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醒一進入房間,就見到床上那只「蛹狀」物體。
不僅如此,那只「蛹」還時不時地微微抽動。
原來她不只在偷哭,還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哭,難怪听不見敲門的聲音。
他走近床邊,遲疑片刻,才輕輕地在她肩上踫了一下。
阮瀟瀟立刻掀開被子彈坐了起來,顯然嚇了一大跳。
「你、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她連忙抹掉臉上的淚水。
嚴醒看著她可笑、忙亂的舉動,卻完全笑不出來。
她的眼楮紅腫、頭發凌亂,原本粉女敕的臉頰也一片通紅,也不知是因為哭得太用力還是在被子里悶出來的,整副模樣狼狽到極點,也教他胸口發緊。
他得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將她擁入懷中。
最後,他決定在床沿坐下。
「想談談嗎?」他伸手抽了幾張面紙,替她擦了擦臉,出乎意料的溫柔動作令阮瀟瀟怔在原地。
但她隨即搖搖頭。「沒什麼,只是看清了一些以前沒看清的事情,有點難以接受。」家里的丑事,她不想多提。
「你父母的事?」
「你怎麼知道?」她訝異,但想了想,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看來全世界都知道,只有我一個人拒絕認清事實。」
「可惜現實人生就是這樣,很多事,不管你願不願意接受,會發生的還是會發生。」他不會說好听的話安慰她,那樣沒有意義。
「我知道。」阮瀟瀟點頭,再次微笑。「我也知道我必須學著長大,只是……心里還是會有點痛。」
對著那張強作堅強的臉龐,嚴醒幾乎伸出手,但最後仍是制止了自己。
他以為,她會叫嚷著「我不準」,然後期望全世界依她的心意運轉,若是有什麼違背她的心意,就大發脾氣,但是她教他意外了。
其實他也認為她該學著長大,不過現在見她這樣子,他又忍不住要心疼。
「嚴醒,對、對不起……」從沒道過歉,阮瀟瀟很是困難地開口。「我、我太厚臉皮了,沒經邀請就跑來這里,我只是……只是很喜歡你家里的氣氛,看到你和寶貝在一起吃飯的樣子,讓我覺得很溫暖。」
嚴醒一怔,想起那天在庭院里听到的話,胸口又是一陣緊縮。
小姐老是一個人吃飯……那個女僕這樣說。
「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一句話月兌口而出,嚴醒巴不得立刻咬掉自己的舌頭。他頭殼壞去了嗎?干麼說這種鬼話!
但是一具柔軟的身軀已經投入他懷中,環抱住他。
「謝謝……」
嚴醒本想推開她,但懷中抽動的肩頭和胸前感到的一陣濕熱,讓他的心不由得軟化。
「別哭了……」他撫著她的頭發。
「我再哭一下下就好……等一下就不哭了。」
阮瀟瀟放任自己流淚,一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貪圖的不只是嚴家的溫暖,還有嚴醒的溫柔,因此,她才會在城市里漫無目的地繞了又繞之後,來到他的家門口。
這里,有她渴望的人。
她抬頭,伸手撫上那張因她而軟化的男性臉龐,忍不住將他拉向自己,湊上雙唇。
嚴醒因她的舉動僵直了身子,僅僅是嘴唇相踫,便勾起所有他努力想忘掉的記憶,他記得她的唇瓣是多麼柔軟,味道是多麼甜美,丁香小舌是多麼誘人,然而他隨即也記得她是——
「大小姐……」
他拉開兩人的距離,氣息已有些急促,但是阮瀟瀟尚未滿足,索性跪起身子讓自己與他等高,再次擁住他,獻出香唇,略帶笨拙地吸吮著他。兩人身體如此貼近,嚴醒清楚地感覺到她的玲瓏曲線,並發現她身上穿著他給她當睡衣的寬大T恤,而T恤底下,極可能不存在內衣這種東西……不,由緊貼著自己胸膛的渾圓來看,他很確定沒有。
全身的血液霎時直沖腦門,嚴醒從未感到如此絕望,他拚命抵抗來自她的誘惑,更拚命抵抗自己內心的魔鬼,但他月復背受敵、節節敗退。不過他嚴醒絕非輕易投降的軟弱之輩,奇跡似地,他找到一股微小的力量。
