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毓琛的努力是有回報的,畢業後,他被一家中外合資的企業聘用,為此,傅愷寧還特別為陸毓琛慶祝了一番。
「來,祝你前途無量。」前途無「亮」?好像不太好耶!「祝你事業有成吧,盡管有點老套。」傅愷寧舉起了酒杯。
陸毓琛沒有任何表示的喝了杯中的紅酒。
「喂,你在面試的時候,不會也是這樣一張判官臉吧?」
「我一直如此。」
「那人家還敢用你?」勇氣可嘉!
「哼!」
「你這樣,怎麼和新同事相處嘛!」傅愷寧也一口喝淨了杯中酒,「咳……」是誰說喝紅酒浪漫的?說來說去,還不都是酒?她根本不覺得紅酒有什麼浪漫可言,而且,味道也怪怪的,難怪那些人都不敢一口喝下去,而是小口小口的喝。所以說,耳听為虛,眼見,不,口嘗為實。
「不會喝,你還買酒?」
「慶祝嘛!」他的工作是一件大事耶!
「哼!」
「我是在為你慶祝耶!拜托,別板著一張臉,好不好?」
「你想怎麼樣?」
「笑一下。」
「哼。」
「笑一下嘛!」傅愷寧央求道。
「我不想笑。」
「那就微笑一下好了。」傅愷寧還做了示範,「像我這樣。」
「不會。」
「什麼不會?我明明看見過你笑的。」
陸毓琛驚異的看著傅愷寧。
「很奇怪嗎?笑原本就是情感的一種表現,你開心,自然就會笑嘍!」
「哼。」
「笑一下嘛,你笑起來蠻好看的。」
「我不賣笑。」
「你想賣,也要有人買啊!誰會花錢去買你這個臭男人的笑啊!」傅愷寧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你不是不會喝酒嗎?」
「我口渴啊!」她一直在說話,當然會渴,哪像他,根本沒說幾個字。
「你會醉。」
「怕什麼,有你啊!你不會對我意圖不軌吧?」傅愷寧玩笑道。
「哼!」陸毓琛不高興的皺起眉。
「唉,你就好了,終于畢業了,我的噩夢卻剛剛開始呢!」傅愷寧依在陸毓琛的肩上,無限感慨。
實習了才知道做醫生有多累,值夜班不說,光是一天入院出院的病歷就夠讓她忙得天昏地暗了。早知道醫生這麼累,干嘛一心要學醫呢?
「噩夢?」陸毓琛不解。
「對啊!你都不知道帶我的導師有多凶,今天就因為我的患者沒打招呼就離開了醫院,還訓了我一頓呢!」其實,與她有什麼關系?根本就是更年期,內分泌失調,肝氣郁積引起的脾氣暴躁。
「還有啊,那些患者更是氣死人不償命,明明已經告訴過了,不要擅自離開醫院,因為早晨要采血嘛,可是就是不听。」傅愷寧一徑的埋怨著。
陸毓琛拿走傅愷寧手中的酒杯,傅愷寧也就任他拿去。連喝了兩杯酒,她的頭還真的有點暈暈的。
「陸毓琛,我今天可不可以呆在你這里,不回去?」傅愷寧窩在陸毓琛的懷里,輕輕的問。
「什麼?」陸毓琛一怔。
「我好像是醉了。你的床借我睡一晚吧。」傅愷寧迷迷糊糊的說。
「哼。」陸毓琛想扶傅愷寧,可是傅愷寧窩在他的懷里不動。
「我的腿沒有力氣了。」傅愷寧說得好無辜。
陸毓琛無奈的抱起傅愷寧。
「陸毓琛,窩在你的懷里,好舒服。」
「哼。」
「我好累,你讓我靠吧!以後,你養我,好不好?」傅愷寧閉著眼楮,聲音好輕好輕,像是在囈語。
陸毓琛真的呆住了,過了好久,才自言自語的應了一句,「好,我養你。」
