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嚷聲過後,一張眼,路寒袖赫然驚覺原本站在床前的人瞬間消失了。
剛剛她還好端端的站在這兒,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
東張西望兼喃喃自語︰「她有出去嗎?」
如果有,也該听到開門關門聲才對吧!
他忽地想到什麼,忍著疼痛往床沿挪動一些,伸長脖子往地上一瞧,果然發現秋漾影那抹粉紅身影昏厥在地。凌亂的發絲掩著她毫無血色的面容,看來呼吸微弱,已是不省人事。
「漾影!」
他情緒激昂的大聲喊著。懊惱自己未多注意她的健康狀況,那位大娘不是說了嗎?她守了他四天四夜未合眼,如今早上才暈過去一次,現下還強撐著下床榻喂他喝藥,再怎麼鐵打的身體都會吃不消。
是他不好,是他忽略了她的蒼白與強顏歡笑,他——他實在該死!
「大娘、大娘你快來呀!」扯直喉管,他不顧一切的朝外頭激動嚷叫,恨不得自己可以跳下床去扶起她。
嘶吼了半晌,總算瞧見李大娘神情倉促的沖了進來。
「怎麼了?怎麼了?」
看到秋漾影攤在地面上,李大娘表情夸張的叫聲連連。
「哎喲喂!怎麼搞的?叫你別起來偏不听話,不過是去煮個粥回來就沒見著人,原來你又跑來這兒!」沒好氣的惡瞪那個看來很緊張的家伙一眼。「不過是個沒心沒肺的王八羔子,值得你怎麼挖心掏肺嗎?看看你,肯定又被這沒心肝的家伙給氣得暈倒。我就說天底下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忙不迭地攙起這個干巴巴的傻丫頭直往外走。
「大、大娘,她不會有事吧?」路寒袖急切追問。
李大娘冷淡地回頭瞟他一記白眼。
「放心好了,有我李大娘在,她一定可以活得好好的!倒是你,給我小心一點!哼。」甩頭便走了。路寒袖苦著臉,不敢再多說什麼,只能頹喪地倒回床上。
啊……他就像這個李大娘說的,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自責難過的黯下眼,覺得自己簡直不可原諒!
漾影……你可千萬不要有事,不然,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在心里默聲祈禱,一顆心在恍惚間也飛到她身上去。
難熬的一夜過去,路寒袖的身心思維,始終處于緊繃僵硬的狀態,他很想知道她要不要緊、有沒有事?但那個李大娘始終沒來告訴他答案,害得他睡也睡不著,躺也躺不好,再加上不能翻來覆去的痛苦,使他撐到天亮時都快精神崩潰。
從木窗外透進了些許微弱的晨曦,他再按捺不住心中的急迫,預備強撐著下床去,哪知才剛動作,外頭便傳來步履聲。
「咿呀——」一聲,一整晚毫無動靜的門板被輕輕推開,探進頭的,是他期待出現的那抹燦爛笑顏與美麗嬌靨。她淘氣地朝他擠眉弄眼,只露出半顆頭顱,原先蒼白的臉上已有幾分血色。
「早啊,睡得好嗎?」
他怔了怔,憂心忡忡地仔細看著她。
「什麼表情嘛,你在擔心我嗎?」
「你……」他勉力咽了口唾液,只覺喉嚨干燥得幾乎著火。「你的身體沒事了嗎?!」
「當然沒事呀。」聳動肩頭,她揚著清新笑臉踏進房內,一副活蹦亂跳、神采奕奕狀。
「別再逞強了,昨晚你在我面前昏倒,我都快嚇死了!」不想再看到她佯裝快樂堅強的模樣,他沉著臉嚴峻反駁。「不舒服就不要硬撐,要不然我的傷好了,你也倒下去了。」
「怎麼會?」本想咧嘴笑的,見他一臉不悅的表情,她只得稍稍收斂,站定在床榻邊。「我身體好得很,昨天只是太累想睡覺,沒事的啦。」
「漾影……」
「嘿,抓到了吧!」瞠大眼珠子,她興高采烈地擊掌叫道。「千真萬確!你喊了我的名字哦,這回甭想再否認了!」
「這也值得你這麼開心?」他的心里有些苦澀,再笑不出來。
「那當然嘍。」她洋洋得意地點頭。
