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茫然地坐進車中,發現自己不再覺得訝異。
自從羅汛毫不客氣地將自己硬擠入她的生命之中,她似乎愈來愈習慣了他的不按牌理出牌。
車子這時因馬路上的坑洞顛簸了一下,同時將她從熱吻的震撼拉回現實。她一臉疑懼地打量著車子寒酸的內部。她一定是非常愛他,不然她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再度搭乘這輛早該報廢的破銅爛鐵。
「你要帶我去哪里?」她逼自己轉移注意力。「回公寓嗎?」
「-不是想知道我的生長背景嗎?」沈穩的手搭在方向盤上,他的目光注視著前方。「我媽在我十一歲的那年過世了,我現在帶-去見我的父親。」
「什麼?!」她大叫,在驚慌失措中甚至沒留意到他對雙親在用詞上的親疏之別。
「怎麼?難不成-以為我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啊?」他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故意曲解她的反應。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著急地模了模哭泣過許久的臉頰,又低頭看看身上的夜市牌家居服。「我……我這個樣子怎麼見人呀?至少得換一套象樣一點的衣服!我不想讓你的爸爸看到我這種丑樣子啦!」
「-這個樣子很可愛。」帶著笑意的贊美稍微安撫了她的神經。「而且相信我,不管-穿什麼對他來說部不會有太太的差別。」
「你怎麼不先跟我說清楚?要不然我們也可以改天去見他。」她責難地說。
「選日不如撞日,他就住在市郊,離這兒不遠。」他讓車子拐上一條較寬的路。「這件事也不必花多少時間。」
她扭頭看向駕駛座,他看起來漫不經心,但她就是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你跟你的爸爸不親?」她直率地問出心中的疑惑,同時意識到自己似乎愈來愈能解讀他的情緒。
愛情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既能讓人的腦子失去理性的思考能力,卻又能將人的感覺變得異常敏銳、犀利,她頗富哲理地想道。
「我上一次見到他是三年前在唐菱她母親的葬禮上,不過那次我們沒有交談。」
「怎麼可能?他不是住得不遠?」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突然想起上回搭他的車時瞥見的冷硬側影,而現在在溫暖的陽光下,輪廓的線條並未軟化。
當時,他們正在談論親情。
「說來話長。」他停頓了幾秒,似乎在搜尋適當的字眼。「我媽從未結過婚,她一直都是個很單純的南部鄉下女人,我的父親出差的時候認識了她,詳細情形我不太清楚,但是她因此懷了孕,而他頭也不回地回到北部,回到他的未婚妻身邊,沒有留下只字詞組。鄉下地方很保守,我媽被趕出家門,可是她還是留下了我,也很努力地把我拉拔大。所以,我生下來就是個父不詳的孩子,而她也從未透露我的父親是誰。」他不帶感情地敘述道。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說來也很巧,我媽過世後沒多久,他出現了,輕而易舉地說服了當時收養我的遠親讓我跟他走,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因為他的元配一直沒替他生個兒子,于是我就成了繼承人培養計劃的一部分。」他淺笑道︰「听起來就像一出很不人流的八點檔,對不對?」
她無言地看著他,心中漲滿了憐惜,一方面也了解到自己有多幸運。
「一到台北,我就被送進嚴格的私立學校,那種情況有點像一個方形體硬被塞入一個圓形的盒子里,周遭的所有人都想盡辦法要將我塑造成我不是的樣子-大概也可以猜得出來,我小的時候是個很野的孩子,成天惹是生非。」他看了她一眼,視線又回到路面。「後來我背著唐家的人考了五專,開始學起攝影,而不是像他們希望的進入另一所貴族高中,我跟我父親的關系也因此決裂,一到成年,我就離開了,他也從此放棄了我這個不成材的兒子。」
「唐菱是他的獨生女。」他補充說道︰「也是唯一一個對我表示過善意的唐家人。」
「羅汛……」她感到喉嚨發緊,連聲音都有些微弱。「你恨他嗎?」
他搖搖頭。「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怨過他,可是當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時,怨怒也變得毫無意義。而且這些年來我也發現,比起許多人的遭遇,我還算挺幸運的,至少我有一技之長,也從來沒有餓過肚子。」
「我看過你拍的相片。」她沖動地月兌口而出︰「任何一個父親都應該以你為傲。」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深究她在何處見過他的作品,反而將車子開到路旁停了下來。
「怎麼了?」前一回的熄火事件讓她警覺心大起。「是不是車子又拋──」
他冷不防地探過身子,用一個充滿濃情蜜意的吻堵住了她的嘴,她先是嚇了一跳,但隨即便忘情地反應著,連一車的年輕人在經過時所發出的歡呼和口哨她都沒听見。
良久之後,他松開她。「只是突然很想親。」他邊說邊發動車子。
「光天化日之下……那……那樣算不算妨害風化?」她訥訥地問道,雙頰的顏色有若熟這的西紅柿。
他愣了一下,然後放聲大笑。「我有沒有告訴過-,-讓我有多開心?」
不一會兒,她也忍俊不禁地感染了那份愉悅。
沈千渝任羅汛牽著她的手,張口結舌地仵在豪華大廳里,感覺自己就像是誤闖人另一個星球的異形。從羅汛先前的話中,她多少猜測到唐家的富裕,卻仍是被眼前的排場嚇得呆了。
不可思議……這里居然有她只曾在電影里看過的水晶吊燈……萬一那龐然大物掉下來,豈不會砸死好幾個穿著制服的佣人?!