他推開她。「大小姐,不可以……」
「不要再叫我大小姐,叫我的名字……」阮瀟瀟摟著他的頸項,似是不想被瞧見她的表情,在他耳畔小小聲道︰「嚴醒,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你。」
那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理智被內心的狂喜完全取代,嚴醒將阮瀟瀟帶到面前,火熱的眸子注視著那張嬌羞的美麗臉龐,然後主動吻住她,不似她的生澀、害羞,他吻得狂野而深入。
在小小的房間里像野火般蔓延,不多久,阮瀟瀟已在嚴醒身下。
粗糙的大手滑到T恤底下,在光滑的肌膚上來回,阮瀟瀟從未讓任何人這樣親密地觸模自己,這份美妙的感覺使她不由得輕輕顫抖。
「嚴醒,我、我不是很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嬌喘之際,她又覺得有些羞窘。「你教我……」
「好。」他的嗓音粗嗄,動作卻極為輕柔,除去她的衣服之後,一路吻下美麗的嬌軀,用最實際的行動履行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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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亮,嚴醒卻希望自己永遠不必醒來。
他做了什麼啊……
干得好啊嚴醒,原來你所謂的「保持距離」就是消滅距離,直接把人家壓倒在床上!
明明知道不可以,明明知道她不是他能擁有的女人,他還是要了她,這樣的行為,跟禽獸有什麼差別?
身旁的人動了動,打斷了他的自責,嚴醒偏過頭,看著那連沉睡時都漂亮無比的嬌顏,忍不住伸手理了一下她落在頰邊的長發,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變柔。
她說喜歡他呢……
他有什麼值得她喜歡的?
像他這種出身的男人,既沒學歷也沒財富,更不用說什麼身分地位,像她這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女人,跟了他,能有什麼幸福可言?
思及此,嚴醒的眼色黯下,心中微微苦澀。別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了,他告訴自己。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他該怎麼面對她?
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他穿起衣服,但身後沒多久就傳來聲音。
「嚴醒?你要起床啦?」
嚴醒頓了下,回過頭。「嗯,已經快八點了。」
她的聲音慵懶、眼眸惺忪,雪白的肩頭曝露在空氣之中,睡意未消的俏臉掛著一個有點迷糊的微笑,嚴醒感到一股襲來,幾乎想撲回床上,再徹徹底底地愛她幾次。
但是他不能這麼做,錯誤一次就夠。
而且有件事他非問不可。
「我……昨晚沒有采取安全措施,你想你有沒有可能中獎?」這是他干的另一件蠢事。
阮瀟瀟愣了片刻,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問。
「我、我的那個才剛結束……應該不會有問題吧。」跟一個大男人講這種事,怪別扭的。
嚴醒點點頭。「如果有什麼狀況,要跟我說。」雖然他還沒想到若是真的有狀況,他會怎麼做。
「喔,好。」才剛醒來,阮瀟瀟也沒想太多。
「那我去弄早餐了。」
嚴醒離開房間後,阮瀟瀟呆坐在床上,神色透著些許困惑。
他們第一次纏綿之後的早晨,怎麼跟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是她多心了嗎,為什麼她會覺得他好像有些冷淡?
