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灩是在一陣顛簸中醒過來的。
一張開眼,適應了白日的光線後,她看見的是一弧堅毅的下巴,再往上是如削的臉龐、微抿的薄唇,和……似笑非笑的眼神!?
即使已經相隔十年,他的神態卻不是那麼容易令人遺忘,加上她不曾忘記的十年之約,不必問、不必猜,她知道是他。
心一跳,她卻是面無表情。
「醒了?」他淡淡低問,胯下馬兒的奔馳卻沒有緩下速度。
發現自己被他一臂摟在懷中,她直覺想坐起身,卻因為馬身的躍動而無法如願,也拉不開兩人的距離。
而這人,居然在她一醒來,便過分地放開扶持在她腰問的手臂,讓她不得不抓住他衣袖,更甚的不得不抱住他來穩住自己,免得摔下馬。
不用費心想,也知道他是故意的,因為在她坐穩後,馬匹奔馳的速度更快了!
她望向四周--
「這是哪里?」荒郊野道,他……究竟要帶她到哪里?
「如果就這麼一直趕路不休息,最快再一天,就可以離開女凰國的邊界。」他知道她問的是什麼。
一天?
她記得,從王都到邊城,快馬不停也要三天才能到達,而現在只差一天,她昏迷了這麼久嗎?
「北方駿馬高又壯,腳程不是南方馬能相比的。」更別說,他所駕的馬是其中之最。
他不經心的言語,卻解開了她的疑惑。
「你就這樣把我帶走?」完全讓她措手不及。
堂堂一國女王,就這麼在自家王宮里被帶走,神不知鬼不覺,這樣的禁衛守備,還能號稱「戒備森嚴」嗎?
「難不成,妳還要我給妳道別的時間?或者讓妳喚來所有宮廷護衛來跟我較量嗎?」他一臉似笑非笑。
就算喚來侍衛,擋得住他嗎?她瞥他一眼。
「十年還不夠妳道別嗎?」不待她回答,他又道,語氣自我而狂妄。「或者,妳希望我以毀掉王宮的禁衛系統,來證明我有帶走妳的資格?」
「不是,只是太突然。」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他的出現,依然在她意料之外。
而喚來侍衛阻止他,她想也沒想過。試問,十年前便可以一個人獨闖邊城,而今更在重重戒備的宮中來去自如的他,有誰擋得住?就算喚來侍衛,只怕也不堪他一擊吧!
「妳後悔了?」
「既然承諾,就不會後悔。」她淡淡回道。再說,她不以為他會給她後悔的機會。
他低頭望了她一眼,總算問了句近似關懷的話︰
「需要休息嗎?」
「無妨。」他看得出她的不適?
他卻笑了。「逞強。」
馬匹繼續向前奔馳,她沒再開口。
十年前的晨曦,她應允承諾,也在十年後同一天的午夜過後,實現承諾,一天不差。
雖然身為女王,但自從知道克利一族被滅那天開始,她就知道他一定會來索討報償,國家大事,她早晚要放下。車而有這些年的時間、加上晉聞人與戰不群,即使她不在,相信女凰國也不至于有太大的混亂。
但是她忽然失蹤,王宮里勢必會混亂一下,這一走,她與妹妹們……不知道還有沒有相見的機會?
但願她們平安!
入了夜,山林里顯得特別寒冷。
尋著一處廢棄的山野獵屋,他停下馬,接著抱她下馬,等她站穩後,便將馬帶到後院喂食,然後領著她進屋。
屋里只有簡陋的一張床、一張桌子和幾張看起來不太完整的椅子,雖不舒適,但梢作清理後還算干淨。
他很快生起火,讓屋里明亮起來,然後打開干糧袋。
「穿慣錦衣、吃慣山珍海味,試過粗茶淡飯嗎?」他遞了一塊干餅給她。
「如果我不習慣呢?」她反問。
「那麼,就從現在開始習慣。」他說得理所當然。
她接下干餅,咬了一口。略帶咸味、耐嚼,但絕對構不上美味,可是卻能輕易讓人感到飽足。
君灩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食物。
「你一向吃這個?」不是嫌棄,只是好奇。
「若我只能提供妳這樣的吃食呢?」他立在門旁,姿態佣懶地反問,似是在注意門外的動靜,眼神卻是望著她。
「這……也沒有什麼不好。」望著手上的干餅,她小小再咬了一口。她沒忘,現在她是他的……俘虜?侍女?或者……更沒有身分的下人?身分由他定,能有溫飽,該感激了。
她低眉斂眼,他卻是在看她。
即使是身在這樣的劣屋、吃這樣的劣食,身上衣衫單薄,只披了件他的披風當外衣,但她與生俱來的貴氣,依然彰顯在她秀氣而優雅的舉止中。
如他所預期,十年的時間,讓她長成一名傾城的美麗女子,她的身分不凡,令她的美麗更添一份難以親近的尊貴。是因為這樣……才有人甘願舍命追隨嗎?
