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思塵在屋後的菜園里除草。自從她褪下歌衫,揮別絢爛的舞台,回歸平淡自然後,每天在「清心齋」過著蒔花、種菜、除草、施肥,享受大自然的恬淡日子。
除了心頭上那兩條交錯糾纏的情絲和歉疚,仍然緊緊纏住她的心之外,表面上的她看起來似乎平靜,對過去那段燦爛的歌手生涯,她絲毫不曾眷戀。
初夏的陽光耀眼又熾熱,她在陽光底下揮汗工作著,並未察覺夏心蓮已悄悄來到她身後。
「小塵,太陽這麼大,先進屋里休息吧,小心曬黑了。」
「不會的,女乃女乃,曬黑了看起來比較健康呀!而且我又老是曬不黑。」
韓思塵天生細皮白肉,一身白皙柔女敕,吹彈可破的肌膚就是曬不黑。
夏心蓮見喚不動她,便拿了張小圓木板凳到她身旁坐下。
「小塵,女乃女乃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麼?」她停止手上的動作,抬起頭來看著夏心蓮。
「最近懷遠他爸爸心情已經平靜多了,他說想回香港去,問我要不要跟他去香港看看。」
「女乃女乃想去嗎?」
「坦白說,我不太放心讓他一個人回香港。」
韓思塵豈會不明白女乃女乃的心意。即使已經過了五十年之久,女乃女乃心中仍然放不下和懷遠他父親那段最初的感情。
難怪人家都說︰最初是最美、也是最難忘的。
「女乃女乃如果不放心,就陪著他回香港看看吧。」
「你不介意嗎?」夏心蓮不甚確定的問。她原以為思塵也許會反對,沒想到她竟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我為什麼要介意呢?只要女乃女乃開心,你怎麼做我都不會在意的。」
夏心蓮已經七十歲了,又有糖尿病在身,在知道她可能隨時撒手離開這個世界後,韓思塵希望盡一切所能,在她有生之年令她過著快樂滿足的日子。
只要夏心蓮快樂,韓思塵不在意她怎麼過日子。
對這個孝順又貼心的孫女,夏心蓮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這麼一個討人喜歡、惹人憐愛的好女孩,偏偏父母死得早,讓她從小就失去父母的愛,老天真是沒眼楮。
「女乃女乃,發生這一連串不愉快的事情,你和懷遠的父親有沒有考慮過,一起攜手共度余生呢?」韓思塵很認真的問。
「傻孩子!我們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說這個,會被人笑話的。」夏心蓮羞紅了臉。
韓思塵見她紅著臉的模樣,不禁失笑。「女乃女乃,你臉紅起來真漂亮。」
「你這孩子,沒大沒小,連女乃女乃也敢取笑。」夏心蓮捏捏她的臉頰道。
「女乃女乃,說真的,我還是希望你和懷遠的父親能考慮考慮,是否要一起共同生活?你們已經浪費大半輩子的時間,現在應該把握這個機會,為你們當年無法完成的夢想譜上美麗的結局。」
「看你說到哪兒去了,女乃女乃壓根兒沒想過和他再續前緣,畢竟我們都已經老了,不再是當年情竇初開的年輕人了。」
女乃女乃的婉拒讓韓思塵一時搞不清楚,她是怕自己會介意?還是怕惹來他人的閑言閑語?或者,女乃女乃和懷遠的父親彼此都沒有再續前緣的念頭呢?
