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急驟秋雨滌淨了微霧縴塵,同時也掃除了近日陰霾的天色。
仰望著萬里無雲的明亮天際,好動貪玩的春綠繼打啞謎游戲之後又祭出一道殺時間的午後活動。
「咱們出府去放紙鳶好不好?」她興奮的提議。
「紙鳶?就是能夠在天上飛的那一種?」莫雪兒放下手中的女紅問道。
「對啊!小姐。」
「紙鳶?就是還要在地面上跟著跑的那一種?」巧雲輕啜口熱茶接著問道。
「當然啊!巧雲姊姊。」這不是廢話嗎?「你又不是沒玩過紙鳶,連三歲的小娃兒都知道,放紙鳶之前呢要先在地面上逆風奔跑一會兒,這樣才能讓紙鳶能乘風飛……起來……啊。」
春綠一張小嘴開開闔闔的,越解釋越心虛,輕吐了下舌尖,自窗迸回首看向端坐房內兩個已嫁做人婦且各有身孕的主子、姊妹淘。
「對不住喔,我忘了你們倆現下不太方便……」
「何止不方便?」巧雲沒好氣的睇了春綠一眼,「你沒瞧見小姐的肚皮都大到快撐破了,你還敢讓她去玩紙鳶?你就不怕被姑爺扒了皮!」
「不礙事的。」莫雪兒洋溢著將為人母的幸福笑意,輕撫著圓潤的肚子,柔聲地道︰「相公只是不許我隨意出府去,深怕一旦遇上危險他人不在我身邊,倘若是在府內放放紙鳶消遣一下,我想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問題可大了,小姐。」巧雲頗不以為然的道,她的頭搖得像博浪鼓。「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要是姑爺回府,見你不在房內安穩休養,卻四處溜-亂逛的話,可是會惹惱他的。」
話說回來,她好不容易趁著丈夫慕容揚出遠門處理洛陽商務的這段期間,「瞞上欺下」的抱著兒子,偷偷溜到鎮北將軍府與雪兒小姐相聚兼小住幾日,其中真正原因就是為了牽制春綠丫頭這個頑皮成性的小煞星啊!
屈指一算,再一個月就是雪兒小姐生產的日子了,在這節骨眼上,她怎麼能功虧一簣?
「不怕。」莫雪兒淡笑,輕拍了下巧雲的手背,「反正,我只要坐在一旁觀賞著就成了,你別為我煩憂了。」
「可是……」巧雲暗暗叫苦。小姐哪會知道她那個元帥丈夫一旦發起怒來簡直是惡煞怒魔附身,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呀。
「巧雲,你這個肚子也有五個月大了吧?」莫雪兒認真的建議道︰「這雖不是你的頭一胎,不過孕婦還是得偶爾做些運動才好。我娘說過,這樣一來不怕悶著,二來也幫助臨盆時能夠順產啊。」她適時展現出做大夫的專業,頭頭是道地解釋著。
「小姐英明!」听到莫雪兒這樣說,最樂的就屬春綠了,她樂不可支地高舉雙手歡呼。「走走走,咱們現在就到外頭放紙鳶去!」
「可是萬一……」巧雲還是放心不下,擔心地躊躇不前。
「哎喲,我的好姊姊啊!你就別再萬一東、可是西了,好不好?」春綠不禁小臉-垮,埋怨了起來,「你怎麼當了娘之後就開始變得如此別扭了?人家小姐都要比你來得干脆些。」
「是,我當然別扭,你當然干脆-!」巧雲忍不住犯嘀咕,「每次出事不都是你闖禍,我收拾……」居然還敢這麼厚臉皮的說她?
