候,他才剛和那位「親戚」在床上打滾完。朱燦在震怒之下與劈腿的Andy攤牌談判,結果那爛人選擇了能買給他更多名牌禮物的有錢老板,甩了朱燦。
「我要找人去宰了那豬頭和狐狸精!該死的狗男女一對!」如藍怒極,口不擇言地罵。
「狐狸精是公的。」朱燦吸了吸鼻子,再次潸然淚下。
如藍猛地一愣,心疼地摟住她,朱燦又哭泣好一陣後離開如藍的懷抱,用面紙拭去斑斑淚痕。
「那種爛男人不值得你難過。」如藍柔聲勸道。「你會找到比他好上千萬倍的人。」
「藍……」朱燦靜靜開口,嬌顏上出現一抹令人心碎的笑。「你知道嗎,即使他背叛我,我還是無法不愛他。」
「……」如藍無言以對,鼻頭泛酸。
看著一向樂觀開朗的好友憂郁哀傷,她不禁想到多年前的母親——另一個信奉愛情至上、為愛憔悴的女人。
如藍想問,是不是所有陷入愛情這個泥淖的人,都從此萬劫不復、難以月兌身?
若真是這樣,她寧可不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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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了。
這是與程泱相識以來首次隔了這麼久沒去找他,他現在應該正在「港灣」,像平日一樣安靜地替顧客調酒吧……
如藍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回想起他。六天來,去找他或打電話給他的念頭在心中萌生過不知多少次,可是總提不起那個勇氣付諸行動。
見了他該如何自處?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繼續跟他同唱哥倆好嗎?
她知道自己辦不到,在那一吻之後便不可能,她無法再以先前的心態面對程泱,無法在見到他時不想起那種于他懷中全然迷失自我的激狂。
而他,也沒有主動與她聯絡。
如藍認為自己該松口氣,然而心底只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失落感。
「有心事?」
高廷瀚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如藍不由得赧然,她真該改改這種約會時分心的壞毛病。
「沒、沒有……」如藍垂首飲用雞尾酒,但僅嘗了小小一口,酒味好濃,一點都不像程泱調的那般順口。今晚高廷瀚帶她來到一家位于大飯店頂樓的高級Loungebar,窗外是空中花園和城市夜景,室內有人鋼琴演奏,但她沒有太多心思欣賞。
「又在擔心你室友?」高廷瀚流露出真誠的關切,他听如藍提過朱燦失戀的事。
如藍本想搖頭,遲疑之後又說︰「對……」
她並不算說謊,近日來朱燦也是令她煩心的另一個原因。自從那天痛哭一頓後,朱燦沒有再提過Andy的名字半次,雖然她白天還是照樣工作,可是到了晚上卻異常消沉、安靜,如藍不只一次看見她盯著窗外發呆。
此外,如藍還接到過兩通銀行找朱燦的電話,她懷疑跟朱燦的卡債有關,可是每次問她都得不到明確的答案。
「雖然這麼說或許不厚道,但我認為沒有那個男朋友對你室友會更好。」
「我也這麼想。」如藍微微一笑,但心里仍有種說不上的不安。她不禁猜想朱燦現在在家做什麼,一個人是不是很孤單?
高廷瀚凝視她,說︰「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早點送你回去。」
如藍的臉蛋微微亮起。「你不介意?」
「看你急著離開的樣子,我開始要懷疑自己的魅力了。」
她惶恐搖頭。「不是不是,我只是怕朱燦一個人會胡思亂想。」
高廷瀚忍俊不禁。「我跟你開玩笑的。」
如藍略帶尷尬地笑了,現在面對高廷瀚,她已不像初時那樣緊張,也能自然地與他相處,事實上,她很喜歡他這個人,也對他的氣度有種發自內心的敬意,他讓她聯想到學生時代—個對她很好的老師。
看著他,她忍不住想,能跟這樣一個男人交往真是好運氣。
如他允諾,高廷瀚提早送如藍回她的住處。
「謝謝你,我先上去了,晚安。」車子一停,如藍就解開安全帶,伸手開車門。
「等等。」他按住她的臂彎,如藍轉頭,面露疑問。
高廷瀚傾身,將她拉近自己,低沉的嗓音輕緩道︰「我想吻你。」
如藍瞪大眼楮。他、他、他……想什麼?!