***
可兒自小生長在繁華熱鬧的大台北都市,她從來不知道遠離塵囂的田園風光竟是如此美麗動人。
傅亞的告別歌友會即將在一星期後開鑼,她好不容易才向傅勝暉告了三天假,興高采烈的開著她那部小喜美,下台中探望韓思塵。
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台中小鎮,帶著韓思塵留給她的地址,左轉右轉就是尋不著正確的路。
幸好鎮上的人部有著鄉下人的淳樸與人情味,經過幾位好心路人的指引,可兒終于找到韓思塵所住的「清心齋」。
在她輾轉到達「清心齋」大門口時,已是午後時分了。
「清心齋」這幢位于山頂上的平房式住宅,讓她第一眼便留下極深刻的印象。
兩片式的鮮紅色木板門只到她的肩膀高,兩邊是紅磚砌成的矮牆。隔著門和矮牆,她可以望見院子里的一切。
大門進去是一條乎坦的水泥路,左邊有一個造型別致的白色鐵欄桿搭成的絲瓜棚,棚子底下長了許許多多的絲瓜,韓思塵的白色跑車就停放在棚子裹。
對于這種別出心裁的巧思,可兒發出會心一笑。
「可兒!真的是你?怎麼不按門鈴而站在外面罰站呢?」韓思塵開門走出來,乍見一個女孩站在門外徘徊,定楮一瞧,竟是可兒,她既驚且喜的跑出來開啟大門。
「來多久了?」她興奮莫名的挽著可兒的手臂。
「剛到而已,我不知道你家簡直比世外桃源還美,我看得忘記按電鈴了。」可兒隨著她跨人大門,走進院子里,眼楮仍不由自主的張望瀏覽著。
「鄉下地方不若台北的熱鬧繁華,不過我就是喜歡這種樸拙寧靜之美。」韓思塵挽著她進屋里去。
「你坐-下,我倒杯飲料給你!」
招呼可兒在客廳的藤椅上坐下,韓思塵走到廚房去取飲料。
可兒乘機瀏覽整間室內的格局和擺設。
落地窗外是-大片五顏六色的花圃,客廳內明亮潔淨,整個客廳的家具都是采用藤制品,很有一種原始的樸素美。地板是高級橡木地板,更顯得整間屋子的潔淨與一塵不染。
「喝杯可樂吧!」韓思塵遞給她一杯加冰可樂。
「謝謝!」可兒接過來,輕啜一口,一身的暑氣頓消了大半。「哇!舒服多了。」
「要來之前怎麼不先撥個電話通知我呢?」韓思塵邊說邊走去開冷氣。
「想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呀!」又喝了一大口可樂,可兒將手上那杯飲料放在茶幾上。
「對了,怎麼沒看到你女乃女乃呢?」可兒四處張望著。
「她陪李秋遠的父親回去香港,過些日子才會回來。」
「那現在這個家只剩你一個人住啊?」
「是呀。」她點點頭。
「你一個人不會覺得孤單寂寞嗎?」
「不會,我很習慣也很喜歡這種寧靜的生活圈。」
「韓姊,傅亞要退出歌壇你知道嗎?」她小心翼翼的觀察韓思塵的反應。
韓思塵的微笑僵了一下,旋即又裝得若無其事的說︰「真的?我不知道呢。」
「我和傅先生都替他覺得可惜,他才出過一張唱片,就已經有了非常好的成績,這樣輕易放棄,實在很可惜。」
「你和傅先生可以勸勸他嘛!」韓思塵回她道。
「沒有用的,他心意堅決,我們的話他一句也听不進去。」可兒搖了搖頭,嘆口氣又說︰「他的告別歌友會將在一星期後舉行,會後他將收拾行囊,重返英國。」
「他要回英國?為什麼呢?」韓思塵大吃一驚,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覺。
「他說台灣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他還說要離開這個傷心地,永遠都不再回來了。」
「他……真的這樣說嗎?」韓思塵那兩道烏黑秀氣的眉都皺在一起了。
「嗯。」可兒很肯定的點點頭。
韓思塵的心頓時不停的往下沉——
她沒想到傅亞對她竟是那樣的用情至深,在遭到她的拒絕之後,竟然決心拋下這份剛起步的歌唱事業,回去英國,她實在太意外了!
