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天的時間,凌曦終于有點弄懂這棟公寓。
她待著的地方,據說是他在市中心的私人公寓,至于他的住所,是在市郊,一處名為「潛龍居」的地方。
這間公寓,有著最先進的保全裝置,不論是電燈、門窗,甚至是浴室里的冷熱水,都由高科技的資訊設備連接起來,接收雷的語音或命令輸入控制,難怪她打不開門,他也不怕她會跑掉。
她睡的床,就是他的床鋪,雷的臥室、書房和廚房,都在同一個空間里,家具就是一張大床、一面書牆、一組原木書桌椅、一組沙發、一組流理台和廚具、用餐桌椅,地板及牆面以白色為主,家具則以銀色與灰色為主,布置出一個感覺起來清爽而清冷的空間,只有浴室稍稍隔開,而這整個空間,大約有近六十坪。而隔壁,又是另一個鋪滿軟墊的空曠空間,那是他活動筋骨的地方。
他每天固定會出門,回來時就替她帶回食物或衣服,他不在的時候,廚房里的冰箱一定是滿的,絕對不會餓著她。
再來,他每天盯著她擦藥和吃藥,給她自由活動的空間──當然,只限于在他這棟公寓內。
他這是變相地在軟禁她耶!
「為什麼我不能離開?」一個星期後,她的身體幾乎完全復原了,體力也很好,凌曦忍不住問他。
「因為我不準。」
好個簡單的理由。
「你又為什麼不準?」
「我高興。」
凌曦听得差點想吐血。
「我不是你的囚犯。」她瞪著他。
「但你的命是我的。」
這男人真是非常懂得挾恩情以制人的道理,每次都堵得她無法反駁;她是欠他救命之恩,又不是犯了罪,得被人關起來。再說,他又不是法官,他是黑道大哥耶!
「你到底想怎麼樣?」凌曦質問道。
「你想報仇,不是嗎?」
「是又怎麼樣?」
「我可以給你學習的機會,但能學多少,就看你有多少本事。」他終于講了一句她稍微听得入耳的話,也讓凌曦一時呆住。
「你……肯教我?」
「嗯。」
「但……為什麼?」明明他不肯的,現在又為什麼肯了?
「我高興。」
又是這三個字。
「你就不能有別人听得懂一點的理由嗎?」跟他說話不到三句,他就有辦法讓她從感激變成沖天怒火,真是好本事。
雷只淡淡瞟了她一眼。「你是外星人嗎?」
啥?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不然,怎麼會听不懂地球的語言?」
這男人拐著彎在罵她笨耶!因為她不是外星人,所以听不懂他的話,就變成理解力差、智力有問題了!?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我可以打你一頓嗎?」她很有禮貌地請問。
「你可以試試看。」
那還客氣什麼!?
凌曦抬腿就踢,可是他明明是坐著,卻連著沙發往後閃避,沙發沒有移動,只不過由後面兩腳支撐著,她再往前進逼攻擊,他輕易又避開;凌曦連續出手十次,他都沒有離開沙發,卻也沒有被她攻擊成功,然後,他開始反擊。
側臉閃過她揮過來的拳頭同時,他伸手捉住她手臂。
「下盤不夠穩,手臂不夠直,出拳不夠快,側踢不夠有力……」她每出擊一次,他就批評一句。
「你──」她被批評的火冒三丈,才想開罵,他卻突然轉了勢。
「注意對方的移動方向,在攻擊的時候不是一味地往前打,而是要維持自己每一步的平衡與穩健;與其用拳頭,不如應用手刀,這樣攻擊的威力絕對比你想像中還大。」
他轉到她身後,將她剛才的攻擊方式做修正,捉住她的手與勾起她的腿,引導她正確的側踢方式。
凌曦暫熄火氣,依著他說的方向與指導,去做每一個攻擊動作,發現這樣的方向出拳更穩、運用手刀的力量,絕對比她單一的拳頭威力大多了。
「女人的力氣天生就很難跟男人相比,面對任何比你高大、健壯的對手,硬踫硬對你絕對沒有好處,怎麼樣能花最少的力氣,打敗一個身手比你高強的對手,才是你應該努力的目標。」帶著她比劃過一遍所有招式,他放開她。「跟我來。」
凌曦跟著他,進入隔壁的空房。
「看好。」他示範一種以吐納配合身體動作的基本武術,簡單幾個動作,卻絕對有拉筋擴骨的作用。
凌曦邊看邊記,動作並不算陌生,難的是在他呼息的方式。
「記住了嗎?」示範完畢,他問道。
「嗯。」她點頭。
「這是基本武術起步,每天早晚各兩次,把它練熟,練到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你以前練武的方法太過躁進,傷了你身上的筋脈,如果不修正回來,那些傷害不是讓你變成酸痛藥膏的愛用者,就是變成肢體行動不便者。武術是用來強身、防身的,欲速則不達。」
這家伙說話真不中听!但她還是點點頭,因為他說的有理。
「你練習吧,晚上我會驗收你做的對不對。」說完,他就走了,讓凌曦又悶了整肚子氣。
找他來教她,她會不會是自討罵挨?