他再望向門外,旋身踢關上門的同時,也坐到她身邊。
「我飽了。」吃完那一小塊干餅,她起身退到室內唯一的一張床上,靠坐著床沿打算休息,因為趕路而酸疼的背脊卻讓她一踫到床柱就疼痛不已。
「不舒服?」他走過來,準確無誤地伸手采向她身後泛疼的地方。
「呀--」她低呼了聲,幾乎是用跳的離開他觸手可及的範圍,女敕白的雙頰瞬間染上一片紼紅。「你……」
「怎麼?」他了悟,原本平淡的眼神,轉而壞壞地瞅著她。
「你……床給你睡。」說不出半句斥責的話,她轉身要走向一旁的椅子。
「別逞強,現在妳若不好好休息,還能繼續趕路嗎?」他一把抱回她,將她放上床。
「我不--」未出口的話被一指點住。
「別跟我唱反調。」他坐在床沿,俯望躺上床的她。
她知道這種情況下,她最好乖乖照他的話做,不然下場……她想都不敢想。
但是,他接下來的舉動卻讓她差點驚叫出來。
「你做什麼!?」他……居然跟著臥上床!
「這里只有一張床,妳不會認為我該將就椅子吧!?」
「我可以去椅子上--」赫!他忽然低下的臉龐,就停在她面前,她瞬間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閉上眼,休息。」意外的,他的語音居然帶著溫柔。
「那你下去。」她屏息回道。
「不。」
「你不可以--」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是同臥一床!
「有何不可?」他挑眉。
他說得理所當然,仿佛他對她做什麼事都是應該的,她不得有異議的模樣,讓君灩生氣了。
「你……究竟想要怎麼樣?」
「我要妳好好休息。」
「你在這里,我怎麼可能好好休息!?」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習慣。」他丟下兩個字,便在她身邊側臥,一條手臂橫放在她腰間,然後好整以暇地閉上眼。
她渾身僵硬,腰背泛著酸痛。
「睡不著?」一會兒後,他問。
「睡不著。」這樣子……她怎麼可能睡得著!?
放在她腰問的手采向她腰後,將她摟近他。
「你做什麼?」她雙手抵著他胸瞠,不肯太過靠近。
「妳想休息,或者妳希望我現在就佔有妳?」他低頭,唇刷過她額際,落到她耳際。
「你……」她倒抽口氣。
他怎麼可以說得這麼理所當然!?
「快,選一個。」他催促。
「休息。」毫不懷疑他膽大妄為的程度,她立刻決定。
「那就閉上眼,放松。」他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像在誘哄她,可是下一句說出口的,卻是很可惡的話--
「今晚妳的貞潔安全無虞,盡可放心,我們還要趕路,我可不希望妳累壞了,到了北方無法好好伺候我。」
他他他他……
為什麼他可以上一句話好象在關心她,下一句話又讓她氣得想揍他一拳?
君灩氣悶了俏臉,卻只能將臉容埋進手掌里,堅持不靠近他,她腰後的大掌卻不肯放,堅持非要她偎著他不可。
經過十年,這男人的狂妄有增無減,她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而面對這種男人,根本也別想和他說理。
原來他說的趕路,是指午夜過後不久,天甚至還昏暗著的時候,就開始上路。
在出邊境的一路上,他們並沒有太多時問好交談,大多數的時候,他們都在馬背上度過,除了用膳外,只有休息時才停下來,但停留的時間加一加也只有短短的三個時辰。
他習慣這種奔馳的生活;她卻累壞了!
