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多事之秋啊!」
接完手邊的電話,鄭雅琪吐著舌頭扮了個鬼臉,用手肘輕撞旁邊那位忙得不可開交的家伙。
「你瞧瞧這個!」模著蔥金粉紅色的指甲敲擊著桌面,上頭擺放了本自家出版的八卦雜志,斗大的字眼寫著——
咖啡店丑女強留容祖曜過夜?大影星不賞臉,爭吵多時一氣之下離開女方住處?!
只騰出三分之一秒瞥了眼雜志封面的童葭嶼,眼皮向上一翻表示無聊,繼續埋首敲著鍵盤。
「那個文編部的女人果然厲害唷,竟然妄想要釣個大影星,沒想到反而被自家人出賣,被拍了這樣的照片登出來!」鄭雅琪嘖嘖稱奇,翻開雜志仔細瞧了瞧那個小丑女的臉。
「上班時間公然看雜志聊天,小心被主管盯上。」對八卦毫無興趣的童葭嶼仍舊不為所動。
鄭維琪置若罔聞地放大瞳孔逼近紙上圖片。「嗯……不過這女人要是肯好好打扮,我想也是大美女一個吧?」以她對女性外貌敏銳度來分析這個戴了眼鏡又一身邋遢樣的女人,懷疑這個小丑女其實有光鮮美麗的條件。
說實在的,童葭嶼對于這位少根筋又愛嚼人舌根的鄭大小姐只能舉白旗投降,她在想,這些個八卦雜志之所以本本暢銷,狗仔隊之所以能正大光明的囂張,大概就是因為社會上有太多這樣的「鄭小姐分身」吧。
電話聲嘟嘟地響起,鄭雅琪眼不離雜志內頁的伸手去接。
「陽威您好,很高興為您服務。」公式化的甜美嗓音。
童葭嶼沒去听她接下來又發出了怎樣熔爛的肉麻腔調,整理好檔案存進磁碟里,再丟進白色里寄出,她扶著桌緣離開坐了一下午的扶手椅。
「唔,腰酸背痛……」
起身稍作走動時,正好瞧見連紓葶自開啟的電梯門里走出,步履優雅地緩緩步向櫃台。不過當對方也看到她時,忽然如同餓虎撲羊地沖過來,飛奔的身形讓人不禁擔心她會不會撞上櫃子,但她腳下一轉繞進了櫃台後方。
「喔,葭嶼!我真是太崇拜太崇拜你了!」她的眼楮發射出亮晶晶的刺眼光芒,兩手則興奮地扳住她的肩胛。「听說前不久你狠狠地治了那個李色鬼一頓,還警告他不許再對其他女同事毛手毛腳,是不是真的啊?」
「什麼?」剛掛上電話的鄭雅琪驚聲尖嚷,跳起身跟著鬼吼鬼叫。「真的嗎?真的嗎?哇塞,難怪他現在看到我都不敢吃我豆腐哩!」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快接近下班時間,以致于每個人的精神異常亢奮?童葭嶼被她搖得頭都暈了。
「別搖了,我想吐!」
「好猛啊你!竟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也不管人來人往的,鄭雅琪徹底發揮她大嗓門的功效。「上回我被李色鬼模了次,就已經氣得快爆炸了說,可是又敢怒不敢言。」
「我也是啊!要不是因為他是握有宰殺大權的經理級人物,我老早就想報上去了。」連紓葶同樣義憤填膺地撇撇唇。
「原來你們都曾經被他吃過豆腐。」童葭嶼蹙起眉。「難以置信的是,你們全都選擇悶不吭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你以為我們願意啊!」鄭雅琪搖首哀嘆。
「不過這回牟大千金鐵了心往上呈報,也跌破了我的眼鏡呢。」連紓葶伸出大拇指稱贊。
「什麼意思?」
「話說回來你也得好好感謝她,你先替她解圍、再換她替你解圍。」
「我听不懂。」
「就是說李余潭那個家伙原本要想辦法把你給開除的,但人事部那個豬頭羅主任一方面礙于丁香草不在國內不敢擅自把你fire掉,一方面也是找了牟芊晶前去詢問,才知道事情來由始末,便公開表示下回李經理要是敢再對女同事做出逾矩行為,就不再只是草草了事了。」連紓葶有模有樣地挑著細眉。
「贊贊贊!沒想到豬頭羅也會有展現魄力的時候,八成是拜丁香草所賜,嗯嗯,這個好消息我得趕緊用e-mail傳送給公司里各個女性同胞們,好讓李余潭再不敢亂伸魔掌!」鄭雅琪歡呼著躍回椅子上。
童葭嶼沒有立刻表現出很高興的表情,她只是有些愣然地杵在那兒。
「還有,今天是領薪日,下了班大家一塊兒去happy吧!」別了眼手腕上ELLE的淑女表,連紓葶熱忱地提出邀約。
「是啊,大家都會去哦!葭嶼也一起來吧。」
「我下班還有點事……」