雷不是個很嚴厲的老師,基本上,她很懷疑他是不是道家學說的奉行者。
他教她,完全是那種「師父引進門,修行在個人」的方式,他最多只示範兩次,能學多少,完全看她的能力;她學不來,他也從來不會強硬要求。
武術如此,槍法也是如此。
他的身手她見識過,即使沒有太多人可以比較,她也相信要找出能打敗他的人,恐怕是很難;但沒想到他的槍法,也精湛的讓人忍不住贊嘆。
靶場就在武術房的另一邊,要有特殊的密碼才能進入──難怪她之前都不知道有這個地方。
他第一次示範射固定靶時,六顆子彈連續發射,但是標靶上只有一個彈孔,她本來還以為只有一槍命中目標,結果在檢示自己的彈殼時才發現,他的彈殼完全沒有掉下來,而是定在靶後的牆上,六顆全部疊在同一個位置。
那時候她才知道,原來槍法真的可以練到這麼精準的程度。
「你不必非要練到這樣,只要不會是對空鳴槍就行了。」這種標準真是充滿輕視意味。
他真的認為她練不到這種程度嗎?就算她現在六發子彈,只有一發會打中靶,也不代表以後她就不會變成神槍手!
「我一定要練到跟你一樣好。」她發下豪語。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無限制地供應她練習必須的物品,包括飲食、居住、衣服等等。
咦,她幾乎是被他養了耶,她居然沒發現這一點。
每天練身體、練槍法的最大好處,是讓她暫時忘掉喪父之痛,夢里不再流淚。
兩個月後,雷終于帶她走出這座公寓,在下樓的途中,凌曦差點沒呆住。
「你居然住在百貨公司上面?」他住的地方,居然是曼哈頓區知名百貨公司的頂樓。
「你有意見?」電梯到達一樓,他率先走出去,她立刻跟上。
「沒有,只不過覺得你很奇怪而已。」
什麼樣的人會住在最熱鬧的地方,然後又像是離群索居一樣,把自己放在最高的地方?
他如果不是天生孤僻,就是喜歡站在高處,享受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他看起來,的確有像那種帶著天生優越感的傲慢男人。
「住在一個什麼都有的地方,以現代的用語來說,叫作便利。」雷走出百貨公司大門,泊車小弟已經將他的黑色跑車開來,他接過鑰匙,示意她上車。
便利?
凌曦乖乖上車,怎麼也想不到,他住在百貨公司頂樓,居然只是因為這里生活很便利!?
什麼樣的男人會因為這種理由,就花一大筆錢把百貨公司的頂樓買下來,當自己的住所?