「韓姊,雖然你一直避重就輕,他也沒說什麼,可是我和傅先生卻是心知肚明,傅亞要退出歌壇、離開台灣的原因一定跟你有關,對不對?」
「這教我怎麼說?」韓思塵無法否認,又不知該如何說明,整個思緒都亂紛紛的。
「韓姊,你為什麼要和傅亞分手呢?我看得出來,他對你的感情一直不曾改變,問題應該是出在你,是嗎?」
「不錯!是我堅持跟他分手,但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坦然承認,臉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韓姊,傅亞是一個外表出眾、用情專一的好男人,這年頭這樣的好男人並不多,你放棄他真的很可惜。」
「這我知道,我何嘗願意舍棄他這樣的好男孩,只是我心里有太多的牽絆和矛盾,我們之間存在著許多困難阻礙呀!」韓思塵神情激動,眼眶微紅的說︰「你知道嗎?我三歲時,父母雙雙意外亡故,我是女乃女乃辛辛苦苦一手拉拔大的,現在地老了,又有病在身,照顧她是我應盡的責任與義務。傅亞是獨生子,他的家和父母都在英國,將來他一定要回英國去,而我卻不可能拋下唯一的女乃女乃,遠嫁英國,我不能這樣做。」
「所以你才決定跟他分手?」可兒也替她難過。
「女乃女乃對我有天大的養育之恩,我實在別無選擇。」對于命運的作弄,她有著深深的無奈。
「如果你愛他,你可以要求他將來結婚之後繼續留在台灣,他那麼愛你,一定會答應你的。」
「傻可兒,我剛才已經說過,傅亞是獨生子,他的父母均住在英國,我怎麼可以自私的將他長留在台灣,而不讓他回英國孝順父母,承歡膝下呢?」
可兒聞言,垂頭喪氣地,講不出什麼話來了。
韓思塵終究沒敢把另一個原因告訴可兒。
她不願意讓可兒知道,她害怕傅亞的父母根本不會接納她這個寡婦做媳婦。
「可兒,」她握住可兒的手,「我把你當自己妹妹一般看待,才把和傅亞分手的原因告訴你,我希望你回台北以後,別把這件事告訴他,我不想他面臨父母與愛人的選擇,太難為他了。」
「韓姊,你也愛他的,是不是?」
「我是愛他,但那又怎樣呢?只能怪命運安排錯誤,讓我們情深緣淺,分手是我們唯一的路。」
博亞的深情,韓思塵的無奈,在在刺痛著可兒這位局外者的心。她不禁感嘆造化弄人,拆散了這麼一樁美好的良緣。
***
在「清心齋」度過兩天難忘的假期,可兒帶著依依不舍的心情揮別韓思塵,重返台北,並立即投入傅亞的歌友會最後階段的前置作業。
***
傅亞的告別歌友會終于如期舉行。
舞台上的傅亞,帶著無比沉重的心情賣力演唱著,舞台下的歌迷個個熱淚盈眶,情緒隨著他的演唱愈近尾聲而愈為激動澎湃。
現場守候了幾位各大報章雜志的影劇記者,他們準備在歌友會結束後訪問傅亞,追問他退出歌壇的原因。
其實,早在韓玉宣布退出歌壇時,已經有流言傳出,她之所以放棄如日中天的歌唱事業,是因為她與傅亞譜出戀曲,退出歌壇是為了專心考慮婚事。
如今流言末褪,傅亞又跟著宣布告別歌壇,外界立即將此事與韓玉退出歌壇聯想在一起,一時之間流言四起,臆測紛紛。
「各位新聞界的朋友及親愛的歌迷們,謝謝你們的蒞臨,今天的歌友會已接近尾聲了,在我演唱最後一首歌曲之前,我有些話想對你們說。」
傅亞以其低沉迷人的嗓音對台下的歌迷傾訴他內心的感激與不舍,使台下的歌迷眼眶泛紅,淚水紛紛落下。
「我來台灣還不到一年的時間,才出過一張唱片,就有這麼多熱情的歌迷給我支持與愛護,對你們我永遠心存感激,在即將曲終人散的時刻,我想說,我只是歌壇上的一名過客,請你們不要為我的離去而傷心,你們給我的支持與鼓勵,我會一輩子放在心底,永遠不會忘記。最後,我為大家演唱我的成名曲,也是你們最喜歡的一首歌——「這一生我只牽你的手」」
音樂響起,台下的歌迷屏息並專注的聆听傅亞特殊迷人的歌聲——
遇見你以前
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愛情
遇見你之後
卻對你一見鐘情
雖然我始終走不進你的世界
對你的感情卻永遠不會改變
該如何讓你相信愛情
怎麼才能讓你明白我的心
迄一生我只牽你的手
這一生只要有你就足夠
無論未來的日子多麼難走
風風雨雨我會陪你一起度過
正當傅亞全神貫注的盡情演唱著,台下的歌迷如痴如狂的陶醉在他的歌聲領域中,舞台上的天花板忽然掉落-個黑色物體——
「砰!」地一聲,舞台上手執麥克風的傅亞旋即應聲倒地!