鎖眉輕嘆,他沉吟忖度了半晌,望著她的眼神看來深不可測。她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總覺兩個人之間在經過這夜之後已有些不同。
「喂喂!做什麼這麼盯著我?」她故作嬌嗔地打斷他的注視。
「我——我想說聲謝謝你,」不帶半點玩笑性質,他很認真、很誠懇地說了。「這句話,我一直沒有說,但無論如何,謝謝你拖著我想辦法下山尋醫,而不是把我丟在山上自生自滅。」
「沒什麼的,今天換作是我受傷,相信你也不會見死不救呀。」挑著柳梢似的一雙細眉,她泰然自若地答。
「我是不會,但也許我沒那麼大的毅力守著你四天四夜不睡覺。」他輕輕說道,聲音里的溫柔內斂莫名地干擾了兩人心中湖水。
又沉默了一陣,這曖昧情愫擾得兩個人都極為忐忑,想開口說些什麼化解這尷尬氣氛,一抬頭兩雙眼又不期然遇上。
「呃……我看我先去熬藥給你吧,把你的傷治好要緊。」秋漾影努力掩飾著羞赧的情緒上涌,心想離開他的視線外是最好的法子。
「你真的沒事了嗎?才睡了那麼幾個時辰。」
「說了沒事就沒事,你、你先擔心自己的傷勢要緊。」說罷她趕緊逃了出去,狼狽地撫著不斷燒紅的頰,嘴里念念有詞。「該死的,我做什麼一直臉紅?活像個情竇初開的笨丫頭!」
見她逃難般的奪門而出,路寒袖凝視她背影的目光變得深情而真摯。
在外奔波的這些年,從未想過要去珍惜一個女子,怎料得到他遇上了自己最不欣賞的類型,也沒頭沒腦的把她納入心底那塊禁地之中。
縱使找不著葉紅萸,至少,他這一趟沒有白來了。
經過數十日的細心療養,路寒袖背後的那道刀傷已逐漸結疤,然而兩人在這小木屋里,與這來路不明的李大娘相處得亦是十分融洽,幾乎快忘記尋人之事,反正一切以治傷要緊,其余什麼事都急不得。
「來了、來了!」
隨著一聲愉悅的喳呼,烤鹿腿的香味伴著李大娘那利落勤快的身影一並竄進了偌大屋堂里。
「哇……瞧瞧李大娘又給咱們加菜來了!」秋漾影拍拍手,開心得眉眼俱彎,活月兌像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
「大娘,您別麻煩了,在這兒叨擾你這麼久不說,你還天天加菜給咱們倆增肥,瞧瞧我們都要變兩頭豬了。」路寒袖忍不住說道。在背傷復原泰半後,他已能勉強下床走動,但做任何事還是小心翼翼安全為上,非不必要不會起身。
「甭客氣了,反正我一個人在這兒也是無聊得緊,有你們在這兒陪我,我高興都來不及,恨不得把所有的絕活都搬出來給你們嘗嘗呢。」李大娘語帶驕傲的朗聲笑道,看來她對做菜十分在行。
「好了不起哦,竟然吃得到鹿肉呢!」夾起一塊腿肉,秋漾影嘖嘖稱奇。
「大部分嬌滴滴的姑娘家皆不吃這些腥臏的東西,沒想到你倒不忌口。」李大娘笑盈盈地望著她大口咬下。
「我呀,是能吃盡量吃,從不挑食的。」嚼著香女敕可口的腿肉,她直率地回答。「不過,某些飛禽獸類的肉,我是絕不會去吃的,像是鳥肉和兔子肉,我一概是敬謝不敏。」
李大娘睜了睜眼。「這樣,幸好你提醒我,不然我還想過去抓只兔子做道菜給你們嘗嘗鮮味呢。」
「呼——還好我有提到,否則一看到可愛的小白兔成了盤中飧,那我可是會受不了的。」她慶幸地拍拍胸脯。
「放心吧,只要你們在這兒,我是不會動那些兔患子一根寒毛的。」李大娘開玩笑地道。
放下竹筷,秋漾影有感而發地感激道︰「唉,和大娘相處的這些日子,真是我們出城以來過得最幸福飽足的一段日子。您這樣無怨無悔的照顧我們,供應我們三餐,替他療傷,教我做菜,真教我們不知如何回報。」
「說啥回報不回報,就像你說的,江湖兒女可不拘束這一套,就別跟我客氣了。」李大娘面不改色的夾了些蔥爆白肉到路寒袖的碗里。
「大娘……有幾件事,我不知該不該問。」積壓已久的疑問,郁結在他心底都快發了霉,趁著大家今日盡興痛快,他決定鼓起勇氣問個明白。
「什麼事?」李大娘掀起眉。
「您一個婦道人家,怎會孤零零地住在這山上?」
她愣了愣,瞬即以一個苦笑意圖帶過去。「唉唉,不就是命苦嗎?往事若是重提,只是徒增感傷。」
「大娘沒有親人嗎?」
「親人哪……嗯……」她支支吾吾,看來有些猶豫。