一個身材修長結實,背脊挺得像筆桿一樣直的灰發男人定近,她的視線立即被吸引。
他看起來就像二十五年後的羅汛,只稍矮個幾公分,任何人都能輕易看出兩人的血緣關系。
「你來做什麼?」他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頭,隨即恢復漠然。他直視著羅汛,彷佛另一個嬌小的身影完全不存在。
沈千渝倒是對身為隱形人頗有心得,一點也不在意,只是在心中默默地修正自己的觀感。這個男人雖然和羅汛外貌神似,但給人的印象截然不同。比較起活力四射的羅汛,他顯得相當冰冷,冷得讓人不自覺地想避得遠遠的。
她忽然能了解羅汛何以會在多年前月兌離這座顯然欠缺溫情的華宅。
「我只是來通知你一件事,要不了多少時間。」羅汛把打發管家時說的話重述一遍,平靜的語教人猜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在你當年踏出這扇大門、恢復羅姓的那一刻,就完完全全地跟唐家切斷了關聯,我看不出還有什麼關于你的事是我應該感興趣的。」他不帶絲毫感情地補充︰「你應該知道,唐氏企業目前被我那願意擔起家族責任的佷子經營得有聲有色,他也是我遺囑中的法定繼承人。」
這時沈千渝感到握住自己的大掌微微地收緊,本能讓她迅速地回握了羅汛一下。在震驚于灰發男人的無情口吻之際,這種無言的交流也在她心中激起一種特殊的甜蜜。
她知道自己該保持沉默。這是屬于羅汛的一場仗,他必須自己打。
「放心,我對你的遺囑內容沒有什麼興趣。我今天會來,主要是因為我愛的女人想要了解我的出身背景。」他溫柔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又戴上了無表情的面具。
「另外……或許你能二話不說地斷絕父子關系,就像放棄一筆失敗的投資,但恐怕我沒有那麼高的段數,我發現我還是希望你能看看她。」
沈千渝很確定灰發男人的臉色變了變,他的視線在他們進門之後首次投了過來,銳利的審視使地不由得往羅汛偎近,尋求熟悉的溫暖。
她感覺自己像強光照射下的一粒灰塵,既微不足道,卻又無所遁形。
「就是她?」他輕笑了一聲,但皺紋環繞的雙眼中不見一絲笑意。「多年前我就認為你的判斷能力不佳,看來到今天還是沒有改善多少,就像你當初決定放棄真正的事業而改玩沒前途的相機一樣,你的選擇總是與眾不同。不過坦白說,我對你的品味並不感到太訝異。」
羅汛不怒反笑,愉快的神情底下透著隱隱的威脅。「你可以把寶貴的意見保留給唐氏企業和那可憐的傀儡堂弟,我踫巧相當滿意自己的選擇。」
憤怒以驚人的速度膨脹,沈千渝覺得她已經瀕臨爆炸的邊緣--不是為了自己所受到的羞辱,而是為了羅汛。
「唐先生。」她的手心在冒汗,但羅汛認出那種拿破侖出征前的氣勢,他沒有阻止她。「我有一群性格古怪的家人,他們一直讓我傷透腦筋,但今天我終于了解他們有多麼珍貴,我知道你不認識他們,也不在乎,但我的重點是,無論他們有多特立獨行,我們一家人總是彼此關心。」她換了口氣接著說︰「而你,唐先生,你根本不懂得家庭代表什麼,也不知道你的兒子有多優秀。如果你看過羅汛的作品,就會知道他是個杰出的攝影師,不過我又能指望什麼,似乎除了那偉大的企業之外,你什麼都不關心。你或許是個成功的生意人,但根本就不配當一個父親。」
慷慨激昂地說完一大串,她頓時覺得舒坦多了。
男人的臉色轉為鐵青,然而一個商場上打滾多年的人終究較擅長掌控自己的脾氣,冷漠的神情很快地重回那張臉上。