現場傳來工作人員的喊叫聲︰「是燈光掉下來打中博亞了,快叫救護車,快!」
台下所有歌迷及記者瞬間起了一陣騷動,現場工作人員有的打電話,有的奔上台探視傅亞的狀況。
傅亞的頭部被掉下來的燈光砸中,整個人昏廠過去,頭頂上不斷冒出鮮血……
正當台上的工作人員與台下的歌迷皆亂成一團時,救護車趕至現場,及時將傅亞載往醫院急救。
***
可兒與傅勝暉在于術室外踱來踱去,兩個人均焦慮萬分,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眼看傅亞最後一曲即將唱畢,歌友會將圓滿落幕,卻在結束的前一刻發生這種意外,實在太令人措手不及了。
驀地,手術室的門打開了,走出來一位醫生——
「請問哪位是病人的家屬?」
「我,我是!我是他叔叔!」傅勝暉-個箭步撲上前去。
「病人失血過多,需要輸血。他的血型是AB型,我們醫院裹這種血型的血不夠,請問你是不是AB型的?」
「是!我是!我可以輸血給他!」傅勝暉急急的挽起袖子。
「好,你跟我來!」醫生向他招了招手。傅勝暉隨著他離開了。
可兒長這麼大以來,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痛恨自己不是AB型,她是o型的。此刻,傅亞急需輸血,而她只能在旁邊干著急,一點實際的忙都幫不上,令她好不遺憾。
她在手術室外焦急的來回踱著,心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該不該把傅亞受傷的消息告訴韓思塵呢?她知道了會不會趕來呢?
算了,還是等一下看醫生怎麼說,再決定要不要通知韓思塵和傅亞遠在英國的父母。
剛才那位醫生手里拿著一袋鮮血,腳步匆忙的走過來。
「請問剛才跟你去輸血的那位先生……」可兒不見傅勝暉的蹤影,向醫生追問道。
「他抽了-千五百CC的血,現在在恢復室休息。」說完,隨即匆匆進入手術室。
可兒來到恢復亨看傅勝暉。
「傅先生,您還好吧?」她看見傅勝暉的臉色有些蒼白,憂心的問。
「我沒事,躺一下就好了。小亞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顧不得自己,他依然懸念著手術室里的傅亞。
「醫生正在幫他急救,老天爺會保佑他沒事的,傅先生,您別擔心。」可兒安慰他道。
「但願老天保佑他平安,要真有什麼事,我怎麼向他父母交代呀!」傅勝暉憂心仲仲的。
「傅先生,要不要通知傅亞的父母呢?」
「暫時不要,先看醫生怎麼說,再作決定。」
也許傅亞只是一點皮肉傷,那就不必驚動他遠在英國的父母了,省得讓他們操心。他想。
「可兒,我一個人在這里休息就行了,你去手術室門口等著,有什麼消息立刻來告訴我。」
「好,我馬上去。」
可兒重新回到手術室外等待結果。
***
可兒偕同傅亞的主治大夫徐醫師來到恢復室找傅勝暉。他正準備下床去探詢傅亞的狀況。
「你們來得正好,我正要到手術室去,傅亞的情況怎樣?要不要緊?」傅勝暉坐在床沿上問。
「病人的外傷經過我們處理縫合,已經沒有大礙了。不過……」那位徐醫師遲疑著,考慮該如何說明。
「不過怎樣?」傅勝暉焦急的問。
「病人腦部受到不小的撞擊,至今仍然昏迷不醒,必須再觀察二天至一個星期看看。」
「你說什麼?他還昏迷不醒?那三天或一個星期後他會不會醒呢?」傅勝暉驚愕不已。
「這我們不敢說,一切只有靜待觀察,也許他明天或後天就會醒來……」徐醫師不甚確定的語氣。
「他不會一直醒不過來吧?」傅勝暉暗暗祈禱醫師給他的答案是否定的。但他仍然失望了。
「我們不排除這個可能,一切端看他自己的造化,我們也不希望是這種結果。」徐醫師臉色凝重的轉身離去。
傅勝暉一顆心直沉谷底——
天哪!傅亞若真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該如何向英國的大哥大嫂交代呢?