「好好好!要不,這次「又」闖禍的話,我自個兒收拾不就成了?」春綠喜孜孜地將巧雲往房門外推著走。
「貧嘴!」巧雲輕擰了下春綠粉撲撲的俏臉一把,無奈的笑斥,「說到你喲!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變成一個端莊的大姑娘呢?成天像個孩子只曉得貪玩,當心嫁不出去。」
說到玩,春綠的心就野了。
「誰說誰說!」一張粉臉沒由來的一紅,芳心暗許的春綠突然想到某個人,「放心吧,這世上總有個人會娶我的。」
「是呀……」巧雲夸張地兩手一攤,嘆道︰「就不曉得哪個倒霉鬼會笨到自願搭上了你這艘小賊船?」
「哎喲!」春綠忍不住月兌口嬌嗔,「反正……反正我相信他會娶我的!」
「他?」巧雲與莫雪兒兩人驚奇地齊聲一喊,「誰啊?」
看著她們雙雙瞪大美眸,一副不可思議的吃驚表情,春綠這才驚覺自己竟說溜了嘴。
「沒……沒事!我什麼都沒說啊!」她趕緊裝傻想唬弄過去。
「胡說!我們剛才都听見了。」巧雲急急追問,「你真有心上人啦?」
「是哪位幸運兒,咱們見過嗎?」莫雪兒笑問。
「是不是鎮北府邸的人啊?」巧雲命中春綠心思的說︰「咦?等等,該不會是那位將軍?!」
「不、不是啦!你們別亂瞎猜,我才沒有喜歡柯將軍!」春綠急忙解釋。
老實說,她與柯公子八字還沒一撇咧!再說,他也不曾特別對她表示過什麼情意,頂多說過一句喜歡她。
「那倒有趣極了!」這小妮子露餡-!「我都還沒提到柯將軍呢!」
「啊!我說的不是柯定邦!哎呀!」她怎麼又說了?完了,越描越黑。
「原來真是他……呀?」巧雲故意把他字的音拉得長長的。
「喂!你們好煩人喔!我不跟你們說了,我現在要去放紙鳶了!」她猜她現在的臉一定紅得跟關二爺一樣!
看來她還是趕緊拿出她的看家本領三十六計,逃為上策,免得被她們取笑。
喔!原來如此。
莫雪兒和巧雲凝望著飛跑得只剩下一丁點的黑影,不禁相視一笑。
就是他!
「綠丫頭別想跑!還不趕緊回來與我們說清楚、講明白?」「我不知道啦……」隨著主僕三人嘻笑遠揚的身影,燻染檀香氣味的廳房又歸于寂靜。
「呀呼!紙鳶呀紙鳶,再飛高點!再飛高點呀……」春綠笑逐顏開,一手牽動著手中絲線,一手撩起裙擺逆風奔馳,享受著放風箏的樂趣。
不料,一陣強勁風來,吹斷了她手中牽引的線,還將她收藏的珍愛紙鳶吹上樹梢去了。
「哎呀!我的紙鳶小黑怎麼爬樹上去了,又不是小猴兒……」春綠二話不說,丟了手中扯斷的綿線,就大剌剌地爬上老榕樹取風箏去了。
「她剛剛………是不是說了紙鳶小黑?」恢復了九成記憶的莫雪兒,每遇到自己听不懂的話時,她都會努力地再三確認,「那是什麼意思?」
「沒啥意思,那只是她的口頭。」巧雲自若地輕啜了口熱茶,淡笑以回,「小姐,咱們這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有個愛替自己身邊物品取別名的毛病。舉凡茶杯啦、水盆、木桶、花草,在她的眼底可都是有名字的。」
「是……是嗎?」她都不曉得春綠丫頭還有這方面的嗜好。
「小姐房里不是有盆苗花嗎?」巧雲舉例說明。
「你是說相公送我的那盆紫蘭?」她記得那盆紫蘭花是相公為討她歡心特地親自找來的。
「現在那丫頭管它叫做垂死的蘭兒。」巧雲挑眉道。
「為什麼這麼喚?」她真的很好奇。
「大概是她養不活那盆蘭花索性喊著玩的吧。」她笑笑地順帶一提,「小姐不覺得那盆蘭花已經失蹤許久了嗎?」
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兒耶!
「听你這麼一說,確實!」
「哇!救命啊!」
萬分好奇的莫雪兒正想再問下去,倏地听見春綠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尖叫聲,兩人先是面面相覷,接著動作一致地從涼亭石椅上站起來,奔出亭外。
「春綠那個瘋丫頭,肯定又是給我捅出什麼摟子來了!」巧雲心急的邊跑邊埋怨。
「糟了!那她會不會是受傷啊!」莫雪兒來不及跟上健步如飛的巧雲,突然讓人攔腰抱個正著。
「你非得每日都讓我為你擔心受怕嗎?」
龍昊天特有的男性氣息猛然由身後沁入口鼻,霸氣卻不失溫柔的滿懷輕擁讓她明白,身後的這個懷抱是安全無虞的。
「你什麼時候回府的?」莫雪兒轉過身來,撒嬌地偎入丈夫寬闊的溫暖懷抱里,漾著甜膩笑容一問,「累嗎?餓了吧?今早你什麼都沒吃就趕著出府去了,晚膳前想先吃點什麼嗎?」
「你這個規避責任的小家伙!」听著嬌妻的軟言嬌語,他天大的怒氣也消了一大半,輕嘆口氣,低下頭來,親吻妻子紅潤的唇。
莫雪兒因他突如其來的一吻羞赧得滿臉通紅,待他盡情親吻完畢,她已經被他吻得全身微顫了起來。
「我的確是餓了。」龍昊天將妻子擁抱入懷,意有所指的在她耳畔低語,「不過……我打算晚膳之前先來個開胃小菜。」
「什麼嘛!我才不陪你吃哩!」莫雪兒羞赧地嚷嚷著,「咱們的孩子都快出世了。」都快當爹爹的人了,理這麼不正經!