驚愕之際,她感覺到他的手托住自己後腦勺,雕像般的俊臉在眼前漸漸放大。
「可以嗎?」像是發現她的僵硬,他停頓下。
如藍有慌亂、有害怕,還有幾分莫名的……抗拒。
但她隨即又覺得自己太大驚小怪,高廷瀚是她正在交往的男人,是她想嫁的男人,約會了這段時間,更進一步純屬正常。
于是她輕點個頭,合上眼睫。
高廷瀚微微施力,將如藍更帶近自己,卻見她兩眼閉得死緊,眉間擰成好幾道皺折,神情可比即將上斷頭台的死刑犯。
若有旁人在場,恐怕會以為他要強暴她。
高廷瀚既覺得好笑又有點無奈,他交往過幾個女友,這種情況還是頭一次。
罷了,他可沒有強迫女人的習慣。
他扯了扯唇,在她頰上親了下。
「晚安,明天打電話給你。」他說。
如藍睜開眼,並未察覺自己的如釋重負有多明顯,很快地道別下車。
高廷瀚看著她進人大樓,苦笑著開車離開。
如藍打開公寓門,客廳里的小燈亮著,可是不見朱燦。
她眉頭微蹙。怪了,朱燦這幾晚都待在家里,難道今晚出門了?
「朱燦,你在嗎?」她喊,但是無人回應。
屋里很安靜,靜得有些奇怪,如藍再次感到心中那種隱隱的不安。
她走向朱燦的房間,發現淺淡的光線從虛掩的門內透出,她又喊了一聲,推開門。
朱燦修長的身軀就躺在床上,似是熟睡著。見她安然,如藍稍微放下心。
「這麼早就上床啦……怎麼又忘記關燈……」
如藍輕手輕腳走到床畔,正要替她熄燈時,看見床頭櫃上的一個空藥瓶。
劇烈的恐懼忽然襲上心頭,如藍抓起藥瓶一看,臉色瞬間剛白。
「朱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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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診室外,如藍雙手環抱著自己,像是如此便能停止發抖,她害怕極了。
朱燦的父母早逝,也沒听她提過什麼親戚,在這種情況下,她不知道能聯絡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冰冷的走廊上,如藍不斷踱來踱去,不知所措。
醫生到底要花多少時間替朱燦洗胃?為什麼到現在還不出來告訴她朱燦沒事?會不會是她發現得太遲?要是她今晚在家陪著朱燦,而不是出去約會,朱燦也不會出這種事……為什麼她沒有早點看出朱燦的自殺念頭?
萬一朱燦真有什麼事怎麼辦?
漫長的等待仿佛永無止盡,如藍這輩子從未如此彷徨無依,腦子里的種種假設、臆測,逼得她想尖叫。
要是程泱在就好了。
有他在,她一定會更堅強、勇敢一點;有他在,她一定能度過這個艱難的時刻……
顫抖的手伸向皮包,她找出手機,撥下一串連想都不用想的號碼。
過了約十多分鐘,一抹頎長的身形出現在走廊另一端,如藍感覺心髒停了片刻,才又開始跳動。
他轉頭,看見了她。
隔著長長的走道,他們的視線相遇,他沒動,她也沒動,然而這個眼神交織的剎那,勝過千言萬語。
然後,他大步朝她走來。
「你來了……」如藍的眼眶刺痛著,鼻頭發酸。
「嗯。」程泱二話不說,將她攬入懷中。
如藍毫無猶豫地緊抱住他,發冷的身軀像是得到一股全新的能量,又開始有了溫度。
伏在溫暖、結實的胸膛上,她嚶嚶啜泣,訴說著心中所有的恐懼與不安。
他靜靜地擁著她,聆听著,直到不知過了多久,醫生出現,告訴他們,所幸發現及時,在搶救之後,朱燦已無生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