「如果你們的話已經說完,就可以走了,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他轉頭欲召喚管家。
沈千渝張口欲言,卻被羅汛阻止了。
「不用麻煩了,我們知道怎麼出去。」他說完之後便拉著她邁出門坎。
羅汛的步伐很大,她幾乎得小跑步才跟得上。老舊的吉普車就停在漂亮庭園的一座雕塑旁。他在兩人都上車之後發動了車子。
砰!車子踫撞上某種東西的聲響把她嚇了一跳,她回頭一看,那座三尺余的藝術品已經橫躺在地上。
「糟糕!不小心的!」他意思意思地叫了一下,頭也沒回地將車子開出黑色鏤花大門。
她敢對天發誓,他是故意的。
回途中,他突然拋給她一個很痞的笑容。「-真的認為我很優秀、很杰出?」
「你是怎麼搞的?還有心情問這個?」她一肚子火地瞪著他。「你怎麼可以讓他那樣對待你?」
「不然-要我怎麼辦?」他聳聳肩。
她也不知道。「至少你可以反駁他啊!他太過分了,居然還有膽暗示你逃避家族義務,明明就是他先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我有-維護我就夠了。」
「我是認真的!」她惱怒地說道︰「他好無情,氣得我想把你的攝影集砸到他臉上。我敢打賭他從來沒看過你的作品,怎麼可以就這樣批評你?!」
「我也是認真的,千渝,從來沒有人像-那樣挺身為我說話。」
她的臉紅了起來,音量也降低。「我只是說出事實。」
「我知道,那是我愛-的原因之一。」
「噢……」她的雙頰更紅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才會習慣听到這句話。「我真的是為你抱不平……」
「千渝,無論我多想否認,我的身體里還是流著一半他的血液。」他平靜地說道︰「況且以我這個年紀,至少該學到一件事︰你不能強迫一個人改變,除非他自己願意……相信我,我試過不少次。」
她閉上嘴,猛然發覺他並不比她好過。
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漫了將近五分鐘,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路面上。她認為他在自我療傷。
「羅汛……」她想不出話來安慰他,只能笨拙地說︰「你……你跟他完全不一樣,你會是個很好的父親。」
他沉默不語,莫測高深的神色令她更加擔憂,她不喜歡看見這樣的羅汛,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討厭,她沒有比此刻更痛恨自己的嘴拙!
「千渝……」許久之後,他終于開口。
「嗯?」她懷著希望地應道。
「-要不要跟我上床?」
「呃?」過了好幾秒鐘她才听懂他的問題,頓時小嘴大張,雙頰也在傾刻間燃燒了起來,但她這次拒絕再被他嚇住。
「你到底想到哪里去了?」她面紅耳赤地斥責他。「虧我還在擔心你的感受,你卻只能想到那回事!」
「我是當真很難過,脆弱的情感也已經被傷得千瘡百孔。」他一本正經地說道,連眼楮都沒眨一下。「不過要安慰一個心靈受傷的男人,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在身體上滿足他的需求。」
鬼話連篇!要命的是,她發現自己並不是真的想拒絕。
「除……除非我們以婚姻作為前提。」挖空心思之後,她終于想出應對之道。
嗯,不錯!她為這句既鎮定又不失尊嚴的聲明感到無限驕傲。
他怔了一下,星眸中出現笑意。「-在向我求婚嗎?」
「我……我才不是……」她又結巴了起來。嗚……尊嚴又掃地了啦!