「我想柔兒不會與她爹爹計較的。」自從寶貝妻子有身孕之後,他已經禁欲數月了,這教他這一個正常的大男人怎麼受得了?
「柔兒她哎呀!不都說了咱們頭一胎會是個兒子嗎?」莫雪兒不依的捶了他一記,笑覷丈夫頑固成性的死心眼。
「誰說?」龍昊天像個大男孩似的撇了撇唇角,「我就喜歡女兒。」他都預先給女兒起名了,期望他的寶貝女兒將來人如其名,要與她娘親雪兒一樣溫柔可人。
「是兒子啦!」莫雪兒在他懷里嬌嗔一聲。
「我要女兒。」他俯首瞪著氣嘟嘟的小妻子。
「兒子!」
「女兒。」
「不管,人家就要兒子啦!」這個講不听的臭相公。
「不行,這一胎你得先為我生個女兒。」他也耍賴起來了。
就在龍昊天與莫雪兒這對歡喜冤家正在為頭一胎應該是男孩或是女孩而拌嘴爭論不休的同時,另一方面,還不知「大難臨頭」的巧雲也被一回京城就特地前來鎮北將軍府抓人的慕容揚逮個正著。
「雲兒!你跑得這麼著急,是預備上哪兒去啊?」慕容場冷聲叫道,面露慍怒之色的他一雙凌厲眼神更是毫不掩飾地瞪著前方捧著大肚子,卻急遽奔跑的巧雲。
「揚!你怎麼來了?」巧雲停下腳步,心虛的覷著半個月未見的丈夫。
他這一回怎會比預定的時間還早回來?不是說下個月初人才回來的嗎?
原本,她還打算趁他回冷楓堡前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堡,唉,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她蹺家的事被發覺了不說,逞被他逮個正著。
「怎麼,我不該來嗎?」他怒言以回。
「呃,那……好巧喔,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她對著丈夫裝傻地干笑兩聲。
啊!為什麼當她干壞事時總是會被他抓到呢?她這次一定會死得很慘!她得趕緊想個法子月兌罪才行!
「呃……洛陽商務一切都還順利嗎?」只能見機行事了。
「我現在該死的不想與你談論我生意上的事!」慕容揚拉起妻子縴細的臂膀就要往府門外帶去。
這個女人好大的膽子!他不過離堡短短半月,她竟敢瞞著他帶著兒子離家出走?真教人火大!
「你在生氣啊?」巧雲扭著身子想掙月兌丈大緊錮的手掌,結果當然是徒勞無功。「喂!你想帶我上哪兒去啊?」見他不說話,她干脆讓他拖著走。
「回冷楓堡去。」他好不容易壓下滿腔怒火才能回答她的詢問。
「我不要!」她猛地甩開他的大掌,往回走。「我得在將軍府待到雪兒小姐平安產子才行!」
「你給我回來!」
「哼!」她甩都不甩他。
「可惡!」見妻子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偏要往府內走,他干脆健臂一撈,將她粗暴地扛在肩上,不耐煩的低吼道︰「我慕容揚的妻子什麼時候成了別人府里幫人接生的產婆了?」
「你去洛陽時曾經答應讓我去任何地方的!」她在他肩膀上抗議。
「但我可沒允許你可以離開冷楓堡。」他罪加一條,「尤其是你還夜不歸營!」想到就教人一肚子火,這只小野馬!