傅愷寧真的醉了嗎?兩杯紅酒而已,哪會容易醉倒?「假作真時真亦假」,她只是想趁醉撒嬌,讓陸毓琛縱容她而已。那句要他養的話,她完全是無意中說的,聲音很小,她以為陸毓琛不會听到,可是,他听到了,而且答得那麼認真。
傅愷寧動了一下,將臉埋在陸毓琛的襯衫里,不讓他看見她欲下的淚。
傅愷寧悶悶的,半天不說一句話。
「怎麼了?」沒想到,是陸毓琛打破了沉默。
傅愷寧的眼楮一紅。
「你的導師又訓你了?」
傅愷寧搖了搖頭,「一名患者死了。」
陸毓琛無奈的一嘆。
「我說有一名患者死了。」
「醫院死人,有什麼奇怪。」陸毓琛的語氣淡淡的。
「是啊,不奇怪。冷血動物。」傅愷寧不滿的嘟著嘴,「她才二十五歲,割腕自殺,送來時已經休克了。給藥、輸液,能做的都做了,可是還是救不回來。」
陸毓琛沒有打斷傅愷寧,任由她說下去。
「這是我第一次看著一個人由生到死。那種眼看著生命消逝的感覺,好可怕。」傅愷寧不禁大了一個寒戰。
陸毓琛摟住了傅愷寧,他的懷抱是溫暖的。
「我第一次知道生命原來是那麼脆弱的。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自殺。死,實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是,身邊的人怎麼辦呢?她的男朋友像瘋了一樣,在急診室里大吼大叫。生離死別的滋味,一定痛不欲生。」
傅愷寧縮在陸毓琛的懷里,「陸毓琛,你不要有事啊!」
「不要聯系到我的頭上。」陸毓琛不悅道。
「如果你有事,我一定會很傷心,很害怕,我一定會瘋掉的。」傅愷寧反身緊緊抱住陸毓琛,「所以,你一定不要有事。」
「我長命的很。」陸毓琛不悅的語氣中有一絲無奈。
傅愷寧淡淡的笑。
「嗯。」未來的路,他們還要一起走,他當然要很長命才能一路陪著她啊!
傅愷寧突然展顏一笑,「在醫院呆久了,就是這樣,人會變得有些神經質,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傅愷寧有些無奈的聳肩。她知道,她莫名其妙的感傷,一定讓陸毓琛不解。她也不想的,可是,看著患者死去,她就突然好怕有一天陸毓琛會這樣離開她,想起來,心就好痛。
「知道就好。」陸毓琛淡漠的回應。
什麼叫「知道就好」?難道他真的覺得她神經質嗎?
傅愷寧用力的捶了一下陸毓琛的肩。
陸毓琛微微皺眉。
「你是什麼意思?」
「附和你的話。」
「附和?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好商量,還會附和的?」哪句話不好附和,偏偏是「神經質」那一句?
「知錯就改。」
不錯哦!什麼時候開始,陸毓琛已經不再用一個「哼」就把她打發了?實在是一個奇跡。
陸毓琛從來都不是一個熱情的人,這一點,傅愷寧早就已經清楚了。可是,他還是在一點一點變化的,而她,不斷的感受著他的改變。
「在想什麼?」陸毓琛突然問。
「在想,遇到你,真好。」
陸毓琛怔了一下,繼而不屑道,「孽緣。」
「什麼?」他那是什麼殺風景的言論嘛!
「你說的。」
「我?我什麼時候說過那種話?」傅愷寧不認賬。
「高三。」
高三?她有說過嗎?他的記憶力還真是好耶!