「哎呀,你會有什麼事來著?難不成是要和男朋友約會嗎?」鄭雅琪開玩笑地打著哈哈,卻看到她頓了頓,仿佛被說中一樣,不免吃驚地把眼楮睜圓。「唉?你真的有男朋友啊?」
「呃……」能不承認嗎?她僵硬地擠著酷酷的笑容。「嗯。」
「哇塞,那就把人帶來瞧瞧啊!我們很好奇你男朋友長什麼德性呢。」兩人輪流慫恿著。
「對啊對啊,大家可以彼此認識一下。」七嘴八舌的搶著說服。
「很抱歉,我還是覺得沒那個必要。」
不想滋生其它無謂事端,亦不想哪天輪為他人道說八卦的話題,她慎戒回避著這一波波的人情攻勢。
直到場子弄得僵了,連紓葶和鄭雅琪也不給什麼好臉色瞧了,兩人無趣地模模鼻子閃到別邊去,不再浪費唇舌。
將又涼又苦的咖啡一口氣灌進肚子里,那酸澀的不適在嘴腔里顛簸作祟,即使入了肚子里,還是起了小小效應。
嘿著舌,童葭嶼攏著眉心將馬克杯置于水龍頭底下沖個干淨,晾放在固定的架子上端,再返回櫃台內,慢條斯理收拾著桌面上的東西,把資料夾、磁片及一些文具用品紛紛歸位。
下班時間早已過了,但因為她和林擎元約了七點鐘見面,也就不急著打卡,連帶還能擺月兌一票OL擠在休息室里嘰嘰喳喳的高峰期,也屬幸運。
等時間差不多,她才進到里頭拿取帆布袋,草草撥整劉海踏出公司大門。
有別于室內的冰冷氣溫,迎面拂來的一陣暖風讓她心頭間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預兆。
她佇了佇足,惴惴不安地引頸顧盼四周。
不大相信第六感這玩意兒,可是,空氣里莫名的詭譎氣氛還是讓她小小緊張了下。
應該是想太多了,總不會那個倪品螢又想二度擄人吧!
步下石階往右側行去,熟悉的銀炫摩托車照舊準時候在紅磚道邊,一棵樹身頗為粗壯的槐樹底下,林擎元穿著灰綠色的長袖襯衫及靴形牛仔褲,兩腳伸直抵著磚面,身體倚著側邊車座而立,暈黃的街燈朦朧映照著他仰著的臉,那出神的專注神情似在思索著什麼。
很多時候,她會懷疑他並不是富家公子出身,在他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驕貴氣息,他平凡得像個鄰家男孩,生活簡單、思想簡單,惟有當他開口說要買什麼東西給她時,她才會突然警覺,他其實還是個有錢人的孩子。
而她,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子,比較不普通的,是她不怎麼女性化!這算不算她的特別之處?想得多了,心里也惱了,她甩甩頭加緊腳步走過去,伸手在他面前一晃。
「在發什麼呆?」
听到來人聲音收回目光後,林擎元有些愣然地里向她,幾乎忘記自己身在何處,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喉嚨。
「你來了。」
看他怪里怪氣的,忍不住也昂起臉來望向那憲率搖動的茂盛樹梢。「你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專心?」
「沒什麼,只是在想些事情。」
「你臉色不大好看。」她在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後認真說道。
「嗯……今天有些偏頭痛,不過我已經吞了藥,現在倒變得懶洋洋的,有點愛困。」他打起精神勉強一笑。
「喔,那……下回你若不舒服就打個電話跟我說一聲,這樣就用不著出門了。」想表現關心又不想太矯揉造作,她只能皺著眉頭這麼說。
還未來得及回答,林擎元忽爾注意到她身後不遠處站了四五個女人,個個是目瞪口呆的花痴樣。
「那些人——是你的同事嗎?」
「嗄?」她愣住兩秒回頭一瞥,也立刻愕住。「你們怎麼還在這里?」
「哇哇哇……好炫好酷的摩托車喔!」明知不受歡迎,鄭雅琪仍然很不識相地跑上去,這邊模模那邊敲敲,然後抬起崇拜的臉看著童葭嶼。
「葭嶼,他就是你的男朋友對不對?果然就和你形容的一樣帥耶!」連紓葶也連連贊嘆著,毫不掩飾對林擎元的垂涎與傾倒。
這就是那不祥預兆的來源嗎?童葭嶼板起臉孔,心里很是不爽。
她們六點一到便準時下班,現在卻出現在這里,分明是打著歪主意!