才兩天,她明顯變得憔悴,而且精神不濟,腰問的疼痛擴散到全身,盡管她只是個坐在馬上的人,但卻累得慘兮兮。
可是君灩沒有開口抱怨,他決定休息,她才會休息;他決定趕路,她再不舒服也不會說不。出了邊城,再往北趕約莫一個時辰,他明顯緩下速度,等著前方奔來幾匹快馬。
「恭迎大王!」為首的兩人各領著自己的八騎隨從,停馬在一丈遠的地方,然後下馬參禮。
「起來吧。」他坐在馬上,環抱著她,淡淡回道。
「是。」兩隊人馬分列兩旁,隨著他一路騎過,眾人也逐一回到馬背上。眾人都好奇大王懷里女人的身分,但沒人敢問一句。
邊城外是一望無際的山坡與草原,就在離邊城不到百里的地方,有個隱密的駐扎營地,回到這里,北川孤星抱著她下馬,直接進主帳。
「這是哪里?」她有些昏沉地問。
兩天兩夜的顛簸,加上沒有足夠的休息,讓從來沒有坐在馬上這麼久的君灩徹底累壞了。
「我的營帳。」
「離開……女凰國了?」她勉強睜開眼。
「妳舍不得?」他將她放上臥榻,自己則坐在楊沿,望著她臉容上一片蒼白,指背不覺輕撫她臉頰。
她聞言眼神略黯。
不管她舍不舍得,都離開了;若想再回去,他--肯嗎?
「過了今天,不許妳再想著過去的一切。」
「為什麼?」
「因為我不允許。」
好霸道的口吻!
「我想什麼,你管不著。」她別開臉。
「若我一定要管呢?」他唇邊驀然勾起一抹笑痕。
「人的心思,豈由你左右!?」
「別人的我不管,但妳的--我左右定了!」他握住她下巴,俯下臉便覆上她唇辦!
君灩一驚,「不--」語音旋即被他吞沒。
一陣花拳繡腿全往他身上招呼,推開他不成,捶打他卻換來自己的手痛,連日的疲累,讓君灩的反抗一點喝阻的力量也沒有,反而被他的吻餃去了呼息,讓原本就昏然的神志更加昏然。
「唔……唔……」她的抗議虛弱的不成句,捶打他的手漸漸無力而垂下。
「大王。」營帳外傳來一陣恭敬的低喚,讓北川孤星不得不中斷動作。
「滾!」他低喝一句,營帳外的聲響立刻消失。
他低頭欲再吻她,她只能微弱地別開瞼。
「不……」她低喘吁吁。
他的氣息也顯得粗喘,眼神專注,指背輕撫著她因激動而泛起紅艷的臉頰,著迷于那種如絲緞般的柔滑觸感。
「沒有人吻過妳?」好一會兒,他才開口。
她不敢相信地瞪著他。
他這是什麼意思?失望?難道他認為,她應該跟男人有過……
「你過分!」難道他認為,她是那種還沒成親,就跟男人私會的隨便女子嗎?
憤怒讓她的俏臉更加紅艷。
「放開我!」她揮開他的手,想撐起身子坐起來,他卻更快地以雙臂撐放在她兩側,阻止了她企圖逃開他箝制的舉動。
「妳該過二十了,不是嗎?」一般這樣年歲的女子,早就當了母親,而她--難道沒有中意的男子?
「是二十二,要是早知道你希望我是那種私德不檢點的女子,我會先替
自己挑好情人--」她氣憤的回嘴再度被他點住。
「別說出我不想听的話。」他搖搖頭。
她再度揮開他的手,冷道︰「請恕我愚昧,不知道什麼話才是閣下想听
的,什麼話又是閣下不想听的。」
他擰眉,想起她剛才的話--要是早知道你希望我是那種私德不檢點的女子……
「妳未經人事?」
她抿唇,不想回答他這沒禮貌的問題。
「是為我守身?」他揚眉。
「才不是!」她否認,「我只是忙于國事,沒去考慮婚姻大事而已,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她絕不承認。
「我沒想到,妳會為我這麼做。」他頭一次不帶任何含義,單純地笑了。
「我說了不是為你--」語音乍止。
因為他突然執起她手背,輕吻了下。
「我很高興。」他低語。
她咬住唇。
「妳該知道,在北方從沒有『守貞』這樣的觀念。」北方天然環境惡劣,生存與繁衍後代,是他們最重視之事。
他沒有期望她年過二十仍然不解人事,畢竟不論在任何地方,這樣的年紀早該許了人家。她沒成婚他並不驚訝,但萬萬沒想到的是,理由居然是為他。
「我不是為你。」她還是否認。
「是也好,不是也罷,從此刻起,妳屬于我。」
「若我曾經屬于別人呢?」她挑釁地問。
「那麼,他就有非死不可的理由。」他語調反常地輕柔,但君灩就是听出了其中蘊涵的絕對殘忍。
「你……根本矛盾!」
不曾希望她守身,卻又對意圖染指她的人有絕對的殺意,那他--到底期望什麼?