是啊,她與陸毓琛根本就是兩種人,怎麼會走到一起了呢?她好動,話又多,陸毓琛卻總是冷漠,這樣的組合真的是很怪異耶!曾經看到一段話,說男人與女人原本是一體的,但是神將他們分成兩半,于是,人們總會去尋找另一半,這樣,一顆心才能完整。或許,當她與陸毓琛分開時,她帶走了所有的熱情,而他留下了冷漠與沉寂。所以,注定了他們要在一起,讓他找回熱情,讓她擁有完整的喜怒哀樂。
「你又走神了。」陸毓琛不得不喚回傅愷寧的注意。
「女人天生愛發呆,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
「現在知道也不遲啊!既然你愛我,也就只能認命的接受了。」傅愷寧說得一點也不含蓄。
「哼。」
這一哼,好無奈呢!可是,她就是知道他愛她啊!怎麼辦?
陸毓琛已經工作三個多月了,傅愷寧知道他很賣力,常常會加班,不過,今天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听見開門的聲音,傅愷寧跑出廚房。
「陸毓琛,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沒有反應。
「我來提醒一下,今天是十一月十四日哦!」
還是沒有反應。
「是我們相識五周年的紀念日耶,你不會忘了吧?」
陸毓琛悶悶的坐在沙發上不說話。
他有心事,傅愷寧知道。如果是不願意回答,他會用「哼」來帶過,而不是一言不發。
傅愷寧決定先專心做完飯,再問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陸毓琛,就剩一道菜了,你先幫我把其它的端上桌,好不好?」
陸毓琛走進廚房,倚著門,默默的看著傅愷寧。
傅愷寧看向陸毓琛,不禁一笑,「你說,我們像不像一對老夫老妻?」
陸毓琛突然從後面抱住了傅愷寧,傅愷寧不禁嚇了一跳。
「怎麼了?」傅愷寧想轉身。
「別動,讓我抱著你。」陸毓琛的臉埋在傅愷寧的長發里,悶悶的開口。
傅愷寧沒有動,而是熄了煤氣,任由陸毓琛抱著她。
「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的行為好怪。
陸毓琛沒有應話,而是更緊的抱住她。
「難道是你被老板炒了?」以他的臭脾氣,這種事情不是沒有可能。
「不是。」
「那是……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這種語氣,倒真的像是妻子在質問丈夫哩!不過,他為什麼一直不說?
陸毓琛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一點,讓傅愷寧得以回身正視他不悅的表情。
「到底是怎麼樣的嘛!」
他一直陰著臉,她當然會亂猜嘍。
「公司派我出國學習。」
「是好事啊!」他才不過去工作四個月而已,公司就這麼器重他,他應該高興才對,為什麼要一臉痛苦?
「去三年。」
三年?這麼久?傅愷寧不禁呆了一下。她想,她明白陸毓琛不高興的原因了。三年,實在是太漫長了一點。可是,這是一個大好的機會啊!
「你想讓我去嗎?」
又要問她?
「去啊!為什麼不去?有機會出去見識一下總是好的,何況出國歸來之後,身價倍增。」
「我不在乎。」
「可是,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嘛。」她不想讓他走,可是,他們未來的路還有那麼長,她總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禁錮了他的腳步啊。
陸毓琛看著她,眼光復雜。她知道,他舍不得她。
「三年而已,很快就過去了。三年以後,我剛好畢業。」
陸毓琛再度拉她入懷,沉重的呼吸讓傅愷寧听出了他的不舍。不舍的人,又豈止他一個?時間在變,他也會變,她不知道三年後的他會是怎樣的,她真的會怕,怕經歷了分別,他將不再與她同行。
「你說過要養我的,那就要事業有成就才行啊!」
陸毓琛默默不語。
「我警告你哦!對那些金發碧眼的外國女人,你不準有什麼非分之想,如果你有什麼不軌的話……如果你真的做錯什麼,那也沒有關系,反正醫院里有那麼多優秀的男醫生,找一個又不難。你要是敢偷腥,我就紅杏出牆。」傅愷寧的語氣故作輕松。
「哼!」陸毓琛不悅的一哼。
對嘛!這樣才像陸毓琛啊!