「你們怎麼還在這里?」她面色難看地質問。
「為什麼不?」連紓葶表情夸張地聳肩,油油亮亮的嘴唇裝可愛的嘟起。「不是說好下了班一塊兒聚餐嗎?你還說要帶你的新凱子給大家認識呢,怎麼你都忘啦……」說完又故作驚訝地停頓一下。「噢,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麼稱呼他,」繼而又轉向林擎元︰「這位先生,不知該怎麼叫您比較好啊?」
「我沒答應你們要一塊兒聚餐!」她氣極的否認。
「沒有嗎?」鄭雅琪好生納悶地瞠大眼。「可我也有听到呢!害我們在這兒等了你好久唷……」她暗示地看看其他人,其他不同部門的女同事見狀也樂得附和著大力點頭。
「是啊是啊,等了你好久。」
「你們……」她惱火地想開罵,突然間身旁的林擎元按住了她的肩頭。
「沒關系,那就一塊兒去聚餐吧,我不介意。」林擎元語氣平和地說。那看似雲淡風清的面容,卻不知隱藏了怎樣的心事。
「你不介意我介意啊,我明明沒有答應她們。」她堅持道。不知怎麼搞的,童葭嶼覺得他表現出來的平淡令她有些不安,且那不祥的預感正在擴大。
「哎喲,葭嶼你可真小氣啊,是不是怕男朋友太帥被我們搶走?」連紓葶又是連串的笑。「你放心,我們不會吃了他的,不過是大家吃頓飯而已嘛!」和其他人交換的眼神里,全然不是這麼回事。明知道這樣一頓飯局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然而拗到最後,他們終于還是去了,而且還是家相當高級的法國餐廳。
一坐下來,光看到那上千元的菜價已夠令人傻眼,雞尾酒、開胃菜、面包、沙拉、主餐、甜點、飲料……童葭嶼也發覺向自己身上帶的錢只夠吃一份巧克力蛋糕和喝一杯熱咖啡,要不是林擎元主動為她點了其它餐點,她根本不會想吃。
她沒有食欲,也拿不慣那些復雜的刀叉杯匙,听著她這些「好」同事們的笑鬧談話聲,她只覺義憤填膺,若非林擎元在場,她早就發作了。
用完餐,眾家女同事再度發揮「坑人」的最高本領,一個個吃完快樂兼瀟灑地說聲再見,留著賬單給他們付,七個人總共吃了將近五萬元的晚餐,險些沒讓她心痛到當場吐血。
當然,卡是林擎元刷的,眨也沒眨一眼。
在他送她回家的路上,他們倆一直沒開談。
他心事重重、她耿耿于懷,沒人確定這樣莫名其妙多出來的一頓飯算什麼。
「我會跟她們要錢的。」
一下車剛月兌掉安全帽,她便平空冒出了這句話。
他推起面罩怔忡地注視她理直氣壯的臉,霎時領悟她那句話的意思。
「不必了,就當是我請客吧。」
「才不要呢!五萬多塊耶,再怎麼說我也不能讓你白白請這一頓。」
他在皺眉之余摘下了安全帽與她平視。「她們是你的同事,我請她們吃個飯是應該的。」
「如果一開始是我提議請她們吃飯的,OK,那我無話可說;問題這分明是她們存心敲詐,所以才故意找這麼貴的法國餐廳。」
「但我負擔得起……」話未說完,便被她慪氣的話給截斷。
「與其如此,這五萬塊不如我來出,畢竟她們是我的同事,不是你的!」她知道不該把氣發在他身上,但是,他的反應愈是淡漠,她愈是無法忍受。「我明天領了薪水先湊一半給你,另一半我下個月再給你。」
「葭嶼……」他很難得輕喚了她的名字,只不過那表情仍是出乎平常的超然與平和。「我們之間不需要分得如此清楚。」
「你錯了!我們非親非故,非分清楚不可!」她執拗地說。望著他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心髒在一瞬間隱隱地收縮抽痛。
他抿了抿薄唇,剛毅的五官線條在這會兒慢慢頹弱下來,眸光亦沉得低柔。「為什麼要這樣說?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請你和你的朋友吃頓飯,並不是什麼天大的事,何況……」欲言又止的停住。