「既然如此。」他假裝沒听到她的話,臉上露出痛下決心的模樣。「我想我也只好娶-了。」
沈千渝在快樂和氣惱之間徘徊,不確定自己應該高興得歡呼,還是該重重地踢他一腳,許久之後,她終于認命地選擇了前者。
一來,她一輩子也不可能說得過他;再來,他正在開車,為了安全起見,踢他可能不是個好主意。
他又開口︰「不過有件事-說得沒錯……」
「什麼?」有嗎?就記憶所及,她好像老是說一些蠢話。
「我也認為我會是個很好的父親。」他大言不慚地說道。「我喜歡孩子,最好我們可以生五、六個,再多幾個也沒關系。」
她張大了嘴巴。「你當我是母豬嗎?」
「事實上。」他很方便地再度忽視她的反應,一臉愉快地說︰「我們馬上就可以開始努力。坐穩了,保證十分鐘之內我們就可以一起躺在床上!」語畢,他踩下油門。
接下來的幾分鐘堪稱奇跡,老舊的吉普車不但平穩迅速,而且一路上通行無阻,連個紅燈都沒遇上。
「羅汛……」她臉紅氣喘地坐在床沿,兩片唇瓣早已被吻得微腫。「我……我們這樣會不會……太快?」她緊張地扭絞著床單,忽然有了打退堂鼓的沖動,回途中努力培養的膽子在她見到那張大床時逃之天天。
五分鐘前,他們便回到了兩人共享的公寓,原本羅汛想帶她回自己的房間,但因他的地方太亂,于是選擇了她住的套房。
他利落地月兌去T恤之後坐在她身旁,不見一絲贅肉的結實體格使她萬般困難地咽了口口水,她幾乎無法移開視線。
「千渝。」他呵護地捧住她的臉。「-信任我嗎?」
她直直地望進他的雙眸,在其中看到了無庸置疑的欲念,卻也看見更多的深情。
然後她點點頭。
「如果-在中途改變主意,只需要告訴我一聲,我就會停下來。」
「你……你真的會嗎?」
他鄭重地點頭。「我保證。」大不了因欲求不滿而嗝屁罷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英雄好漢!
當然,憑他的本事,絕對不會讓她有機會喊停。
她羞澀地露出笑容,小手拂上他的胸膛,在床墊上跪直了身子,消除了兩人之間高度上的差距。他僵了一下,隨即決定等待她的首次主動。一顆顆壓抑的汗水從他額上冒出,強烈地感覺到胸前那縴軟的柔荑。
真要命!哪里不好模偏偏模那里……男人的胸部也是很敏感的。
她怯生生地把唇貼在他的嘴上,試探性地品嘗他,他很合作地張嘴迎接她的入侵,以無比的耐性任她探索。淡淡的清香折磨著他的感官,她則沈迷于屬于他的溫暖氣息。
當那雙小手無意識地在堅硬的胸膛上來回撫模時,他的高尚情操也已用盡。
他堅決地中斷這個吻,沖著她邪邪一笑,黑眸中的光芒令她頭暈目眩。
「實習課程結束。」他粗嗄地說完之後,將急切的雙唇再度覆上她的。
那是一個充滿熱情、挑逗至極的吻,有如一陣風暴的強烈激情毫不費力地驅逐了她僅存的一丁點兒矜持。她情難自己地勾住他的脖子,只想盡可能地貼近那具蘊藏著無限能量的軀體。
在她躺下時,已分不清東西南北,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變得一絲不掛。迷蒙的雙眼看著他褪下下半身的衣物,當他再度欺上她時,一股甜蜜的滿足感竄過她的全身,她輕輕地顫抖著。
充滿崇敬的細吻膜拜了她的肌膚,帶繭的手指像具有魔力般在她的軀體四處施下神奇的咒語,一陣陣她連想都沒想過的喜悅像浪潮般席卷而來。
「親愛的小古板,-無法想象我等這一天等多久了……」他在她的耳畔低喃著,熱呼呼的氣息再度引起一種感官的戰栗。
「會有一點點不舒服,但是很快就會過去了……」當他終于進入她時,低聲安撫道。
不適在片刻後過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她從未體會過的需求。她感到皮膚上些許的濕潤,那是屬于他的汗水,隨著這個認知而來的是一股情色的欲念,她不知該如何滿足。
他開始了動作,憑著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她追隨著他的韻律,同時感到體內的渴望愈演愈烈,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在一片無止盡的海洋中,任憑狂浪推送。
他汗水淋灕地癱在她身上,她也氣喘不已地緊攀住他。一會兒之後,他起身,在她上頭沖著她咧嘴一笑,不同于平時慣有的機警,這個笑容毫不設防,她不由自主地也綻開一抹笑,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與充實。
她知道,自己與這個男人再也不可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