「你不餓嗎?先讓我把飯做完,好不好?」
陸毓琛放開傅愷寧,懷疑的看著她,「你似乎很開心。」
「我在替你開心嘛!」傅愷寧重又燃起煤氣,「什麼時候走?」
「一周後。」
一周,她還有一周的時間。
傅愷寧幾乎預支了所有可以預支的假期,她想一直陪著陸毓琛。所以,陸毓琛一直很奇怪,不管他多早下班,傅愷寧都已經在等他了。一周的時間,他們幾乎將戀愛中的花樣都進行了一遍,他們看電影,逛商場,在夜風中漫步。盡管陸毓琛認為這些事都毫無意義,可是傅愷寧堅持。因為他們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在交往,根本沒有真真正正的有過一次約會。
沒有人可以留住時間。一周的時間就在不知不覺中過去,陸毓琛離開前的那一晚,傅愷寧為他查看整理好的行李。
「箱子里是四季的衣物,旅行袋里是常用的藥,具體的用法,我寫在了本子里,放在箱子里面了。」傅愷寧一一叮囑。
「拿藥做什麼?」
「難道你能保證三年都不得病?你這種懶人,有病會去看醫生嗎?」
「哼。」
「還有,三餐一定要定時吃。」
「羅嗦。」
「怎麼,嫌我煩?放心,明天上了飛機,就沒有煩你了。」
陸毓琛猛的摟緊了她,傅愷寧咬緊下唇,不讓眼淚流下來。這一周來,陸毓琛常常會像現在這樣,緊緊的擁著她,像是害怕會失去她,而她,有幾次幾乎就要開口讓他留下來,但,終于,她還是忍住了。她知道,只要她開口留他,他根本不會在乎出國的機會有多麼難得,所以,她更不可以開口。
「別鬧了,我還要整理你的行李呢。」傅愷寧佯嗔著推開陸毓琛。她不知道下一刻,她是不是還有勇氣離開他的懷抱。
「今晚,留下來,好不好?」陸毓琛啞著聲音問。
傅愷寧怔了一下,他的話可以有太多的解釋,她應該怎麼樣理解?一時間大腦罷工,她根本沒有辦法思考。
「我只是想,你可以一直在我身邊。」陸毓琛的表情有些尷尬。
是她想多了,是不是?他只是想讓她相伴而已,是她自己在胡思亂想。
「好,我留下來。」最後的一夜,她也不想離開他啊!
夜,是沉寂的,可是傅愷寧卻一直都無法入睡,她堅持要和陸毓琛擠一張床,因為,她貪戀他的懷抱。
「陸毓琛。」傅愷寧輕輕的喚。
陸毓琛沒有回應。
「我知道你還沒有睡。」亂了節奏的心跳早已泄露的秘密。
「什麼事?」
「我睡不著。」偎在陸毓琛的懷里,傅愷寧輕輕的說。
「哼。」
「我們去看星星,好不好?」
「哼。」
「去嘛!也許有流星呢。」傅愷寧不等陸毓琛同意,已經下了床,披上外衣去了陽台。
陸毓琛有些無奈的跟了出來。
很好的夜色,沒有月亮,星星卻特別的亮。
「哪里有流星?」
「看流星是要靠運氣的,否則,豈不是人人都能許願了?」
「你有什麼願望?」
「你會永遠愛我。」原本想說永不分離的,可是,他明天就要走了,明知是不可能的奢望,又何必說?
「這算什麼願望?」
為什麼不算?
「我是很認真的。」
「根本就不需要流星。」
他的意思是,即使沒有流星,即使不許下願望,他也會永遠愛她,是嗎?