「傅先生,您別擔心,傅亞吉人自有天相,他會平安無事的。」可兒婉言的安慰他,其實地心里的耽憂並不亞于他,但是她必須冷靜些,不能在此刻再增加傅勝暉心里的不安與負擔了。
***
傅亞已經昏迷三天三夜,仍然未能清醒過來。
病房內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鮮花及卡片,有些是與他熟稔的記者送的,還有唱片公司同事送來一些水果,但大多數的鮮花和水果都是愛護他的歌迷送來的。連門口的走道上都堆得滿滿的。
對于這許許多多的關懷,仍陷于昏迷中的傅亞毫無所知。
傅亞的雙親得知這項消息,已經緊急趕辦手續,預定兩天後飛來台灣。
雖然連續幾天,各大報章雜志影劇版及媒體都大篇幅的報導傅亞在歌友會上發生的意外事件,住在台中山上的韓思塵卻並不知情。因為她家中沒有訂閱報紙,而她最近又盡量不打開電視機,怕看到傅亞上節目的身影,所以至今猶不知道傅亞已經出事了。
可兒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將這個消息通知她時,傅亞的主治大夫說了一句話︰「他在潛意識里似乎故意不願醒來,換句話說,他有意排斥回到這個現實的世界,也許他蓄意在逃避面對他不願面對的人事物。」
徐醫師的一番話驚醒了可兒的心,她已經猜到,那個令傅亞不願醒來的關鍵就是韓思塵!
她決定通知她!如今大概只有韓思塵能試著將傅亞拉回現實世界里了。
電話接通了,話筒那端傳來韓思塵清新甜美的聲音。「喂!請問找哪位?」
「韓姐,我是可兒。」
「你在哪兒?」韓思塵的語氣又驚又喜。
「我在台北的台大醫院。」
「醫院?你在醫院干嘛?」她大吃一驚,語氣有些著急。
「傅亞他出事了,現在在醫院里。」
「你說什麼?傅亞他怎麼了?」韓思塵心裹-驚,忙不迭的問道。
「他在歌友會現場被突然掉落的大型燈光砸中頭部,送醫至今仍然昏迷不醒。」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韓思塵一陣暈眩,整個人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
「韓姊,你能不能來看看他……」可兒試探性的問道,語氣里有些許哀求意味。
「好,我馬上來!」她不假思索的回答。
掛上電話,她匆匆帶丁些行李,跳上白色跑車,風馳電掣的直奔台北!
***
兩個半小時後,韓思塵趕到台大醫院。
她戴著墨鏡來到傅亞的病房外,被兩位守在外面的男子攔了下來。
「對不起!傅先生不便會客,請你留下大名,我們會將你的關懷之意轉達給他的。」他們擋在門前說。
「我叫韓思塵,麻煩你們進去告訴里面那位可兒小姊,說我來了,謝謝!」
「你稍等一下!」其中一位開門進去通報。另外一位仍守在門前。
可兒和那名男子一起出來。「韓姊,快進來!」
韓思塵隨著可兒進入病房里,外面那兩名男子旋即把門帶上。
「抱歉!傅先生怕記者及歌迷來打擾傅亞,所以請了兩位保全人員在門口攔阻來訪的人。」可兒帶著歉意對她說。
「沒關系。」韓思塵拿下墨鏡,走到傅亞的病榻前。「他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
「從出事到現在,他一直昏迷不醒,醫生說他似乎是故意不願醒來。」可兒拉了張椅子放在她身後。「韓姊,請坐。」
「他不願醒來?為什麼?」她一臉疑惑的表情。
「醫生說他也許是在現實生活里遇到了什麼不如意或創傷,使他想要逃避,不願回到現實生活來面對……」
韓思塵立即明白可兒話中之意了。
她不再說什麼,將視線移到傅亞身上,靜靜的凝視他——
傅亞的濃眉微微蹙著,臉色蒼白而憔悴,緊抿的唇毫無血色……
韓思塵心痛得無以復加,緩緩伸出手去握緊他動也不動的大手,「傅亞……你听見我在叫你嗎?我是小塵呀……」她終于忍不住的伏在床沿,泣不成聲。
可兒會心的悄悄退了出去,留給韓思塵一個對傅亞傾訴心語的空間。
***
夜幕低垂,韓思塵伏在傅亞的病榻前睡著了。
傅勝暉月兌下西裝外套,悄悄為她蓋上,動作很輕,韓思塵卻仍然醒了過來。
「傅伯伯,您來了?」韓思塵抬起一雙有些紅腫的眼眸看他。