「何況什麼?」
「……沒什麼。」他只是扯動嘴角試圖一笑置之。
「什麼叫沒什麼?」
反正他是凱子不是嗎?他有些苦澀地在心底輕輕回答。
「沒事了,你快進去吧。」
她心知肚明「沒事」兩字是用來敷衍她的字句,但她卻不想逼問,她的心頭沉甸甸的,連帶拖垮了精神氣力,令她感到疲憊。
「我進去了。」不想去爭執什麼,她也不舍得多去責怪他什麼。
他的眼神在暈黃街燈的背光處顯得有些淒冷。「晚安。」
「你回去小心點。」
「嗯。」
仍是按照往常一樣目送他消失在街角拐彎處,她的鼻頭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也突然發現,要去愛一個人,光是花時間相處是沒用的,她還不夠了解愛情,不夠了解如何用心去了解他。
面對愛情這個課題,她現在才知道自己和「無知」有多麼接近。
「快點!撥電話呀!」
雙手叉腰擺出凶神惡煞狀,丁香草難得如此張牙舞爪,洗好未吹干的秀發掛在頭皮上活像海藻似。
「有什麼好撥的,就這樣了咩。」萎靡著,童葭嶼有氣無力地斜躺在沙發上,兩手掌心合握著一杯熱可可。
「怎麼可以不撥?你們才剛在一起就出現這麼大的危機,你還一副意興闌珊的死樣子。」听完她的闡述,丁香草又氣又急,想用力搖動她又怕她杯里的可可濺灑在褲子上。
「是危機嗎?我不知道……」她郁悶的低語。「反正他在想什麼,我一點也猜不出來。」
「別裝憂郁了,你可從來不是這一型的女人,況且你好好的、溫柔的打個電話給他,又有什麼損失呢!就當是聊聊天增進彼此感情呀,否則你剛剛這麼敷衍的放他回去,兩人心里穩留疙瘩的!」真不明白好友在ㄍ抹迨裁矗急壞她這個旁觀者。
「就算打了能說什麼呢?你明知道我的脾氣,要我惺惺作態的嬌聲細語,門都沒有!」童葭嶼深吸一氣啜飲著燙舌的熱可可,那濃郁的巧克力香味令她不自覺放松了肩頭的緊繃。
「拜托!五萬塊耶,如果我是他,肯定覺得自己像凱子!」兩手交錯擱在胸前的她不耐地在一旁踱步。
「所以我沒有要他付啊,」她煩躁地挑眉。「我會把錢分兩次還他的。」
這會兒的丁香草卻擊掌低嚷了聲︰「啊啊……凱子!我是不是也用過這兩個字在他身上?」
「什麼?」
「凱子啊!那些女人的心態不就是如此?把他當凱子一樣的坑!」
童葭嶼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基本上,她壓根兒沒想過要坑他,即使他是富家公子,即使他家財萬貫,她仍然只當他是個平凡男子。
「我會去跟她們要錢的,什麼凱子不凱子,都是她們自己在想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你的態度也很重要啊,要是他誤以為你也把他當凱子怎麼辦?」
「我?」她有些懶洋洋地抬起眼。「我才不會當他是凱子,誰稀罕他爸媽賺的那些錢。」見好友一臉不看可否樣,她翻個白眼再道︰「好,就算我確實有點稀罕,但我還是不會想去坑他。」
「既然這樣,那就打電話啊,又不會要了你的命。」看不慣她拖拖拉拉的習性,丁香草一股作氣抓起話筒。「電話號碼?」
「忘了。」
「電、話、號、碼!」高分貝的吼聲直抵童葭嶼的耳膜,還有一兩滴口水噴在臉頰上。
「知道了,」扶著嗡嗡叫的耳朵,童葭嶼驚駭地放下杯子。「我自己打總行了吧?」再拍過話筒。「好,這一通的電話費我付,隨你愛講多久講多久!」她阿莎力地拍胸脯。平時她們可是根據電話明細單來攤分電話費的。
她揚起眉毛沒說啥,而丁香草也像是了了一樁心願地開心回房去,留下她一個人在客廳。
沒想太多就撥了牢記在腦海里的那組數字,在靜謐的夜里聆听著一次次嘟嘟聲,卻奇怪怎地都沒人接,直至轉到語音信箱。
她納悶地掛掉再重撥一次,怎知這回才剛響了一聲便有人接了。
「喂?呃……我找……」