傅愷寧暖暖的笑了,靠在陸毓琛的懷里。
「陸毓琛,我愛你。」
「哼。」
「很愛很愛你。」
「哼。」
「我……」
一記長吻讓傅愷寧閉上了嘴巴,也閉上了眼楮,于是,她錯過了那一顆轉瞬劃過夜空的流星。
傅愷寧一直在笑,盡管她知道自己笑得像個傻瓜,可是,她怕一旦沒了笑容,她會忍不住流淚。
與陸毓琛同行的同事到一旁與家人話別,而送陸毓琛的,只有她。陸毓琛沒有通知他的父親,而她也沒有勉強他。她想在分別前的時間里獨佔他,很自私的想法,可是,自私一次就好。
「有什麼這麼好笑?」陸毓琛不悅的問。
「什麼啊!我是天生的開朗愛笑。」傅愷寧仍然在笑。
「是誰因為看不到流星流淚的?」陸毓琛反問。
她與陸毓琛一直等到天亮,也沒有看到一顆流星。其實,有沒有看到流星,她並不是很在意,她只是想找一個理由,讓自己好好的哭一下,因為,淚水藏在心里的感覺,好苦。
「那是我坦白,不做作嘛。」傅愷寧為自己辯解。
「我回來……」陸毓琛說得艱難。
「什麼?」
「你就畢業了。」
「怎麼?」
「我……養你。」
是想說娶她吧?
「那也要你沒有變心才行啊!」要他養,只是一時疲憊了的任性。如果真的要他來養,她又何必學七年的醫科,累得半死?
陸毓琛不悅的皺緊眉。
「好了,別不開心,我相信你是不會變心的,除了我,還有誰會不怕麻煩的愛上你呢?」
機場的廣播響起登機的通知。
「毓琛,到時間上飛機了。」那邊的同事喊。
傅愷寧踮起腳,在陸毓琛的唇上快速的印下一吻。
陸毓琛緊緊的抱了傅愷寧一下,走向登機口。
看著陸毓琛的身影從實現中消失,傅愷寧終于忍不住背轉過身去,淚如雨下。
「愷——寧——」身後有人喊她。
傅愷寧下意識的轉回身。是陸毓琛!他又回到了登機口。
還是被他看到了。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掩飾自己的難過,不想讓他看到她的眼淚,可是,終究他還是看到了。
傅愷寧跑向陸毓琛,卻被機場的保安人員攔住。
「我等你回來!」傅愷寧大聲喊著,壓過四周嘈雜的聲音。
他在笑,很淺很淺的笑容浮現在他的唇邊。
傅愷寧忍著淚,讓嘴角上揚。
或許,她一直都理解錯了,陸毓琛真正怕的,是她的不在乎。
怎麼能不在乎啊!從他說「傅愷寧?我記住了!」的那一刻起,她與他的故事就注定要延續下去;從他將她拉入他的懷抱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與他的未來要糾纏在一起;從他因為她跑了一萬米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會為他而心動。這是她自己創造的緣分,自己贏得的幸福啊!怎麼會不在乎?
飛機起飛了,帶著陸毓琛去了另一個陌生的國度,而她,將在這里等著他。
如果陸毓琛不離開,也許,她還不會了解自己對他的掛念究竟有多少。
想念是必然的。已經習慣了有陸毓琛的日子,習慣了猜測他的心思,習慣了有人听她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習慣了疲憊時有他的肩膀依靠,習慣了快樂時有他分享。現在他突然離開了,怎麼能夠不想呢?何況他們之間的聯系又是那麼少。陸毓琛是絕對不會主動給她打電話的,所以,如果想听到他的聲音,她就必須打給他。可是,越洋電話的費用貴得嚇人,打得太久,她哪里負擔得起?偉大的人類發明了電腦,有了網絡,的確是方便便宜了許多,可問題是,陸毓琛那家伙不僅嘴懶,連手都很懶,她發過去的郵件大多都沒有回件,就算收到他的郵件,字數也少得可憐。拜托,人已經不能陪她了,多打兩個字也不行嗎?