不過,這下她終于知道她的衣服、食物,各項用品是從哪里來的了。
很簡單,樓下買東西,直接提上樓就行了,多方便,連宅急便都沒有這麼有效率兼省事。
凌曦發誓,雷根本就是一個異類。
他尊重她,行為卻一點也不紳士;他照顧她,卻一點也讓人感覺不到被呵護的溫柔;他縱容她,卻不代表他會忍受她的脾氣。大多數的時候,他總是冷淡地站在一旁,讓她自己模索一切,包括武術,包含生活。
發現自己一直在想他,凌曦很快回神,然後發現他已經將車停在停車場,她跟他下車,四周黑暗,只有微弱的路燈充當照明。
凌曦本能地提高警覺,雷卻一點也沒有緊張,直接走進暗巷里,優雅的姿態仿佛一只慵懶卻帶著致命力量的黑豹。
凌曦立刻跟上去。
「這里號稱是紐約最黑暗的地方之一,除非是這里的人,否則沒有人可以自由進出。」
「包括你嗎?」
「不包括。」
話聲才落,暗處突然伸出一只手想攻擊,凌曦反應迅速地擒拿住對方的手,再以一記手刀逼退來人。
雷繼續向前走,凌曦卻遭到第二個攻擊,異樣的氣味撲鼻,她心一凜,厭惡地甩開來人。
接著,第三個、第四個連袂而來,凌曦動作準確且迅速,格開攻擊的同時,她來到雷身邊,扳住他的肩膀為軸心,側身連續飛踢,打退所有想攻擊她的人。
經過剛才的「運動」,凌曦氣息微喘地停在他身邊,眼神與知覺仍然警戒地望著四周。
「不錯。」雷摟住她往前走。
就在他摟住她的同時,在暗處窺視的那些貪婪眼神忽然都黯了下來,不情願地放棄這個值錢的獵物。
「咦?」凌曦疑惑地抬起頭,然後忽然想通。「剛才的一切……是你在試我的身手?」
「不完全是。」
「什麼意思?」
「這里的確如我所言的危險,他們不敢對我動手,但會將目標對向陌生人,所以你會受攻擊。但現在不會了。」
在紐約黑巷,幾乎沒有人知道雷的身分,但在黑暗里活動久的人都知道,這個一身黑的男人,絕對不是他們惹得起的人物!
他們可以拿任何人當獵物,但絕對不能沾上這個男人所保護的人。那個摟抱,已經是最明白的宣告。
「說清楚?」凌曦不懂。
「你的反應和攻擊,都比以前好很多。」雷只說到這里。
凌曦這才意識到,如果是以前,她根本應付不了這種攻擊、這麼多人,可是現在她做到了。
而且,她並不覺得筋疲力盡,反而像是跑完一百公尺,只要稍微休息一下,就可以恢復原來的呼息,根本沒有耗損多少體力。
這就是他教她配合吐納練功的主要原因嗎?
「雷,你……」她才輕聲開口,他就打斷她的話。
「到了。」他們站在一棟看起來像是老舊公寓的門口。
凌曦打量著這棟五層公寓。
「這是哪里?待會兒進去後,我會遇到什麼事?」
光是外面那些「招待」,就夠凌曦了解,他會帶她來的地方,絕對不是什麼好地方。
「進去後,你就知道了。」雷推開門。
一陣刺眼的光線讓凌曦眯起眼,好幾秒後才適應突然明亮的世界,同時一陣刺鼻的異味撲進她的呼息,讓她不由得皺起眉。
而看見雷出現,一整屋子喝酒、聚賭、尋歡作樂的男人,同時停下動作。
「你是誰?」詢問雷的同時,他們的目光也轉向凌曦,然後眼神瞬間一亮。「這女人不錯。」
「強森.唐,外號‘強人’,上個月從橋老大手上進了十包白粉,賣出後大賺一筆,然後躲在這里享樂。」
「你到底是誰?」听見雷毫無感情地念出他才做成的買賣,坐在最後面、身邊簇擁最多女人的男人,不安地動了動。
「你還記得幫規第九條嗎?」雷淡淡地問。
听到「幫規」兩個字,強森驚嚇地坐正,手里的酒杯甚至倒了出來。
「你……你到底是誰?」他的聲音已經開始發抖了。
雷則是噙起一抹極冷淡的微笑。
「你該在你違反幫規的時候,就想到這個問題。」
「堂主!?」強森失聲地叫。
而那些他找來的同伴,則不知死活地叫囂︰「不管你是誰,立刻滾開,不要妨礙我們快樂。另外,把那個女人留下來。」
不同于西方女人的大胸脯,這個嬌小的東方女孩,讓這群被酒和大麻燻暈的男人,一個個露出色眯眯的眼神。
「你們不要亂說。」強森面如土色。
「你要自己動手,或者要我親自執行?」雷不理會其他人,只問強森。
「堂主,請你饒了我這一次,我以後絕對不敢了,實在是……我太需要錢,我不是故意違反幫規……堂主,求求你饒了我這一次……」強森爬到他面前哀求道。
「看來,你是不打算自己動手了。」雷不為所動。
「堂主……你真的不能饒過我嗎?」強森一面哀求,一面將手伸向腰間。
「想反抗,你最好考慮好後果。」對于他的小動作,雷一目了然。
只一個眼神,強森一僵,害怕的甚至覺得自己呼吸困難。
玄龍堂主的一句話,可以輕易判定別人的生死;求情這兩個字,在他眼里根本不存在!