一種似曾相識的不安浮現,阮瀟瀟趕緊將之驅逐。不會的,昨夜對她那麼好、讓她感覺自己被愛的男人才不會那樣對待她,一定是她想太多了。
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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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連續假日的第一天,嚴寶貝不用上課,至于嚴醒,由于他的雇主決定賴在他家里,不出門,所以他也放假。
但是早餐過後,他便借口另外有一堆事要辦,出門了。
雖然他的確有些像送自用車保養、買燈泡、買衛生紙之類的雜事要做,可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還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阮瀟瀟,所以很懦夫地逃跑了。
阮瀟瀟盡管仍覺得嚴醒有些不對勁,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這種一般的家庭生活所吸引。
跟嚴寶貝一起在家里弄東弄西,對她來說是件很新鮮的事。
嚴寶貝在洗碗。
「寶貝,換我洗好不好?」見水槽里一堆泡泡,阮瀟瀟覺得好像很好玩。
「好啊,那我去吸地板。」嚴寶貝不把她當外人,答應得很干脆。
結果寶貝吸完地板時,阮瀟瀟也打破了一個盤子兩個碗,寶貝俐落地收拾了碎片,又跑去收衣服。
不出一小時,能干的嚴寶貝已經成為阮瀟瀟崇拜的偶像。
看著正在折衣服的小女孩,阮瀟瀟忍不住說︰「寶貝,你好厲害,平常家務都是你做的?」沒見過這麼勤奮的小孩。
「才沒有,都是爸爸做的,我不喜歡做這些事。」
「那你為什麼要做?」
「為了我的新電腦啊,如果我在放假時幫忙做家事,爸爸就會給我換電腦。」
「直接叫他買給你就好啦。」阮瀟瀟很不解。在阮家,只要她開口,任何東西都會在最短時間內送到她面前。
寶貝推推眼鏡,小臉認真。「不,努力工作之後得到的收獲比較有意義。」
這是一般小孩會說的話嗎?阮瀟瀟嘴巴微張,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一個未來的偉人。「寶貝,你以後想做什麼?」
小女孩想了想。「我還在考慮是要當物理學家還是醫生,不過也許我會參加國際性的和平組織,世界上有太多戰爭了。」
好遠大的志向……阮瀟瀟幾乎要跪下來膜拜。
「阿姨你呢?我听爸爸說你不需要工作,可是你有沒有什麼志願?」
問倒她了,阮瀟瀟忽地很慚愧,她從來沒認真想過。
她陷入思考……她對從商、接掌父親的事業沒興趣,也沒有想過要從事其他行業,反正她從來不需要上班賺錢。
真要找出一個志願的話,好像也就那麼一個。
「我只想當個好太太、好媽媽……」阮瀟瀟有些不好意思,比起寶貝的目標,她這個大人實在是太不長進了。「我想做的事沒你那麼偉大。」
「不會啊,家庭主婦也是很偉大的工作,我爸常說,做什麼事都可以,就是不要做個沒用的人,他最看不起的就是一無是處、不事生產的人。」
阮瀟瀟心頭一驚。這……怎麼听起來像是在說她?
「你爸……真的這樣說過?」
「對啊。」
阮瀟瀟肩頭一垮,難怪嚴醒從一開始就對她態度很差……
仔細想想,雖然他昨晚對她很溫柔,可是他從頭到尾也沒說過一句「喜歡」,萬一他真的認為她一無是處怎麼辦?
「阿姨,你怎麼了?」
看著眼前一臉關切的小女孩,阮瀟瀟打起精神,知道救星就在眼前。「寶貝,我想改變你爸對我的看法,你會幫我嗎?」
「阿姨。」嚴寶貝笑得眼楮都眯起來。「你喜歡我爸對不對?」
小女生問得這麼直接,阮瀟瀟反倒害羞起來。「欸……對啦。」
「阿姨,你不會覺得我爸長得有點凶嗎?尤其他臉上又有那道疤,板起臉的時候,真的有點嚇人,我們樓下的鄭媽媽看到他都不太敢跟他打招呼咧。」
「不會啊,我從來都不會這樣覺得,其實你爸長得……呃,滿好看的。」其實她想講超帥的啦,可是唉呀,她會害羞。
不過經寶貝這麼一提,她倒想起一件事。「寶貝,你爸那道疤是怎麼來的?」
嚴寶貝試著回想。「我問過我爸,我記得他說是他小時候太皮,不小心被玻璃割到的,是我出生以前的事了。」
「原來如此。」阮瀟瀟把注意力轉回原來的話題。「寶貝,我想讓你爸多喜歡我一點,你可不可以幫我?」
「沒問題!」嚴寶貝拍拍還在發育的胸脯。「阿姨想怎麼做?」
「我們來替你爸準備午餐好不好?」好媽媽可能要等一段時間,不過她至少可以朝好太太的方向先努力,從烹飪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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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寶貝只會煎荷包蛋,阮瀟瀟則連電鍋怎麼用都不知道。
但是她們找到很多很贊的食譜,多虧這些圖文並茂的食譜,她們才深切了解,以她們的能力,想在幾個鐘頭內變出好看又好吃的大餐……
根本不、可、能!