「愷寧,主任找。」傅愷寧的學長找到她。
「主任找我?」怎麼回事?她是一個小小的實習醫師,怎麼敢勞主任傳喚?還是,她出了大紕漏?
「找我什麼事?」傅愷寧小心翼翼的向學長探口風。
「傅姐,今天是愚人節,小心被騙哦!」年輕的小護士好心提醒。
「哈哈!」傅愷寧的學長已經笑開了。
愚人節?這麼快就到愚人節了嗎?
傅愷寧有些失神。
「愷寧,你不會生氣了吧?」學長見傅愷寧的反應比較「特別」,不禁發問。
「沒有,怎麼會?」在醫院,她一直都是不計較的人,所以,學長才會拿她來開玩笑。
「傅姐,你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小護士了然的一笑,「想著今晚的約會?」
「約會?和誰?我怎麼不知道?」
「你說謊哦!我看見你在模項鏈了。是你男朋友送你的,對不對?」
一想他,她就會情不自禁的模著項鏈,習慣的小動作,沒想到被小護士發現了。
「對,可是沒有約會。」因為他在地球的另一端。
小護士擺明了不相信,不過卻知道不強人所難,所以不會打破沙鍋問到底。
「傅姐,我好像沒有見到過你的男朋友耶!」
「的確。」傅愷寧淺笑,現在,連她也見不到他啊!
「那麼,他是什麼樣的人?」小護士很好奇的問。
「嗯……很特別。」傅愷寧給了一個很「特別」的形容詞。不知道應該如何去描述他,只知道在她的心里,他是與眾不同的。
「特別?你一定很愛他,對不對?」
「為什麼?」
「因為,我看見你笑得好幸福呢!」
幸福?或許!但是一個人的生日似乎讓這份幸福感覺起來有一些不完美。
她又在抱怨什麼呢?當初,是她讓陸毓琛出國的,如今,她這是向誰抱怨?
傅愷寧無奈的苦笑。
一下了班,傅愷寧就去了陸毓琛以前租的公寓。陸毓琛出國後,她沒有退租,因為想他的時候,她還是會去那里,想著兩個人一起度過的時光。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嚇得傅愷寧一驚。
誰會打電話到這里來?陸毓琛已經出國快半年了。或許是打錯了電話?
「喂,你好。」
「是我。」
熟悉的聲音讓傅愷寧的心一震。
「你……你怎麼會打電話來?」傅愷寧已經說不清自己的心情。是驚?是喜?或是兩者各半?
「今天是愚人節。」陸毓琛的聲音里透著疲憊。
愚人節,她的生日。
「今天,你不忙?」
「休息。」
「那,多陪我聊一會兒,好嗎?」
「嗯。」
思念是很玄妙的東西,像是藏在心底的盒子,不去踫它,它自會安安靜靜的放在心的角落里,一旦開啟,就會如潮水一般涌來,將整顆心淹沒。
「你不對我說生日快樂嗎?」
「哼。」
他還是老樣子!
「你也沒有生日禮物給我,對不對?」
「你要什麼?」
「要你說愛我。」傅愷寧像一個任性的孩子。
「哼。」
「就知道你不會說。」要求了那麼久,他何時說過?「我唱支歌給你听,好不好?我學了很久的。」每次听這首歌,她都會想起他。
「嗯。」
「遠處的鐘聲回蕩在雨里,你我在屋檐底下牽手听,幻想教堂里頭那場婚禮,是為祝福我倆而舉行。一路從泥濘走到了美景,習慣在彼此眼中找勇氣,每次累到無力總想吻你,才能忘了情路艱辛……」
唱著唱著,傅愷寧聲音開始哽咽。
「愷寧。」
「听我唱完。」傅愷寧任性的抗議。
「好,你唱。」陸毓琛的語氣是縱容。
「你我約定,難過的往事不許提,也答應永遠都不讓對方擔心,要作快樂的自己,照顧自己,就算某天一個人孤寂。你我約定,一吵架馬上就喊停,也答應沒有秘密彼此更透明……」傅愷寧終于忍不住哭出聲音來。不想哭的,畢竟是她的生日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一听到他的聲音,她就覺得自己好委屈。
「愷寧,怎麼了?」
「我想你,好想你。」想到夢里全是他,可是一醒來,卻發現夢中的快樂都不見了,她還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為什麼要去那麼久?」她知道她是在無理取鬧,可是,她真的好想他啊!