強森心底明白得很,只是沒想到他做的那麼隱密,居然還是被堂主發現,事到如今……他豁出去了!
「強森,他是誰?你干嘛對他這麼恭敬?」他的同伴不滿地問道,紛紛站到他旁邊。
在這里,他們才是老大!
「他是一個能要我們命的人。」強森解釋,卑微的眼神在轉向他的同伴時,轉成某種暗示。
「就憑他?」對方只有一男一女,看起來既不強壯又沒帶「家伙」,難不成他以為他們全是軟腳蝦,會乖乖挨宰嗎?
「他一個人就足夠了。」如果那些傳說都是真的。
「哼,我才不信!」他們當中最強壯的那個走向雷。「喂,我不管你是誰,立刻離開,否則我會打得你滿地找牙!」
雷冷哼了聲。
「竟敢瞧不起我──」話還沒說完,大塊頭已經小人地出手攻擊,雷輕松扳住他的手甩向另一邊。
「啊……」大塊頭因為撞上牆而哀叫一聲。
看到這種情形,所有的人一哄而上,五個男人一同出手困住雷,大塊頭也回來加入圍攻。
看見有人打架,那些來作陪的女人立刻撿起自己的衣服閃到一邊,強森則在一旁悄悄拿出腰後藏著的手槍。
一旁的凌曦剛開始還擔心他一次對付六個大男人,會很吃力,結果證明,雷不但應付有余,而且瞧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沒有盡全力,凌曦翻翻白眼,覺得自己根本是白擔心了。
她眼神轉開,卻看見強森的槍口已經瞄準雷,而雷一點也沒有防備──
「住手!」凌曦想也不想就沖過去,抬腳欲踢飛他手中的槍。
強森及時反應地縮回手,握住手中的槍;凌曦立刻出手想搶槍,強森避開,卻發現這個女人看似嬌小,但實際上難纏得很,他一個比她高出整整一個頭的大男人,居然被她打得只能防守。
「可惡……」強森心一橫,槍口指向凌曦。
凌曦反應奇快,一手抓住他手腕,大拇指朝他腕背上方用力壓下,強森痛叫一聲,差點拿不住槍。
凌曦立刻要搶槍,強森另一手立刻接過槍,槍口轉向她用力壓下扳機,凌曦眼明手快地用力一拍他握槍的手──
砰地一聲,在場的人同時頓住動作。
一陣血腥味襲進凌曦的氣息,強森瞪著不敢置信的眼楮,低頭看著自己肚子上的血,痛抽一下,就直挺挺地往後倒下去。
凌曦呆住了。他……死了!?
雷見狀,六個動作擺平圍打他的六個人,然後走向她,右手往門後一指,一道光束疾射而出,一群穿著全黑衣服,外套上繡著銀色龍形的男人立刻出現。
「堂主。」見到雷,他們恭敬地行禮。
「把這里處理干淨。」
「是。」
接到命令,他們立刻分成三組人,有的處理尸體,有的走向那些倒地的男人,剩下的全走向那些受驚嚇的女人。
而雷摟著凌曦,轉身便離開現場。