「我是……你是葭嶼嗎?」話筒那方傳來林擎元帶點濃濁鼻音的聲音,听起來十分疲困的樣子。「你在睡覺嗎?」
「嗯……有點不舒服。」他的喉嚨干干的,說話時咬字十分不清楚。
「沒事吧?」兩道深深的郁痕立即烙在眼眉之處,她關切地急問︰「怎麼懷叔沒照顧你呢?」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
「怎麼會沒事?你晚上來的時候就很不對勁了,還說沒事?!」
他的聲音停頓了好久,她仿佛看見他噙在嘴角的那抹苦笑,心也跟著絞痛。
怎麼會變這樣?她想扮演好女朋友的角色,卻總是抓不到要訣。
「你在擔心我嗎?」
「我當然擔心你啊!」她急切地月兌口而出。
「真的?」他像個容易滿足的小孩子,要到一點糖吃便覺得幸福。「那就好了……我睡上一覺,便沒事了……」微弱無力的聲音像自遠方幽幽飄蕩而來,虛渺空茫,沒有半點活力。
「不行不行,你要看醫生,要是你發燒感冒了怎麼辦?」她滿心焦灼地從沙發上跳起,雙手捏緊了話筒。
「我真的沒事……你早點睡,別擔心我了。」
害怕他會在下一秒就掛斷電話,她緊張地對著話筒叫︰「林擎天,你這種病懨懨的死樣子……教我、教我怎麼睡得著?不然你把家里電話號碼給我,我把你的情況告訴懷叔。」情急之下又口不擇言,當場只想撕爛自己的嘴巴。
「不用了,」他頓了頓,明顯在呼氣。「一點點小病痛不需要勞煩到懷叔。」
「為什麼不用?」她開始氣惱他對自己健康毫不在乎。「听你的聲音就知道你病得很嚴重,而你竟然不願意看醫生?」
「……我不是生病……」
「還說不是生病?!你不是懷著頭痛嗎?這會兒又虛弱成這樣,你還說自己沒生病?」
「我是……」
「是什麼?」她豎直耳朵皺著臉注意听。
「我只是有點累……」
「林擎天!拜托你別這樣嚇我好嗎?我、我……不然我現在過去找你好了!」終于明白為一個人擔心難過的感覺有多折磨人,童葭嶼痛恨這種只能听到聲音的關心,不直接去看看他怎麼了,她放不下心。
他愕住了嗎?好半晌听不見他的聲音。
「喂喂?你還在听嗎?」抓著話筒,她懊惱這電話不是無線的,讓她無法先沖進房里拿車鑰匙。「……我還在。」他低沉的嗓音在此時傳來。
「你先好好休息,我現在馬上出門,知道了嗎?」
「你……你真的要過來找我?」
「廢話!我是你的女朋友啊,你真生病的話,我一定會照顧你的。」她漲紅著臉喊。
「嗯……那麼我等你來。」他再沒有拒絕,像個亟待救贖的人,等著他生命里的天使降臨。
撂下電話,她飛快地沖去拿車鑰匙,出房門時,卻被丁香草給攔了下來。
「我沒時間和你開杠,快讓開!」她急如熱鍋上螞蟻嚷道。
「我知道你很急,但我奉勸你最好換件衣服,」犧牲美容覺的丁香草正經八百瞄了眼她胸部。「另外,補穿一下內衣。」
「啊!」驀地想起自己洗完澡便沒有穿內衣的習慣,童葭嶼低叫一聲又撞回房里乒乒乓乓地翻箱倒櫃。
「雖然你若沒穿也許會有助于你和他感情的發展,不過,我還是不希望被他父母看到你這個樣子沖去找他。」丁香草存心說著納涼話,但童葭嶼知道她的善意,匆匆忙忙就將內衣補套上去。
「好了好了,我出門了!」
「喂,還有還有!」都已經開了門,丁香草又在身後嚷道。
「你還有什麼事啊?」她有些煩躁地停在門口回頭。
「四個字,」丁香草壓低音量夸張著嘴型︰「安全第一!」
「什麼?」
「哎呀!該說你純情還是蠢?」丁香草快速過去,塞了個小布袋到她手里。「拿去啦!身為好朋友的我只能這麼幫你了。」
「這是什麼啊?」童葭嶼納悶地拿起小布袋,想打開卻被好友制止。
「先不要看啦!等你覺得需要什麼時再打開。」
「嗄?」她還是一頭霧水。
「別浪費時間了,快去快去!」丁香草催促著她出門。
「好,那我去了。」她也不再去想那麼多,將小布袋塞進褲袋里便躍上摩托車飛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