「不然您一個人居住在這兒,吃食都靠什麼維生呢?」路寒袖毫不松懈地繼續追問。
李大娘眼兒一轉,在兩人間梭巡了陣,斂眉嘆息,搖著頭將碗筷放下。
「唉,我曉得你們要問的是什麼,是不是關于龍吟堡的事?」
「大娘——」秋漾影顯得有些內疚。
「你們猜得沒錯,我和這龍吟堡確實是有那麼點關系。」她坦白說道。「路公子會受傷,完全是個意外,他們只是奉令來嚇退你們,無意傷人,所以上頭在知道你受到嚴重刀傷後,便派我出來救你到這兒療傷,並在你傷愈之後,給二位一大筆錢,希望你們高抬貴手,別再插手管這檔事。」
听到這里,路寒袖的情緒已是激動翻涌,扶住桌沿急忙再問。
「這麼說來,那個葉紅萸確實人在龍吟堡,是嗎?」
「事已至此,我也就不瞞二位。」她語重心長地再嘆。「是的,那位葉姑娘人就在堡里,詳細情形我不方便告知,但請你們務必相信,她在那兒過得很好,而且等事情告一段落後,我們自會派人通報她家里。」
「等等等等!」伸手一攔,秋漾影神情凝重的發話。「大娘的意思是,葉紅萸明明被劫進了堡里,卻要我們倆假裝不知道?」
「這——」大娘面露難色。「葉姑娘是被強抓入堡里的沒錯,不過,事情不像你們想的那樣糟。」
「一個姑娘家平白無故被人劫持還不夠糟?」秋漾影瞪大眼,有些生氣地喊,但她並非針對李大娘,只是心里面有些不舒服。「依我猜想,她會被抓進龍吟堡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堡主看上她的美色,所以打算霸王硬上弓,或者強娶她為妻妾,對不對?」
「哎哎,您這要我怎麼回答比較好?」李大娘難堪至極的漲紅臉。「無論如何,我也不過是個供人使喚的奴才,沒資格過問主子的事啊!我今天告訴你們這些,就已經是不可原諒了。」
「大娘,我看您這樣也相信您是個好心腸的人,不會忍心看到一個好好的姑娘家被糟蹋吧?」
「我……」李大娘被問得啞口無言。
「所以,請您帶我們去堡里見堡主吧!一切後果我們自行承擔,好不好?」趁著她心軟之際,秋漾影趕緊趁勢迫擊。
「你們二位高抬貴手別害我了,我們一家六口可都是在龍吟堡的庇蔭下才得以存活,要是我今日忘恩負義帶你們進堡,別說上頭的人不原諒我,連我都不原諒我自己。」繃著臉,李大娘義正嚴詞地搖頭拒絕了。
秋漾影與路寒袖互望一眼,心中明白要說服李大娘已是不可能的事。
「好吧,我們不會讓大娘做個無情無義之人,這事就當我們未曾提起就是。」路寒袖無奈說道。李大娘雖沒再說什麼,但她的表情顯得既沉重又憂慮,已沒有先前爽朗豪邁、暢所欲言的神采與表情。
原有的熱絡氣氛一下子跌到谷底,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秋漾影抿著嘴,垂首悶悶地扒著飯粒;路寒袖卻是滿臉沮喪地望著漆黑窗外,沒人願意再吭聲。
須臾,李大娘突然按著桌子站直身子,未發一言扭頭走進門簾內。
他們不知所措的怔忡相望,停下筷子。
「大娘她……不會覺得咱們倆恩將仇報吧?硬要掀她的底,逼她說出龍吟堡在哪里,我瞧她好像很難過的樣子。」秋漾影內疚自責地垂下頭。
瞥見她眼底忽隱忽現的淚光,路寒袖心頭強烈不忍,伸手模模她的頭。
「別擔心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等我傷勢完全痊愈,我們靠自己的力量上山也是一樣。」
「希望大娘別生咱們的氣才好。」
話剛說完,李大娘又從門簾內鑽了出來,手上多了一個木制卷筒。她站到桌邊,臉上猶豫了會兒,一個輕嘆之後將木筒放到路寒袖面前。
「拿去吧。」
「大娘……這是?」兩人一愕。
「景陽峰的地圖,上頭有通往龍吟堡的路線。」
「什麼?」路寒袖一驚,迅速起身與李大娘對視。「您把這麼機密的東西給了我,萬一被別人知道,豈不是害了你?」
李大娘淡淡地斜睨他一眼,心里早有了最壞的打算。「你害都害了,現在說這些不嫌遲嗎?」
「我……」張著口,他一時語塞。