「你明明答應我了!」她氣憤不已地捶打他厚實如牆的背,不滿的嬌斥,「你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食言而肥!你還反悔?」
「我就是反悔了,那又如何?」慕容揚氣定神閑,不痛不癢的回了嬌妻一句。
「慕容揚!」每次她極憤怒時就會連名帶姓的喊他。
「怎樣?」在上馬車之前,他還抽空睨了氣呼呼的妻子一眼。
「我討厭你!」
「雲兒。」此時,他笑容斂去,目光深深地凝進她的眸子里。
「怎……怎樣?」本來就是他不對嘛!他干嘛擺出一副很受傷的表情啊?
「你可知道我在外奔波勞累數十日,好不容易踏入家門時,卻見不到心愛家人企盼迎接的那種失落感覺嗎?」他失落的眸光掃過她心虛的小臉,繼續低喃道︰「你又可曾明白我一面在外經商奔走,戶面又得心心念念掛記著家中你與孩子可否安好的種種煎熬嗎?」
「可……可是……」
「唉!」他故意重嘆一聲,繼續動之以情,「如果你已經不在意我這做丈夫的感受,那麼……我現在可以讓你回鎮北府邸去。」他停下馬車,等著妻子的決定。
「我……我又沒說我不在意,你干嘛那樣說我?」巧雲听得丈夫如此冷漠言語,不禁小嘴一癟,抽抽噎噎低泣了起來,「誰教你去洛陽城也不讓我與風兒跟去,害我成天待在冷楓堡里,悶都給悶死了啦!」
她用力地吸了吸小鼻頭,泛紅的水眸一瞪,嗚咽地又說︰「怎麼?才數日不見你就開始嫌棄我了?對我這麼凶,你說!你是不是在外頭見了漂亮姑娘,打算不要我這大肚婆了?」
「瞧你說哪兒去了?」這個鬼丫頭,簡直是做賊的喊捉賊!
「不管!不管!反正你是凶了我了,你得先跟我道歉。」她嘟嚷喊道。
倏然,兩人身後車帳里鑽出一張小巧可愛的稚女敕小臉,肥女敕小手緊緊揪著母親的衣袖,微蹙著眉毛。
小娃兒仰頭不解的問︰「咦?娘哭哭了。」
「看看,都當娘的人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一樣?就不怕咱們風兒笑話你?」
「風兒啊!咱們再去雪兒姨娘家玩好不好?」巧雲完全沒把丈夫的好言相勸听在耳里,還慫恿兒子一起蹺家。
「好!」小家伙也樂此不疲。
「好,咱們走!」最後,她還真讓馬車調頭停了下來,提起裙擺狀似預備跳下馬車的模樣。
「真是夠了。」慕容揚大掌-撈,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妻子連同兒子攬回自己懷里。
「如何?」她雙手環胸,小嘴嗽得半天高,「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喔。」
「最厚魚刺雞灰喔!」小可愛也模仿起母親的口吻和架式。
為了不想寶貝兒子被妻子帶壞,慕容揚拚命壓抑住滿腔怒氣,皮笑肉不笑地賠不是。
「對不起,是我錯了,我混帳,我不該這麼凶的。」他低頭輕吻了她的粉額,「這樣還滿意嗎?娘子大人?」
「勉強可以接受。」
該死!他真的是被這個小妮子克得死死的了。
「可是你看起來還是很不高興的樣子。」她斜覷了丈夫一眼。
「我沒有啊,娘子。目他持續他的僵硬笑容。「我見你就是笑得很不自然!」她指證歷歷。「那是你誤解我了,娘子。」他來個死不認帳。「我看你就是。哪,是不是不服氣啊?」她挑釁。「我真的沒有啊。」他也太委曲求全了。就在慕容場一路陪笑裝傻中,他終于將爭辯不休的妻子順順利利的騙回家了。
全天下的人是不是都死光啦?
「喂!來人啊!救命啊!」她整個人倒栽蔥地懸掛在樹枝上已經很久了,喉嚨都快喊啞了,怎麼還是不見個人影趕來救她啊?
原本想展示輕功將纏在樹梢上的紙鳶取下來的春綠,不曉得自己的輕功還不到火候,原地蹦蹦跳跳了老半天就是差了那麼一點點,索性再施展傲人的壁虎功,結果就在將要取得目標物之際,小腿居然拐了一下,整個身子失去重心向左偏去,就這麼連滾帶翻地摔下樹,好在千鈞一發之際裙擺纏住了幾根突出的樹枝,減低了她直接由樹梢失速墜下的可能。
不過,眼下還不是慶幸的時候,因為她又听見絹布撕裂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