「可兒說你下午就來了?」傅勝暉走到床的另一側,與她對面而坐。
「對不起,我應該早幾天來的,可是我不知道發生了這種事,一直到今天中午接獲可兒的來電我才知道,我立刻就趕來了。」
「小玉,不怪你,你肯來看傅亞,我和可兒已經很開心了,傅亞如果知道你來看他,他也一定很高興的。」
「他會高興我來看他嗎?也許他根本不願意見到我……」她神情淒楚的說︰「是我負了他,我傷了他的心,他才會放棄這里的一切,堅持返回英國……」
「小玉……」
「傅伯伯,您叫我小塵吧!從我放下麥克風,退出舞台後,再沒有韓玉這個人了。」
「小塵,我一直不明白,你跟傅亞的感情到底怎麼回事,人家都說旁觀者清,我卻像霧里看花,怎麼也看不清,究竟你們是不是一對戀人呢?」
「我們曾經是一對戀人,但是在我退出歌壇時,我向他表明了分手的意願……」
「傅亞同意嗎?」
「他對我用情很深,不肯放棄這段感情,只是我分手的心意已堅,為了讓他死心,我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他一氣之下便走了。」想到傅亞那天從「清心齋」帶著一臉憤怒與受傷的表情離去,韓思塵的心又痛得絞在一起了。
「傅亞這孩子對感情的想法很單純也很固執,他不輕易付出感情,可是一旦付出了,卻不是那麼容易收回來的。他的條件不差,應該是個值得你愛的男孩,你為什麼不願意接受他呢?」
「傅伯伯,不是我不願意接受他的感情,而是我不能接受,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她痛苦得眉心都糾在一起了。
「為什麼?你們很登對、很相稱呀!」傅勝暉滿臉疑惑。
韓思塵露出一抹苦笑。「外表也許是吧!但是內在呢?他的感情那麼單純,而我呢?我是一個死了丈夫的女人,我們身分相差太懸殊了。」
傅勝暉有些吃驚,隨即裝得若無其事。「傅亞在意嗎?」
「他說他不介意,但是他父母呢?他的父母可能接受我這種女孩做媳婦嗎?」
「事情已經過去了,只要傅亞不介意,你又何苦想得太多呢?」
「我不能不想,我在乎他的感受。與其將來論及婚嫁時,讓他處于父母和我兩難抉擇的情況下為難,倒不如我現在抽身,對彼此都會好些。」
「我大哥和大嫂移民英國多年,思想也逐漸的開通,也許他們不會排斥你呀!」
「這種可能性並不大的,是不是?」她微微一笑,反問。
傅勝暉頓時語塞,答不上來。他大哥傅勝光為人豪爽,不拘小節,應該不會介意此事,可是他大嫂黃昭慧可就不一定了。
畢竟是女人家,心眼小一點,她會怎麼看待韓思塵的過去,傅勝暉也不知道。
「小塵,夜深了,你到那張床去睡,我來照顧傅亞就行了。」他轉移話題,也結束了這段談話。
「不用了,傅伯伯,我不困,還是您去睡吧,我想在這里陪著他,等他醒來。」她不願離開傅亞身邊。
傅勝暉不再勉強她。「那這里交給你了,我回天母去休息,明天早上我會讓可兒過來代替你,下午傅亞的父母回到台灣,我會去接機,再與他們一起過來。」
交代完之後,傅勝暉走到門邊,說了句︰「你也睡一會兒吧,別太累了。」
「我知道。」韓思塵回答他。
揮揮手,傅勝暉便開門出去了。
目送傅勝暉離去後,韓思塵坐在傅亞的病榻旁,握著他的手心,靜靜的凝視他纏著繃帶的頭和英俊又憔悴的臉龐,淚水再度涌上眼眶。
天哪!你為什麼一再跟我開這種玩笑?
懷遠和秋遠都死于「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亡」的情況,就連傅亞受傷昏迷,也是起因于我,是我害他的,這件事我難辭其咎!
如果老天要懲罰我,請你沖著我來,別再傷害我身邊的人了!
下午醫師來巡房時,曾告訴她,要她試著多跟傅亞談話,多跟他談些他喜歡的人事物,也許能將他的意識喚醒。
她將傅亞的手移到唇邊,輕輕地吻著,「傅亞,我是小塵,你張開眼看看我好嗎?我來看你了,你知道嗎?」
床上的傅亞仍然安詳的睡著,似乎未曾听見她的呼喚。
天哪!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他醒來?誰能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