「既是如此,就別拖拖拉拉說這種言不由衷的話,反正從明天起,我便不會在這兒了。」
「怎麼大娘不照顧我們了嗎?」秋漾影驚震地喊著。
「他的傷已經快好了,我便得返回原有的工作崗位。下回再見面,咱們可就不能像今天這般融洽共處了。」
「大娘啊……」她的心好酸好酸,酸得幾乎讓她直不起腰,略紅的眼眶與鼻尖,同樣像浸泡在醋里,酸得沒法兒控制。
沒來得及說什麼,秋漾影發現自己的手被一雙粗糙的手拉住,交疊在另一雙溫暖厚實的掌心里。
「你們兩個——」李大娘重拾笑顏,慈藹地看著兩人。「是天生一對!」
「咦?」瞪著那雙掌心的主人,秋漾影只覺渾身通過一道暖流。
四目相對,他眼底震動卻不失灼熱的情感,已是表露無遺,不過一看到她那迷惘的表情,他低咳一聲別過臉,想要佯裝蠻不在乎的樣態。
「別讓我失望,絕對要有情人終成眷屬,好嗎?」噙著笑,她自信滿滿地拍拍路寒袖的手。
「呃——大娘您誤——」
「難道你不喜歡她?」
「這……我不是不喜歡……」踫上這棘手又難面對的問題,路寒袖簡直沒辦法回答。
「那就是喜歡了?」
「哎呀,大娘,」見他滿臉窘迫不自在,秋漾影瀟灑自若的將手抽回。「您別亂點鴛鴦譜了,他才不喜歡我這一型的女孩子。」
「怎麼說?」難道自己真的看走眼?
「他喜歡的是溫柔賢淑、小鳥依人的大家閨秀,最好還是弱不禁風、內向含蓄的那種,像我這麼強悍又好動的女孩子,根本不適合他。」替他解圍也為自己找台階下,秋漾影的笑容里竟有一絲蒼涼的意味。
「是這樣嗎?」李大娘嚴肅地板起臉,逼近他眼前。「原來你終究是個沒肝沒肺沒良心的負心漢!」
「大、大娘……你冤枉我了。」路寒袖無辜至極地後退一步。
「冤枉?哼!把東西還我。」李大娘惱火地將卷筒搶回來,轉交到秋漾影手中。「來,這個給你保管,倘若他要是不親口告訴你他喜歡你的話,這東西就用不著還他了。」
「啊?」听到這樣的話,秋漾影想不臉紅都難。
「記得,他一天沒說出真心話,你就絕對不能把這地圖給他,知道嗎?」李大娘正經八道的對她交代。
秋漾影神情一頓,看來有些蒼白。
「大娘……我知道你的一番好意,可是假如他沒這個意思,硬要他說出口,又有什麼用呢?」
「為什麼沒用?你難道不曉得男人都是薄情寡義的嗎?但只要他們將話說出口了,就得為自己的言行負責!」
「大娘……」路寒袖想插話又被打斷。
「如果他們根本不是認真的,又有什麼好說的?」
「我不可能看走眼,他這家伙分明是喜歡你的呀。」顧不得當事人就在一旁,李大娘大咧咧地直接說出口。
「可……可我不要這樣強逼來的承諾啊。」她堅決地說道,又把卷筒塞回李大娘手中。不知怎地,突覺心中委屈難當,尤其那家伙一副怔忡不解的表情,更是激怒了她。咬著牙,一轉身便跑了出去。
「欽,你……」李大娘正要喊話,眼前又一個身影晃過去。
「嘿,漾影!」路寒袖想也不想的跟著追上去。
呆杵一會兒,李大娘只知道那份地圖又回到自己手上。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她只能對著他們齊齊奔出的那扇門喃喃自語。「早點把話說清楚,不是很好嗎?」
向外奔了一段路,秋漾影只知道要跑,卻不知道自己干嘛跑,或許她惱羞成怒、或許他令她感到難堪、也或許李大娘說錯了太多事,把場面搞得太過復雜,她一時招架不了。總而言之,她的整顆心已亂成一團,被情感的繩索結了一重又一重,層層纏繞糾葛不清。
跑了好一陣,突然听到後頭有個重物倒下的悶哼聲,驟地停住步伐,想到方才似乎耳聞他的叫嚷聲,更想到他身上還帶著傷。
思及此,她驚慌的立刻轉身一瞧,果真瞥見不遠處的林子里趴了個人在地上,她焦灼的急忙奔回。
幾乎跌了個狗吃屎的路寒袖正吃力的試圖起身,一抬眼,發現她已經來到身側,一把攙扶起自己的臂膀。
「要不要緊?要不要緊?」她急切地迭聲問著。
「不……不礙事。」嘴巴雖是這麼說,但這一摔牽動了整個背傷,他痛得站不直身子,只能勉強坐在地上,臉色灰敗的擠出一絲笑容。
見他如此,秋漾影難過又懊惱的捶胸頓足,半跪在他身旁檢視他的傷口。