所以她們只好放棄大餐,改挑戰家常小菜。
憑著嚴寶貝的指揮若定、阮瀟瀟的不屈不撓,兩個女生終于在午前做出四菜一湯,至于菜肴名稱,也就不必一一提起,因為連她們都不太確定自己做出來的是什麼,只記得湯應該是蛋花湯。
「大功告成!」阮瀟瀟把一盆美美的花擺在桌上,對自己的裝飾技巧很滿意。「你覺得這些菜怎麼樣?」
「很不錯啊。」嚴寶貝說著善意的謊言。基本上她負責的是幫忙洗菜和看食譜,菜都是阮阿姨做的,成果根本無法和她爸爸平時做的東西相比,但是學校老師教過,心意最重要。
電話響了,小女孩跑去接。
「爸?你現在在哪里?」
是嚴醒!阮瀟瀟的耳朵自動豎了起來。
「嗄?可是阮阿姨特地為你做了那麼多菜,你怎麼可以不回來吃?」
一陣失望襲來,阮瀟瀟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心血結晶。
電話那邊又說了什麼,嚴寶貝答︰「對啊,阿姨花了好幾個小時,連手都被燙傷好幾處……嗯,我有拿藥膏給她搽了……」
「……真的趕不回來喔?好啦,我知道了。」嚴寶貝看向阮瀟瀟,又道︰「爸,阿姨就在旁邊,你要不要跟她講話?」
阮瀟瀟精神一振,正要伸手接過電話,卻听見小女孩說︰「喔,好吧,你早點回來,掰。」
嗄?電話掛掉了?
「阿姨,」小女孩看到阮瀟瀟的表情,面帶歉意。「我爸說他的手機快沒電了,所以收線了。」
這樣喔……阮瀟瀟有些沮喪,難道跟她說一、兩句話都不行嗎?
「可是他剛剛知道你的手燙傷的時候,听起來有點緊張喔。」聰明的小女孩趕緊說出自己的看法。「我想我爸一定很關心你。」
「真的嗎?」阮瀟瀟的臉又恢復神采,隨即又覺得自己的反應太好笑。不過是講個電話而已嘛,沒什麼重要的,反正等嚴醒回來之後,他們愛講多少話都可以。
這麼一想,她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同一時間,電話那端的嚴醒正握著手機出神。
他原來打電話回家的目的,是要叫寶貝去替她和阮瀟瀟買便當,卻沒料到她們已準備好午餐。
他作夢都想不到,像阮瀟瀟那樣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會為了他下廚,說心里不感動是騙人的。下廚這種事對他來說輕而易舉,但是他可以想像那個有些笨拙的女人得花多少工夫才能做出一頓飯。
他多麼希望自己也在場,可以取笑她,看她氣得蹦蹦跳的可愛模樣。
但他是個孬種、是渾帳,經過昨夜的事,他只覺得自己卑劣到極點,沒臉面對她。
見了她,他該說什麼?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快刀斬亂麻,告訴她他不是她該喜歡的對象,然後送她回家,然而情感卻不斷逼他承認,他其實愛死她待在他家,繼續喜歡他,能持續一輩子最好,所以他矛盾得要死,人格快分裂。
馬的,他嚴醒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優柔寡斷?
「醒哥,」見他臉色不太對勁,手臂纏著厚厚繃帶的小毛遲疑出聲。「你這麼忙又打電話叫你過來,真不好意思。」
嚴醒在他頭上打了一下。「說這什麼屁話!跟我客氣什麼?藥拿了沒?」
「拿了。」然後小毛跟著嚴醒走出醫院。
嚴醒出門後不久,就接到小毛的電話。他騎機車摔車,傷了手,身上又沒什麼錢,求助無門之下便打電話給嚴醒,後者也盡快趕到現場接他去醫院。
小毛是他在四年前偶然認識的,當時這個逃家的高中男孩打架、蹺課、飆車樣樣來,後來又被學校退學。小毛只有媽媽,但他媽愛賭博,任兒子自生自滅,是經他狠狠地修理過幾次之後,小毛才漸漸收起戾氣,重新回到校園,後來他投資朋友的夜店之後,便叫他去那里打工。
會關注這個男孩,是因為他讓他想到以前的自己。
小毛跟他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阮家大小姐,則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