電話那一端是一陣沉默。
「你還在听嗎?」
傅愷寧不確定的問。
「在。」
「你不想我,對不對?」傅愷寧賭氣的問道。
「誰說的?」陸毓琛的語氣是淡淡的不悅。
「一定是,否則,你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那我現在在干嘛?」陸毓琛反問。
「今天是我的生日嘛!」傅愷寧說得理所當然。
「有什麼特別?」
有什麼特別?「沒有什麼特別的,那就別講了。」傅愷寧負氣的想掛電話,手放下一半,卻又不舍得掛斷。
「喂!」傅愷寧再度拿起話筒,里面卻是「嘟——嘟——」的聲音。
這個家伙,他真的掛線?
傅愷寧抱著膝,哭出聲來。她的生日啊!注定要在淚水中度過嗎?
「叩!叩!」
誰會來?房東太太嗎?她記得房租已經交過了。
打開門,傅愷寧不敢置信的睜大了淚痕未干的眼楮。
「你……你怎麼會……」
「我想說,你一直沒給我機會。」陸毓琛的臉上有明顯的倦容。
「可是,我以為……」她以為他是在地球的另一端打來電話的啊!
陸毓琛重重的坐在沙發上,「我只能呆一天。」
「為什麼回來?」他回來,卻沒有告訴她,算什麼呢?驚喜嗎?此刻,她的心卻還無法適應他回來的事實。
「今天是愚人節!」
「是啊,值得慶祝。」愚人節?難道他有慶祝愚人節的習慣嗎?這個笨蛋,說是因為她回來的,有那麼困難嗎?
陸毓琛倦倦的看著傅愷寧。
其實,他能回來,她就應該慶幸了,是不是?畢竟,他是飛了半個地球回來的啊!何必計較他的理由呢?何況,他們只有一天的時間。
傅愷寧鑽到陸毓琛的懷里,「知道嗎?我第一次慶幸我是在愚人節出生的,至少,給了你一個回來的理由。」
陸毓琛輕聲的嘆息。
傅愷寧仰起頭,不解的看著陸毓琛。為什麼嘆息?
陸毓琛輕吻一下她的唇,「生日快樂。」
傅愷寧怔了一下,立刻將臉埋在他的胸前,任淚水浸濕他的襯衫。
「你能回來,就是我最大的快樂了。」傅愷寧的聲音有些哽咽。不需要慶祝,不需要禮物,有他已經足夠。
陸毓琛只呆了一天,準確的說,他還二十四個小時都沒有呆夠。連時差都不必調整,陸毓琛就又飛了回去。可是,傅愷寧已經覺得很滿足了,畢竟,他能回來,已經是一份意外的禮物,她哪里還敢要求更多的呢?
三年中,他只會在愚人節那天回來,所以,一到愚人節,她就會變得很興奮,讓身邊的同事疑惑不已。本來嘛,哪有人會把愚人節當作節日過的?可是,她為什麼要在意別人的看法?有他的日子就是節日了啊!
與他的情路,一直是無風無雨的,平靜得讓她安心。她知道這樣的愛情不夠轟轟烈烈,而是,為什麼一定要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呢?轟轟烈烈的愛情太累人,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力氣去談那樣的戀愛,畢竟,她已經習慣了這種充滿默契的戀情了。平凡是福,不是嗎?她寧願這樣與他一路走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