「你你干嗎來追我呢?你看你的傷才剛要好,又摔了這麼一跤!」
「唉,我能不追你嗎?你這個樣子跑出來,誰看了都不忍心。」
她抿了抿唇,將停在他襟口的手撤了回來。「原來你是因為不忍心才追出來的。」
「當然不只是因為不忍心……」
她悶悶地把臉朝向它方,不發一言。
「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本來就不大會說好听的話。」他硬著頭皮自己接話。「所以,剛剛大娘那樣說的時候,我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比較妥當……但我想你應該懂吧?」
一個細微的嗤哼聲自她鼻中輕輕發出,她還是不打算作任何回答。
「我說過,你對我是很重要的。」
「我當然記得,你說你需要我當你的保鏢。」她字字說得鏗鏘有力。
「……你不會因此而當真吧?我以為,你明白那是我一時尷尬,才不得不掰出來的玩笑話。」
「你說什麼我就信什麼,不管你辦了什麼,我全當真的看待。」帶點報復的意味,她不去看他,一再扭曲他的話。
「哎哎,難道一定要把每件事說得清清楚楚不可嗎?你、你要我怎麼說才好?」
「不會說就不要說了吧,反正,我不在乎。」停了下,她忽然揚過臉來對他施以一笑。「听到了吧?我、不、在、乎!」
「漾影……」沒料著她在這節骨眼還沖著自己笑。
「本來嘛,大娘因為我照顧你幾天就覺得我喜歡你,這根本是天大的誤會!我可是秋漾影呢,記得嗎?那個鄙視婚嫁、眼高于頂的秋漾影!我又不想嫁人,干嗎沒事去喜歡人來著?更何況是你——」自顧自地嚷了一陣,高張的氣勢在望見他緊蹙的眉頭時忽然大逆轉,她驀地止住聲音,在皎潔月光下尋著他黝黑深邃的眼,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
渾身登時沒了力氣,她咬緊牙根,垂眼跪坐在地上。下一刻,他的臉已來到她面前,在她不及反應之際,吻住她微啟的唇瓣。
她瞪大眼,那陌生而火熱的感覺一下子攫奪了她的思想,她的身軀僵硬得無法動彈,亦不懂得好好體會他所想要表達的滿腔情意。
這只是一個出于本能的反應,但路寒袖卻察覺一切已然失控,當他吻她的時候,他再也掩飾不了心中對她的在乎。不管她是怎麼想的,他已經確定了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他粗喘著氣,發現她的唇卻已被他吻得紅腫,也發現她先前睜圓的大眼此刻蒙上一層水氣。他有些驚慌,急用一手托住她的腰,朝自己的身軀攬近一些。
「漾影?」
揚起手,她看來憤慨而羞惱,卻沒勇氣打他。于是,他握住了她微微發抖的手腕,執到自己胸前。
「好了,別跟我慪氣了,李大娘怎麼說我不管,但相處的這些日子以來,你還不夠了解我嗎?」趁著夜色朦朧、氣氛無限美好,他一古腦兒地說出心中感覺。「是,我不是個什麼好家伙,講難听點不過是個游走天涯、四海為家的流浪漢,沒錢財、沒家世,如果不是無意間接住了那個繡球,我想我這輩子注定是孤家寡人。」
「接到繡球又如何?又沒人說要嫁給你。」她低低地哼著。
「我都已經行了跪拜禮,若不娶你,難道你要我被你爹娘滿街追著打?」
「你肯娶我,我還不見得要嫁你。」
「但你很喜歡小孩子吧?要是不嫁人,你怎麼生小寶寶呢?」他戲謔地在她耳畔噴著氣。
臉兒倏地緋紅,她乖乖困在他懷里再沒掙扎,他深情款款的柔聲續道︰
「遇上你再喜歡上你,雖然不在我預料範圍內,不過,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感情這種事一旦發生,任誰都無力阻止,不是嗎?」
此刻,她已完全沒了聲音,像只被馴服的小貓咪,服服貼貼地安賴在他胸膛里,耽溺沉陷在他的疼惜溫柔之中。
看來,以往說過這輩子不嫁人的話,現下全都要被駁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