「不矛盾。」因為,他的原則只有一個。
她望著他,不明白。
「總有時間讓妳弄懂。」現在不懂無妨。他順手拉過暖被蓋住她。「今天不會天沒亮就又趕路,妳放心休息吧!」
休息?她怔了下。
他再低頭在她唇上偷了個吻,便拉上帳內的簾幕,隔出一方空間讓她能夠安睡。
這……算是他的體貼嗎?
君灩發現,她很難懂這個男人的心思,他的情緒太反復,似真似假,難以猜測;要去懂這樣的男人,實在很難。
半夜里,君灩被摟入一堵懷抱里。
那堵懷抱雖然溫暖,卻堅硬厚實,不若被褥來的柔軟舒適,令她警覺地醒來。
「還不習慣嗎?」四周寂靜無聲,連帶使他的聲音也變得更加低沉。
「北川孤星?」眼未睜開,已經听出是他。
「是我。」他摟緊了她,被子下的手掌,探進單薄的衣料下,熨上她腰後的肌膚。
君灩倒抽口氣,直覺就伸手想推開他的手臂,卻怎麼都推不動。
「你……」她半慌半亂。
他要……做什麼呢……
還沒從驚疑中恢復,他已低下頭,一指托高她下頷,只臂半撐,身體半壓住她,以舌尖采開她唇辦,吸吮她唇內芳津。
他索求似地吻著,一手順著她身體的曲線往下撫。若她的體溫是溫,那麼他掌心的溫度便是熱,燙著了她的知覺,讓她渾身輕顫,嬌柔的身軀一動也不敢動。
「妳在害怕?」他停下吻。
這樣的顫抖,不是動情。
「沒有。」她斂眸低語。
「真的不怕?」他的手掌,從褻衣里滑上她腰月復。
君灩呼息一窒。
而他更放肆地一吋吋上移,目標是她胸前的渾圓--
「不要……」她難堪地推開他的手,側翻過身子。
但她能移動的也只有這樣了,因為他已環抱住她,嵌入自己懷抱。
「逞強。」
一陣低笑聲自身後傳來,她才明白,他在逗她!
「你……」她回眼瞪他。
「妳是我的,但不是現在。」他怡然享受她的瞪視。
「若我不願呢?」他這麼理所當然的模樣,當真以為她會一直逆來順受嗎?
「妳的意願于我來說,並無差別。」
「北川孤星,我們有過交換條件,但不代表我心甘情願,你休想我會順應你的意願、听從你的命令!」推不開他,她氣悶地握拳捶打橫在她腰問的手臂。
他輕松一用力,就勒緊她腰間,君灩差點不能呼吸。
「很好,妳有精神了。」他要的,從來就不是一個只會順服他的女人。
這人……到底有沒有正常一點的反應啊!?她以為他會生氣,結果他卻是高興,對她的挑釁一點也不以為意。
「北川--」她的語音再度被他點住,黑暗中,她能感覺到他的身體由輕松變成警戒。
他一動也不動,一手已握住床畔的彎刀,在簾幕被無聲撥開的同時,他翻身下床,彎刀迅即剌中來人!
「唔--」來人頓時後退好幾步,還不及站穩,北川孤星的掌風又至,劈中他肩口。
「啊--」來人應聲倒臥落地。
帳內的聲響立刻驚動守在帳外的士兵,在他們沖進來的同時,北川孤星已點上燈火。
匆忙問,君灩已披上他的披風,撥開內外帳問的簾幕一看--
「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